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csh本文首发于《陀螺电影》除了主题上的独特性之外,复杂的叙事结构,以及相对统一的视听风格,都让洪常秀的作品具有较高的辨识度:他的所有影片基本都是由场面调度、中景长镜头、变焦推镜头和简洁的布景支撑的叙事游戏。
在这套视听语言系统中,场面调度是一块不可或缺的组件。
在他的作品序列里,调度是一种常规化的技巧,他在每一部影片里,至少会展示一次繁复的纵深场面调度,它们通常发生在闲谈戏或是酒局戏中。
《之后》他精湛而细腻的调度,与其他的视听手法结合在一起,为看似简洁的影像赋予了深刻的意义。
但时至今日,他的这种技巧仍处于相对被忽略的状态。
这或许也调度本身那种谦逊的特性有关。
我们很容易就能察觉到他那复沓式的叙事结构,但是,当他在酒局场景中,利用移位、动作与姿态发挥各种功能的时候,很少有观众能够立刻意识到它们的繁复性,因为它们实在是太细微、太迅速了。
本文对于调度的探讨,或许可以揭开这门不易被察觉的技巧的神秘面纱。
一、调度的叙事性:中景长镜头也能讲好故事吗?
在洪常秀的作品中,叙事性——即推动叙事的进展——是电影调度最为基础、最为重要的功能之一。
调度达成这一目标的方式,与洪常秀对中景长镜头的偏好有着紧密的联系。
他常常使用持续时间较长、通常是固定机位的镜头。
他的《男人的未来是女人》(2004)有着接近89秒的平均镜头长度,而《我们善熙》(2013)更是达到了122秒。
当然,他并不排斥运动镜头,他会适时地使用运动镜头或是他擅用的变焦推镜头来辅助调度。
此外,中景是他偏爱的景别,他会频繁地用中景镜头来呈现角色之间的邂逅、对话与酒局,《我们善熙》就是一部几乎完全由双人中景镜头构成的电影。
《我们善熙》这种长度与规格的镜头,与繁复的调度技巧之间有着相互依存的关系。
这类镜头构成的风格,显然与好莱坞式的连贯性剪辑系统完全不同。
洪常秀无法用特写、正反打和视线匹配镜头来流畅地推动叙事的发展。
当然,他的影片没有好莱坞电影那样紧密的情节,但他仍然需要上述三种手法创造的基本效果:引导观众的注意力、凸显画面中的重要的信息,这时候,调度就成为了极为有力的武器。
在他的画面中,人物的“运动状态”,即位置、姿态、动作和相互关系的变化,能够提供大量的叙事信息。
在特定的情况下,调度还可以将这类镜头的劣势转化为优势:中景镜头的空间,能够比特写镜头容纳更多的内容,洪常秀就可以由此创造出一种极富层次感的影像叙事。
《不是任何人女儿的海媛》《不是任何人女儿的海媛》(2013)中有一场超过九分钟的酒局戏,这是洪常秀的影片中最为复杂的段落之一,堪称是在中景镜头中进行细腻调度的典范。
在这部影片中,大学生海媛(郑恩彩饰)与教授兼导演成俊(李善均饰)之间保持着一段秘密的不伦之恋。
他们在路上偶遇了一群同学,教授嘱咐海媛保守秘密之后,两人加入了那些同学的酒局。
在这场戏中,洪常秀充分地利用了中景镜头的优势,他无需像远景镜头调度的爱好者(如安哲罗普洛斯)那样处理人物与景观的关系,也不用像擅用特写的导演那样,只能处理一两个人物。
他可以用六、七个人物填满整个画面,通过繁复的调度引导观众的关注焦点,从而确定情节的流向。
总体而言,这场戏中调度的基本方式,就是创造不同人物之间的相对差异。
从场景的建置阶段,就可以看到洪常秀的巧思。
整个画面采用了一种非对称的结构,右侧前景处的成俊教授占据了最大的空间,他的形象距离观众最近、最完整,因此他总能吸引观众的注意。
画面中的其他角色(包括左侧前景处的男A)离摄影机较远,而且都或多或少地被画框或其他角色所遮挡(图1),他们也因此处于画面中的次要位置。
但是,被男A略微遮挡的海媛,凭借自己独特的运动状态,成为了画面中最为重要的角色。
图1当成俊招呼大家第一次碰杯的时候,海媛是唯一一个被完全遮挡的角色(图2),但当众人喝过一口酒后,海媛却是最后一个喝酒,也是唯一一个把酒喝干的人。
在教授与左侧后景的男B谈话时,海媛的视线较少与他人交错,但她会通过独自倒酒、喝酒的动作短暂地吸引观众的注意。
图2如果说成俊处于“现”的状态,而其他角色处于“隐”的话,那么海媛就是那个“若隐若现”的角色。
洪常秀通过这种方式,在一个单独的画面中创造出三个层次:作为男主角的成俊长时间担任着画面的重心;周围的同学是映衬这一重心的次要角色;在大多数情况下,海媛处于十分隐蔽的状态,但她偶尔会做出突兀的动作,抢夺我们的注意力,她也是唯一一位中途离过场的角色。
通过这种清晰的层次划分,洪常秀无需使用剪辑和特写镜头,就能在这场戏的早期阶段,就帮助我们厘清画面中的主要信息和人物关系。
图3但是,上述的画面重心与角色关系并不是固定不变的,它们只是作为一种基调而存在。
为了进一步推动叙事,它们会不断地发生调整与变化。
例如,适时发言的某位同学会将脸部略微朝向摄影机,短暂地成为画面的次要重心,这样观众就能关注教授与同学之间的对话(图3)。
在这场戏临近结束的时候,有一段成俊与海媛对峙、饮酒的内容。
这时,男A微微后靠,让海媛的大部分身子显露出来,脸部偏向摄影机的海媛和离摄影机最近的成俊就成为了画面中最显眼的两个角色(图4)。
图4洪常秀通过让周围的角色退为背景的方式,建构了一个海媛与成俊的“伪双人镜头”。
当然,与双人镜头不同的是,这个画面能够容纳更多的次要角色,周围那些旁观两人饮酒的学生,无疑强化了整个镜头中尴尬的氛围。
二、调度的表现性:微妙情绪的艺术在洪常秀的场景中,调度发挥的表现性功能也同样重要。
他可以在推动叙事的同时,表现画面中人物的情绪状态。
我们同样可以用上述的那场酒局戏来证明这一点。
由于成俊教授是这个场面的主要关注焦点,所以整场戏的调度策略,与他的情绪变化息息相关。
