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电影在前面讲述了一个逻辑混乱,N多主线的故事,人人各有一段故事,略搞笑、略惊悚,看了一大半,我都没看懂这部电影在讲什么。
想想各个权威对这部电影的评价——经典中的经典,终于忍着在最后一部分快进将这部悬疑经典看完。
结局略惊悚。
想想那个笑靥如花、生气勃勃的贝蒂,变成一具面目狰狞的尸体。
真是噩梦成真。
中国历史上有个典故,叫做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
是讲几个人闲来无事,比赛谁讲的故事更恐怖。
一人曰:百岁老翁攀枯枝。
一人曰:襁褓幼儿放在轱辘上。
一人曰: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
在座中正好有一人瞎了一只眼,便觉浑身寒意,恐怖至极。
看完这部电影,我也浑身寒意。
只因故事的影射,让我不觉想到自身。
失业又失意,妄图掌控人生,却被牵着鼻子走。
就像贝蒂,只能在梦境中虚构美好,报复社会给予她的伤害。
然而一梦而醒,颓废至极,内心虚弱,几近崩溃。
而我前段时间,正好经历了两次几近崩溃的时候。
一次仿佛是书中他人的不幸故事,讲述来是为了衬托这个世界的幸福;一次仿佛是上天要降任于我先要蹂躏一番。
从情绪至心灵,虚弱至极。
对于不知道我处境的人,我选择彻底隐瞒,选择性的隐瞒,好吧,几近于说谎,就是对和我关系最亲近的人。
除了我自己,没人知道我过得多惨。
对于他人,我总是将自己的处境美化。
那一次次叠加在一起的伤害,只有我能掂清它们的重量。
这份沉重,只能自己消化。
对于贝蒂最后对自己的毁灭,恰好引起我的共鸣。
在内心深处,那些魔鬼也曾经试图跑出来,将我拖进地狱,虽然只是很少很少的时候。
“有一阵子我平复了,有一阵子我能笑了然而昨夜看到你,你停下来向我问好。
紧紧握住我的手,祝我一切都好。
不懂为什么,你的触碰让我眼泪直流。
你看不出来,这段日子我不停哭泣。
为了你。
哭泣。
为了你。
你说了再见。
我独自站在那里,独自哭泣...哭泣...因为你不爱我,我将永远哭泣,为了你...如今你已离去,从这一刻起,我将哭泣...哭泣...”『洛杉矶的悲泣者』那歌女倒下了,歌声还在绕梁不休。
你已经死去了,梦中依然顾盼神飞。
因为。
那首歌是录好的,与歌者无关。
我的爱是永存的,与你无关。
我问我自己:为什么人们总是固执的相信,死后还有灵魂?
没有人说一棵青草会有灵魂。
因为没有人爱它,因为只有被爱者才有灵魂。
死者的灵魂就是生者之爱。
而我并不是第一次梦见你了,从前我也发过许多白日梦。
那些深夜想起你,我寂寞的无法入眠。
我坐在沙发上,幻想着你就在我身边。
你躺在我的怀里,我们读书,说话,接吻。
我向空虚的黑暗伸出手,假装那里有你的轮廓。
你温柔的看着我,向小猫一样把脸转向我的手心。
beauty,我自言自语,你真是美人。
我很知道,其实这时你躺在某个别人的床上。
你有别的爱人,你要嫁给他,你要离开我。
但我不愿相信,我宁愿在幻觉中爱着你,满足自己。
让我沉迷于自己制造的场景,在其中演出独角戏。
对你倾诉,同你争吵,与你纠缠。
导演们为什么都不选我做主角呢?
我是一个了不起的演员,连自己都能骗过。
我是一个伟大的演奏者,终日拉着一把并不存在的大提琴。
不要说我自欺,无人不在自欺。
如果灵魂可以是真的,那么梦为什么不能是真的。
梦与现实,夜与白昼,有什么真假呢?
它们是时间的两极。
这一极中,我杀死了你。
另一极中,让我们永远在一起。
而我终于是醒来了。
从一切的甜蜜,悲伤,惊恐与混乱中醒来。
我再也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有你的世界才是真实的,不是吗?
当你不在了,这一极的世界也就消失了。
你的死宣告了这个世界的终结。
你的死揭发了这个世界的虚假。
爱是假的。
梦是假的。
你所听到的一切都在事先录好。
你所看见的一切都是幻觉。
我选择投向真实。
我选择死于真相。
本篇影评摘自豆瓣时间《52倍人生——戴锦华大师电影课》口述稿, “我”即戴锦华老师。
豆瓣的朋友们大家好,今天跟大家分享好莱坞的鬼才大卫·林奇的《穆赫兰道》。
这部拍摄在新世纪伊始,2001年的电影是大卫·林奇影片序列当中的一部代表作。
大卫·林奇也被视为一个体制内的天才,也就是好莱坞电影体制之内的另类分子。
那么也有人认为,在世纪之交,他是和基耶斯洛夫斯基等人一起继续延续着电影作者的传统和风格的一个重要的导演。
而看过他其他的电影比如说他的成名作《橡皮头》,比如说他的《蓝丝绒》和他此后的一系列影片,大家会体认到这个鬼才的特征。
到今天为止,他仍然是一个世界影坛上的传奇性的角色,因为我们大家可能会还记得,特吕弗在倡导电影作者论的时候,他认为一个电影作者最好是编导制合一的这样的一个全面的角色。
当然同时他还必须压制住演员这个噪音,以便使他自己的个性声音贯穿全部。
但是,大卫·林奇的传奇之处是在于他不仅仅是编导制合一的,他可以是他影片的摄影,他是自己影片的剪辑师,自己影片的特效的设计者。
同时他是音响设计者,他同时还是他影片的歌词作者,他还是画家,他还是演奏者。
这样的全才是构成了这个鬼才的一个非常重要和基本的特征。
同时如果大家看过大卫·林奇的工作照或者说他的各种各样的宣传照的话,你们会发现,他甚至长得就像一个鬼才,是一个非常有个性,非常有特点,而且带一点怪诞的,这样的一个重要的电影人物和角色。
也可以说,他是二十世纪和二十一世纪之交开始出现的一种非常奇特的导演,就是导演本人已经是一个明星,甚至是一个超级明星。
那我们就回到这个《穆赫兰道》。
我看豆瓣的朋友们写了很多评论,也做了很多的讨论。
大家已经把他的影片称之为所谓“烧脑”的影片,就是因为他的影片不是那么容易懂。
实际上《穆赫兰道》上映之后,无数的记者追问大卫·林奇说:你到底在想什么?
你这故事是不是是这样的,或者是不是是那样的。
而大卫·林奇一律拒绝回答,他的答复是非常的有大卫·林奇特色的,他说:“你们都被好莱坞惯坏了,所以动点脑子去看电影吧。
”但是作为一部所谓烧脑的电影,或者作为一个导演,傲慢地宣称说动点脑子去看电影的影片,在我看来,这部电影其实相当单纯,这部电影本身并没有那么复杂。
如果你不被它吓倒的话,如果你熟悉大卫·林奇的话,你会发现甚至在大卫·林奇的序列当中,《穆赫兰道》也不算是一个特别繁复的电影。
这部电影其实无外乎是一个关于梦的电影,一个在最浅表的层面上使用弗洛伊德的梦的理论的这样的电影。
因为,梦是什么?
在弗洛伊德看来梦是愿望的达成。
换句话说,在梦中我们才能梦想事成,而在现实当中,我们却遭到永远的、不断的挫败。
所以我们说这是一个关于梦的电影,而同时这不是一个一般意义上的梦,是一个关于好莱坞的梦,或者好莱坞所生产的梦的正反面的故事。
在影片当中,我们进入到一个故事情景当中,我们目击了一个好莱坞的新的成员,一个刚刚加盟好莱坞的姑娘的故事。
这个姑娘来自于加拿大,来自于多伦多。
在美国人的感知当中,加拿大多伦多就是遥远的边陲的边陲,简直是世界之外的一个伊甸园之地或者是荒芜之地。
这样的一个姑娘,金发,笑容灿烂,充满梦想进入到好莱坞的世界当中。
然后她遇到了一系列的奇遇,然后她尝试去处理这个奇遇。
那么在奇遇当中有着一个相当弗洛伊德似的核心道具就是一把宝蓝色的钥匙,以及最后发现的一个和宝蓝色的钥匙同色的宝蓝色的盒子。
那么钥匙准确地插入了盒子的钥匙孔扭开它,一个非常具有弗洛伊德意义的,一个非常具有性意味的这样一个表述。
但是盒子打开以后它却是一个黑洞,是一个深渊。
主人公似乎跌落到这个盒子里面,于是故事突然转变了情景。
同样的演员,同样的形象,但是不同的名字,不同的情景。
那么你可以去开始你的解读了,把第一个故事当作梦,或者把第一个故事当作现实。
如果第一个故事是梦想的话,那么第二个故事就是现实。
而在第二个故事的现实参照之下,第一个故事是真正的美梦,也就是所谓的dream。
如果我们把第一个故事当作现实,而第二个故事(是)掉进盒子里的梦的话,那么就是十足的梦魇,也就是nightmare。
这正是梦的两种基本的形式,如何去读它,取决于你如何地去理解现实与梦想,如何地去理解好莱坞的世界。
而大卫·林奇作为一个后现代主义的鬼才,后现代主义时代的“大师”,我们要画引号,因为据说后现代主义时代不产生大师了,可是后现代主义时代又不断在命名大师。
所以自于这样一个讽刺性的事实,你可以去把大卫·林奇当作一个大师,或者当作一个反大师。
你也就可以把这个故事当作一个典型的好莱坞故事,也可以把它当作一个典型的反思好莱坞的故事。
所以这部电影是一部电影,也可以是一部元电影,也就是关于电影的电影。
因为非常清晰的是,在这部电影当中,大卫·林奇并不是在一般意义上去建构梦和现实,并不是在一般意义上去处理美梦和梦魇。
他实际上非常具体地使他的梦想指向好莱坞,指向好莱坞作为梦工厂,和生产梦工厂的好莱坞社群、好莱坞体制、好莱坞机构本身作为现实,这才是他更关注的或者更在意的去处理的一个对象物。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在电影当中,无所不在的是大卫·林奇信手拈来,举重若轻的,对于好莱坞电影史上一个最重要和基本的类型的戏仿、反讽和挪用。
在这部电影当中,他直接戏仿、挪用和反讽的好莱坞类型就是著名的黑色电影,也就是在50年代曾经达到过一个辉煌的极致的这样的影片。
而黑色电影作为一个类型,它事实上又经常地与警匪片这样的一个类型相互重叠,相互杂交,相互嫁接。
而在50年代的黑色电影或者50年代的警匪片当中,除了硬汉侦探之外,还存在着另一个极端重要的类型化的形象,那么就是蛇蝎美女。
所以在这部电影当中,他直接地运用了黑色电影当中的这样的一种造型风格,定型化想象,类型化角色。
而同时他利用当时占统治地位的一种伪人种学,也就是金发美女对黑发美女。
