原文:徐嘉和他的朋友们
《吉祥如意》上映,之前还有短片《吉祥》,这套影片对我的影响是长久的,像一口玻璃杯老酒,后劲儿极大。
2019年,受好友番茄的邀请,前往电影资料馆观看短片《吉祥》。
新闻报道,这部作品赢得了第55届金马奖最佳剧情短片奖。
我出于好奇,也带着对大鹏多年的喜爱,前去看片。
进场之前,我不停在想这会是怎样一部作品?
回忆起2015年《煎饼侠》上映,我对大鹏从网剧转去拍电影不屑一顾,一听“xx侠”这个名字,就联想到是个蹭好莱坞大片热度的山寨货。
我走进电影院,那部《煎饼侠》像一名拳击手,不停地出重拳打到我心里。
一部喜剧片,我愣是从头哭到尾。
片尾响起胡彦斌演唱的主题曲《煎饼侠》,有一句歌词“有些事情我不会忘记,就像我忘不了你,每当黑夜来临,就在我心中冉冉升起”,听罢,我泣不成声从座椅滑到地上。
我为什么会哭?
从小我就反复跟身边的人表达我的梦想,每一个人都说我好高骛远,想得太多。
他们劝我好好工作,事业有成再谈梦想也不迟。
我十分倔强,认为梦想和工作、生活可以是一回事,事在人为。
这样咬牙读完大学,来北京做影视宣传。
我在工作上,把升职加薪放在第三位,第一位是终身成长,第二位是创造价值,不论多少,做就行。
5年时间,我从写通稿开始一步步深入,到了2017年跟组到横店,一呆就是小两年,第一次在外地过春节。
我很幸运,参与的3部戏表现都不错,得到一个回北京的工作邀约。
就在这一年《吉祥》获奖,我有机会前往观影。
《吉祥》影片很短,给我的第一印象是真实,真实到让我感到震撼,好像我也在现场,听农村长辈们喝酒抬杠,吵架离场。
我特别关心三舅,姥姥离世之后,精神状态不好的三舅由谁来照顾?
三舅的妻子多年前离婚,唯一的女儿十年没回老家。
二舅一家照顾年迈的姥姥和行为异常的三舅,的确非常辛苦,二舅妈对着镜头说十年如一日的包包子,让人心疼。
剧中唯一的演员刘陆,扮演三舅的女儿。
她突然回村,遇到这样不凡的一个春节,本是去看姥姥盼团圆,奈何见到的却是树倒猢狲散。
大鹏守在灵前,往火盆里烧纸钱。
我的思绪拉回到几年前我大舅的葬礼。
2015年,我来北京工作的第二年。
一天下午,我在悠唐影院做完宣传活动,接到母亲的电话。
我当时并没有任何伤心,只想着尽快订票回老家。
我姥姥姥爷去世早,大舅就是我母亲娘家的大家长。
每年过年,母辈和我们两代人都在大舅家齐聚一堂。
我原本预留了一部分工资,打算过年回老家给大舅和姨娘们拜年。
没想到,葬礼比新年来得早一些。
我大舅名叫张德海,爱抽烟常喝酒,门牙又黄又黑还掉了一颗,脸上有一枚黑痣。
听母亲说,大舅年轻时很帅,二十岁左右遭遇意外脑部重伤,起死回生之后性格暴躁。
我大舅很爱看热闹,喜欢家庭聚会。
他常常“欺负”我们小辈,不让我们看动画片,赶我们下地干活。
每当他得逞,都会腼腆地笑,像个幼儿园小朋友。
我守在灵前,往火盆里烧纸钱。
夜深人静,火苗烧得干烈,脸皮熏得板结。
我的眼泪在那一刻爆发,抽泣到撕心裂肺。
出殡的时候,我没有坐车,一路跟在大舅的棺材后面走,就像小时候他带着我走在农田里一样。
我感觉好魔幻,前一天还在高楼林立的北京上班,后一天就在乡间小路送别亲人。
《吉祥》在我心里播种了一颗种子,让我不断思索,在我的世界里能为老家那个世界里的亲人们做些什么?
《如意》给了我答案,我可以帮他们记着。
就像家庭录像一样,记录我们一家人,在这个世上活过的痕迹。
那些来不及拍下来的故事,我将一字一句动笔写下。
2020年,新冠疫情加速了我的这个想法。
在隔离观察和居家办公的诸多日子里,我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回想小时候的故事。
我写下《拒马河别墅》系列短文,送给我的家人。
我常常跟人家说我的梦想,可我的梦想是什么?
它早已模糊,劳累、欲望、目标常常挡在我眼前,唯独小时候那个冲动在走远。
2021年,看《吉祥如意》,这部电影打碎了我的执念,我意识到梦想不必伟大,不带目的做心之向往的事,就是实现梦想的路径。
我感情丰沛喜欢讲故事,那就先把家里的故事讲给家人听。
当我拿起笔的那一刻,我就是创作者。
我很幸运看到《吉祥如意》,这是我三十岁以来,第一部引导我付出行动的电影。
它真实的改变了我的生活。
有很多人在商业还是艺术、拍摄技法、作为导演的野心等等角度去提问、解读这部影片。
《吉祥如意》有它的厉害之处,大鹏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导演。
可我却不愿意聊太多拍电影的门道。
一部电影之所以好,就是因为它既可以想很多,又可以什么都不想。
《吉祥如意》是一部即便什么都不想,也能让我们记一辈子的好电影。
吉祥如意 (2020)7.62020 / 中国大陆 / 剧情 家庭 / 大鹏 / 王吉祥 大鹏
《吉祥如意》:大鹏开挂了,拍了一部足以载入中国电影里程碑的作品_哔哩哔哩 (゜-゜)つロ 干杯-bilibili早就猜到《吉祥如意》的票房不会高,没想到比我想象中还要惨淡,上映两天总票房不到500万。
豆瓣8.2分,结果被包贝尔4.7分的《大红包》按在地上摩擦。
大鹏之前的作品《煎饼侠》和《缝纫机乐队》口碑很一般,甚至有点差,结果分别卖了11.6亿和4.6亿,而大鹏真正用心拍的好电影却没人看,这还是很辛酸的。
的确,《煎饼侠》和《缝纫机乐队》是商业片,而《吉祥如意》是文艺片,商业片票房比文艺片高是正常的。
但很多时候正是因为大家觉得商业片就是票房更高,文艺片就是没人看,所以大家都不去看文艺片,这才导致了文艺片没票房的结果。
《吉祥如意》一共80分钟,前48分钟叫《吉祥》,2018年金马影展也放过,后32分钟叫《如意》。
《吉祥》围绕王吉祥、丽丽父女展开。
20多年前,王吉祥生了一场病,影响到了智力,变成了一个小孩,再也没有照顾女儿的能力,甚至连独自生活都成问题。
于是,妻子和王吉祥离婚,法院把丽丽判给了妈妈。
春节前夕,奶奶突然辞世,丽丽返回东北老家,面对生死离别,也面对家族的矛盾冲突。
奶奶在世的时候,王吉祥和奶奶、二哥、二嫂一起生活。
奶奶去世了,如何安置王吉祥就成了一个问题。
其实王吉祥在没有生病之前对整个家族的贡献是很大的,他不仅帮二哥的两个孩子办了户口,而且四弟毕业后被分配到了偏远地区,也是王吉祥想办法把他调回来的,等等等等。
王吉祥为全家做了很大贡献,然而当王吉祥生病了,需要他人照顾的时候,四姊妹对待王吉祥的态度却截然不同。
老大、老四都心怀感激,而老二却觉得王吉祥是个累赘,应该把他送到养老院。
姑且不说王吉祥为全家做了很大贡献,就算他没有什么贡献,只要他没有给这个家族添乱,在他生病后,兄弟姐妹就应该想办法照顾他。
毕竟是亲兄弟,如果真的把他送到养老院,未免太无情。
就像王吉祥的妹夫说的,一个人照顾四个人很困难,但四个人照顾一个人还是很容易的。
当然,照顾王吉祥绝不仅仅是王吉祥的兄弟姐妹的事,同样也是丽丽的事。
然而事实是丽丽十年没有回过一次家,这说明她对父亲没有什么感情。
而且正是因为丽丽十年都没回家,大鹏才会去请演员刘陆来演丽丽。
其它人都是演自己,唯独刘陆是演丽丽,就是因为大鹏以为丽丽今年不会回来。
在《如意》中,丽丽也总是说,如果由她母亲来照顾王吉祥是最好的。
她母亲早就和王吉祥离婚了,她母亲才是真的没有任何义务照顾王吉祥。
反倒是丽丽本人是最应该照顾王吉祥的人。
从法律上讲,子女对父母的赡养义务,不因父母的婚姻关系变化而终止。
虽然当初法院把丽丽判给了母亲,但她仍然有赡养父亲的义务。
就算我们不谈法律,王吉祥是四十多岁才生的病,在此之前他好歹还是把丽丽抚养到了十多岁。
而且据老大所说,王吉祥生病之前对丽丽是很好的。
然而丽丽非但没有尽赡养王吉祥的义务,反而十年都没回过一次家,以至于刘陆对此都感到不理解。
刘陆问丽丽为什么不回家那段堪称神来之笔,可能是我的阅片量少吧,我从没见过一部电影中演员还能和原型人物对话。
唯一有点像的就是《长城》了,翻拍版刘建明和原版刘建明见面了。
中国是一个很注重家庭的国家,但同时也会催生出许多问题,其中问题最多的可能就是赡养老人。