若隐若现的海媛,恰恰展现了成俊试图关注海媛、却又担心同学发现的紧张感。
在男A询问教授是否喜欢海媛时,洪常秀进一步地加强了这种调度手法:男A不断地前靠、后仰,我们也只能间断性地看到海媛的表情。
而当男A询问成俊“是否喜欢我”时,教授才在这个玩笑中释然了。
图5两侧的师生都笑着向前微靠着身子,这在画面中建置了一种平衡的构图(图5),这也反映了成俊由不安到暂时平静的情绪状态。
但在众人一番说笑斟饮之后,海媛却突然起身去上厕所——平衡再一次被打破。
接着,右侧的女A开始与成俊谈论海媛和载雄(右侧后景处)的恋爱关系,正对着摄影机的女A成为了画面中的重心,成俊转过头去看着她,这时他背对着摄影机,这是这场戏中罕有的、他的焦点位置被取代的时刻(图6)。
图6这让观众感到不安,因为此时成俊的反应是不可见的——但可以推测的是,成俊同样也怀着不安的心情。
但是,随着谈话的进展,成俊逐渐意识到,原来大家将话题聚焦在海媛身上,不是因为他们怀疑自己与海媛的关系,而是因为他们都讨厌海媛。
在这一点得到确认的时候,他再一次发出了笑声,两侧的人物再次构成了平衡的对称结构,他的心情也再次恢复了平静(图7)。
图7但是,当海媛回来之后,画外酒馆老板的回忆指出了成俊曾在一年前与海媛来过此地的事实。
成俊闪烁其词的发言显然让海媛不满,于是我们看到了此前提到过的对峙饮酒段落。
接着,海媛起身准备离开,这场戏里第一次出现运动镜头,高站在左侧的海媛,与右侧师生们的头部一起,创造了目前为止最为失衡的一个构图(图8)。
接着,镜头缓缓回移,在这场戏最后的画面中,我们看到了众人尴尬的表情。
洪常秀通过调度,在这场戏创造出了失衡-平衡-再失衡-再平衡-最终失衡的效果,以此呈现了成俊在不安与平静之间游移的情绪状态。
图8由此可见,洪常秀能够通过调整人物运动状态的相对差异,以及这种差异的相对变化,推动情节的发展、表现角色的情绪。
这种立足于调度的叙事、表意方式,虽然摒弃了剪辑、近景别叙事的那种力度和清晰度,但也帮助洪常秀获得了一些独特的优势:不被剪切打断的流畅度,以及次要角色与主要角色之间存在的共鸣效果。
三、调度的结构性:同样的场景,不同的调度我们已经看到,洪常秀将调度与中景镜头、长镜头等手法结合在一起,创造出一种具有独特叙事、表意效果的电影语言系统。
当这种系统被嵌套在他偏爱的叙事结构、用于诠释特定主题的时候,调度就开始被赋予更多的任务了。
马克·雷蒙德用“分岔式叙事”来形容洪常秀惯用的叙事策略,他的概念要比大多数学者的定义更具概括性,因为这个名词既能表示用不同的方式讲述同一个故事,也可以指涉在线性叙事中同时与不同叙事线索相联系的做法。
在洪常秀的早期影片(如《江原道之力》[1998]、《处女心经》等)中,就能够看到他对这种叙事方式的偏爱。
《处女心经》中的酒局戏他的代表作之一《这时对那时错》(2015)的片名,可以精确地描述这种手法达成的效果:它通过重复地搬演同样的场景、设计一些细微的差异,让观众在观影的过程中产生一系列的错觉——“那时是我记错了吗?
”或是“这样的话会更合适吗?
”——从而产生对影片情节的反复思考。
这种叙事方式与洪常秀的影片蕴含的主题息息相关,他探讨的主题看似松散,但其实具有相对的统一性:他的几乎所有作品都在描摹日常生活兼具重复性与无常性的矛盾特质,都在思考记忆、梦境乃至影像的真实性。
洪常秀的视听语言系统,与他偏好的结构和主题具有相互依存的统一性。
较少、较长的镜头让影片的整体结构显得更为清晰,独特的叙事结构也能促使观众更仔细地审视长镜头中的信息。
《剧场前》从这个角度来看,调度的作用也显得举足轻重:它一方面发挥着结构性的功能,帮助观众意识到不同叙事脉络的差异性,让整体的叙事结构得以成立(而不是沦为简单的重复);另一方面发挥着主题性的功能,它在简洁镜头内部创造出一种繁复的变化,这存在着一种主题性的指涉:在看似凡俗的表象之下,存在着某种无常而微妙的意义。
在《这时对那时错》中,有两场前后对应、平均长度约为十分钟的饮酒戏,可以作为分析调度的结构性、主题性功能的精彩案例。
这部影片用两种不同的方式,搬演了导演韩千秀(郑在咏饰)与女画家尹熙正(金敏喜饰)两次邂逅、相识、进一步发展关系的过程。
在第一次搬演中,千秀显得较为油滑,他一味称赞熙正的画作、隐瞒自己已婚的情况——但当这一事实败露之后,他与熙正之间的关系产生了破裂。
《这时对那时错》第二次搬演时,千秀成为了一位更诚挚的男人,他开始直截了当地指出画作中的问题,也在向熙正表达爱意的同时,诚实地说出了自己的家庭状况。
在两个不同的段落中,洪常秀几乎呈现了相同的场景,千秀和熙正也两次进入一家小酒馆饮酒、聊天,这是两人的关系发生变化的重要节点。
但他通过细腻的调度,让不同段落中的饮酒戏呈现出微妙的不同。
在第一个段落的饮酒戏中,两人的运动状态显得较为自如,运动幅度也显得比较大。
熙正会自然地拿起桌面上的湿纸巾擦手,也会伸长了筷子去夹远处的菜肴——她的手臂“跨越”了千秀的身体,从形式上来说,这是一种消除距离感的行为。
这可能是因为这个段落中的千秀精于处理与女性之间的关系,他也确实刚刚夸赞过熙正的画作。
千秀在这个场景中处于支配性的地位,他正对观众、位于画面的几何中心,引导着话题的流向。
而在他发言的过程中,基本上侧对观众的熙正——无论是从谈话还是从构图的意义上来说——发挥着评论性的作用(图9)。
图9当她期待导演对于某些重要问题的答复时,她甚至会背对观众、面向导演;而当导演显露醉态或是甜言蜜语的时候,她也会适时地露出更多的脸部,让观众看到她的反应。
在这场戏即将结束的时候,导演向她表达了爱意,并长久地凝望着她。
在这次凝望的过程中,熙正始终背对着我们,我们无法看到她的反应。
接着,当导演准备离席抽一支烟的时候,这场戏最初的主次关系发生了变化:在导演起身背对观众离场的时候,她仍旧向观众露出了大半边脸,显出若有所思的样子(图10)。