金发美女作为一种善良的,宜家宜室的,充满女性气质的正面角色,和黑发美女作为神秘的,不知何处而来的,携带着威胁力和阉割力的这样的角色,这样的一组女性人物,经常是在50年代的好莱坞电影当中相互参照,相互对应,相互作用,同时构成所谓不同的女性类型。
准确地说,是男性欲望的两种不同的类型对象。
他大量地借助这样的定型化的角色和这样的定型化的场景及其定型化的想象来形成对于黑色电影这样一个好莱坞类型的自指、反讽和戏仿。
而同时这个时期的黑色电影当中一个非常典型的情景就是失忆,失忆的美女以及因为失忆而形成的记忆空洞,因此也是悬念,因此也是威胁,因此也是诱惑。
所以我说在这个影片当中,他的对梦的处理同时是对好莱坞的处理,同时是对好莱坞一个特定类型的处理。
所以影片的第一个段落几乎是一个黑色电影的戏仿版,或者说黑色电影的漫画像。
我们看到了善良的金发美女,我们看到失忆的,神秘的,不知从何而来的,不知遭遇到什么事情的这样一个黑发美女。
电影当中两次出现那个在大卫·林奇似的光效之下的路牌“穆赫兰道”,当然大家可能已经知道穆赫兰道就是洛杉矶好莱坞的这个中心区的一条真实的街道。
影片的第一个场景当中我们就先看到瑞塔或者在后半部分叫卡米拉的黑发的女演员,坐在汽车的后座上。
然后非常典型的黑色电影似的场景,汽车突然停下。
当卡米拉询问的时候,前座上伸过来一支手枪,告诉她下车。
而继而是大卫·林奇似的设置,一群狂欢的年轻人所乘坐的汽车,在前灯大亮的时候冲来,于是一场无理据的车祸发生了。
那么前面那个黑色电影似的阴谋被粉碎或者被挫败,当车祸现场一片静寂的时候,车门打开,反而是黑发的女演员也就是似乎阴谋的牺牲品安然无恙地走下了汽车,而且似乎她是这场车祸唯一的幸存者。
然后她仍然是如此的妆容完美,似乎完全没有受到车祸影响地爬出了汽车,然后走过了公路,很快地出现在那个几乎象征着好莱坞的洛杉矶的著名街道Sunset Blvd日落大道上面。
我们以为什么都没有发生,要很久以后我们才注意到她的前额淌下鲜血,我们才知道她头部受伤,成为了(她)失忆的客观依据。
故事以这样的方式开始,以这样的方式,其实相当无厘头地把黑发美女和金发美女引到一起,然后展开了一个经典好莱坞似的故事。
直到号称瑞塔的卡米拉坠入到蓝匣子当中,故事才进入到另一个层次。
所以人们按照对于大卫·林奇的理解习惯于把前半段故事理解为梦,美梦dream,把后半部分理解为现实。
而故事的主人公并不是我们说的瑞塔或者卡米拉,而是金发美女贝蒂,也就是后半部故事当中的黛安娜。
我一直会强调说:大家一定不要以为片头字幕不过是片头字幕,片头字幕的衬底通常是电影重要的组成部分。
片头字幕的衬底通常已经开始讲述故事,它甚至是整个故事的真正的索引。
所以在这部电影当中我们看到,片头字幕是一个抠像的舞蹈场景。
而这个舞蹈场景可谓群魔乱舞,但是它最后终止在我们看过电影才能辨认出来的贝蒂或者黛安娜的笑脸之上。
然后她憧憬地望向前方,望向上方——字幕结束,电影开始。
前面我们讲到了说它的作为对好莱坞的自反,或者说它作为一个元电影,与黑色电影之间的联系。
然后我们讨论了梦与梦魇,在前半部分当中我们的主人公叫贝蒂,她是一个刚刚到来的金发美女,她受到所有人的宠爱。
她勇敢地、仗义地保护了失忆的神秘女人瑞塔。
而后半部分当中我们发现同一个金发的女主人公叫黛安娜,她确实有着一个非常要好的女友黑发美女卡米拉。
而和第一个故事完全不同的是黛安娜在第二个故事的空间当中,她是一个相当失意的好莱坞醒来者,她在一系列的竞争当中落败,而真正的胜出者是卡米拉。
和第一个故事一样她们确实是一对同性恋人,但是在第二个故事当中,卡米拉显然和导演之间已经情深意长。
而这还不够,在第一个故事当中我们看到了一个非常典型的黑色电影似的故事,就是导演受到黑社会的胁迫而被迫接受了一个叫卡米拉的女演员。
而在第一个故事当中,这个卡米拉是一个金发的女人。
而导演被迫接受金发女人的场景同时是导演与贝蒂——金发美女一见钟情的这样的一个场景。
它用最经典的,大卫·林奇通常不使用的,好莱坞电影的对切镜头来表现两个人之间那种深情的对视。
它在导演的近景镜头当中切为一个短的推镜头,推成贝蒂的大特写来表现导演无法移开自己目光的那个情不自禁的凝视。
而在第二个故事当中,在第一个故事当中的卡米拉和第二个故事当中的卡米拉之间似乎也存在着另一种暧昧。
所以在第二个故事当中,黛安娜甚至不再是卡米拉生命当中的一个备胎,她甚至连这样的一个作为备胎似的同性恋人的位置也完全丧失。
所以,按照对于弗洛伊德理论的理解,我们通常会把第一个故事读作梦,而第二个故事读作现实。
因为在第一个故事当中,黛安娜或者贝蒂都处在更优势的,更美满的状态当中。
在第二个故事当中,她的那个曾经在好莱坞立身的姨父姨母早已经不在世。
而在第一个故事当中,他们还健在,慷慨地出借她好莱坞的豪宅给她心爱的这个侄女。
她远远地一直在瞩目着她保护着她,同时她给她提供了多少的便利。
而在第二个故事当中,这个姨父姨母,这个在第一个故事当中以那么慈爱的老人的形态出现的形象,成为了一种梦中的幽灵和鬼魂。
我们看到大卫·林奇似的调侃和玩笑,他们甚至在装了蓝色小盒子的垃圾袋当中幽灵一般地跑出,而且幽灵一般地从门缝当中进入然后邪恶地扑向黛安娜并且威胁她。
非常大卫·林奇式的,在第一个故事当中,那个黛安娜是出现了的。
她出现的时候已经是作为一个腐烂在自己床上的尸体,而在第二个故事当中,黛安娜的死亡是现实故事的结局。
她最终在恐惧,在绝望,在孤独,在被抛弃,在失败当中吞枪自尽。
当然,我说观众仍然有权力去把两个故事当中的任何一个读作梦或者现实,因为这取决于你对好莱坞和你对现实生活的希望、梦想和理解。
但是无论是哪一个故事,影片都在尝试告诉我们说:在银幕的,完满的,大团圆结局的,社会问题能够得到想象性解决的这样的一个世界之外,现实都是极端严酷的。
当然如果我们把第一个故事读作梦,把第二个故事读作现实的话,那我觉得最有趣的一个场景是第一幕当中的那个杀手的喜剧。
对吧?
我们看到那个杀手无理据地出现在一个男人房间当中,然后他确实就像好莱坞的杀手一样干脆利落地干掉了对方,然后擦掉自己的指纹,把枪放到死者的手中。
但是这一切被一连串的喜剧所破坏,就比如说壮硕的胖女人邻居闯入,然后他怎样地与之搏斗。
而后清洁工进入,当他必须击毙清洁工的时候,吸尘器开始变成了噪音,然后他必须让吸尘器停止下来,由此引发了警报。
他是一个笨杀手的故事,一个充分喜剧似的故事,但是如果我们对照着第二幕,第二个故事,那么其中的梦的意味和其中残忍的意味却相当清晰地展现出来。
因为在第二个故事当中,黛安娜买凶杀害卡米拉,杀害她的同性恋人,杀害她的好友,也是杀害她的竞争者以及映衬出她失败的成功者。
正因为她自己做出了这样的暴行,所以在她的梦中才有杀手如此的不成功,杀手几乎把自己陷入到了一个极端尴尬的喜剧似的窘境当中的这样的一种对照。
我们不一一地去参照所谓梦与现实及其做梦者的心理补偿或者愿望达成的这样的含义。
喜欢的朋友可以自己在影片的观看和影片的细读当中去寻找它所有的对应和它所有的错位以及这之间的心理依据。
作为大卫·林奇的一个高度风格化的特征,大卫·林奇式的电影语言就是他非常擅长破坏好莱坞的原语法来使用特写镜头,及其特写镜头当中的无理据组接以形成一种怪诞和梦魇感。
比如说大家注意到在片头段落之后,我们开始进入到所谓故事情景。
很快我们就进入到了一个室内的场景当中,我们会看到似乎是一个巡视的、追问的目光所拍摄的这个凌乱不堪的室内空间,然后摄影机镜头很快地拍到了床上。
然后摄影机短时间地摇移,然后我们看到乱作一团的被子,然后摄影机向着被子推进去。
其实在这个时刻,也许我们可以理解大卫·林奇告诉我们说:有人在沉睡中,有人在做梦,我们进入她的梦中。
这是大卫·林奇在特写镜头的“滥用”哈,画引号。
特写镜头“滥用”之外的另外一个特点——他经常使用不可能的,无理据的推镜头。
比如说在这个时刻摄影机推向被子,似乎推进了被子当中。
比如说在《蓝丝绒》当中他使用那个著名的摄影机沿着耳朵推进去,于是我们似乎在进行一个科幻似的耳道的旅行。
或者在这部电影当中更著名的是那个小盒子,对吧?
打开的蓝盒子里面的一个推向黑洞的推镜头的场景。
那么同时它也是大卫·林奇式的一种表达,就是进入不可能的内部,进入身体的内部,进入灵魂的内部,进入生命的内部去窥视其中的秘密。
但是经常,大卫·林奇的秘密是荒诞,是残忍。
所以从另外一个角度上我们可以说,这部电影作为一个非常典型的大卫·林奇式的作品它构成的是一个梦的漩涡。
不知道大家在观影的时候是什么体会,我每一次看大卫·林奇的时候总会感到一种带有颤栗感的诱惑。
就是他使你颤栗,他使你恐惧,他使你迷惑但是又使你不能自已。
好像一个强大的漩涡一般的吸力把你吸进去,而把你吸进去的力量将你带入到所谓梦魇的世界。
而经常一个梦魇通往的是另一个梦魇,或者一个梦魇通往的是另外一个梦幻或者梦想。
好像我们始终被吸引着,被携带着,试图寻找到一个走出梦魇去触碰真实的时刻,好像永远有一个不远处有一扇门在那里等着我们,一旦打开它,可能我们就看到光明,可能我们就说:“啊,我醒来了!
”但是梦似乎是没有尽头的,也是那个现实的残忍似乎是没有尽头的。
所以我们可以说大卫·林奇是一个具有丰富的、充裕的、黑色幽默感的魔术师,他一直向我们承诺着一个关于噩梦醒来是早晨的这样的一种期待,但是却让我们不断地在梦中翻滚,受到了梦魇当中的不断发生的,无理据的,跳跃的这种事件的吸引、惊吓、震动,同时又让我们不能自已地去追踪着它,跟随着它,而那样的一个推开大门,迎接黎明的时刻却是被承诺而永远不到来的。
在电影当中,尤其是第一个段落当中的那个似乎全无理据的状态。
我们看到两个男人在一个相当洛杉矶式的早餐店当中对话,关于他的噩梦,关于怪影,关于在餐厅当中出没的怪影,而后这个怪影真的出现了。
而更有趣的是这个怪影也出现在第二个故事,也就是所谓现实的故事当中,作为一个乞丐,作为一个无家可归者,一个拾荒者,正是他把蓝色的小盒子提供给黛安娜。
当然也正是在这儿,大家可能会去追问说在第一个故事的结束的时刻为什么贝蒂消失了?