这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问题,而且至少会经历两次。
一次是我们作为子女、去赡养父母的时候,另一次是我们成为老人后、子女来赡养我们的时候。
赡养老人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个问题,尤其是他生病了,甚至生活不能自理了,赡养他就更加成为一个问题。
而且90后、00后是最辛苦的一代,因为我们大部分都是独生子女。
我们父母那一辈通常都有三四个、四五个兄弟姐妹,他们一群人赡养两个老人并不是什么难事。
而且他们都生活在计划生育的年代,所以他们只需要抚养一个孩子。
但我们没有兄弟姐妹,我们不仅要赡养四个老人,而且还要抚养两个孩子。
《吉祥》中也是如此,奶奶有五个子女,老大不在的时候,老二可以照顾奶奶,老二不在的时候,老三可以照顾奶奶……但王吉祥只有一个女儿,如果他唯一的女儿不想赡养他,就没有人会赡养他了。
《吉祥》一开头,王吉祥就站在写着“实施全面两孩政策”的墙边。
假如他早出生几十年,他结婚的时候就还没有计划生育,他就可以生两个或者三个孩子,就算将来丽丽不想赡养他,总有一个孩子会赡养他。
假如他晚出生几十年,他就赶上了开放二胎,也不用担心其中一个子女不会赡养自己的问题。
可是他偏偏生活在计划生育的年代,所以只有一个女儿,偏偏这个女儿又对他没什么感情,十年都不回家,这才是导致四姊妹大吵一架的根本原因。
的确,王吉祥有四个兄弟姐妹,按理说他们应该一起照顾他,毕竟是兄弟一场,但归根结底,是丽丽没有尽她应尽的义务,才有了四姊妹争论的一幕。
如果丽丽当初找到工作后就把王吉祥接过来,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其实一家人吵架这场戏是没有任何设计的,大鹏原本只是想拍一家人吃年夜饭,结果大家聊着聊着就吵起来了,这也更加说明一个大家族是很容易出现分歧的,就算他们明知道是在演戏,明知道有几个摄像头在拍自己,也很难做到和睦相处。
《吉祥》拍得太真实了,观影过程中我一直在想,这到底是纪录片还是伪纪录片,因为几乎所有人完全没有表演痕迹。
每个人说台词时都是一边想一边说,有时还会说错,完全不像是在背台词,完全不像有剧本。
直到《吉祥》放完了,开始放《如意》了,我才知道,原来所有人都是本色出演,唯独丽丽是刘陆演的。
大鹏以为丽丽还是会像往年那样不会回来,所以请刘陆来演丽丽。
结果没想到丽丽又回来了,所以出现了一部电影中有两个丽丽的景象。
大鹏拍这部电影的初衷,是想把奶奶如何过年拍成一部文艺片。
结果遭遇了意外,奶奶去世了。
但正是因为大鹏拍这部电影,导致所有家庭成员都到齐了,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简单地说,《吉祥》是一部关于生离死别和养老问题的短片,而《如意》则相当于是《吉祥》的幕后花絮。
但如果深究的话,《如意》又不仅仅是《吉祥》的幕后花絮,而是升华电影的关键所在。
大鹏的处女作《煎饼侠》就是讲拍电影的电影,“讲拍电影的电影”太多了,所以《煎饼侠》并不是很出众。
而《吉祥如意》的手法就很高明了,《吉祥》是拍电影,《如意》则是拍“拍电影”,而且《吉祥》和《如意》不仅仅是嵌套的关系,同时也是互相补充。
《吉祥如意》之所以好评如潮,妙就妙在它打破了纪录片和故事片的界限。
你说它不是纪录片吧,但它又那么真实,没有剧本,没有排练,一切都是以真实生活为创作素材。
你说它是纪录片吧,但里面又有一个演员。
它有“纪录片”的真,同时它也有故事片的“假”,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红楼梦》中有句话叫“假作真时真亦假”,这句话的意思是,当你把真实的东西当作虚幻的东西来看的时候,那虚假的东西甚至比真实的东西显得更真实。
这句话用来形容《吉祥如意》也是很贴切的。
刘陆是扮演丽丽,她是假的丽丽,但有的时候她比真的丽丽还真。
尤其是四姊妹吵架的时候,二大爷有点太咄咄逼人了,以至于刘陆当场给他下跪磕头。
此时她已经完全入戏了。
看到这一幕,你能说她是假的丽丽吗?
这个时候,她就是真的丽丽,而且比真的丽丽还真。
因为此时真的丽丽反而不怎么关心这件事,而是在玩手机。
刘陆入戏太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所以磕完头后走出了片场,来到了隔壁的房间,此时她还没有从这件事中走出来,还沉浸在这件事中,但她没想到她又被另一个摄像头拍下来了。
而且只有身为观众的我们才知道,此时刘陆身边还有一个人,这个人正是丽丽,而刘陆当时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的,并不知道自己坐在丽丽旁边。
于是真丽丽和假丽丽就这样同框了。
假丽丽此时是五味杂陈,一方面是二大爷觉得他父亲是累赘,她心里当然不好受;另一方面是她可能也在反思自己,如果她当初就把父亲接走的话,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了。
而真丽丽反而成了局外人,好像这件事跟她没关系一样。
两个丽丽同框的镜头解读空间太大了。
首先是演员入戏太深了,甚至变得比原型人物还更真实。
其次是演员和原型人物面对四姊妹为父亲吵架的反应截然不同,这不禁让你想问,到底什么才是真实?
这一幕不仅是实现了假丽丽和真丽丽的同框,而且假丽丽变成了真丽丽,真丽丽却变成了假丽丽。
更妙的是,这场戏是自然而然发生的,完全没有事先的编排,没有任何设计。
如果你看这部电影前没有看任何介绍,也不知道刘陆这个演员,很可能你会觉得刘陆就是丽丽。
但你看到《如意》的时候,你才发现,原来刘陆是个演员。
你之所以觉得刘陆是丽丽,因为你觉得她的举动就是丽丽会做出的举动,她说的话就是丽丽会说的话。
但事实上真正的丽丽没有下跪磕头,也没有向二大爷道歉,她什么都没做,而是在玩手机。
这感觉就好像在看一部真实事件改编的电影,只不过我们同时看到了虚构的电影,以及真实的事件,而且演员和原型人物还同框了,并且发生了碰撞,这种玩法在整个影史应该都是非常罕见的。
你想象一下,拍《泰坦尼克号》的时候,真正的罗丝就在片场,而且她还和凯特•温丝莱特对话了,而且她俩的对话也是这部电影的一部分。
又或者是拍《末代皇帝》的时候,溥仪还没去世,溥仪也出现在了片场,尊龙还问他,他看到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时是什么感想。
我看《吉祥如意》时就是这种感觉,演员竟然和原型人物互动了,而且她们互动的镜头不是幕后花絮,而是电影的一部分,也许大鹏拍这部电影时也没想到会产生这样的效果吧。
是的,就是那个当导演很平庸,当演员也很平庸的大鹏,拍了一部足以载入中国电影里程碑的作品。
但愿大鹏的灵感不是昙花一现吧,今后无论是拍商业片也好,拍文艺片也好,不说超越《吉祥如意》,至少也要向《吉祥如意》看齐吧。
既然大鹏决定拍这样一部电影,肯定早就做好了票房会很低的准备。
但这票房也太低了,两天才486万,猫眼预测总票房1141万。
这会不会让大鹏觉得,文艺片拍得再好又怎样,还不是没人看,以后还是去拍《煎饼侠》《缝纫机乐队》这样的电影算了。
王晶也说过,他拍的烂片都能票房大卖,而他用心拍的电影却没人看,搞得他都怀疑人生了。
所以说啊,我们不能说既然大鹏选择拍文艺片,那他就不是奔着票房来的。
所有导演都希望自己的电影能大卖,拍文艺片的导演也不例外。
在精神上支持好电影是没有用的,只有真正去电影院支持,只有票房高了,导演们才会觉得他们的付出是有回报的,才不会为了生活向现实妥协,才有动力继续拍真正的好电影。
你希望大鹏下一部电影是继续拍《煎饼侠》《缝纫机乐队》,继续原地踏步呢,还是希望他继《吉祥如意》后继续走出舒适圈、继续挑战自我呢?