由此,她复杂的表情就成为了此刻画面中最重要的信息。
图10单独来看,这似乎只是一场普通的饮酒调情戏。
但如果将它与第二个段落中对应的场景进行比较的话,就能够发现其中暗藏的玄机。
在这个段落中,真诚版本的千秀似乎让熙正感到有些不自在,因此在饮酒戏里,两人起初显得较为拘谨,洪常秀是通过更为克制的调度来达成这一点的:画面的景别要比第一场戏更远一些;纸巾始终整齐地叠在熙正面前,桌上的菜肴也放得离她较近(可比较图9与图11),她也没有第一场戏那种自然的夹菜动作。
此外,在第二场戏里,千秀并没有获得影像的支配权,景别较远的画面让几何中心落在了两人之间,于是他们得以各自占据着半边的影像(图11)。
更重要的是,在这场戏中,熙正总是微微摇晃着椅子,所以在大部分情况下,我们都可以看到她的面部。
图11她的移动与可见的面部反应,让她总能与正对观众、引导话题的千秀同时吸引我们的关注。
通过这种方式,洪常秀在这场戏刚开始的时候,为观众提供了一种更具秩序感、平衡感的视觉体验。
接着,千秀又一次向熙正真情告白,但这一次他的语气更为诚挚,他也诚实地坦白了自己的家室。
接着,观众再次看到了千秀那长久的凝望,但这一次熙正半对着镜头,她的面部表情始终是可见的——从调度的意义上来说,这一次她得到了更多的尊重,没有沦为纯粹的欲望客体。
当导演开始哭诉、袒露自己的心声时,熙正开始频繁地将身子转到他的方向,这场戏最初的那种视觉平衡被悄然打破了。
与第一场戏中不同,当导演起身离开的时候,熙正始终背对着观众、凝视着他(可比较图10与图12)。
图12许多观众会意识到两场戏在人物设定、对话文本上的差异,但很少有人会察觉到的是,洪常秀通过调整演员在画面中的位置、身体的朝向、动作的幅度,创造了一种更深层次的对照。
整体来说,第一场戏中的熙正经历了一段先是背对、侧对观众,最终面对观众的过程,她也随着对话的进展,逐渐从附属于千秀的状态中惊醒过来;而第二场戏的熙正则先是面对、侧对观众,最终长久地背对着观众,她先是与千秀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感,但当他表露自己的真诚之后,她也开始能够面对心中泛起的情意。
从结构上来说,洪常秀通过重复性叙事与细节调度相结合的方式,不仅创造了一种表面上的对称性,也呈现了一种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观众的、视觉效果层面的对称性。
从主题上来说,这种植根于细枝末节的蝴蝶效应,恰恰印证了生活的无常——任何一位意识到微小细节变化的观众,都会立刻去反思它们与不同故事段落的联系。
洪常秀极尽精巧的调度手法,是他的作品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它与其他的视听技巧合作无间,共同发挥着各种不同的效果。
当然,上文所讨论的,仅仅只是调度的基本功能。
洪常秀的作品看似具有高度相似的风格,但其实他的每一部作品都在进行着某种新的实验。
在他的创作生涯中,他也在不断地探索着电影调度中蕴含的艺术资源,使之与不同的视听技巧和叙事形态发生碰撞。
《江边旅馆》在《我们善熙》里,他将双人镜头中的调度运用到了极致;在《剧场前》(2005)中,他用调度来诠释“戏中戏”的结构;而在他近期的《江边旅馆》(2018)中,他试着将调度与大远景镜头、手持镜头结合起来。
毋庸置疑,洪常秀是如今罕有的、不断探索自我风格边界的导演,他的每一部新作都理应获得更广泛、更细致的讨论。
在《逃走的女人》中,他又会将场面调度与何种技巧进行碰撞呢?
这无疑是值得期待的。
《逃走的女人》正如大卫·波德维尔所言,运用调度的传统,“可以追溯到电影史的启蒙时期,但它现在已经逐渐被遗失了”。
在这个连贯性剪辑大行其道、调度传统近乎凋敝的时代,洪常秀仍在坚持将这种电影语言镶嵌在自己的风格之中,仍在使用那些默片时代的大师——路易·弗亚德或是叶甫盖尼·鲍艾尔——使用的技巧。
或许,洪常秀那些影像的迷人之处,不仅仅在于慵懒日常、闲情逸致,也在于这种回归原点的电影风格。
当金敏喜独自走在夜晚的海边时,她仿佛走入了一百年前的影像之中。
这是一个沉闷的故事,而且还讲了两次,情节很简单,一个中年导演出差时有一个空闲无聊的下午,偶遇一位文艺女青年。
这位名叫咸春洙的导演,被画画的尹希静吸引,从搭讪到参观工作室到共进晚餐到晚上去希静的朋友家做客。
第二天他们作别。
就是这样。
然而,如果有足够的耐心看完第一遍,我觉得,你有可能去看第二遍,也许会觉得趣味横生。
确实这故事讲了两遍,乍看是重复,也没有惊天动地大反转,却因为细节的不同,有着不同质感。
就像第二版开头,寺庙的场景看起来一样,只是多了阳光。
第一个版本里,导演言语勾搭,在寿司店酒过三巡,希静借着酒意道出孤单和倾慕,导演却隐藏了自己已婚的事实,直到在希静朋友家被追问才说出,令希静心情大坏,二人不欢而散。
第二版,同样的场景,类似搭讪对话,导演显得较为坦率,希静则较为矜持,并且当即反驳导演对她画作的评价,导演在寿司店直言已婚之事,失态地痛哭流涕对希静说爱,还送她戒指,然后跟她去朋友家,第二天她去看了他的电影。
没有大的戏剧冲突,情节在对话中推进。
而那些对话都是那么地尴尬,半真半假的搭讪,词不达意的问候,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套话式评价和恭维。
一切在语言中打转,起泡,上涨和消退。
这对白写得十分高妙,看似笨拙,无限贴近真实生活,实际是经过提炼和安排。
作为观察者的我们,一定能感觉到,说出的语言和两位人物的真实内心存在着距离。
而这距离有多大,它几时近,几时远?