或者是黛安娜消失了,只剩下了卡米拉。
那么我想每个人可以有自己的阐释,因为在第一个故事当中我们会看到做梦者黛安娜也在某种程度上是分身两处。
因为我们大家都知道在梦中我们并不是独一无二的,我们是置身多处的主体,我们是观看者,我们是被观看者,我们是行动者,我们也是行动的对象。
而在第一个故事当中,黛安娜化身为善良的、成功的、美丽的、迷人的、仗义的贝蒂。
同时她也在某种程度上把自己投射到那个失意的、弱小的、需要被保护并且得到了保护的瑞塔身上。
所以最后跌落到了那个黑洞当中的是瑞塔,也是贝蒂,也是黛安娜。
好那么到这儿的时候我们会说,在这个故事当中大概最具有梦魇感的,也是最为成功的一个场景是那个西班牙的静默剧院,或者叫寂静剧场。
它是由瑞塔的梦中之梦开始,在梦中之梦当中,瑞塔开始发出呓语,那个呓语是西班牙语的“静默”、“沉默”或者“寂静”。
那么这样的梦中之梦把她们引向了那个剧场,那个剧场当中的每一个元素具有更为清晰的、外在的、可指认的梦魇性。
比如说那个迷人的歌唱演员,当她已经摔倒在舞台上似乎已经停止了呼吸之后,她的迷人的歌声依然在继续。
同时大家注意到不断地闪现出一个仰拍镜头当中的包厢上的神秘的蓝发人。
同样的场景将在第二个故事的结尾出现,而且这一次,他面对着我们,他面对着摄影机,再一次地,用西班牙语说出“静默”这个字。
那么正是这样的一个贯穿在两个故事空间,或者梦与现实,或者梦与梦魇之间的这个角色用噩梦感贯穿了故事的两个层面,同时他把噩梦感穿透了银幕,留在了我们观影结束的时刻。
所以甚至在最后我们也无法从大卫·林奇式的梦魇中醒来,因为在大卫·林奇看起来,好莱坞最荒诞的地方是让我们入梦,让我们沉迷于梦中,而这个永不醒来的噩梦正是对梦的提示,同时是一个醒来的提示。
谢谢大家。
本篇影评摘自豆瓣时间《52倍人生——戴锦华大师电影课》 更多精彩解读,请戳https://douc.cc/2ByaT5
其实很早以前就该写了,无奈一是当时的自己处于蒙昧,根本无法较好地理解影片,多数是一知半解,二是后来很久没能再看看它。
这部影片的有关评论实在太多,详细解析的也不少,在我重看影片之后极大地帮助我对影片的补充理解。
在第二遍观看之前,我仔细听了原声,之后又看了一部分的花絮,当然以后有条件的还要再看林奇的访谈录。
为一部影片这么努力,不为什么,就是影片给予我太多的提示和对应感鸣。
我做梦最多的时期在我记忆中应是大学毕业之后的这一年多(可能因为它距离最近),其中生活看似很平静,就像这条阴暗而寂静的大道一样,但是很多潜藏的欲求、恐惧和悔恨就在梦里像网一样大肆张开。
影片里Diane把自己幻化成一个健康、聪明、才华四溢的强者,而在我的梦里,则有时是生活、爱情都游刃有余的成功人士,有时又是被抛弃或者自我放纵的失败者。
只是始终伴随着学校生活阴影的存在,时隐时现。
或者考试失败,或者重大事件(如毕业论文答辩)的遗忘(可怕的是我周边的人都清楚,最后只有我是一无所知),或者导师的严厉指责,总之我都归结为自己学业的失败和人际交往的不利遭际。
尽管我顺利毕业,尽管认识了一些有趣而丰富的人(不同于我周遭大部分的人),又逐步接触了以前未有涉足的某些领域。
但是始终不占我的主流生活意向和别人的价值期待,我能从Diane身上看到自己颓废、软弱、阴暗、失败的影子,相当地能理解她最后的毁灭,并且惊叹于林奇之观察、思考、组织和表现的能力,我最后只是想知道林奇是否曾经有这样的经验。
主题曲有很强烈的悲剧意味,连同剧场里女歌手的哭诉,和片头以及中间两段试镜演员颇为喜感的爱情小调构成异常强烈的对比。
增强悲剧效果,也避免情境单一。
听下来始终还是主题曲的印象最为深刻,如变奏曲,在不同的叙事环境下反复出现,尤其是梦境里Diane初来洛杉矶之时,似乎就是预示着满怀憧憬的她最终化为黑暗小屋里一具腐尸的前奏。
临近最后她和Camilla幸福的笑容双双投射在洛杉矶夜空的时候再次响起,正当她不幸的毁灭和对幸福的依恋之对比达到高潮的时候,我都快被弄哭了。
这部影片可能要在很长时间内影响我的思维判断吧,关于黑夜、恐怖、渴望和仇恨的故事。
文 / 夏萝全文约5800字 阅读需要15分钟!! 文章可能涉及对《穆赫兰道》《双峰》系列及林奇其它作品的重大剧透 !!悬疑电影有时显得老套,像一部讲述故事的机器,一台被古典结构编程的自动装置,给角色分配一个目的,给情节安排一个神秘的开端、出乎意料的结尾。
它们存在是为了讲述,为了启示,为了消除,为了安心。
与观看者的隐形契约建立了一种完整性的承诺:所有已见过的事物有一天都会在整体中占据一席之地,混乱将被恢复秩序。
但在过去的几十年里,电影学会了一种更为恐怖的自觉:影像不再属于任何人。
它漂浮,游荡,寻找一张可以让自己凝视的面孔,物色一段可以凝聚自己的记忆。
《穆赫兰道》(Mulholland Dr., 2001)就是一部被这种徘徊所困扰的电影,一个亟待完成的故事循环,每一张脸都可能是一个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的人的脸,ta陷入了自己的叙事之中,吞噬了自己的形象又以其他形式吐出来,仿佛故事正在逃离,逃离一种自我反噬、逐渐消退、重新形成的幻觉。
Mulholland Dr.(2001)古典电影告诉我们,符号可以构建世界。
人们相信《穆赫兰道》也是一部关于好莱坞的电影,相信细节和线索是有意义的:这是《日落大道》(Sunset Blvd., 1950)的噩梦,诺玛·戴斯蒙(Norma Desmond)不愿承认时间已经抹去了她的存在;这是《一个明星的诞生》(A Star Is Born, 1954),但这一次没有明星,没有诞生,没有救赎的希望。
换句话说,《穆赫兰道》看似也描绘了一种特定的秩序:一个夜晚,一场事故,一个等待解开的谜团。
还有这条路,穆赫兰道,像一条黑色丝带一样蜿蜒在洛杉矶上空,一个通向无处的循环,一条总是经过相同点的道路,仿佛一切都已经写好,仿佛角色只是在参与一个已经在其他地方发生过的排演。
Mulholland Dr.(2001)但是,倘若故事不再新鲜,倘若它重演,倘若它逐渐褪去并重新以不同的方式开始,那是因为它只不过是影像拼命想要依附的背景而已。
林奇对这个已经被讲述了无数遍的故事所做的,是让它陷入一种幻觉般的重复——不是一部讲述故事的电影,而是故事本身拒绝死亡的电影。
不是讲述,而是徘徊;不是再现,而是溢出。
每当一个图像试图稳定某种诠释时,就会出现另一个线索来与之相矛盾,叙事欲望在这里总是被推入幻觉的死角,就像那个本该揭示什么的蓝盒子,却吞噬了残存的连贯性。
在这里,好莱坞不是一个场景,而是一个诱饵,是视觉陷阱,提醒我们这个世界已经迷失,甚至名字和身份都成为影像在不同语法中变形的绒面(贝蒂、丽塔、卡米拉、黛安)。
在每个观众努力拼凑碎片、重建断线、将梦境与现实分离的过程中,我们将成为我们所看的电影:不再知道自己是谁的丽塔、仍然相信叙事的贝蒂、试图重建过去的黛安、以及,那个不再属于我们的卡米拉。
最后,只剩下寂静(“Silencio”)的低语——陷阱就此关闭,迫使我们停留在那里:我们把自己锁在了它的噩梦之中。
Mulholland Dr.(2001)这是一个梦,还是梦的总和?
这是一个循环,还是一部沿途自我分解的影片?
是诠释的强迫症。
历史不再被叙述,它冻结在某种幽灵般的暂停中,一种无解的徘徊状态。
这正是《穆赫兰道》所做的:它拒绝选择,拒绝屈服于幼稚的一致性。
梦的逻辑不再是符号的逻辑,而是污染的逻辑:一种没有主体的情感,一段没有主人的记忆。
而在这个平面上,一切都是等价的,一切都共存:爱情与谋杀、幻想与遗憾、记忆与事件。
真相成为一种变奏和拟像的游戏,影像本身不再知道它是先于真相,还是跟随其自身的反射,而是成为新现实的缔造者。
没有什么可以回到原点,但一切都会以另一种略有错位的形式回归,不断在边缘生成新的裂缝,就像昏沉的午睡后试图重建的梦一样。
我们如此努力地重构情节,却忘记了它本身是一部鬼片:不再关乎确定性,而是人物在虚空中游荡,在ta们不再适合的世界中游荡。
Mulholland Dr.(2001)来时之路在《穆赫兰道》之前,即使在林奇的长片作品中,仍然遵循着可见与隐匿的二元辩证:现实世界虽被某种潜伏的恐惧所侵蚀,但它依然维持着一种相对稳定的秩序;而梦境的侵入,则作为一种异质性的撕裂,一种幻想或梦魇对现实织体的冲击。
彼时,拟像尚未成为世界的内在条件,而只是作为现实的扭曲、折射或破裂而显现(《橡皮头》[Eraserhead, 1977]、《蓝丝绒》[Blue Velvet, 1986] )。
即便是更趋离散、身份瓦解的《妖夜慌踪》(Lost Highway, 1997),仍保留了某种确定的锚点和断裂线。
电影的运作方式是形变、错位、透视的扭曲,它让现实变得陌生和不可辨认,却也保留了最低限度的逻辑,一种迷失与揭示并存的运动。
Lost Highway(1997)然而,或许正是《双峰》系列(Twin Peaks)的拍摄让林奇继承了其中决定性的直觉:界限的虚假。
无论是故事以根茎式的结构并置和蔓延,没有过渡地从一种类型基调转到另一种(滑稽喜剧、心理悬疑、超自然惊悚);还是随着库珀探员(Cooper)对案件的深入,调查反倒成为加深谜底的诱饵(正如第二季结尾所预示的那样),“现实”总被贯穿其中的力量所超越,却不再是与“梦境”之间建构通道的问题,而转化为同一内在平面的两种速度,时常处于开放或崩溃的流变中。
紧随其后的《与火同行》(Twin Peaks: Fire Walk with Me, 1992)则更加激进:拒绝解释《双峰》,而是将幻想、痛苦、过度饱和的梦境、分裂的面孔、时间的漏洞串联在一起,使劳拉·帕尔默(Laura Palmer)的痛苦成为一种非个人的力量,一股穿越身体、房间和影像的情感浪潮。
尽管《与火同行》在观众中的相对失败表明人们仍然希望影像能提供叙事线索,但它已然开启了电影的另一种理念:不是角色发现了秘密,而是影像本身成为了一个自主强度的场,一个一切都已消散的空间。
Twin Peaks: Fire Walk with Me(1992)起初,仿佛是对《与火同行》遇冷而残留的对抗那般,叙事作为一种自愿的诱饵,影片从《妖夜慌踪》继承了表面的可读性。
而当《妖夜慌踪》暴露出它原始的幻觉材料时,《穆赫兰道》却蒙面前行。
那些看似明晰的东西,一旦被注视,便开始自行退场。
《穆赫兰道》不再试图凸显现实与梦境之间的界限:它废除了它,声明这条界限只不过是一种信仰的效果,一种观看者的幻觉,其中图像不再先于其双重图像,而是已经将其包含在自身之中(后文详述)。
蓝盒子成为神秘录像带的继承和演进,成为我们不再知道的罪行的见证,不再是开启秘密的钥匙,而是一个纯粹的去稳定化装置——它的功能不是揭示,而是瓦解。
世界不再是由隐藏的真实支撑的表象,而是因其存在而体现出起源的缺失。
将劳拉·帕尔默的眼泪与弗雷德·麦迪逊(Fred Madison)的迷宫混合在一起,这种复杂而合流的遗产正是《穆赫兰道》——向我们展示的是情感,而不是解释,存在的就是在我们注视的那一刻所展现的事、所震动的事、穿过身体、面部和场景的事。
Mulholland Dr.(2001)这并不意味着《穆赫兰道》拒绝诠释,这不是一种虚无主义的姿态,也不是一场单纯的形式游戏。
并不是说解读不可能,而是电影并不认为其中任何一个是“真实的”。
每种解释都是众多解释中的一种可能性:它可以被理解为一位深陷悔恨的女演员的幻觉梦境、被看作是对好莱坞体制的批判、或者两个平行世界的隐形连接、又或是女同性恋的复仇幻想。
我们试图拼凑、修复、否认、爱上某种始终缺席的原型,但这些解读都无法结束这部电影,也无法耗尽它的强度。
这就是梦境/现实二分法失败的地方。
它假设一个垂直轴,一个对立: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想象的,什么是发生的,什么是幻想的。
但《穆赫兰道》并非是沿着垂直轴展开的:它蔓延在一个内在的平面上,一个等效强度的场。
在一个开放线索的拓扑结构中,“梦境”并不是不那么真实的幻象,“真实”也不是更加深层次的洞见。
Mulholland Dr.(2001)在路上不能忽视幕后故事所提醒我们的,如果说《穆赫兰道》是一种自我崩塌的谜团,那也是因为它本是一部不该存在的电影。