如果是后者,那就去电影院支持吧。
0、“你会觉得天意……给了你太多了吗”,我问大鹏。
问得委婉,但大鹏瞬间听懂。
他说,“听到这个问题,心脏又瞬间觉得肿胀”。
这几年里,大鹏有很多很多这种,“心脏瞬间肿胀”的时刻。
有其他导演对他说,“人一辈子拍出这样一部电影也就值了”。
也有人对他感慨,“姥姥真的太爱你了”——他不过是要拍姥姥过年啊,但姥姥给了他这么——如果这是一部电影——实际上这就是一部电影,有比死亡更加沉重、更加文学的镜头吗?
后来的大鹏,拍过一些戏,导过一些戏,他对自己的产出质量整体满意,也有信心,他说,如果没有碰到这突发一幕,他也有信心拍出高质量的作品。
但没有如果。
大鹏便只好更加无数次问自己,如果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拍这部电影。
那么?
1、大鹏最初是想拍的电影叫做《姥姥》。
野心不大也不小。
一方面是想拍一个东北农村老太太如何过春节,但我猜测,可能是因为“前媒体人”的职业习惯,或者个人性格,他又不想拍成单纯的纪录片,想玩一点形式——所以他找了一个不出名女演员来扮演自己,另外还嵌套了一层,还有几个工作人员负责拍这部“伪记录片”是怎么拍的。
找一个女演员来扮演自己,除了会带来预想中的反转效果,我想也是大鹏作为“前媒体人”或者通常是“交货人”的一种职业考量,因为有职业演员,所以可以设计一部分戏,可以设计一部分提问,可以强制进入某些场景,来确保得到“可用”的素材。
2、“拍天意”。
所有媒体在关于这部电影的报道里,都原封不动的用了大鹏的这句话。
天意的不可揣摩和天意的不可抗拒,那是撞击所有人的部分。
大鹏在拍摄出发前这么交代剧组的,“我们去拍一场天意”,谁会来,会发生什么,都不可知,总之,摄影机不要停下,就这么拍下去。
在大鹏原来的构想里,天意可能是谁来拜年,一家三代女性如何聚集在这么一个狭小的屋子里,她们之间会说什么发生一些什么,或许也会有冲突。
农村里一家子过年,谁说得清呢。
而这部电影打动制作人的也是这点,她也想拍一个有点温暖的家庭题材的片子。
但事实上,天意是——在大鹏赶回老家前,姥姥摔了一跤,就此陷入昏迷,躺在了病床上,几天后,离开这个世界。
3、姥姥在昏迷中。
于是这部伪纪录片的主角临时换成了三舅,女演员也从演大鹏变成了演三舅的女儿——三舅多年前因为脑损伤而无法正常与人交流,我们在电影里所看到的三舅症状基本上和阿尔茨海默症没有区别。
他几乎忘了身边所有人,也忘了世界运行的规则,他只有一些记忆的碎片,记忆的浮冰,他生活在那些碎片里,那些浮冰上。
三舅有一个女儿,丽丽。
父母离异,她跟了母亲。
十年来她没有回老家看过父亲。
确定了女演员来演她之后,她倒是突然地回来了,这也出乎大鹏的意料。
4、“我还是想知道你为什么十年没有回来过”,这句话是女演员问真丽丽的。
在问这句话的时候,大鹏正在和真丽丽扯东扯西,抒发一些回乡之情。
说真切也真切,说空泛也空泛的回乡之情。
你可以判断大鹏和她的关系也并不怎么亲密——于是所有人绕开那个最重要的问题走。
家人之间不问的。
女演员问了。
镜头停在那里。
不知道真丽丽是给了回复,还是没有。
5、三舅的生活自成一个体系。
他又懵懂又无知,他既忘了过去,又活在过去的投影里。
他和世界隔着既近又远的距离。
谁都拿他没办法。
又谁都可以抛弃他——又或者是他抛弃了世界。
我不知道。
所有阿尔茨海默氏症病人的家属大概都有那样心灵被磨折的时刻——我有过。
他忘了我,忘了世界,他离我这么近又这么远。
他是自得其乐的孤儿。
他在世界这个大乐园的垃圾站坐下来,玩一架破飞机,且笑嘻嘻。
6、你见过一场突如其来的死亡。
你匆匆忙忙赶回家乡参加过一场葬礼。
你参加过的那场葬礼一点都不“文明”,你披麻戴孝,你喊灵,你哭泣,你身边有好多好多陌生人——你好像被切割成三个部分,一个部分与死者在一起,一部分和当下在一起,还有一部分摇摇晃晃,在远处,看着这一切。
你在北京生活了十几年了,你每次回老家都会被熟悉感与陌生感向两个方向拉扯。
你已经无法再融入这个“当下”了,但你也不知道哪里能容得下你。
孤独到宁静——你忽然理解一场吵吵闹闹的葬礼的意义,原来不是死者需要这些,是生者需要。
原来是你需要一场做足仪式的告别。
7、在《吉祥如意》里,三舅的病是真的,姥姥的死是真的。
很多假的,设计过的——比如女演员在冰上躺下来的镜头,最后都放弃没有用。
还有是真的,是一场吵架。
姥姥走后,全家人坐在炕上,喝酒吃菜,谈到三舅——姥姥走后,三舅该怎么“处理”?
各有各的立场与看法,带着陈年旧事,谁曾为家庭奉献多,谁又做过什么牺牲,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帐,把帐翻出来,吵起来。
女演员完全无法待下去了——她怦怦怦磕了三个头,哭着跑了。
而真丽丽在一边刷手机。
这场戏并不是“妙手偶得”,而是作为家庭一员,这种关于三舅的争吵时常发生,大鹏司空见惯。
如今姥姥刚走,大鹏心知肚明,这顿饭怎么都会到这个话题上——虽然是拍“天意”,但也早就知道这里会有一场重头戏。
而女演员磕头是因为之前她与真丽丽,大鹏三人在一起的时候,讨论过如果发生饭局上这种争吵怎么办。
真丽丽说过,“那我能怎么办,我只能给他们磕几个头呗”。
真丽丽刷手机的“冷漠”在关于这部电影的讨论里,成为一个争执点——而大鹏自己,也是在前不久才理解这个镜头的。
片子剪出来以后,他约同在北京的真丽丽来看电影。
丽丽看得很认真,很投入,但这场争吵的戏一开始,她便与电影里那个自己一摸一样的,开始刷手机。
那个瞬间,大鹏才明白,原来她在逃避。
片子里保留她刷手机的部分——我想,这也是大鹏留给自己的一个问号。
一个他未能理解的动作,保留了下来,也留给了观众。
实际上你如何理解这个镜头,某方面是你自己的倒影。
8、《吉祥》完成很久以后,《如意》的部分都还没有动手。
大鹏走哪儿都带着这部分素材——素材很多,但迟迟剪不下去。
大鹏不知道如何完成《如意》。
有很多种方案。
一种方案是两个影厅同时播放《吉祥》,一个厅的观众被告知这部电影来自于某著名文艺片导演,另外一个厅的观众被告知这是一个电影学院毕业生的初作品。
作为一个实验,对照着两组观众对于片子各有什么评价。
事实上,实验做了,关于这个实验的过程也拍了。
“生活在北京的丽丽”也是一个方案。
观众看到了丽丽“冷漠地刷手机”,因此而对她做出了各种评价。
可是你们知道真实的丽丽的人生吗?
“生活在北京的丽丽”或许能让观众警醒,我如何有资格通过一个镜头来判断一个人?