都耐人寻味。
就像他们第一次去希静工作室,希静说咖啡没有了要去给导演买,两个人来回说了好几次,去或不去。
但我们感觉到话里的情绪,明显与咖啡没有关系。
生活不就是这样处处是沉默孤独?
人们说出无数个句子,却沟通困难,见到一点“心意相通”的火星就想抓住。
心意相通的时刻,也许是一刻情真,也许只是伪装逢迎。
或是为了“感受自己还能够爱”——换而言之用爱感动自己,或是为了“我没有朋友”而今天终有一人欣赏而欢喜。
这些时刻,是语言接近内心的时刻,但它们往往短暂,说出口之后,只在空气中留下尴尬,要用无数个口不对心的句子来掩埋。
搭讪的依然不高明地搭讪着那份超然世外的美丽,被搭讪的依然从有知识文化光环的陌生人处得到欣赏而欣喜。
虽然他们两个人其实并不了解对方,也没有认真打算深入了解。
但人与人终究不同,希静似乎想要了解导演多一些。
第二个版本临尾有一句台词,希静说,导演我喜欢你,我要把你的电影都看一遍。
这句话听起来真是抵死文艺,而且充满了仰慕和爱,但是在第一个伪君子版本中,被逼问出真相导致与希静不欢而散的导演在次日分享会上情绪爆发,怒斥为什么要追求完美电影表达的语言。
那么,从作品中了解到的,是真实还是想象?
是那人内心的真实情感,还是语言表现的刻意重建?
这是一个悖论。
希静未必不知这一点。
但希静有她的处世之道,既有深夜归家就不出去的爽约,也有她文艺的一面。
既然电影中有想象的世界,为什么不?
这部颜值普通(小城外景普通,人物衣着普通,男主的造型甚至在普通之下)的电影,最美的一刻,就是结尾,电影散场后,希静拉起外套衣领,独自走了,她的背影渐渐远去,消失在纷纷扬扬的雪中。
小城的老旧和凌乱消退,白色使一切变得简单干净。
靠对话撑起叙事的电影,演员就十分重要。
两位主角都拿出了精彩的演技,郑在咏演出了那种斯文猥琐,金敏喜演出了那种孤独和隐约焦虑。
他们在咖啡馆和寿司店的一气呵成的几个长镜头对手戏相当出色,尤其在寿司店希静那有控制的醉态。
第一版希静在得知导演已婚后,有一个中景和一个特写,她沉默而有层次的表情变化,也很显功力。
说这部电影,不可避免电影和现实的观照。
我不知那句“导演,我要把你的电影都看一遍”是不是洪导演借女主之口说出的内心呼唤,抵死自恋。
但无论如何,在他的镜头下,女主灼灼生辉。
回头望去,这就像是洪老师涂涂改改写了两遍的情书。
2016.09.12
真的是很棒的片子。
最后直揪着心,导演又进去剧院向她告别的时候,生怕她会吻上去,因为昨天他说希望等她再出来,她接连两次跑去亲他脸颊,说下次就是嘴唇。
可惜后来她没能出来,天太冷他等一会儿也默默走了。
到了第二天,放映的剧院里,昨天明明心里还想要继续聊天,还想和她散步,他也只是好好告别,她亦开心说要看完导演的所有片子。
尽管他走后她转回座位坐好时一脸落寞,但她没有亲,也没有追。
后来导演的片子放映完,她走出剧院,漫天大雪。
看到这一幕,真是心下生怕导演等在外面。
还好他不在,她在雪中独自回家,心里一半是电影的充实,一半是分别的空旷,但她的背影干净,脚步也轻盈。
完美的结局。
正是遗憾造就的真与美。
我爱你,我要让你知道你有多美好,要感谢你我的相遇。
但是际遇只是到此为止,若是硬生生地要延长,不加克制的欲求,只会让一切变得局促不堪。
她若亲了他,他若等在门外,一切又会有什么变化?