最初作为美国广播公司委托制作的电视连续剧项目,却在拍摄了约两小时的试播集后被拒绝,理由是该项目节奏太慢、内容太模糊、太奇怪——简而言之,太过林奇。
但两年后,大卫·林奇成功说服一位法国制片人(StudioCanal)将这部未完成的试播节目改编成一部故事片。
他重新拍摄了样片,拍摄了新的场景,并添加了结局——如果《穆赫兰道》有一个真正的结局的话。
因此,我们今天看到的是一部嫁接的作品,是一部从电视尸体中诞生的电影,而仍然带有其本应有的痕迹的故事片。
我们看到双峰镇那些熟悉的元素:怪诞的神秘人物(牛仔、黑手党制片人)、支离破碎的身份(Bob/Cooper, Betty/Diane, Rita/Camilla…)、和模糊的疆域(寂静俱乐部、红房间),或许可以想象如果《穆赫兰道》制成了一部连续剧,它将如何继续改变自己,她们将如何书写自己的故事,发生在这个一切都是幻觉、一切都是奇观、一切都已上演的好莱坞里。
Mulholland Dr.(2001)身处这个图像不再纯真的时代,如果说《穆赫兰道》看起来具有误导性,那是因为它展示了我们如何通过强加一种结构来困住自己。
林奇不是一个玩世不恭和挑战观众的导演,而是做了一件更奇怪、更诚实的事:迫使我们将电影视为一种流动的、混杂的物质。
它是世界已经丧失秩序的痕迹,电影从调查到情节剧,从黑色电影到荒诞喜剧,从情色幻想到悬疑命案。
然后,当观看者刚刚开始了解游戏规则时,世界却打破了平衡。
最明显的欺骗性源于两个世界对位的重叠元素,而寂静俱乐部(Club Silencio)的出现破坏了幻想与现实二元对立的简单观念:仿佛是处于世界之间的一个地方,一个规则消失的中间地带——如同《双峰》中的红房间,一个不再响应叙事逻辑的空间(它也将再度重现)。
突然之间,歌手在舞台上晕倒,但她的声音仍在继续——这个场景成为了整部电影的转喻——我们被明确告知,所有内容都已录制完毕,我们听到的音乐不是现场演奏,而是无休止地重播。
因此蓝盒子,即电影的迷恋对象,并不是通向真相的麦高芬:就算穿过它,也并不意味着虚构停止了、现实取而代之,而是电影停止了生成,进入了一种病态的重复状态,在这种状态下,时间不再流动、而是折回,如同一个倒置的子宫。
就像在埃舍尔(Escher)的作品中一样,透视不会崩塌为一种会揭露其欺骗性的幻觉,而是在无限包含的游戏中加倍和扭曲:谁看见了?
谁在做梦?
图像从哪里开始,世界从哪里结束?
Mulholland Dr.(2001)绝非是简单的视角逆转,而是挤压——几种图像模式相互重叠、相互污染——构建了一个不再有消失点、没有出口的空间,只有情感的循环、面孔的短路和无起源的共鸣。
因此,后半段的“现实”构建得像一出糟糕的情节类型片,甚至并不比之前发生的事情更加真实。
这不是“纠正”幻想的现实,而是一个从未稳定过的世界的另一个版本、另一个幻觉层,其中每个版本的故事(幻想、记忆、谎言)共存且相互污染。
如果说第一部分充盈了对不确定的未来的期待,那么剩下的一部分则仅仅呈现了那个封闭的过去,一系列已经确定色彩的事实,一个重复姿势的舞台,仿佛ta们不再属于执行ta们的身体。
角色被重新分配,场景以不同的音调重演,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对位:而是一切由相同的元素重新组合而成的世界。
这种重组是一种对起源的不断偏离的变奏,仿佛故事在模仿自己的残影,越是试图返回,就越是走向不可辨识的他者。
记忆的吊诡性令它成为私人不断编辑和重播的电影,而被封闭在蒙太奇中的记忆弥漫着沉默而苦痛的羞耻,每个元素似乎都失去了生命的自发性,只能机械地复制自身,无法作为事件的原始见证。
Mulholland Dr.(2001)它是一种永久性的怀疑、不完整、意义滑移和无限重塑的逻辑。
那些不再立足于当下的图像,正是记住了事实的形象(而非记住了事实),并凭借自身堕落的惯性而重写这一形象。
物品本身成为症状:蓝色钥匙,古董左轮手枪,破裂的杯子——如此多的奇点不再指向意义,而是指向强度。
它们不服务于情节:它们腐蚀了它,使它变成一系列功能失调的循环。
在这里,类型片不是一种类型,而是一种症状——一种已经耗尽自身代码的电影的症状,摄影机不再有喘息的时间,只能通过加速重复它们,就像一部被太多次放映而磨损的胶片,间隙越来越大,直至崩溃。
穆赫兰道在夜色中蜿蜒前行,但它没有连接任何东西,只是自我盘旋。
它向我们展示图像如何自我改写、一张脸如何变成另一张脸、一段记忆如何变成幻想、一个场景如何无休止地重播而失去与固定起源的所有联系。
就像它的角色一样,试图成为别人,直到完全迷失自己。
Mulholland Dr.(2001)身后之路然而,尽管一切——尽管绝望的丑陋、刻意的笨拙,情感却顽强地存在着,就像水泥缝隙中疯长的野草。
寂静俱乐部的声音已经宣布了这一点——“没有乐队”(“No hay banda”)——身体却说了相反的话语。
坐席上的贝蒂浑身颤抖,尽管目之所及皆是表象,但她依然为这份真实的震颤而泪流满面。
是的,电影将不只是向我们揭示一个“隐藏的真相”,还将向我们展示,我们所看到的和将要看到的一切都已然是一个布景,一个叠加在另一个之上的图像。
也许也正是因为电影,即使在它暴露出自己是个诱饵时,仍然是我们最后一个可以为虚假而流泪的地方,在这里我们可以珍惜幻觉,同时知道它只不过是自我折叠的人造影像。
意识到我们所看到的一切都已失去,已注定消亡,而我们仍然无法停止相信它。
也许这就是林奇电影的悖论:一部不断提醒我们它只是一部电影的电影,却在这种意识中找到了比假装天真的幻觉更为强烈的情感。
Mulholland Dr.(2001)当图像不再希望被理解为一种信息,而是希望被赤裸地感受到情感时,正是《穆赫兰道》如何开辟了通往《内陆帝国》(Inland Empire, 2006)的道路,将影片变成了由异质时长、扭曲的面孔和处于永久分解状态的叙事组成的变幻莫测的地图。
影像不再满足于表意:它们疼痛,在可见之物的暗夜里悸动,揭示的并非待破译的真相,而是超越一切阐释学、要求与世界赤裸相见的迫切。
如果说《穆赫兰道》打开了这一缺口,那么《内陆帝国》所发生的不过是这种愿景的最终实现:电影放弃成为可见世界的档案,转而化作黑暗深处某个心脏跳动的私语,那些被压抑的、被否认的、被遗忘的阴影,终将以更畸形的姿态刺穿现实的皮肤。
尖叫的数字肉体是银幕上一道敞开的伤口,劳拉·邓恩(Laura Dern)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孔什么也不能代表,直到剩下恐惧与喜悦交织在一起的颤抖。
因此,一旦聚光灯熄灭,存留的既不是谜题也不是答案,而是那片肥沃的黑暗——当它触碰到虚无的底部时,反而发现了不再存在的奇异恩典。
Inland Empire(2006)《穆赫兰道》 和 《内陆帝国》 是一对隐秘的双胞胎,林奇挖掘她们共享的暗夜,在那里,意义放弃对情感的僭越,化作纯粹的呼吸,无源的心跳。
摄像机不再试图捕捉不可言说之物,而是成为不可言说的共谋,拥抱现实的震颤、颗粒与故障,如同收集情感最纯粹的证词——这是当所有叙事和起源都消逝,在自身重复的眩晕中时仍然存在的东西。
因此,作品的真正遗产不在于它们的神秘,而在于它们能够将情感变成一片自主的景观,不是为了寻找答案,而是为了那件简单而可怕的事情:感受,即感受脆弱于美丽,也感受脆弱于恐怖,脆弱于好莱坞片场中优雅的微笑,也脆弱于失败面孔上的痉挛。
哪怕没有启示、没有安心,如果周围的一切只是缺憾、重复、欺骗——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泪水是真的流出来了。
Mulholland Dr.(2001)献给石新雨、芥菜全文完
金色木屋:致敬大卫·林奇
本次大卫·林奇纪念展映活动由异见者编辑部联合杭州、北京、上海的高校电影社团发起,放映排期跨时三周,于三地同步进行。
放映属于非营利性质的学术活动,并非版权放映;观影免费,并且向校外观众开放。
本次活动共安排了九场映后交流,其中部分为开放给场外观众的线上映后,具体嘉宾信息将择日公布。
每周还将配合当周的主题及展映片目,在本号平台上推出相应文字内容,包括单元导赏、原创电影评论、相关精选译文。
「波长cinema」播客也将会呈现特别策划节目。
同时,我们还为本次活动专门设计了有场刊、海报、票根、纪念小卡等周边,观众可以在现场免费领取。
展映片单内有部分影片是首次译介为中文,届时字幕也会同步发布。
*目前所有放映已圆满结束。
在接下来的一周内,会陆续发布一些总结性质的推文,感谢大家的支持。
金色木屋 活动往期推文学术放映|金色木屋:致敬大卫·林奇金色木屋·导赏|放映大卫·林奇 WEEK 1:我回来作祟金色木屋 · 长评|论纯真和卑鄙:大卫·林奇《蓝丝绒》金色木屋 · 长评|物质的观感:大卫·林奇《橡皮头》金色木屋 · 导赏|放映大卫·林奇 WEEK 2:路直路弯金色木屋 · 访谈翻译|唯一的雪莉·李:《劳拉幽魂》访谈选文金色木屋 · 长评|另一种速度与归途:从阿尔文·史崔特到戴尔·库珀金色木屋 · 长评|肥皂剧与世界:大卫·林奇《双峰》系列金色木屋 · 导赏|放映大卫·林奇 WEEK 3:地图和坐标(以及更多)金色木屋 · 长评|从片场大门到电影院:大卫·林奇《内陆帝国》金色木屋 · 评论翻译|幻想的解体:齐泽克论大卫·林奇《妖夜慌踪》金色木屋 · 圆桌|关于《双峰》的那些档案金色木屋 · 长评|梦的六块拼图:大卫·林奇《穆赫兰道》排版设计 / desi 封面设计 / 阿崽 责任编辑 / 阿崽
昨天浏览了Mulholland Drive迷建立的一个网站Lost on Mulholland Drive:http://www.mulholland-drive.net/(楼下有朋友说网站有毒,我这里没显示啊..一切都很正常),我估计再也找不到比它还强悍的电影网站了,资料的齐全让我对站长佩服得五体投地:电影里出现过的哪怕只在屏幕一角的龙套人物的档案、主角的所有服装道具、影片中出现的所有场所的具体位置和真实地址 [MD出现的门牌号大多是编造出来的]、每个场景的每个微小细节以及可能有的各种含义、拍摄时期的探班记录和现场照片、影片所涉及的心理理论、与Mulholland Drive类似题材影迷也可能会喜欢的影片列表等。
做如此尽力贴心的资料收集一半归功于影片的成功,才能拥有这么多为之痴狂的影迷,另一半则是因为它并不是那种一目了然、看开始就可以猜测到结局的傻瓜片。
事实上,在今天以前,我一直以为看懂了片子的80%,浏览这个网站特别是看到论坛里激烈的讨论后,发现原来它根本蕴藏着无数可能性,或者说是一个类似Da Vinci Code解谜游戏。
在几个小时的浏览中,我越来越被看到的东西震惊,比如:1. 原来很多人都持着一种观点——Diane小时候被性虐待过,对方很可能就是自己的亲属。
得出这个结论得通过及其细致的分析,比如下飞机后Betty和那对老年夫妇的对话以及后来那对夫妇在汽车里很诡异的笑容,Betty和那个叫Woody老头的对戏,神秘的cowboy说的那句“Hey, wake up, pretty girl”等等,尽管这样,我还是觉得有点牵强,或者是我挖掘力度还不够吧。
2. 围绕在影片中的几种可能性,其中一个就是Betty,Diane,Rita和Camilla根本是一个人,Rita/Camilla是现实中的Diane幻想出来的,有几个地方可以证明,第一就是镜子的隐含意义,比如Betty第一次是透过镜子看到的Rita,而Rita又是透过镜子看到海报上那个叫Rita的女明星的海报,Rita第一次带上金色假发和Betty也是出现在镜子前;还有那段被无数人拿来分析的Coco来到Betty家里看到Rita的场景,Rita在很多时候似乎只[能]和Betty对话,其他人似乎都忽视了她……等等,在各种各样的细节猜测中,让我很不能忍受的一条是说Rita/Camilla的原型就是住在12号的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
也就是在现实中Diane和她关系暧昧,后来决裂了。
3. 还有一个观点是Diane的这个梦是否包含着Rita/Camilla的梦?