但所有的方案都推翻了。
《如意》老老实实回到了最初的拍摄现场,老家,一个要拍天意的导演,迎接天意给他的一场死亡,一场告别。
吉祥如意导演:大鹏编剧:大鹏主演:王吉祥/大鹏/刘陆类型:剧情制片国家/地区:中国大陆语言:汉语普通话上映日期:2020-07-26(上海电影节)片长:75分钟
>>>前言<<<提及大鹏,不管是作为演员或是导演。
“喜剧”总是绕不开的字眼,亦是无可趋避的标签。
但较少有人知道,被认为专注于娱乐观众,常以欢乐的表演风格与喜乐的人物形象示人的他,也曾经在2018年以一部混淆纪录与剧情界限的实验性短片《吉祥》,获得第55届台湾金马影展的最佳创作短片奖。
而在最近终于开幕的第二十三届上海国际电影节,金爵奖入选影片的名单上又出现了一部名为《吉祥如意》的长片作品,同样是大鹏导演。
两者从片名上就显然有着密切的联系,而看过《吉祥如意》的观众才会真正明白,原来《吉祥如意》才是这个作品真正完整的样子,甚至连当年短片的一次公开放映也成为了《吉祥如意》的一部分。
他在原有“吉祥”部分的基础之上加入了具有后设电影语言性质的“如意”部分,将虚实的变化置入戏中戏式的嵌套结构中。
这让本片既不同于《别告诉她》那样也以返乡游子作为“闯入者”视角审视着熟悉又陌生的家庭里所发生一切的剧情片,又并未进入到排斥任何主观介入、破坏生活原生态形式(采访、重演、解说、灯光)的“直接电影”范畴。
在“吉祥”的影像中,大鹏身不在场,却依然能够从采访对话等些微的干预中,感到他的无所不在。
因为他在用伪纪录片的风格拍摄剧情片。
而到了“如意”部分,当导演本人也成为被拍摄的对象时,纪录片的手法便宛然拆解掉了作伪的痕迹,触及到了虚之背面的情感实体,令银幕内外的人在那一刻同频共振,产生了真实的情绪通感。
导演相对于呈现“如何拍”的过程,显然更侧重于前半段“吉祥”中人与事的纠葛展示,游刃于虚实的形式本身有着不事雕琢与深耕细作并置的精巧。
而当这种踩踏在边界上的往返周折不再为观者所计较时,最为直观的情感力量便涌上心头。
对虚与实的猜测和臆想渐次消隐,转而服膺于所见即所得的认知体会,浸入到为情感真实所统摄的域界。
《吉祥如意》是一部不避忌“瑕疵”的作品,这种不避讳,来自大鹏最初决定捕捉“一场天意”的创作初衷。
也正是这种不避忌,让影片没有流于悬浮的虚幻或是矫揉造作的真实。
它在偶得与审视的协同配合下,为导演找到了内心深处的表达欲望,同时赋予影片在风格表现和美学意念的展示上新的朝向。
大鹏在上海国际电影节采访过程中,大鹏导演表示剧情片或纪录片这种类型或载体的区隔并不为他所在意,比起发现新的道路,他更着重于能够有新的眼光:对固有的观念模式加以形式上的变化,为观众带来不一样的观感体验。
对观众的尊重是第一位的,故而他在《吉祥如意》这部影片的创作上抱持的想法是不去做主动输出,不去干预真实,因为作品能用以打动观众的永远是真实的质感。
所以当被问到会否担心偏离既有受众的期待,遭遇转型的不适和阵痛时,他沉着而笃定地回答说:“我相信观众,也对《吉祥如意》能满足观众的期待这点非常有信心。
”Q&A 深焦:“影片名是《吉祥如意》,非常喜气洋洋的名字,这也通常是祝颂他人美满称心的一个词语。
所以片名乍听上去跟导演以往所熟谙并多次创作和参与演出的喜剧类型电影一般无二,但整个影片所展现出的风格气质则与片名大相径庭,可以说是比较沉郁写实的一部作品。
前半段的吉祥可以理解是针对男主角王吉祥而设,那后半段展现拍摄王吉祥过程的“如意”又作何解?
想问问导演为什么会选择采用这个片名?
”大鹏:“《吉祥如意》这部片,片名有两层寓意。
一层就是如片名的本意,希望一切都能够吉祥如意。
另一层“吉祥”是指的拍摄的主角王吉祥,“如意”则是取“如了天意”的意涵,也算是一种感喟吧!
因为这个片子的拍摄确实有太多的巧合、偶然、不可预知以及超出意料。
你拍的时候也不知道它最终会是以一种怎样的面貌呈现出来,我认为这是冥冥之中的一种天意,所以如意就是如了天意。
深焦:“我注意到如意的结尾,最后姥姥指着您从北京带回来的贴纸,说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吉祥如意的贴纸。
那么吉祥如意是否也有对此留以纪念的意义在其中呢?
大鹏:“这个影像其实是很早拍摄的一段了,那会还是2008年。
我从北京回家过年,手里拿着个刚买的DV机,希望记录一下姥姥的日常生活。
《吉祥如意》是16年拍的,当初一开始也是打算拍姥姥忙碌过年生活的普通一天,但就发生了一些意外和巧合。
从那会(08年)到拍摄再到现在完成的这部片子,其间也是有很多机缘巧合因缘际会的人和事。
所以我说就像冥冥中有所安排一样,最终都是如了天意。
”
片场照深焦:“影片在豆瓣上的剧情简介是“一位喜剧片导演突发奇想,回到东北农村老家,希望将一家人如何过年拍成一部文艺电影,结果遭遇一系列意外。
因拍电影而聚齐的家庭成员们,完成了最后的聚会。
”这让我在观看之前的心理预设是一部《杰出公民》那样调性趋近于黑色幽默的文艺片,没想到是部带有伪纪录片特质的电影。
导演您能否谈谈在影片创作设计上的一些想法?
比如为何不直接拍成一部纪录片或者在基于真实事件的基础上改编成一部剧情片?
反而还要加入自己拍摄过程的片段形成一种戏中戏式的嵌套结构?
大鹏:“因为我在作为导演创作电影的时候,希望能够呈现新颖的内容。
你刚刚说干脆就拍成一部纪录片或者说基于真实的事件改编成一部剧情片,我感觉这些影片其实它们的路都被别人走过了。
对我来讲,我希望尝试一些新的语法。
比如说,用纪录片的视听风格去拍一部剧情片是不是可以的?
所以我决定在长篇电影当中做一些结构方面的尝试。
事实上,纪录片领域其实是有一个假说:说得是当摄影机对准一个人的时候,只要对方意识到了摄影机的存在,即便导演不提任何要求,但这个人的行为也会因为你的拍摄而发生一些改变。
也就是说,你以为你是在记录真实的画面,可其实你拿起摄影机的那一刻,你就已经干预了一切真实。
所以,《吉祥如意》在我看来,它是一部基于真实事件的,用纪录片的影像风格呈现的剧情片。
这样做主要是希望通过影像风格让观众在虚实之间徘徊,打破常规认知的纪录片还有真实之间的界限,产生一种比较特殊的观影感受。
这是我创作的初衷。
”深焦:“那还想问问您,您刚刚谈的在创作设计上用纪录片拍摄剧情片的这个想法,有一些大家很熟悉的导演,譬如日本的是枝裕和,他的《下一站,天国》中也有类似的尝试。
所以了解一下您在创作的过程当中,有没有或多或少接受过一些这样的导演或作品的影响?
”大鹏:“如果说有的话,其实我想起来的反而是有一部电影叫《I'mStillHere》。
它的中文翻译是《我仍然在此》。
是杰昆.菲尼克斯主演,卡西.阿弗莱克执导的,他们两个是好友,于是一起做了一个类似纪录片的剧情片。
这部电影我很早就看过,当时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如果说是不是受了谁的影响又或者受了那种启发,我觉得这部片算一个吧!
”
《我仍然在此》剧照深焦:“我在影片中注意到导演说因为常年在北京工作无暇返乡,所以回去之后仿佛有两个自己。
一个是在北京工作的自己,另一个就是身在家乡,被家里所有事情填的满满当当,存在于村里的自己。
那么想请问一下导演电影中吉祥与如意这两个段落是不是可以分别代表存在于家乡注视着这一切的自己和在北京工作后以一种外视视角观看并记录这一切的自己?
大鹏:“我觉得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这并不是我的一个主动输出,但是我听到你这么解读,我觉得“喔,仿佛是能对应得上的”。
电影是很有意思的,因为观众的不同,它的意义也不一样。
不只是创作者在输出,其实观众的接收也很重要。
所以这种互动感,我觉得就是我们为什么喜欢电影的原因。
我听到你这么解读,我觉得是贴切的,也觉得是很兴奋的。
但是,我并没有主动去这样输出。
我其实想表达的是我们可能常常以为自己现在的处境是全部的生活,但生活其实是有很多面组成的。
这是我直观的一个表达欲望。
”深焦:“如意那部分段落中有个场景让我感到好奇:在家人聚会吵架停止拍摄的那一段,隔壁房间里女主王庆丽本人和扮演王庆丽的演员刘陆同处一室。
在不断传来的争吵声中,王庆丽本人显得相对平静,站在一旁划手机。
而扮演王庆丽的刘陆则显得若有所思,两手握着保温杯低头不语。
想问问导演这是因为演员对所扮演的角色已经有了自己的理解,全情浸入在自己理解的人物内心世界里,还是因为她在为之后结束争吵的那一场向二大爷磕头拜首的戏酝酿情绪?