除了肉体片刻欢愉,之后只会是无尽的纠缠错失,而他一定是要回他的首尔。
他有他的发妻,他的两个孩子,他的事业,而她只是一个人。
她只会被折损,消耗殆尽。
而现在,她在雪中回家,傍晚时分,心里有爱,有电影,有美好回忆,无论何时想起来都没有太多苦涩甚或难堪的味道,只是像雪一样,茫茫地下,天地清净,空气中都是湿润新鲜的味道。
她会继续画画,也会开始喜欢上电影,她还有无尽的未来待展开。
她还是这么干净纯真而美。
荞麦推荐这部影片的时候这样说:前段时间看到一篇影评将侯麦、伍迪.艾伦拿来跟洪尚秀比较,而因此判断洪尚秀是一个不那么好的导演。
看到那篇影评真的非常生气。
首先这是三个完全不同类型的导演。
说是知识分子,但侯麦和伍迪.艾伦无论如何自嘲都还是非常认同以及热爱自己知识分子的身份,而洪尚秀显然不是,他对自己这个身份毫不在意,他一直想解构的恰恰就是文艺青年这种东西,简直是要剥开来,剥出那个“小”字。
跟伍迪.艾伦一样的是:产量大,重复性高,作品良莠不一。
但《这时对那时错》,是相对完整有趣的一部。
电影分为两个部分:一次失败尴尬的男女勾搭。
另一次相对美好,留下了不错的余味。
而差别在一些极其微妙的地方。
第一次郑在泳那个角色甚至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最后却一塌糊涂。
第二次他甚至做了一些匪夷所思的举动,比如醉酒后脱得精光……但对方却反而觉得他很可爱。
最后为了省力来借别人的话讲一下洪尚秀厉害的地方:“无可否认的是他已经成为将重复变为电影和人类学结构的专家。
他的电影举重若轻,达到了非凡的深度。
一般来说重复是一项精细和困难的活儿,因为看似一样的东西迟早会发展成意料之外,只有有耐心的导演能捕捉和控制这些非固定的变化。
”
八月份获得洛迦诺国际电影节最高荣誉金豹奖加冕,以及约合人民币五十万的九万瑞士法郎奖金奖励,《这时对那时错》(Right Now, Wrong Then,2015)在故地继两年前《我们善煕》(Our Sunhi,2013)摘得最佳导演奖后,进一步确认和肯定了洪尚秀的电影作者地位。
理解洪尚秀作品最简单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即是作为作者的电影人身份的自我反射。
在这部新片中,主角一如既往是一位爱喝酒的男性导演,为了新片的展映交流来到水原的电影活动现场。
在工作前的一日他在闲逛游览中遇见当地的女画家希静,“您是哪位导演?
也许我知道呢。
”“那什么,可以和我一起喝杯咖啡什么的吗?
”蹩脚而屡试不爽的艺术家搭讪同行就此展开,时而干瘪的对话和暧昧的潜台词造就不无尴尬的幽默。
洪尚秀带着《这时对那时错》参与洛迦诺或其他电影节交流,放映的作品内容又是“带着作品参与电影节交流[在片中,女主角希静最后看到的影片,声音来自于洪尚秀导演的前作《自由之丘》(Hill of Freedom,2014)]”,这种奇妙的互文,毋宁说是导演对于身边生活的高超捕捉。
感谢主角的文艺青年打扮的长发男粉丝,以及名曰“诗人与农夫”的深夜咖啡馆,皆为洪氏专属的横生妙趣。
比《山河故人》(Mountains May Depart,2015)近三分之一处出片名更荒诞的是,“这时对那时错”标题于影片近二分之一过后才出现,故事回到原点被重新讲述,此前完结的一天则题为“那时对这时错”。
“在大部分时间里,我们并不存在;在某些时间,有你而没有我;在另一些时间,有我而没有你;再有一些时间,你我都存在。
目前这个时刻,偶然的机会使您光临舍间;在另一个时刻,您穿过花园,发现我已死去;再在另一个时刻,我说着目前所说的话,不过我是个错误,是个幽灵。
” 尽管《这时对那时错》只给出两种可能性,但在这被严格限定的故事时间,即片中导演角色在其电影展映前的一日内,纵使同样的咖啡馆与酒屋显然亦遍布着无数分岔的小径。
《自由之丘》揉碎时间的信纸后,痴迷结构与叙事的洪尚秀导演回归相对清晰的两段式对照故事。
区别于此前洪作品在重复段落中彼此交叉或嵌套的变形设计,《这时对那是错》两段极其相似的内容,以及没有稳定第三者或超现实异事介入的男女关系,似乎要呈现出单纯的镜像关系。
难解的是,观众无法辨别谁是实体、谁在镜中,就如无法区分“这时/那时”、“对/错”的具体所指。
事实上,两段叙事也并非依照性别视点简单地一一对照,它们仿佛表面起伏、残破、不规整的两面相对的镜子,作为新的装置被摆放在导演作品系列的叙事迷宫里,其间映照出无限个近似而相异的像。
辨别两段故事间的细微差别,如同例数洪电影中推镜的次数、酒瓶的多寡一般有趣而没什么意义。
简单区分,场景未变,而机位调整,前一段有画外音而后一段无。
合理逻辑可以理解为一段模糊的记忆,又或许是现实和幻想,但事实更似对于日常文本的理论解构。
对于观众而言,重复相同的故事更近似于后现代的游戏,滑动的地铁门和车厢里捡到巨款的流浪汉都可以成为改变命运的关键。
但《这时对那时错》始终,布景中的要素并不参与叙事,在这个夜晚结束之前没有任何营救任务。
因此,现实的巧合在此起不到作用,决定人物关系的不是蝴蝶效应。
人们相遇不过是这时那时,即使同时都可以有差别,则更不必在乎早晚。
无来由的情绪和反应,经由细微的神经触动,成为分岔小径的唯一解释。
洪尚秀将选择的机会渗透至人物的一时语言中,内化的偶然可能颠倒人们话题的次序,因此带来的误解才是永恒变动的真相。
如果硬要说出动机,忽明忽暗、闪烁其词的欲望可能成为旅程的终点。
但在洪早期的电影中早已多次重申亲密行为的于事无补,近几部作品中导演有意无意地避开或省略了床戏,使得不被道破的欲望更具趣味。
反而在漫天雪花的电影散场后,多少添了一点遗憾的浪漫。
如此颇为自欺式的浪漫,刚好回到电影作者的自我反射中。