也就是梦中有梦?
4. 另外一个大胆的假设是其实所有人都死了,影片中唯一真实的场景就是听到声响后Aunt Ruth进来巡视一番而后离开。
5. 更夸张的假设是其实这些是那个说在墙壁后面看到妖怪的男人所梦到的,因为他白天在Winkie’s咖啡馆里看到了Diane和杀手,遂编造了这么一个梦。
6. 那个出现在Pink's和杀手交谈,还要了根香烟的妓女 [有人说她长得像Naomi,我看更像Cameron Diaz] 以及貌似Diane的Winkie's女招待是否暗示着Diane在好莱坞寻梦途中由演员到招待再到妓女的沦落过程?
7. 很多人把最后那场很关键的Adam和Camilla宣布订婚的聚会和“最后的晚餐”联系在一起,因此金发女郎和Camilla的亲吻多少有了犹大背叛之吻的寓意。
……这部片有太多太多细节上的线索,简直到了无处不在的地步,不知道这些影迷算不算太钻牛角尖,不过我是让他们分析得越来越毛骨悚然,因为片子里你无法确切知道哪里是梦的开始,哪里又是梦的结束,在不同地方截取都会有着完全不同的解释。
Naomi Watts谈到对这部片子的理解时,提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理论——“Gestalt”,大意说任何在梦境中出现的物体,哪怕一个桌脚一块抹布,都是你人格的一个缩影。
因此在这个大前提下也就不难理解各种各样的可能性了,或者,这一切根本就不能完全用逻辑解释,谁规定梦境一定要完全合情合理呢?
导演David Lynch真是老奸巨猾,他把观众混淆于真实与梦境中苦苦挣扎,而正是这种切身体会过的失落和混乱感让我越来越喜欢Mulholland Drive,难怪有人称Mulholland Drive是“最接近梦的电影”。
幕后的一些故事也颇让人寻味:1. Mulholland Drive是David Lynch献给Jennifer Maria Syme的片子。
这个名字可能很陌生,不过她就是2001年在Mulholland Drive杀青后不久在车祸中身亡的Keanu Reeves的前女友,也是David Lynch曾经的助手。
关于Jennifer和这部Mulholland Drive还有不少奇怪的巧合,我就不一一说了,感兴趣的可以自己去看:http://www.mulholland-drive.net/cast/jennifer.htm2. David Lynch就住在Mulholland Drive不远,这是一条富有神秘色彩的马路,也见证着好莱坞的历史。
另外,麦当娜,约翰列农等的住所就在这条路上。
3. Naomi在一次访问中透露她在拍这部片子时一度想放弃,心情沮丧,甚至一度萌发开车到Mulholland Drive自杀的念头。
我觉得这可能与她本人遭遇和Diane有一定重叠有关,她也曾几次提到David Lynch在"exploring her dark side"。
4. 这部片本来要叫Diane's Invention,谢天谢地最后敲定了Mulholland Drive这个名字。
《马尔霍兰车道》电影剧本文/[美国]戴维·林奇译/李小刚外景,夜,洛杉矶,好莱坞山,马尔霍兰车道黑暗。
能听到远处有一条交通繁忙的高速路。
接着,听到更近处有一辆正在行驶的车——它的前灯照亮了一片夹竹桃树丛和一棵按树的轮廓。
然后,车头转向,车灯在瞬间照亮了一块路牌,上面写着“马尔霍兰车道”几个字。
车在路牌处再次转向,路牌再次隐没到黑暗中。
(切换)外景,夜,马尔霍兰车道我们继续尾随着这辆车——一辆黑色的凯迪拉克高级轿车——冲破好莱坞山的黑暗驶上马尔霍兰车道。
路上只有这一辆车。
我们逐渐地靠近它……(切换)内景,黑色凯迪拉克高级轿车,夜前座上是两位着深色正装的男士。
后座上是一位年轻、漂亮、深发女士。
她紧靠车门坐着,若有所思地凝视着窗外的黑暗。
突然,她开始正视前方。
车慢慢地转向了路边。
深发女士:你们干什么?
别停在这儿……车还是停了——跨在路牙与路肩之间,这是个任何光亮都照不到的拐角处。
两位男士转向那位女士——驾驶者:下车。
(切换)外景,马尔霍兰车道,夜两辆车——一辆是敞篷式的,另一辆是款式很新的小轿车,呼啸着冲凯迪拉克高级轿车停着的这个拐角驶来。
两辆车上都挤满了疯狂的年轻人。
两个姑娘从小轿车的天窗里探出身来,她们的长发向后随风飘起。
马尔霍兰车道来去两条车道被这两辆车占满,它们的车速之快令人眼晕,给人的感觉是从路面上一掠而过。
内外景交替,凯迪拉克高级轿车端坐在驾驶位的司机将一支带着消音器的手枪指向那位女士。
副驾驶座位上的那位男士已经下了车。
后座上的女士一手抓着座椅,一手抓着车门把手,像是要把自己焊死在座位上。
看得出来,她很害怕。
那位已经下车的男士试着拉开后座的车门,可这扇门是锁着的。
他微笑着打开前车门,探进身来把后门的锁销拉起,随即把后门拉开。
就在他向那位女士倾下身去的同时,女士的脸突然被照得通亮。
她把目光转向车的正前方。
持枪的驾驶者刚把脸转过去,也就是在他的脸也被照亮的同一瞬间,那辆满载年轻人的新款小轿车已经撞上了这辆凯迪拉克高级轿车。
随着一声金属、玻璃撞击破碎的轰响,两车变一车。
那辆敞篷车早已浑然不觉地一驶而过。
高级轿车的司机当即毙命,一半身子已在挡风玻璃的外边。
另一位男士成了将两车焊牢的焊锡。
而那位女士则被甩到了前座上,夹杂着尘土和石子儿的烟雾令她窒息。
被瞬间铆接在一起的两辆车,就像一件正在爬坡的灾难性的活动雕塑,向前移动了一段距离之后,斜愣着停了下来。
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尘雾升腾,火苗从小轿车的车身上蹿起,那位女士询楼着身子从凯迪拉克里钻出来,站到路面上。
她脸上毫无表情,前额上的伤口正在淌血。
站了一会儿之后,她抓起手提包,像是没睡醒一样,穿过树丛走进黑暗中。
(叠化)外景,好莱坞山,稍后,夜那位女士正顺坡而下,跋涉于一片纠葛在一起的沙漠植物中。
不远处传来警报器的鸣叫声。
正当她穿过一片树林时,迎面撞上一只郊狼,狂吠着向她扑来。
她尖叫着举起手包挥打。
郊狼后退了,但仍在吠叫着。
女士豁出去了,她朝郊狼扑了过去;郊狼向一旁躲闪。
女士扑倒在地。
虽然警报器的鸣响加大,我们还是可以听到她的心跳。
她站起来,连滚带爬地在树木间狂奔。
当她跑出树林时,发现自己正处在可以鸟瞰整个洛杉矶夜景的位置。
她开始跌跌撞撞地向山下跑去。
(叠化)好莱坞街道,稍后,夜那女士沿土坡下来,发现已置身弗兰克林大街上。
一辆亮着车前大灯的小车呼啸而过,灯光照亮她的脸。
那表情既有害怕也有惊恐。
她既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该往哪里去。
她在狂乱中横穿马路,顺着便道进人了一片居民区。
(叠化)外景,好莱坞街道,稍后,夜这位女士穿过日落大道。
这时正有一辆开着警灯并鸣着警笛的警车向日落大道驶来。
她急忙隐身于另一片居民区的暗影里。
另一辆车驶上她所处街道并向她开过来。
她本能地贴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直到车开过去。
(叠化)外景,好莱坞街道,稍后,夜像是身在异国他乡被追捕,这位女士无望地潜身于另一条居民区的街道。
一对儿醉醺醺的男女从街道的另一头向她这边走来。
她逃离便道,弯进一幢公寓前的树丛。
那对男女根本就没看见她,摇晃着走了过去。
大概是在树丛中感觉到了安全,精疲力竭的她垂下头睡着了。
(叠化)外景,马尔霍兰车道,夜轿车残骸周围全是警察和医护人员。
两位侦探,哈里·麦克奈特和尼尔·多姆戈德(都在四五十岁之间),正凝视着被警用探照灯照得雪亮的事故现场。
一辆法医专用车随着一辆救护车赶到了。
救护车的车速慢下来之后,警报器尖叫起来。
法医的车也变为慢速巡行。
哈里·麦克奈特和尼尔·多姆戈德两位侦探仍凝视着现场。
他们彼此不看对方。
两人的脸上已有很长时间没有任何表情了——哈里·麦克奈特侦探:你感觉到了?