”大鹏:“其实当时真实的情况,后来我和刘陆有过交流。
当时刘陆演着演着突然停止了表演,然后她从现场出来了。
她跟我交流说她自己当时非常害怕、非常愧疚,不知道怎么进行表演,于是就只能跑出来了。
那我的理解是,她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所扮演的人物角色里,她是带着角色身上的愧疚感。
而丽丽(王庆丽)本人,刚才你提到她在玩手机,也显得比较平静。
我的理解她也并不是一种冷漠,因为丽丽她是看过《吉祥如意》这部电影的。
她在观影时,在“吉祥”的部分陷入到这场争吵的时候,她也是一样拿出手机看。
当时我们便注意到说她为什么在同样的地方做同样的事情?
事实上我后来在想,她是一种回避。
不是冷漠,而是在回避。
她是一种无助和回避,她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因为自己的父亲而引起的家庭冲突,这是我的理解。
”深焦:“波兰导演基耶斯洛夫斯基曾提出过对电影记录手段有效性的质疑:“纪录片先天上有一道难以逾越的门槛。
在真实生活中,人们不会让你拍到他们的眼泪,他们想哭时会关上门。
”想问问导演在做这种纪录式拍摄的时候会不会感到有同样的困境?
哪些是真实的有效记录,哪些是刻意为之的剧情设计?
这种虚实相生的变化您个人觉得是应该如何去把握分寸?
”
大鹏:“我觉得纪录片的使命是呈现真实,但往往彻底的真实是很难被记录下来的。
所以我一直将《吉祥如意》视作是用纪录片语法所拍摄的一部剧情片。
拍摄的过程当中,我基本上做的都是真实的影像记录,不去干扰生活的走向。
因此我请了一位专业的演员刘陆来扮演一个家庭成员,想破一下这个强大的纪录感。
我希望她可以起到引领表演、引领话题的一个作用。
演员本身完成得很好,她也融入了角色。
可是在“如意”的部分,观众又看到了演员扮演的这个家庭成员突然又回到了这里。
进入到这个部分,干预就更少了。
唯一的演员,也变成了被拍摄的对象。
而当我们看到她之前演出的家庭成员的原型出现时,这个剧情感又不一样。
所以在你看到的《吉祥如意》里面,全部的内容都是没有干预过的。
我们曾经在创作的初期阶段设想说一些没拍到的地方可不可以通过摆拍或者补拍完成?
但是后来都被我放弃了,因为我觉得只要是你有心去做,那都不是真实。
如果不是真实,就可能无法打动观者。
所以对我来讲,哪怕有些镜头是有瑕疵的,但它是真实的,我们就会选择留下来。
事件本身不会被中断,它会一直从开始到结果。
但要是像拍的画面不是很好看或者刚才的景别并不理想,我们可不可以重新复现一遍?
可往往这种再来一遍都达不到真实记录的那种质感,所以到后来我们基本就不动这些念头了。
深焦:“之前有提到导演的演出创作大都围绕着喜剧电影这一类型(煎饼侠、缝纫机乐队、受益人、大赢家等等)。
近两年犯罪题材的作品也多有出演,不过仍是有喜剧风格的类型元素在其中。
想问问导演在这部《吉祥如意》之后会不会对自己有不仅止于喜剧类型的定位而去多拍一些像本片一样让熟悉你的影迷感到“陌生化”的电影?
会担心偏离既有影迷的期待视域吗?
”大鹏:“我一直在尝试新的表达方式,如果找到自己一个非常有表达欲望的内容,我就会全力以赴地用一个很长的周期去与他相处。
因为拍电影不是几个月就能完成的事,从前面写剧本到它最后上映,往往要消耗你几年的时间。
《吉祥如意》从2016年到现在,已经是有四年了。
所以我不会去限制到底要拍一个什么样的类型又或者去使用一个什么样的载体,我只想表达新的东西。
我相信只要内容不错的东西,都能够满足观众的期待。
我对《吉祥如意》这部作品是有信心的。
”深焦:“导演您觉得长期浸淫喜剧片表演和导演的创作经验对您去尝试拍摄不同题材不同风格的影片有助益吗?
如果有的话,可以请您具体谈谈体现在哪些方面吗?
大鹏:“我通常会有一个比较具体的方法:我有一个小本,我会将以前每次表演或者我塑造一个人物或者我跟一些导演的交流所得到的经验都记录在上面。
我经常也会翻看,以免自己忘记。
这些经验对我后面的拍摄肯定是有帮助的。
因为我工作的关系,有幸能够接触到很多优秀的同行,我也会跟他们学习,同他们交流。
所以要说具体体现在哪一方面呢?
因为它太细节了,可能都会体现在一部又一部新的作品里吧!
”深焦:“那您是否可以枚举一个小细节呢?
印象里相对深刻对自己产生帮助的那种?
”大鹏:“我不知道这个例子该如何去举,说实话这个问题我不是很能吃得透。
因为你知道我们每一天都在现场进行拍摄,就好像大家每一天比如说你写稿子又或者其他的工作方式,都是会有些变化的。
”深焦:“所以说,这可能是一个潜移默化的过程对吗?
”大鹏:“对,它是一种变化,就是一定会让你增长能力的。
对于我来讲,最终的体现也一定是在最终的作品当中去体现。
”
所有的一切对于说胶东官话的东北人来说都太熟悉了。
盘锦油田 去三亚过冬 赡养问题的家庭会议 炕上的被子 被套的图案 炕席的花纹 结冰了的牛食碗 烫头的发型 炕上坐着给老人算寿命 农村赶集 大喇叭声四起 在炕上躺着插氧气 打流食 出殡 摔瓦盆 烧纸 哭丧 纸马700块纸牛500块 幡要怎么打有什么款式 全部太熟悉了 连雪地里红鞭炮纸和烟花声都熟悉 接意识不清的老人回家下车时要说"妈,我们回家过年了"也熟悉,我们每个屯子里也都有个王吉祥。
与故土家庭生活的隔绝,就是我25号还在处理舅舅年后去重庆看病,给姥姥买药,给姥姥姥爷买年货的事,26号就登机去拍片进入到与家庭故土生活几乎没有任何关系的另一个世界。
我临走前跟姥姥说今年不回来过年了,姥姥用红布包了3000块钱塞给我,我说钱我不要了,红布我带走,这是我家从70年代开始的家庭习惯,远行的家人要带块红布在身上,一路平平安安 顺顺利利。
老人没了就聚不齐了,只有每年上坟的时候才能在坟前聚齐,大家轮流烧纸磕头,跟逝去的亲人在坟前无实物对话。
姥姥去年清明扫完墓后去爬小时候爬过的山,我妈带了一堆吃的在墓地的山上就地春游野餐。
姥姥要去找她小时候爬过的一块巨大的石头,我们全家浩浩荡荡地陪她找了一下午也没找到。
最后认定眼前只有一米高的石头就是姥姥童年记忆中的"巨大石头",姥爷跟姥姥说,不是石头大,是你长大了呀。
逐渐远去的熟悉的家人和生活,我该用什么把你留住呢?用影像吗?
但我手机里全部都是家庭影像,还是觉得留不住。
其中有一半都是在扫墓,清明要去墓地,正月十五要去,七月十五要去,烧生日要去,烧周年要去,奶奶墓地前的栗子树都快认识我了。
我晚上给姥爷打电话问姥姥氨糖硫酸盐的具体成分,想要再给她配个软骨素单独吃,姥爷说行呢 但你不得春天时才回来么 我说我给你寄回去呀 明后天就到了 姥爷说 对哈对哈 有快递 怎么忘了呢。
这么冷 这么厚的雪 什么时候能开春啊?
吉祥是一位失智的老人,几十年来都是由母亲照顾。
他的母亲即是[吉祥如意]的导演大鹏的姥姥。
本来,大鹏是想过年回东北老家拍姥姥的故事,还没开拍,姥姥就病倒了。
索性,他把镜头转向了三舅吉祥。
彼时,一个棘手的问题正摆在家人面前——姥姥死后,谁来照顾吉祥。
电影结束时,关于吉祥的去留,家人们还没有争论出个结果。
电影之外,大鹏给出了答案,吉祥由他的兄弟姐妹轮流照顾。
现实比电影圆满。
在电影公司安排的媒体放映场上,有些人看哭了。
不奇怪,[吉祥如意]虽然不煽情,但足够真实,贴近农村现实。
亲情矛盾,生存难题,受困于此的人生,怎能叫人不动容。
放映在下午三点半开始,着实是个容易让人犯困的时间,而我确实在看第一个短片[吉祥]时,数次犯困,到了第二个短片[如意]时,才来了精神。
为什么我没感动呢?