洪尚秀电影的角色普遍是小有名气的艺术片导演,卡在万众瞩目和无人知晓的夹缝之间。
执理想之辞,临现实之诱,喜被夸赞,而难得满足。
他们仿佛总处于创作危机,每个女人兴许都是灵感的源泉,也可以理解为,艺术追求能够成为寻欢作乐实现的说辞。
这是洪尚秀的趣味,或许也是洪尚秀电影拥趸者的心思。
但反过来讲,不变的角色和相对狭窄的活动空间,或许也会是限制洪尚秀更进一步比肩侯麦等电影作者的障碍。
他和他们在自我陶醉中一次次醒来,又在另一个这时或那时被某种肯定所催眠。
应该尴尬地承认,对于小众或非主流作品/人物的肯定是有效和双赢的,也是不能和不会灭绝的,因而片中的尹希静开心地对咸春洙说: “导演,我会好好看您的电影的,我要把您所有的电影都看了。
”
在生活态度上,前篇中女主有颓废倾向,比如进工作室就抽烟,还说“就想什么都不考虑,平静地生活”,“每天确认自己还活着就可以了”;而在后篇中,女主提到自己戒烟戒酒了,在谈论“无聊”话题时,她不理解别人为什么会无聊,她说:“能做的事那么多,我是不会感到无聊的”。
在男女交往的仪态上,前篇中的女主过于主动。
比如,虽然男主热切地邀请她一起喝咖啡,但她也很爽快地就答应了;当男主说想看她的画,她暗示“以后可以给您看,如果您真地想看的话”,而后,又主动要给男主看画;在工作室内,几次三番地要给男主到楼下超市买咖啡,显得过于殷情;在邀请男主参加她朋友的聚会时,也表现出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
在后篇中,女主是犹豫半天才答应一起喝咖啡,男主同样表达想看画,女主是在他再次要求看画时才答应带他去工作室;在工作室内,女主也没对他那般殷情;邀请男主参加聚会并没表现那么强势,一副“不去则休”的态度。
文 | 阿嬷男人是一位电影导演,一次偶然遇到了画画为生的女人。
两人在咖啡店喝咖啡、去女人的画室闲谈,两人距离渐进。
在寿司晚餐后,女人邀请男人一起去参加自己朋友的聚会。
在聚会上,女人说起男人对自己画作的独到评价,在众人的好奇怂恿下,男人重述了一遍后,其中一个人指出,他在很多场合说过相同的话,在对方的追问之下,女人获知了更多信息,男人已经结婚了。
她感到意兴阑珊,遂提前离场。
在整个谈话间,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女人脸上的表情变化,从兴致勃勃到尴尬维持,再到意兴索然,最终失意离场。
不得不说,女人邀请男人参加聚会这一举动就带有强烈的主观能动性,她没什么可以称得上朋友的人际往来。
她在聚会上看似随意提到男人对自己的评价也充满了企图心,她以为男人了解她的内心,并有心宣扬这份了解。
说白了,女人单方面在几个人之间划出一道界线,圈出一个所谓的“我们”来。
男人则完全又是另一回事。
他可以在一天里赞美不同的女人漂亮,对人和事,有一套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话术。
不问就不说,没说就不能说是欺骗,这是所有男人的小心之道。
说白了,男人是结果为导向的动物,过程不过技巧而已,管它用了多少次,好用就行了嘛。
一件事无论多么微不足道,都希望对方只与自己共同拥有。
只有我和你一起经历的事情,你只对我讲过这样的话,我的屋子只许你来,带别的女人来的话,那你也别来了。
我们,这是女人的占有。
而比起餐桌对面的某个女人,男人更乐于谈论自己流浪过多少张餐桌,这是男人的占有。
说白了,男人的占有和女人的占有完全就不是一回事。
首发于微信公众号:movie432,文末有二维码噢朋友在电影院看《山河故人》,接近五十分钟才出片名,有观众直接起身离场,以为看完了山,也看完了河。
这种可以被想象的真人真事,听起来却好像段子。
《山河故人》,还有阿比查邦的《祝福》,电影放到快一半才告诉你,我们才刚刚开始,观众确实不免疑惑又发毛。
归根结底,导演无非还是在形式结构上做文章,跳出了电影,提醒观众,自己所处的位置存在。
出片名的学问,《这时对,那时错》把它用出了荒诞暧昧的趣味。
看到第五十五分钟,观众还想,电影怎么这么短。
洪常秀前作《自由之丘》才 67 分钟,而《北村方向》和《玉熙的电影》也不过 80 分钟。
结果,电影把整个故事,重头来了一遍,呼应了这、那、对、错。
你或许要想,从过程到结局,前半部分都是错的,后半部分才应该是对的。
有情人不必成眷属,同样值得好聚好散。
正如爱只是人的本能,不必强求,无需刻薄。
身为艺术片老司机,洪常秀电影总被归结为“上不上”的道德问题,就好像在追逐女人的男人看来,上为上策,不上就好像就意味着欺骗失败,是为下策。
《这时对,那时错》并没有这样做。
第二次进入咖啡厅,电影开始变得怪趣横生,像一个关于洪常秀作品的四维空间,不可预测,也充满了不确定性。
站门口的男子,来自《猪堕井的那一天》,是那种热闹场合总会存在的局外人——连旁观者都不是。
趴桌子上睡觉的女子,就像《海媛》,半梦半醒,令人怀疑刚发生的荒唐事,也许只是一个梦。
不再勇敢的中年导演,也没能去寻找《江原道之力》。
寒夜中呼着热气的男女,完全是再现《北村方向》小巷子的孤独冷寂。
吸了几口烟,径直离开画面的男子,没有了《生活的发现》的可笑幼稚。
礼貌握手,客气道别,那是《玉熙的电影》的心迹。
至于电影院的收尾,那完全是《剧场前》的高仿版本。
放任如此无边际的自由想象,绝不是影评人的病症。
洪常秀很早就开始了重复,从人物身份到故事场景,从剧本结构到尴尬自嘲。
到《这时对,那时错》,重复变成了两部分相似但不同的故事,有如科幻片的平行世界。
因此,单作为一部爱情电影,《这时对,那时错》并不算好看。
第一部分就是极其常见的洪常秀故事情节,在熟悉导演的影迷看来是流俗,在不熟悉的人看来,就是无聊。