尼尔·多姆戈德侦探:是的。
他们继续凝视——尼尔·多姆戈德侦探:萨米认为凯迪拉克是停在路肩上的……路上的那个人看到有两辆车在飙车……然后就是这个盲角。
哈里·麦克奈特侦探:两个男人……凯迪拉克里的两把枪。
尼尔·多姆戈德侦探:小伙子们在凯迪拉克后座地板上发现了这个。
尼尔举起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颗项链上的珍珠。
哈里·麦克奈特侦探:是啊,他们给我看过了。
尼尔·多姆戈德侦探:可能没什么关系。
哈里·麦克奈特侦探:可能……死在另一辆车里的孩子有戴珍珠项链的吗?
尼尔·多姆戈德侦探:没有。
可能是什么人掉在车上的。
哈里·麦克奈特侦探:我也这么想。
哈里·麦克奈特侦探转身横穿马尔霍兰车道。
他的目光开始在路肩草丛每一片草叶上搜索——也包括近处每一片荒芜的灌木丛。
他慢慢把头抬起,看着山下像银河般闪亮的好莱坞。
越看越疑惑。
(切换)外景,好莱坞街道,破晓时分铁门的咣当声响惊醒了那位女士。
此时的光亮刚好能让她看清一位上了年纪的红头发老妇,提着一只手提箱来到便道路边,一辆舱门敞开的运货车正停在那里。
货车司机出现时,手里也提着两只手提箱,他把手提箱放在车旁,又随红头发老妇经过铁门重回屋内。
树丛中的那位女士移动了一下身子,这样她就能够窥探到那栋公寓建筑前的院子。
她看着红头发妇人和货车司机进屋,然后又拿了更多的行李出来。
他们再出来时并没有把公寓门关上。
当红发妇人和货车司机往货舱里和驾驶舱后座上装行李时,他们是背对树丛中的那位女士的,这给了她一个机会,她快速起身,穿过院子,进了公寓大门。
(切换)内景,公寓,破晓时分那位女士进人起居室,这里还有一个大旅行箱。
她再往屋子里面走了走,蜷缩在厨房的一个角落里。
她听到脚步声穿过院子进了屋。
听着红发妇人和货车司机把那个大旅行箱搬了出去;他们怎么经过院子,怎么把大箱子搬上货车,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又听到红发妇人再次回到公寓内的脚步声。
老妇人好像是各个角落都转了转,然后朝厨房这边走来。
深色头发的女士仰望虚空大气不出,红发老妇从她右边走过去,从厨房操作台上拿起一串钥匙,再次走出公寓。
听到门被锁上的声音,她才松弛下来,瘫倒在厨房地板上,昏了过去。
(切换)内景,好莱坞,丹尼餐馆,晨两个穿戴得很整齐的男人,赫布和丹(年龄都在30出头的样子)同在一桌喝着咖啡。
赫布已经吃完了他的早餐,可丹却连面前的熏肉和蛋碰都没碰——看得出来,他已经紧张得连饭也吃不下了。
一位笑意盈盈的金发女侍把一个写有“黛安娜”字样的姓名牌放在他们这个桌上,又走开了。
赫布:你既然不饿干吗还要来吃早餐呢?
丹:我只是要到这里来。
赫布:来丹尼?
我没打算多嘴,可为什么是丹尼呢?
丹:这是丹尼餐馆。
赫布:我知道是丹尼餐馆。
可是,为什么?
丹:这似乎让人尴尬,可是……赫布:说啊,接着说。
丹:我梦到过这个地方。
赫布:真有你的。
丹:你知道我意思是……赫布:好吧,你是说你梦到这个地方了。
说给我听听。
丹:是这样……这已经是我第二个梦了,两次梦都一样……开始时我都在这儿,可那既不是白天也不是晚上。
好像是半夜,有点儿像现在,只是没有这些灯,可我都没法形容我有多么害怕。
所有人都站在那边的柜台旁边。
两次梦里都有你,而且你怕得要命。
看到你那样我更吓得要死,然后,我就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了——有一个男人……就在这餐馆后边。
他是单独一个人……他就是造成这一切的那个人。
我可以透过墙看到他。
我可以看到他的脸,我真希望在梦以外的地方再也不会碰见他。
赫布默默地看着丹,看他说完了没有。
丹紧张地看看四周,目光收回,落在还没碰过的食物上——丹(继续):就是这样。
赫布:所以你要来看看他是不是还在那儿?
丹:摆脱这吓人的感觉。
赫布:那好吧。
赫布起身,拿起账单去收款台结账。
丹端坐不动。
赫布在等着找钱的当口儿回望了一眼丹,恰好丹也在转头望他。
从丹的视角看,赫布此时站立的位置正是梦境中他站立的位置。
赫布也感受到这种诡异的气氛。
他回身拿了找头儿,示意丹跟他走。
丹不情愿地站起来,尾随赫布挪向门外。
(切换)外景,丹尼餐馆赫布止步,他是在等丹给他带路。
丹:就在这儿。
丹带着赫布走过丹尼餐馆的前门,拐进通向餐馆后面的一条狭窄的巷子。
他们开始沿着狭窄的小巷往里走,途中还经过一个固定在墙上的付费电话。
越是接近这座建筑物的后身,丹越是汗如雨下。
红色的砖墙一点儿一点儿地向后滑动着。
镜头逐渐推向丹。
汗珠滑下他的脸庞。
他发现呼吸都变得困难了。
赫布紧跟在他的后面,着不到他朋友脸上的恐惧,但赫布自己也感觉到了一点儿什么。
红色的砖墙已留在了他们身后,他们已置身于胡同的尽头——拐角已近在眼前——就要踏上拐角处的空地了。
突然,一个男人——一张脸……一张隐约带有伤痕的脸快速从拐角后面闪现出来,停住——像一幅呆照一样定格——凝视着丹的眼睛。
丹的身子向后一歪,全部呼吸都停止了。
他倒向赫布,后者正想伸手抓住他,可是没能抓住。
丹像一块没有生命的死木头一样窒息倒地——他的双目因恐惧而圆睁着。
赫布抬头——那个男人已经不见。
他低头查看丹的情况——赫布:丹!
……丹!
你没事吧?
……丹!
他跪下来,把手放在朋友的颈部试脉搏。
他又把耳朵凑到朋友的口鼻处听他还有没有呼吸。
他的朋友已经死了。
赫布(接着说):我的天哪!
(叠化)外景,洛杉矶机场,白天阳光透过薄雾照射在机场建筑上。
一架巨大的喷气式飞机降落了。
内景,洛杉矶机场一位金发碧眼的姑娘陪着一位老妇人向我们走来。
直到整幅银幕被金发女的脸占满,她的脚步不停,她的脸仍然是我们目光的焦点。
这是一张无比灿烂的脸,她的目光一直在左顾右盼,一副看不够的样子。
她不能相信自己已经到了洛杉矶——这座梦之城。
她和老妇人从一块写有“欢迎来到洛杉矶”的牌子下面经过。
姑娘四下张望时始终面带微笑,似乎一切细节都让她激动不已。
(切换)外景,洛杉矶机场姑娘和老妇人提着她们的行李来到出口。
一位老绅士与老妇人会合。
他们在出租车站停下了脚步。
老妇人抓住了姑娘的手——老妇人:该说再见了,贝蒂。
和你一起旅行真是太好了。
贝蒂:谢谢你,艾琳。
我真是又激动又紧张。
多亏了一路有你说笑。
艾琳:现在可要记好,我等着在大银幕上看你呢。
贝蒂(微笑):好的,艾琳。
会有那么一天的。
艾琳:愿你福星高照,贝蒂。
照顾好自己,可要当心啊。
贝蒂:好,我会的。
再次感谢。
贝蒂和艾琳彼此拥抱。
老绅士向贝蒂点头致意,带着老妇人走了。
贝蒂面带微笑目送他们。
突然有人来抓她的手提包。
她猛一回头,发现排队候客的出租车中的一辆已停在了她的面前。
她再次扭回头,朝正往车厢里塞行李的艾琳招了招手。
出租车司机:去哪儿?
贝蒂(激动地微笑着):黑文赫斯特,1612号。
出租车司机:明白!
他们上车后,各自把门关上。
车子起动了。
(切换)外景,洛杉矶的街道,白天后座上的贝蒂一会儿挪到座右边,一会儿又挪到座左边,要让每一座建筑、每一棵树木、每一个招牌都尽收眼底。
每过一条街道的路牌她都出声地把路牌上的字念出来,好像那些街名对她都有某种魔力似的。
她看到了拉蒂赫拉、拉谢内加、威尼斯大道、比科大道、奥林匹克大道、威尔希尔大道,等等,等等,直到喷泉处向右转弯。
当出租车左转,贝蒂看到黑文赫斯特时,她的心跳加快了。
到了街区中央,出租车向右边的路边靠去,停了下来。
贝蒂看着这座建成于电影黄金时代的房子,这将是她的新家……是一座古老的、有漂亮院落的公寓式建筑。
(切换)外景,黑文赫斯特1612号司机把贝蒂的行李从车上拿下来,放在她身边的便道上。
只是在付车费时,才使她的目光暂时不注视这座建筑物。
司机拿到钱后开车走了。
贝蒂提起行李往里走,就像做梦一样,她通过装饰得十分华丽的铁门进到花园里,这才看到院子中央有一个正在喷水的喷泉,非常漂亮。
门的右手边有一个标有“管理人”字样的小牌子,她摁了一下牌子旁边的那个按钮。
来应门的是一位年事已高但仍能看出往日妩媚的老妇,她化着浓妆,手上的银烟嘴上插着一支燃着的香烟。
没想到的是,从仍然紧闭的铁栅门的暗色门纱里传出的声音竟然那么刺耳——管理人:嘿……赌10块钱你是贝蒂。
贝蒂:我是,拉努瓦太太。
你是拉努瓦太太,对吗?
拉努瓦太太:用我的有生之年担保,亲爱的。
贝蒂:很高兴见到你。
拉努瓦太太:你可以叫我科科……每个人都这么叫我。
呆在这儿别动,我去拿钥匙。
贝蒂:好的,科科。
科科拿着钥匙回来,打开铁栅门,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回身往花园里走,贝蒂提起行李跟在后面。
科科再说话时,烟随着她说的每一个字,不停地从嘴里冒出来——科科:我猜是你祖父吧,对吗……是他让我要照看一下你,说你已在路上,你一到就告诉他。
好人……我听说是种庄稼的。
贝蒂:对,他种玉米。
科科:这年头儿,连他妈好莱坞也不少种玉米。
贝蒂:喔,我……科科:用不着说出来了。
都写在你的漂亮脸蛋儿上了。
你到这儿来是想当女演员。
我只希望你要记住,从没有哪首伟大的诗以“奶头和屁股”为名。
贝蒂:我……科科:你可能不记得她了,可路易丝·邦纳就住在上边26号。
没喝醉的时候,她开的表演课还真他妈不赖。
贝蒂:是不是有很多著名的男女演员住在这儿?