因为从农村出来的我,仿佛又回到了农村,旁观了一次家长里短、家族纷争。
某种程度上,那正是此刻身处北京的我所想远离或者说是逃避的生活。
我就像是第二个短片《如意》里的王丽丽——吉祥的亲生女儿,在面对家族里的人为父亲何去何从争吵不休时,躲到另一间房里看手机,不敢面对。
此时,扮演她的演员刘陆却已经情绪崩溃。
局内人和局外人,心境有别。
演员刘陆可以将情绪停留在感动的层面,但王丽丽和吉祥的兄弟姐妹,面对的是很实际的问题——谁来照顾吉祥。
父亲大脑出问题后,王丽丽就被母亲带走,十年没回老家。
她若把父亲接回城里照顾,有无这个能力且不说,生活质量肯定会因此骤降。
吉祥的兄弟姐妹也是如此,他们本身年纪已很大,有自己的家庭,多照顾一个老人,即是给自己和子女多一份负担。
[吉祥]讲的是父辈的故事,作为幕后纪录片出现的[如意]将镜头移到了年轻一代身上,两个短片加在一起,完成了对两代人生活困境的纪录。
[如意]更能让我提起精神的原因,正是它在讲我们这一辈无法逃避的生活。
我们从父辈的世界走出,在城市建立自己的人生,但一来两者(父辈和我)不可能完全割裂,王丽丽不能一辈子用假装看手机来逃避;二来自己的人生并非吉祥如意,也不能逃避,观察父辈,也是在反观自己。
[吉祥]和[如意]拼在一起,不是形式或结构的胜利。
说到底,这种做法已有先例。
它胜在用伪纪录片与幕后创作的纪实相结合的方式,完成了对我们这个时代普通家庭的完整纪录。
若是只有[吉祥],纪录就不够完整,没有创造两代人的对话和碰撞,情绪就会被卡在父辈那里。
如我这样的人,可能不会特别被触动,不会想到自己该如何面对父辈,逃避的王丽丽和情绪崩溃的演员刘陆,哪个更接近我?
本来看完影片,是我去采访导演大鹏,但作为东北人的主编或许对[吉祥如意]的故事更有感触,于是“滥用职权”,在采访前一晚突然说要自己去采,我就沦为了旁听。
如果是我采导演大鹏,问题的焦点将会是他如何看待王丽丽、自己在北京的生活、与父辈的关系等,我更想知道他当下的心态。
已有家庭、离开东北几十年的主编,问题的核心是大鹏如何有勇气剖开自己和家人的困境,如何看待养老的困局,当然也问了他对王丽丽的看法。
毕竟在电影里,王丽丽没有回答刘陆近乎指责的提问——为何十年都没有回去看望父亲。
此外,我们还想知道,她为何选择在大鹏拍摄此片的时候回来了。
逃避是不争的事实,但大鹏理解王丽丽的难处。
十年来,她的生活也不如意,闯荡了几个城市,也有了家庭,日子就这么匆匆过去。
她的难言之隐,全都写在片中我们所看到的沉默中。
采访结束后,回公司的路上,主编问了一个让我也感到棘手的问题:“吉祥好在有兄弟姐妹,但是现在很多家庭的结构已经变了,都是独生子女,若是出现什么变故,谁来帮他们养老?
”在北京漂了几年的我,虽然不是来自独生子女家庭,但其实也会面临相似的问题。
我可以用沉默回应主编的提问,可是总有一天,我们需要打破沉默,直面问题。
东北的葬礼现场,所有的动作、哭声都是要经过安排的。
这个本应该是私人情感表达最多的场合,却会因为仪式和流程使至亲收起悲伤,向外维持一个家族的体面。
老人即将过世的时候不能哭,咽气了之后要立马大声哭;接老人出屋的时候要不断呼唤,摔了泥盆之后要立马大声痛哭。
可人的情绪没有这么容易被操控。
我的妈妈就是一位哭不出来的人。
姥姥去世那几天,她一连几天都没有合过眼,作为家中长女操持一切。
当主持葬礼的人要求所有人痛哭的时候,我的妈妈已经很累了,被长辈责骂哭得不够大声。
但没有人会在此刻爆发。
葬礼上让我窝火的事情很多。
比如,我妈妈作为长女,不能走在送葬队伍的最前面,而是要从亲戚家借一位叔叔和舅舅一起走在最前面。
再比如,葬礼的程序多且繁琐,哪里需要磕头,哪里需要跪爬,一切都是主持葬礼的人说了算。
你甚至分不清那些环节是传统,还是只是主持葬礼的人是想要多要钱。
但没有人会在此刻爆发。
如果要提出质疑,便是对逝者的大不敬,葬礼上的顺从是乡村人眼里最大的体面。
此时,人们心中想的并不是逝者,因为需要操持的事太多,顾忌更多的是旁人的目光。
一切私人情感只会在回到宾馆后独自倾泻出来,一切矛盾只会在自家人面前爆发出来。
对外,他们依然是孝顺的一家人。
“故事是生活的比喻”,元宵节一个人打开电视,看到「吉祥如意」随手点开,全程流泪,直至结尾眼眶决堤绷不住的倾泻。
我无意夸奖和评论电影的叙事方式,拍摄手法、结构设计,故事的走向是偶然天成,还是精心设计。
或许很多人都可以带着冷静的视角全程看完,再用自己的人生阅历和理解重新解析,但对于我来说,我更像是一个当事人,重新经历了一遍极其类似的人生经历。
我想讲讲我的姥姥,我的姥姥年轻时是当地的富家小姐,很高的文化程度和很优渥的生活环境,和姥爷的结合也是天作之合,姥爷是一表人材、仪表堂堂的知识分子。
很有才华,那个年代就在银行做财务工作,甚至可以双手同时打算盘。
他们的结合在那个年代也并不是什么包办婚姻下的妥协,两人相爱孕有6子,我有三个舅舅,两个阿姨,妈妈排行老五,然而命运总是会给你一颗不知道什么滋味的糖果,姥爷在某个特殊的文化时期被迫害了,姥姥当时精神受了很大的刺激,姥爷去世后不久,姥姥就疯了。
是的,很像电视剧的故事,不过那个年代,这种事也不是特例。
妈妈说在她很小的时候,几岁吧,这些事就一一发生了。
这之后的漫长岁月里,姥姥都是以一名精神病患者的样子出现在我和哥哥姐姐的记忆里。
就像电影里的三叔一样,姥姥也有自己的口头禅,会经常念叨三月三,凡是她喜欢的东西,都叫三月三,会偶尔说一些日语,因为姥姥小的时候,东北还被日军占领,那会能上学的孩子,都被教授日语。
喜欢写字,好像有记日记的习惯,直到姥姥去年90岁高龄离开,她写过的本子有十几个大本那么多,字体有点颤抖,但还是工整,横平竖直,有时候翻看起来也很有意思,一句句的片段比如谁来看她了、谁给她留了钱,今天吃了什么,谁今天跟她说了什么,还有些繁体字,错别字,但能读懂意思,也很喜欢看电视,电视上说了什么也会写在本上。
很爱干净,如雪的白发却最爱编辫子,每次都自己拿着洗脸盆小木梳,把两个辫子梳的整整齐齐,加上掉光的牙齿,抿起嘴来很开爱。
如同所有的家族一样,姥姥的养老问题也是妈妈几个兄弟姐妹难题的核心,可是老妈很了不起,姥姥上了年纪开始,就一直在我家生活,妈妈对待姥姥很有耐心,每天三顿饭荤素搭配几乎一顿不落,又要照顾姥姥,又要上班,几十年如一日,把姥姥好好的照顾到90岁。
故事的转折也发生在姥姥90岁这年,妈妈也上了年纪,经吓几个兄弟姐妹商量,姥姥会在每个儿女那里待半年,在轮转到下一个人。
直至去年年末,正赶上疫情,姥姥去世在舅舅家里。
据说当天因为舅妈去上班,舅舅家没有人在家,回去的时候,姥姥已经晕倒了。
而当时逢上疫情,妈妈、大姨二姨和二舅都不太好意思去探望,毕竟传染上感冒对一个老人家来说是很严重的伤害。
妈妈侍奉姥姥20年左右的时间,而最后的几个月,姥姥才到舅舅家很短时间就离开了,而去世原因,无从查证。
妈妈说自己其实没有多少遗憾,毕竟几十年如一日的照顾,她尽了所有的孝心,偶尔会觉得如果不送走姥姥,姥姥再活1年左右应该问题不大。
而姥姥去世的原因,也成为每一个儿女心头抹不掉的一抹疑云,是因为照顾不周,还是已然是老人身体撑不住,每个人心里都有答案,但每个答案都在也没有机会得到证实。
大姨因为这件事不愿再和妈妈和舅舅联系,她性格脆弱,一直无法释怀。
姐姐(二姨家)一直认为在医院抢救的时候,舅舅一家表现出的过于接受姥姥的病情,认为时间已到,是不愿再努力试试。
而舅舅在姥姥走的同时就扬言迅速的扔掉了姥姥所有的生活用品,唯独发现一张存折后,私下来问妈妈密码。
对我来说,因为事情突然没有及时赶回,心里也充满遗憾。
每个人在这个结局里都有不同的感受,当然这只是眼中的看到的感受,但这件事也的确在每个人心里划下了痕迹,剩下的只能交给时间发酵.....说了这么多自己的家长里短,就是觉得人生的奇妙,大鹏的故事就好像我家的翻版,同样是东北老家吉林的故事,面对一个没有自理能力的精神患者,常年的照顾、经年累月的辛苦,故事里二叔的情绪我都懂的,家长里短的赡养问题,谁是谁非也仿佛是我家的饭桌,姥姥和“三叔”的相似之处,让我清晰的回忆起关于姥姥的点点滴滴。
而让我痛哭的是我终于理解了妈妈的辛苦和不容易,我很爱她,觉得她坚韧,经此种种,透过这部电影,客观的用客官的身份去看一个故事,仿佛才有知觉,才觉得老妈其实挺伟大。
或许大多数人会带着对艺术作品的审视看待这个故事,这部纪实性的“电影”,但我写下的这些是想给这个作品多一个角度,我没法完全理解大鹏作为导演的构思,但我觉得也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复杂和不简单。
这是对家人的爱,内心里最简单最清澈的东西,清如明镜,净如东北的雪,覆盖田野、覆盖村庄,覆盖每一个亮着灯的房子。
来年会是个好年景吧,也谢谢大鹏的电影,映照出的故事,也让我弥补了没有赶上姥姥葬礼的遗憾,元宵佳节,祝大家吉祥如意!