开动三寸不烂之舌,喝起扰乱肺腑的烧酒,不需要成本的勾搭,自然不会与人好感。
在第二部分,观众不免要以为,那些对手戏的细微变化,是来自于对前一部分行为动机的调整。
男人应该主动,应该诚实。
但事实上,他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
不可能有两片相同的树叶,人也不可能踏入同一条河流。
所以,电影更像是在说:男女关系的奥妙,在于每一个点或时机,而不是所谓的“对错”,更不是上下进出。
你比主人公还在意结果,但结果真的有人在乎么。
洪常秀揭示了人生困境,爱情没意思,但人们总还是想去抓住爱情。
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
到头来,被欲望驱使的,被命运嘲弄的,只是那可笑又可怜的人。
颠倒下《这时对,那时错》的前后结构,洪常秀还是会变回以前的坏大叔,嘲笑男人的虚伪,女人的空虚。
《生活的发现》就是一次纯粹的对错实验,情感错位,导致男人像一条落水的狗,悻悻而去。
打从日记体的《夜与日》开始,洪常秀突然变化,慢慢提炼出了日常生活的美感(以往作品是揶揄嘲讽见长)。
多了音乐,有了韵律,也极其艰难地发掘着生活的诗意。
美感与诗意,并非来自画面视觉,而是刹那感受。
他还是笨拙地推拉,场景粗糙,天寒地冻。
但就像《这时对,那时错》的结尾,似乎没有比一个人踏雪离去,无需言说来得更好的表达方式了。
人真的可以读懂另外一个人么,也许,再多的酒,再掏心的话,再调皮动人的吻,都不如看上一部关于他的电影。
电影是个谜,就像一个人的心。
纷纷扬扬的大雪,覆盖了城市的零碎杂乱。
当你觉得,洪常秀电影离生活太近。
但这些导向不同结果的生活会告诉你,它是一场电影。
就在这样一个结尾处,《这时对,那时错》才告诉所有观众,电影想要表达什么——正如你到底能在那幅画里看到了什么。
感知并接受一切,不用去问为什么。
截图扫码,关注:MOViE木卫(movie432)
洪尚秀的电影之所为影迷所推崇,基于下述原因:①主题:青年文艺男女的爱情;②风格:场景-人物-对话,推拉镜头;③结构;④对前三点始终如一的坚持。
这些原因虽然简单地列出了洪尚秀电影的特色,却不足以构成这份“热爱”的全部。
按照如一的制作模式与风格,观众开始带着期待眼界来观看一部洪尚秀电影,自然他们也必将获得满足。
可以说,洪尚秀自觉不自觉地创造了自己的观众,这些人形成为一个群体,每年一部洪尚秀电影成为他们的例行期待。
虽然洪尚秀已经被认定为是具有独创性的风格导演,但却不是完全的。
正如影迷不断在指涉的,将洪尚秀的电影与侯麦的电影比对在了一起,而后者是洪尚秀继承的前辈们中身形最为高大的一位。
我们可以指出几例(在此,不再去深究两人探讨主题的相似性),侯麦所创造的简约风格如何继承在了洪尚秀的电影中。
作为最具辨识度及标示性的推拉镜头,虽然已经成为洪尚秀处理单一镜头的唯一方式,却早已经出现在侯麦电影中。
在《沙滩上的宝莲》中,两个女人共同坐在花园中聊天的场景,就是通过推拉镜头完成的:场景-人物-对话,这三者通过一个推-拉代替了传统的正反打。
这不仅是运镜方式相同而已,处理方式也如出一辙。
可以再举一例。
洪尚秀电影的另一明显特征是他在每部电影中都在玩结构。
可以是写日记的方式(《日与夜》)、写小说(《海边的女人》)、三个男人视角(《我们善熙》)、散落的日记拼凑(《自由之丘》)、两段重复(《这时对那时错》)。
而这种以简单的结构来安排内容的方式在侯麦的电影中早已出现,表示时间的字幕条(《沙滩上的宝莲》)、三段故事(《人约巴黎》)、日记体(《夏天的故事》)等,似乎已经为洪尚秀的电影结构开启了大门。
虽然有这许多的相似之处,将侯麦的电影添加些泡菜味,却并不能生产出一部洪尚秀电影。
两人所站的视角,批判的方式都有不同。
洪尚秀关注的是男女之间的欲望,而侯麦聚焦于男女之间的游戏。
相应的,洪尚秀处理人物需要在男女两个个体之外再介入一个他者,形成为两男一女或两女一男的“三人行”结构,或者更多(这种复杂的结构在此不作讨论);而侯麦则相当固定地把焦点对准在男与女的二元对立上。
在侯麦的电影中,男与女角色的对立,可以相应地看成主体与客体,起先主体是男人,客体是女人,男人对女人有欲望,但随着故事的发展,欲望可以从主体对客体的单向度反转,从客体对准主体,也即女人成为主体、男人成为客体,随着故事再深度地进行下去,欲望在这种周而复始的交替中将被逐渐消隐,原先欲望的法则就转化成了一种爱情的游戏(我躲你,当你找到我之后,你开始躲我,然后我找你;被发现之后的结果永远都是在增加下一次发现的难度,游戏会不断升级。
)但洪尚秀不同,他站在男权主义的立场上,将男人定位为主体,女人依附为客体,这种设定也就屏蔽了在侯麦电影中主客体可以相互转换的可能。
欲望这种单向度的指向所导致的结果就是:一旦主体之于客体的欲望得到发泄(男的将女的骗上床)之后,关系就将终止,关系的继续只能依赖欲望的不断激起,这时候洪尚秀就介入了一个第三者,它作为介体可以源源不断地激发起主体的欲望而不枯竭,方式有两种:①介体是男人(往往如此),那么欲望就从嫉妒中补充,男人相互间的竞争是欲望不被枯竭的保证;②介体是女人,那么主体对客体的欲望补充来源于这一介体的自身激发,对客体的欲望被转移介体身上了。
这要区分开这两种情况,得分情况进行详细讨论。
如果介体为男人,欲望激化的程度依赖于主体与介体的接近程度。
主体与介体越接近(即在客体看来,主体与介体对其有越来越相近程度的吸引力),主体就会感觉到越来越强烈的竞争力,这时候,得到客体的欲望也就越强。
相反,主体与介体的距离越远,也即介体对主体构不成威胁,那么欲望的维系就会越弱。
另一类是介体为女人的情况,这时是以欲望的转移为表征的:对客体的欲望部分转到了介体身上,介体参与进主体的欲望分配。