我是认真向你请教的。
科科:甜心,所有伟大的演员都会时不时地在这儿露上一面。
此处的背景音乐令人心神不安,并且由弱变强。
科科(继续):人们说在春暖花开的时节,当风儿送来茉莉花的香味儿时,你才能感觉到他们每个人的存在。
贝蒂;我想我是来对地方了。
科科:亲爱的,你连一知半解也说不上。
背景音乐声渐弱。
科科突然低眉下望。
前面的卵石地面上有一堆狗粪,便愤怒地朝公寓的二层转过头去——科科(再开口时已变成喊叫):威尔金斯!
……(没人应声)……那只狗再在这儿拉屎,我就得拿它的屁股当早餐啦!!
科科朝贝蒂转过头来——科科(继续):你没养宠物吧?
贝蒂:不,我没养。
科科:那就好。
不是不能养,是我不喜欢它们……理由是显而易见的。
一个曾住在这里的男人养了一头因打架而得奖的袋鼠。
你想像不到那只袋鼠在这个院子里干了些什么……咱们去看看你姨妈的房间吧……那可是个好地方。
贝蒂:我都快等不及了,科科。
(切换)内景,公寓,卧室一套脏皱的黑色常礼服、一双鞋、一个小手提包以及内衣什么的散落在卧室里,这些显然是那位深色头发的女士的。
镜头从这些东西上移开转向浴室,透过磨砂玻璃,正在洗淋浴的深发女士依稀可辨。
这时,传来扭锁开门的声音。
我们透过玻璃看到洗淋浴的人做了个动作,莲蓬头上射下的水柱不见了,我们甚至听到她为屏住呼吸而发出的声音,从她僵硬的身姿看,她是在倾听。
(切换)内景,公寓,起居室贝蒂一进来就被所看到的一切震住了。
到处是与电影有关的纪念品,还有装饰性很强的家具、古色古香的东方地毯、黄铜色的地灯和用花瓷砖镶边的壁炉。
她把手提包放下,继续四下打量——贝蒂:真难以相信!
科科:我已经告诉过你了。
贝蒂:哇喔!
科科:我猜想你和你的姨妈已经达成某种共识了。
那么这就是钥匙,有什么需要,只管吱声。
(把钥匙递到贝蒂手上)公寓里的人都和我处得不赖,否则他们也不会在这儿住下来。
如果你愿意,待会儿我带你去打打招呼。
不愿意的话也没什么。
别忘了顶楼的花园,从咱们刚过的那道楼梯上去。
它对所有住户开放,整个好莱坞的景色可以在那里一览无余。
贝蒂:哦科科,谢谢。
真是多谢了。
科科:应该的!
那就稍后见吧,亲爱的。
科科离去时关上了房门。
贝蒂开始在整套房间里转悠。
在起居室里看了个遍之后她又弯进了厨房。
出来后,过道里的油画和招贴画又令她驻足片刻。
她走进卧室。
看到雕饰的十分华丽的床头和床尾竖板时,她面对那张巨大的床,露出了微笑。
当她注意到地板上的脏衣服时,先是皱起了眉头,后又倾身,凑近看了看。
直起身子,耸了耸肩膀,她进到浴室里,这里的一切附属装置,从地板到天花板,都让人想起30年代的故旧风格。
凑近洗脸池上方的镜子,对着镜中的自己,她再次露出了微笑。
突然,她意识到了不对劲儿,拉开了淋浴间的隔扇。
那位一丝不挂的、美丽的、深色头发的女士赫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贝蒂:哎哟!
她迅速关上隔扇门。
贝蒂(继续说):对不起。
姨妈……鲁思没跟我提起还有人在这儿。
我非常抱歉。
深色头发女士:没什么。
贝蒂:我是鲁思的外甥女。
我叫贝蒂。
我想他肯定跟你说过我要来的事。
一阵沉默。
深色头发女士:出了一点儿意外。
所以我在这儿。
贝蒂:我理解。
我看到了那堆衣服。
我……我很抱歉。
你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又是一阵沉默。
贝蒂(继续说):发生了什么事?
深色头发女士:是车……一场车祸。
贝蒂:你人没伤着吧?
深色头发女士:应该没事。
我只是要洗个淋浴。
贝蒂:哦,我的上帝。
真是抱歉。
我该让你穿衣服了。
我先去整理一下行李。
贝蒂向洛室门走去,正要回身把门关上时她停下来转头问道。
贝蒂(继续说):你叫什么名字?
深色头发女士的特写镜头。
她的眼睛因恐惧而睁大。
看得出来,她在费很大力气去想——为这个简单的向题寻找一个答案。
贝蒂(继续):抱歉。
我离开一会儿,待会儿咱们再聊。
(切换)内景,公寓,卧室贝蒂在卧室里解行李,把她的物品放进衣柜和衣橱的抽屉里。
她姨妈的一些东西还在。
内景,公寓,浴室深色头发女士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她的目光移开,从洗发香波、美容霜之类的东西上扫过,停在一幅由丽塔·海沃斯主演的《吉尔达》招贴画上。
(切换)内景,公寓,卧室浴室的门开了,围着浴巾的深色头发女士走了出来。
她同时在用另一条浴巾擦干头发。
她和贝蒂在互相打量着。
深色头发女士:我叫丽塔。
贝蒂:你好……你是和我的姨妈一起工作吗?
丽塔:不……我……贝蒂:我……我意思是……我……其实这不关我的事。
丽塔:她有很漂亮的红头发……我认为她是很和善的人。
贝蒂:是,当然。
她去加拿大拍片期间让我住在这儿,我猜你是知道的。
就是再过一百万年我也住不起这样的地方,当然了,除非我被发掘出来,成了一个电影明星。
当然了,我更有可能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女演员而成不了明星,可有时候人们会最终两者兼得,这就是我到这儿来要做的事,我猜,我不说你也要问的。
对不起,我就是太激动了……我意思是说,我刚从爱荷华来,现在到了这个有梦的地方。
你可以想像一下我的感觉。
丽塔:我想我是受伤了。
贝蒂:哦……贝蒂走向丽塔——贝蒂(继续):坐下……贝蒂让丽塔坐在床上,俯下身去查看丽塔的头和脸——贝蒂(继续):你伤在哪儿?
丽塔指了一下靠近前额的头顶。
贝蒂拨开她的头发细看,发现了伤口,血是不流了,但周围是一大片青瘀。
贝蒂(继续说):咱们得去看看医生。
丽塔:不。
贝蒂:可是,这可能很严重。
丽塔:不……我需要的是睡一觉。
贝蒂:要是脑震荡的话,睡觉可不好。
丽塔:我睡一觉就会好的。
我需要躺下睡一会儿。
贝蒂:好吧。
但是……我要给你检查一下。
丽塔躺下后很快就睡着了。
贝蒂俯下身去,听了听她的呼吸。
她拉过一条毯子,给睡着以后仍显得很美的丽塔盖上,然后离开了这个房间。
(切换)外景,洛杉矶市中心,廉租办公楼,白天从街头的视角仰视办公楼,可以看出它的破旧和肮脏,有的房间里立着货架,上面摆放着便宜的玩具。
窗户上还有大字标语,上写“办公室出租”,后面跟着一串电话号码。
镜头停留在6层的一扇窗户上。
(切换)内景,6层的办公室屋里有两个人,乔和埃德。
乔正俯身冲着塞满东西的货架。
他是个快要30岁的人。
看上去像是个过气的重金属摇滚歌手,上身的粗棉布衬衫没系扣子,贴身还有一件圆领背心,下身是一条工装裤,脚蹬一双摩托靴。
腰间的黑皮带上有银色的饰钉。
他叼着一支香烟,为了桌旁那个人说的什么话而朗声大笑。
这笑声听上去挺亲切,笑容也很有感染力。
桌旁的那个人,埃德,穿一身挺括的黑色套装,要不是一头披肩的金发,倒是挺像一个标准的商人的。
乔:哦,老兄,可真是闻所未闻……会有这样的事故……谁能想得到呢。
埃德:真真假假吧……怎么样,你看上去不错。
一向可好?
乔:喔,并不怎么样,埃德。
给人家干点儿该干的事儿呗。
埃德:收支相抵,啊?
乔:就这也难。
埃德:是啊,瞧瞧我吧……这年头儿谁也不好熬啊。
乔:哦,没有那么糟吧。
我说,你该不是又惹上什么麻烦了吧。
埃德:命里该着。
你听了不是也笑了吗?
乔:是啊,的确好笑。
乔像是在揉搓背上的痒痒肉,一边揉搓着一边往桌旁的埃德跟前凑。
乔正低头看着桌面上的什么东西——那是一个皱巴巴的小黑本子。
乔(继续):瞧,这就是了……埃德著名的黑本子。
埃德:没错,用电话号码写就的世界史。
乔在后背上抓挠的不是痒痒肉,而是一把无声手枪,他以极快的速度用枪抵住埃德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埃德的脑浆子崩得哪儿都是:桌上、地毯上、墙上。
质量有所减轻的脑袋瓜子砸在桌面上仍然砰然有声,血开始泪泪地往外冒。
乔把烟头从埃德身后敞开的窗户扔出去,用手绢把枪擦干净,放进埃德的右手。
他把埃德的食指轻轻地搭在扳机上。
可他的动作还是重了点儿,枪走火了。
子弹射进埃德办公室那薄薄的墙壁里。
随即传来隔壁的惊呼声。
乔(对自己极度不满地嘟嚷了一声):噢,真他妈的!
大概是出于“一不做二不休”的想法,乔怨气冲天地从埃德的办公室踱出来,沿着走廊慢慢溜达,听屋里的动静是从哪个房间传出来的。
确定后,他推开了埃德隔壁办公室的门,发现一个身宽体胖的女人正杀猪似地嚎叫着,同时,她的手正捂在自己的屁股上。
乔叹了口气,来到她跟前,用手堵住她的嘴,先把那刺耳的声音盖住。
当女人意识到来者想把她拖出办公室时,她双目圆睁,想把他撞开。
乔的脚绊在了浮搁在地板上的电脑线上,随即向后倒去,带得胖女人也跟着他倒下,结果是,摔得不轻,砸得更重,垫底儿的乔岔了气儿。
女人趁机用肉拳头猛捣乔的脸。
乔挥拳,女人一个仰壳,不叫也不动了。
乔拖着昏过去的胖女人往门口挪。
连拖带拽,好不容易到了埃德的办公室门前。
刚要进,乔注意到走廊尽头,一个手扶商用吸尘器的男人正看着他。
乔停下来冲那个男人喊——乔(继续):嘿,伙计。
她伤很重。
过来帮我一把。
你得给医院打个电话……男人脚下踯躇……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不把握。
乔(继续):这可不是闹着玩儿!
快过来!
伙计!
我一个人弄不过来……乔推抱着女人进了埃德的办公室,同时朝走廊上瞥了一眼,见那男人正推着他那台笨重的吸尘器向这边走来,从盘在地板上的那堆又粗又黑电源线上判断,足有200英尺长。
进得屋内,乔把那女人惯倒在埃德的桌子与墙上弹着点之间。
女人马上又开始嚎叫,像是要从地板上站立起来。
乔从尸体的手上拿过枪,欲扣扳机,可那女人转动身子,已是半蹲半起的姿势。
乔(继续):不,不,不。
你得转过去。
他抓住女人,猛掴她的脸,迫使她又转回原来的方向。
不等她再转回来,乔迅速跑到埃德的桌旁,扣动了扳机。
就在无声手枪里射出的两粒子弹进了女人的后脑壳之际,推着吸尘器的男人也进了门。
乔手上的火器再闪,男人的胸部中了一弹,在他抬手去捂胸口时,无意中摁下了吸尘器的开关。
伴着吸尘器的嗡鸣声,乔一个箭步冲上去,在男人倒向走廊的一瞬间抓住了他。
乔把男人拽进屋内,后者呻吟着抓挠胸脯,身体越来越瘫软。
这时,门槛上的吸尘器发出刺耳的轰鸣。
乔将最后一颗子弹射进笨重而又不想空转的吸尘器里。
想必是子弹让机器里的电路搭错了线,整栋大楼的保险烧了,不然不会是所有的灯光一起熄灭。
乔(怨气冲天地):噢……真他妈的!