中国人粘稠的家庭关系,不再有一个必须团结的表象遮掩,被现实的利剑戳得漏雨漏风。
身为油田保卫科科长的三叔,本来是家族风光的象征,能够帮忙转户口,把小弟工作调回来。
当丧失行为能力时,他先前的好只能成为他人语言上的念叨,人本身却成为沉重的累赘。
中国乡村毫无容错率可言,能够体面生存的,仅有赚钱多、身体强健的男性,其他人,残障的女性、老人、孩子,挣钱不够多的男人都可成为被嘲讽和攻讦的对象,甚至身体健康的老人都会被视为拖累,后服农药自尽。
为何如此荒诞?
因为没有制度保障,也没有人本主义的道德关怀,那么在农村被遮蔽的黑暗角落,对于弱者的欺凌就可以被摆在明面上,无人指控、无人追责。
现实与戏相交融,刘陆作为假丽丽,反倒替真丽丽完成了许多她被观众、被社会所期待的那些行为。
下一辈已经成长到无法依靠毫不反思的亲情话语压制的阶段,丽丽被期待每年回来看看父亲,或者直接将父亲接走,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大家庭的负担。
但是她成长的环境、后来的经历,以及父亲的病,已经很难把她们再捆绑着嵌入传统的“父慈子孝”叙事中。
这不是替她回答刘陆的质疑“你为什么十年不回家。
” 只是失智这种病,把每一个家庭推向了它不能承受的极限。
独生子女如何照顾父母,请护工、送养老院,还是自己边上班边熬着。
“送养老院”仍然被外界认为是一种不孝行为,以及巨额的费用如何分担。
弱者体面的死亡成为每个人必修的课题,也变成了这个时代的通识读本。
社会议题的电影,或者说试图使用纪录形式的电影,不是只凭兴趣拍摄。
在同一上映档期,有一部电影叫《小伟》,作者有丰沛的情感,这情感有数十年的回忆和生活细节,足够丰富,以支撑导演灵活运用他学习到的电影技巧,视角和风格每一次转变都浑然天成。
采用纪录形式,又与纯纪录片不同,展现一个东北家庭风貌的《吉祥如意》,是和《小伟》完全不同的作品。
它必须要有社会议题设置,如果没有,就没有可“纪录”的空间,它的形式便不成立了。
因此要想完成它,需要做大量的调研,案头和田野一个都不能少。
除非你要创造影史,兴趣和天赋对于社会议题类电影来说,是不如烂笔头灵光的。
内容上和《小伟》一样,《吉祥如意》是一件发生在创作者身上的私事,但是别忘了,“主角已有十年没有回去”,自己和家人各自发生了变化,双方在生活方式和价值观认知上的差别,恐怕才是影片最重要的根基。
故而对导演来说,这个议题看似熟悉实则不然,虽是私事,也没有那么“私人”,他和家人犹如“如意”中呈现的一般,不过是熟悉的陌生人罢了,熟悉而陌生,就存在遮掩、谎言滋生的空间,对影片就是伤害。
这种容易滋生谎言的空间,需要靠扎实的功课进行填充。
不妨让我列一列《吉祥如意》几处无法深入的点,其中存在见仁见智的部分:关键人物王吉祥的丰富性欠缺。
导演交待了王吉祥的职位、身份,交待了王吉祥帮二哥的子女落定城市户口等信息,目的是突显兄弟之间的情感羁绊。
但是,在这里几乎可以确认,就连导演自己似乎也对了解他的舅舅本人的过往兴趣欠缺,关于他的过去,曾经的生活环境、为人处世和生活方式,都没有更丰富的信息。
这导致,站在观众的角度,王吉祥并不容易给我留下深刻印象,二哥二嫂也被简单带过。
关键人物丽丽的层次欠缺。
影片交待了丽丽和这个家、和父亲过往的细节已经足够,但是丽丽鲜少提及自己如今的生活。
在“如意”中,刘陆问丽丽“为何十年不回来”,导演精明地借此让观众自动带入自己的生活,实则这块内容在影片是被绕开了,或许受到丽丽影响。
丽丽角色的调研没有做好。
议题缺少更公共的连结。
《吉祥如意》停留在一种私人影像状态,只是它足够让一代人熟悉,尤其东北人。
比如,东北人为何都离开了家乡,或者多少东北人离开了家乡,缺少环境交待;再比如,王吉祥去不了精神病院,恐怕不是简单的他本人状态的原因,似乎可以指涉东北社会福利体系构建的环境,倘若导演再多做一点功课,这里存在把观众的思考引向公共议题上的可能(缺少对东北的了解,我不确定)。
整个电影看下来非常流畅,似乎结构很完整。
因为欠缺更丰厚的调研积累,它的纪录听从天意,漂浮在表层,除了能被几场点睛戏触动一下之外,它的影像于我而言是失败的。
现实情况支持了我的观点。
豆瓣上的影评小作文写得云里雾里的,像玄学一样,他们不断把它的影像进行拔高,上升到实验的层面,把贾樟柯等前辈十几年前做完的探索抛在脑后。
而对于它讲述的议题,人们讨论不起来,也无可讨论,或许逃避的观众只是被它假装深刻地撞了一下腰。
它甚至没有任何艺术力量,足够召唤我们抬起头面对。
它的悲伤就像在《红楼梦》里读到“凹晶馆联诗悲寂寞”章节,贾府还没有散,但你已经觉察了什么隐忧。
这种悲伤在这片土地上,从南到北,像生老病死一样每天都在上演。
它并不缺少讲述者,它缺少的是更好的讲述。
这个国家在60年代斩掉了社会学和统计学,直至今日这俩学科重建也不过20年的被夹光景,高等教育里更是不存在这一章,因此,也没有人真正接受过调研训练,不知道过去中国也有定县调查这么厉害的模型。
当观众不具备调研和思辨思维时,尚且可以在豆瓣影评小作文里搞玄学,但创作者必须不能偷懒,要想方设法补上这一堂功课。
兴趣驱动导演把社会议题拍出来,只能让观众触动一下,伤感一下。
真正做好了调研的议题则充满力量,刺痛社会的“七寸”。
它不仅仅关系内容的厚度,更关系到创作者使用什么技巧来挑拣、选择、排列素材。
案头和田野没做好,台词就不会抓得更好,在拍什么不拍什么上容易选择相对差的,镜头和场景就容易缺失,剪辑就显得粗糙,整体技巧就没那么突出。
所有电影想要做到技巧足够恰当,都是因为要表达的东西足够厚,一般、普通、平庸的技巧无法满足。
大鹏挺不要脸的,自私冷漠麻木,既没有导演本该有的慈悲之道,也没有驾驭电影之术,跳梁小丑罢了。
金鸡看的,电影和纪录片融合的形式不错,但是觉得大鹏对乡土中国的思考不足,对血脉纽带下的乡村变化想的不够,如果想拍社会类题材的,或许可以多读读书,片子不太有深度
作为花絮,直言用假女儿来骗傻子爹的创作意图。酒桌群戏的延伸,正是大鹏所言的天意,与老天爷无关,天意便是已不再亲切的家人在编排与即兴之中给大鹏带来的戏剧效果。无论是强装坦诚的自白,或是从影片走到银幕时特写的泪容,都远不及片尾的一段十年前的家庭录像来的真实动人。
好在哪?说明白什么了?那个叫刘陆的女演员,拿着劲到人家家里指手画脚去了?还“为什么十年不回来”,生活的复杂是你一个过路人能指控了的么,你是演戏,生活里的人可没力气每时每刻拿劲演戏,鸡毛蒜皮鸡飞狗跳都得受着,没那么大道理大情怀。