面对相同吸引力的客体与介体,主体对自身的欲望如何分配会犯困惑,此时任何一方的优出都将改变主体欲望的分配结构,实际上这种孰强孰弱的态势将会非常多变,这就导致了主体欲望在还没发泄完毕就将被另一方激发,没有完结的可能。
洪尚秀电影中的欲望法则与侯麦男欢女爱的游戏法则的本质区别,决定了洪尚秀电影的乐趣来自于对男屌丝悲惨境遇的幸灾乐祸上,而一部侯麦电影的美妙,如同阿巴斯的《合法副本》中所探讨的,通过精妙的台词还原出爱情真实的模样。
我们也该看到洪尚秀近几部电影作出的转变,肉体像精神,即欲望法则在向游戏法则的转变。
(如《这时对那时错》)
前两天看了洪常秀的《这时对那时错》,依然是导演惯常的日常视角,一段关系的两种可能性,细品非常微妙。
不过电影中最吸引我的,其实是一个镜头,一尊金色的大佛伫立在女主家的旁边。
作为巨大仏爱好者,还是忍不住去探究了一下「这尊大佛到底在哪」这个问题。
解决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首先是定位。
根据剧情,这部电影发生在首尔以南不到40公里的水原市。
而电影中除了出现了知名景点「水原华城」,其实还有一个很容易被忽略的地标——수원화성홍보관(水原华城弘報館,即宣传中心)。
在第二段故事中,我们可以发现,男主导演和女主画家去画室的路上,正好路过这座建筑,可以看到墙面上的标牌。
我们在Google街景里按图索骥一下,建筑正面长这个样子,朝向正北。
而电影中男女主后来跑到天台上去抽烟,画室所在楼的对面正好就是弘報館,可以得知两人的方位是面南。
由此可以判断,男主和女主所在的位置很有可能是这个小楼。
而在这段情节中,女主曾经指向远处的山,说那是自己的家,并且提到了附近的佛像。
于是我们登陆Google地图,先找到两人所在小楼,然后根据女主指向的西南方向搜索,很快就能发现此处唯一的一个佛教寺院:대승원(大乘院)。
根据剧情可知,女主的家就在这座寺院的旁边。
(影片中是夜景,为了看清我们把画面调亮一些)于是我们在Google地图上进一步搜寻,通过街景就可以发现女主家的原型,同时也找到佛像的所在地。
由此确定,电影中出现的这尊佛,就是八达山大乘院内的弥勒尊如来佛。
其实佛像本身并不是特别高,原佛高12米、加光环高19米,距离巨大仏还有很大差距。
不过和民宅的交错,在镜头下依然产生了奇异的视觉体验。
而且这尊佛原为青铜,1999年改为金佛像,也增加了感官上的冲击力。
家的旁边有一尊大佛是怎样一种体验呢?
影片中女主说「大的很奇怪的就能使我的心放松,有了守护着我的那种感觉」。
不过我身边也有朋友表示,有这么一尊佛在这可能会被吓得不敢回家……
以上。
尬可以尬,乐也可乐,只是我还是踩到回旋镖式的陷阱里面,无论如何扫开又重聚,都只是在布置一个服务人的游戏。男人叫女人名字,女人称呼男人身份,开关安在了身份之上,我是导演自然拥有控制的能力,就像“因为您是艺术家可以原谅”一样,身份行使的便利把人引入了陷阱,也不知不觉中使用了原谅的道具。或交织,或互补,再玩味也仅仅沦为了互贴情感标签又互相给予答案的真诚机器。金敏喜再可爱,我的眼里也只剩下了类似二次元添加属性配方的美少女罢了,可以存于生活,但绝不是我见到的生活。
2022/1/25重看,不过完全不记得剧情。女主变得很做作。爱情的火花还是得看伍迪艾伦啊~
开始有点喜欢洪尚秀了,这样的巧思已经让人足够惊喜了,寥寥几个场景把情感编织的如此细腻,两段大致相同的交往过程,因交流方式的不同而使最终关系截然不同,而且抓住了人心理上最微妙的变化,这绝对不是一个不入流或者没有生活体验的编剧能写出来的剧本,当然只看一遍也并不能体会到所有细节。
总是很想砍死洪尚秀电影里的男主和摄影师
猥琐男
第一次看这位名导 金敏喜表现微妙 其余欣赏不能
给了两种情况,依然殊途同归。在任何环境里,男人的弱点都是猥琐软弱,女人的弱点都是善变多情。没多大区别。
哦莫实在是对不起但无论这时那时都觉得这个导演蛮讨厌的【
话多冗长 剧情无推敲潜力 只可稍作观赏
因为是洪导的缪斯首度担纲,所以耐心看完了第一段,又看了第二段几分钟。尴尬的是,第二个烂故事一出来,第一个烂故事就成了“故事”;当第一个烂故事成了“烂故事”,第二个烂故事就成了“重写的烂故事”,这大约算是洪尚秀的双重否定手法,用结尾否定开头,然后用开头否定结尾,因果相循,生生不息,也是一种象征吧:)
实在太尴尬了……(换个演员真要看不下去
第一章叫做“生活”,第二章叫做“电影”。
我们可能一直高估了自己人生的丰富度,而低估了它的可能性。通过同一个故事的两个细腻的变奏,洪尚秀展示了人生中可以发生的事都是相似而有限的,而它们留给我们的记忆却可以因为一个不同的表情、语气或者句子而拥有截然不同的色彩。
洪尚秀的尴尬美学太高级了,令人捧腹。而且就算当时不觉得,回头细想这个剧本怎能写成这样自然呢,服。两位演员特别好,在全是很长很长镜头并不断放大到不同的人脸上的情况下,全部情绪都搞掂... 加到五星还有个原因是洪尚秀虽然没有来电影节,但他把对问答环节的憎恨拍出来了哈哈哈
金敏喜在笑,我在哭
真腻了
两个平行时空段落,同样的结构,人物情绪和个性却有微妙的变化,也充分说明同样的话在不同时机下说出来意义会完全不同。但没能浸入情绪,只觉得实在太闷。
用一句话来说:照样男人虚伪猥琐,女人虚荣善变,主动坦白和吞吐遮掩两种选择,伪善和真恶两种变奏,是泡妞技也是人性论。两段式是对比也是补充,指东打西又抽丝剥茧,两个洪尚秀微妙分离,这个总结影迷没做他自己先做了。语言的力量到底是什么,无聊有没有力量?到最后,一切腐朽都化作了神奇。
不知所云简直。。。
平行世界就是把所有套路都来一回。好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