这就是中国的家。镜头拍下来是一回事儿,片子做出来又是一回事儿。《吉祥如意》真的好,最后门后面的“吉祥如意”露出来的时候,正开始掉眼泪呢电影院大灯就亮了,今晚的电影院我们一家四口包了全场,灯亮之后负责喷洒消毒酒精的保洁小哥就在门口站着等着下班,这样红着眼睛匆忙离开还挺不好意思的……(在吐槽一句大鹏和她妈妈长得好像)
听说姥姥快没了,大鹏回家拍电影,听说大鹏拍电影,一家人都聚齐了,“要不是你拍这么个戏,人也不能回来这么全。”孝子贤孙侍候着,烟花音乐待候着,演女儿的演女儿,演自己的演自己,导演夹烟又凝眉,凭着人生的经验,一家个个是影帝,这不是个纪录片,装的好像部电影,其实是场真人秀,十年不回的丽丽,玩着手机不参与。看看李焕英票房,导演夹烟又凝眉,要不改成小品剧?就叫再见王吉祥~
想法挺好(目的性过剩),执行(尤其是剪辑)太拉垮
一个带着上帝角度的导演尝试用所谓伪纪录片的形式记录剖析自己的家族,去找到人生悲欢离合的蛛丝马迹,用力过猛,野心过大,看完周身不适。
结构挺有趣的,但没有真正成为叙事的一部分,《如意》对于《吉祥》做了些补充备注,但仅止步于此。
真消费、假反思
《吉祥》本身已然是很好的原生态时代世相,大鹏偏要画蛇添足的增加「幕后纪录片」,无非是一来增加存在感,二来标榜自己的「道德感」,却成为标准的人血馒头,其人其状如果说之前只是一个世俗小人,如今已然是又蠢又坏。
确实被作品的情感触动,然而导演的叙事设计实在愚蠢至极。吊诡的是,导演在竭力围绕“摄影机所见不可为实”这一伪命题构建叙事奇观的同时完全忽略了一点:作品的动人之处全部都是摄影机直接捕获的,同这个精心营造的“套娃”结构全无关联。成片基本是将电影的概念偷换成了“假作真时真亦假”的闹剧,在作无谓延展的同时也取消了影像本身情感厚度的有效性---实则极其幼稚。完全应该摒弃这所谓“反思”回归情感本身,更希望看到导演对当下农村家庭现状、或是对自己无力完全借由影像媒介把握复杂情绪的真挚而坦诚的求索,“纪录”同“虚构”本就不是全然矛盾的。
非常惊讶,大鹏竟能拍出如此新锐、如此与众不同的作品。甚至可以说,在国产片维度,这样的尝试堪称一个创举。影片可以说是三次层层深入的「关照」。其一是对家庭的「关照」,《吉祥》用模糊了纪录片和剧情片界限的样式去呈现亲情的碰撞,张力十足,让我想起了黄健中的《过年》。再看“吉祥”这个片名,更耐人寻味;其二是对电影的「关照」,《如意》更好了,进一步来展现《吉祥》的诞生过程,这是对电影边界的探索,也是对生活的解读;其三是大鹏对于内心的「关照」,他敢于记录和剖析家庭的真实变故,并不断设法应对。这种态度无比勇敢。
想不到大鹏拍出《吉祥》,更想不到《吉祥》之后,大鹏拿出《吉祥如意》。将短片发展成长片是青年导演的惯用方式,大鹏的不同在于《吉祥如意》直接套用《吉祥》。作为一种艺术手段,将成片与拍摄并列,相当于设局和解谜,至于哪里真实、哪里虚假?你自己去辨别吧。
《吉祥如意》,或《地久天长》,再远及《祝福》与《小团圆》,名头越喜庆,怅惘越深远。人在外漂,许多故乡的人情往来,就真像是另一个次元的故事,想起了,在心头涨半池秋水,转身又被眼前的鸡毛蒜皮充盈,可直到回去面对,才知多少春秋风雨已然过了。遇到过很多遗憾,面对这样的电影时,会被勾起,会推着自己审视自己。《如意》对《吉祥》的又一重编织,把说不上来的情绪又密密地缝了一道。文武香贵,明早找妈,最惦记的人,全在每日的念叨里了。看别人“返老还童”式地天真,又怕极了自己会成为这种负担,如果我会走到那个境地,但求诀别。#江湖观影团#,大鹏可以的。
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给到五星。《如意》的出现打破了前述《吉祥》营造的模糊边界,镜头拉远,原来是另一个“纪录”。摄像机会改变被纪录者的行为吗?大鹏的动作表情有没有“表演”的成分在?我们都说不清,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年夜饭那段争吵,二大娘冲出房间“拍什么拍,不拍了”,现实与戏剧又一次碰撞了,演员丽丽情绪失控不能自已,女儿丽丽面无表情云淡风轻,这一幕太精妙了,精妙到我错愕地下意识地去怀疑它的真实性;如果说演员让观众共情,那么女儿的“不近人情”更像是无数人或麻木或无奈的壳,“我说我妈,如果你还在他身边他会好一点”,可你为什么十年都不回来呢?没有答案。这就是生活,生活里总有最弄人的剧本。
哭得一抽一抽,所谓家族之苦,是一些永远也回答不了的问题,是离开家那一刻凝结成的某种永恒。戏里戏外的互文从16年一路延续到在资料馆观影的当下,由此产生的共情强烈又奇特,对导演对观众大概都是此生唯一的体验。大鹏一定是捡到电影之神扔的烟屁股猛嘬了两口!!
手机已经不够表达我的愤怒了,必须到家换电脑,难得有几次恨不得豆瓣出负分机制的时刻,我想打负八百分。刚开始以为只是伪纪录片的形式,毕竟现在也不少见,然而当画面定格,切到下半场导演的脸上时,我懵逼了,出现影院里的观众提问环节时,我以为放映事故了,到开始从头讲起拍摄缘由以及拍摄过程时,我生气了,特别是导演站在姥姥家门口知道姥姥过世后一阵沉默,下一秒摄像机像是自己有生命般地自动出现在导演住的酒店房间门口,里面传来导演长达几秒钟的痛哭声时,我出离愤怒了!而在知道原来三大爷的女儿不是真人出镜、而是请的演员出演时,我泄气了,原来正片里最写实的那幕家庭大戏竟然也是夹着个外人演出来的,我还宁愿不知道这些事情,而那场演员质问真人为何十年不回家的特写当然是最让人生理性厌恶的,所以我愤而离场了。
戏剧与现实的完美结合,有些画面绝到人为设计根本无法企及……年夜饭那场戏堪比色戒里的麻将局……现实困局之下每个人的立场主张反应都绝了,窒息到如芒刺在背根本不忍直视……
虚实影像之间并不觉得跳脱,刘陆用表演的方式“生活”在这个家庭之中,剧情与纪录的界限被打破,两种形式竟如此自洽。前半段即是短片《吉祥》,后半段的《如意》可以说是一种解构和扩充。十年未归却略显冷漠的女儿、可能是最后一次齐聚一堂的一家人、孑然一身的三舅,交织组成了中国式家庭关系的全貌,奶奶死去时,家人的一句“三叔哭了”让我瞬间泪崩。处在表演中的刘陆完成了她的置身其中,而原本生活里的女儿却显得游离其外,错位的态度又仿佛是一种戏谑的悲剧,散落在生活各处。大鹏用镜头观察生活,他做到了他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