这会儿他听到人声儿了——有人在走廊里嚷嚷——嚷嚷声:真见鬼……怎么回事?
这儿怎么有电源线?
是吸尘器的。
准是吸尘器烧了。
乔把手枪又擦了一遍,重又放进埃德的手里,没忘把食指搭在扳机上——这回不用担心走火了。
把黑本子揣起来,转身,从办公室的窗子爬出墙外,沿着锈迹斑斑的太平梯溜了。
(切换)内景,世纪城市大厦,会议室,白天会议桌旁有三个人,雷蒙德·霍特(雷)——制作公司的总裁,一身挺括的蓝色套装;文森特·达比——资深副总裁,一身挺括的绿色套装;罗伯特·史密斯——负责发掘新秀的经理,一身挺括的褐色套装。
雷和达比先生坐在会议桌的上首,罗伯特·史密斯坐在桌子的一侧。
一位年轻男子——亚当·凯舍尔——进得门来,带着一股冷漠傲然的神态在罗伯特·史密斯旁边坐下。
他的上身是一件旧夹克,里面是一件带格子图案的衬衣,虽然时髦却是皱巴巴的显得陈旧,下身是一条深蓝色的便裤,脚蹬一双褐色的翼波状盖饰男皮鞋,也是旧的。
他坐下时,手里还捻弄着一根老式的“7铁球棒”高尔夫俱乐部的球杆。
亚当:有什么问题?
雷:没有问题。
亚当:那你们这些白痴叫我来干吗?
……我可正在拍片儿啊。
有一会儿谁也没出声。
一个男人从后门进来,俯身和达比先生咬了会儿耳朵并递给他一张纸条。
达比先生仔细地看着纸条上的字。
达比先生(对刚进来的那个男人):上次用的是哪个?
那个刚进来的男人在纸条上指了指。
达比先生(继续):好,那就试试下面这个吧。
男人点点头,出去了。
雷:恐怕还是难过他那一关。
达比先生:看看吧。
亚当:喂……我这是在跟谁谈?
坐在他旁边的罗伯特·史密斯在他的座位上不安地扭了扭身子——罗伯特·史密斯:你知道,亚当……有些建议得提出来……我知道你会乐于听到建议,只要这里的每个人都要求你那么做的话。
亚当: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罗伯特·史密斯:有一个可以考虑的建议……你得准备换一下你的女主演,我……(瞥了一眼上首坐着的两位)我们想让你心胸开阔一些。
(切换)外景,世纪城,白天一座以钢和玻璃为主体结构的办公大楼。
两个身着深色套装的男人从一辆轿车上下来,向大楼走去。
镜头的视角由低到高,一直到大楼的顶端。
(叠化)内景,办公大楼,白天那两个人从电梯间里出来,从一块镶嵌着“瑞安娱乐”几个字的金色招牌下经过。
镜头跟随两人沿着宽阔的走廊下去,地上铺着厚重的地毯,两侧的墙壁上金黄色的木饰和玻璃熠熠发光。
两人通过一扇对开的金黄色木门进了会议室。
(切换)内景,会议室,白天两位身着深色套装的男人像主人一样走进来,雷、达比先生和罗伯特。
史密斯随即起身,只有亚当端坐不动。
距离最近的达比先生伸出了手,却什么也没握着。
两位身着深色套装的男人旁若无人地落座,根本没有打招呼的意思。
其中一位打开了手提箱。
雷做介绍——雷:啊……卡斯蒂利亚内兄弟。
允许我给诸位介绍……请……坐(被请者早已坐稳)……这位你们认识,达比先生,这位是导演亚当·凯舍尔,这位是他的经理,罗伯特·史密斯。
在雷做介绍的过程中,卡斯蒂利亚内兄弟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顾从手提箱里拿出一张照片,放在雷的面前,照片上是一个姑娘。
雷(继续):啊……好漂亮的姑娘。
照片上的姑娘的确好看,是那种别具风格的好看。
亚当一副不知所以的表情,正因为如此,他越来越显得不安起来。
他的经理,罗伯特·史密斯,看着眼前的一切,也有点儿慌了神。
达比先生(征询地望着卡斯蒂利亚内兄弟):我可以为二位弄点儿喝的吗?
路易吉·卡斯蒂利亚内:浓咖啡。
温琴佐·卡斯蒂利亚内:不要。
亚当:呃……这照片是怎么回事?
达比先生(拿起照片):……一杯浓咖啡……不,要的就是这样的。
(把照片放下对卡斯蒂利亚内兄弟)我想这回能有可口的浓咖啡了……我做了点儿调查,知道什么样的是你们喜欢的……这一种很受好评。
亚当:这照片是怎么回事?
雷(对亚当):一个候选人……推荐给你——亚当的候选人。
温琴佐·卡斯蒂利亚内:不是什么候选。
路易吉·卡斯蒂利亚内:就是这个姑娘。
亚当:什么姑娘?
干什么用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情,雷?
还在强作笑脸的雷转向卡斯蒂利亚内兄弟——雷:我们很乐于把她纳人考虑范围……你们将会满意地看到其中包含的巨大利益。
亚当:什么利益?!
起码还有6个顶级女演员想要这个角色呢。
路易吉·卡斯蒂利亚内:就是这个姑娘。
亚当:雷……你最好掂量一下。
罗伯特·史密斯:稳住……沉住气,亚当。
亚当:沉住气!!!!!!!!!!
门儿也没有,不可能!!!
路易吉·卡斯蒂利亚内的浓咖啡来了,送咖啡的就是刚才进来过的那个男人。
他把咖啡放在路易吉面前,后退一步,站住。
屋里有一会儿没人吭声。
眼睛盯着浓咖啡的路易吉不动声色地轻言慢语——路易吉·卡斯蒂利亚内:餐巾。
端咖啡进来的人(俯身靠近说话人):对不起?
路易吉·卡斯蒂利亚内:餐巾。
端咖啡进来的人:哦,当然。
稍等。
端咖啡的人出去了。
路易吉看的是那杯浓咖啡。
温琴佐则瞪着亚当。
亚当不甘示弱地回瞪瞪视者。
上咖啡的人手捧餐巾回来了,他把布制的餐巾放在咖啡杯旁边。
端咖啡者(继续说):还要什么吗,先生?
静等了半天也没人理他,上咖啡的人退了下去。
亚当的目光敌不过温琴佐,他转向咖啡杯。
他从余光中发现,雷和达比先生,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咖啡杯。
温琴佐仍瞪着亚当。
路易吉先捏起餐巾,在左手上将其铺平,右手端起咖啡杯,放在左手的餐巾上,送到嘴边,呷了一口。
路易吉脸上的表情逐渐现出细微的变化,随即呈呕吐状。
嘴张开,舌伸出,他任由浓浓的咖啡淌到餐巾上。
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一直等到咖啡全都顺着舌头流到餐巾上——路易吉·卡斯蒂利亚内:尿!
他站了起来。
雷:对不起。
这可是曾受到极力推荐的……达比先生:这可是全世界最好的浓咖啡中的一种啊,先生。
路易吉自顾自站在那里不动。
从外套左胸内露出的一根细线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把它往里面塞了塞。
温琴佐把手提箱的上盖合上,掏出一条手绢擦了擦鼻子,也站起身来,把手绢放回口袋。
亚当:等一下!!
这儿的事儿怎么着啊?
温琴佐像看一团空气一样看着亚当。
亚当:这姑娘上我的戏没门儿!
沉默。
路易吉·卡斯蒂利亚内:就是这个姑娘。
卡斯蒂利亚内兄弟开始向外迈步。
亚当站起来,浑身因气愤而发抖。
亚当:嘿!!!
这姑娘上不了我的片子!!!
温琴佐·卡斯蒂利亚内:再没有什么你的片子了。
亚当脸色煞白,像一根木头一样戳在那儿。
卡斯蒂利亚内兄弟出去了。
金黄色的木门在他们身后关上,亚当开始咆哮——亚当(吼叫):这你得解决,雷!!!
雷:我会找人说说。
亚当(转向他的经理):你最好也去找人说说……否则你就另找委托人吧贝!
我闻到这里面的怪味儿了!!
(再转向雷)丑话在前,雷,我不知道在这儿胡扯的人是谁,地下室里我已经拍好的每一米胶片谁都别想碰一下。
唯一能接近它们的人只有我!!
罗伯特·史密斯:真是一场……灾变(转向雷)你们跟我说的是他们只要替换一个姑娘,仅此而已。
亚当:为什么不跟我说,罗伯特?
我就是这意思……你把我给坑了!
我再也不会来这儿了。
(站起来)我要走了……我是你们不想失去的导演……你们来收拾这个残局吧!
亚当叮了咣当地走出了这个房间。
雷(起身):可是……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切换)外景,世纪城,办公大楼,白天亚当拿着他的高尔夫球杆从办公大楼里出来。
一位侍应生接过他手中的停车票。
还在盛怒中的亚当,在等车的这会儿工夫,注意到一辆车身超长的高级轿车停在旁边,身材高大的司机斜靠在驾驶座的车门上。
亚当的车开来了——一辆旧款的波尔舍。
上车前,亚当问侍应生——亚当:卡斯蒂利亚内兄弟是从那辆车出来的吗?
侍应生:那两个穿深色套装的?
亚当点点头,向高级轿车走过去。
那司机看着他走过来,注意到那根高尔夫球杆,面露些许疑虑。
亚当:卡斯蒂利亚内兄弟?
司机:不错!
亚当:那好。
亚当举起球杆朝挡风玻璃砸去,前挡上出现了两处凹痕,手起杆落,又是一盏前灯遭殃。
高级轿车司机冲他扑过来。
亚当纵声大笑,跑向自己的车,开溜了。
(切换)内景,鲁思姨妈的公寓,白天,稍晚贝蒂伸开四肢半卧在起居室里的一张皮沙发上。
她旁边的咖啡桌上的盘子里有吃剩的三明治和一些碎屑。
她正在打电话——贝蒂:不,爷爷,你可能不相信。
这比我梦想的还要美……她没有留下多少吃的。
冰箱里是满的……鲁思姨妈说她安顿好了就跟我通电话……真的很顺利。
我隔壁的一位女士刚刚放弃给一个蹩脚男孩儿开的第一课。
她对我很好。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请我到她家里去。
这可不比贝莱尔,住在这儿的人都很有钱……我会的。
谁都跟我说要小心,但我真的很喜欢这儿,爷爷。
谢谢你帮助我来到这里……是的,真不赖。
我爱你。
代问奶奶好。
替我给她一个长吻。
好的,我爱你们,爷爷……再见。
贝蒂放下话筒,咬了一大口三明治,在沙发上摊开身体,望着天花板,咀嚼,傻笑。
她突然想起了丽塔——自己曾允诺要照看她的。
她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奔向卧室。
(切换)内景,卧室,白天丽塔还在睡觉。
贝蒂俯下身去,发现丽塔的呼吸很正常。
摸了一下她的前额,一切正常,便悄悄地离开了卧室。
内—外景,公寓,白天贝蒂在厨房的洗碗池前把盘子洗净,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
端着咖啡,她走到院子里,向一张靠近门的白色铁桌子溜达过去。
她坐下后,在午后的阳光下伸了个懒腰。
公寓的某个房间里传出用萨克斯管吹奏布鲁斯乐曲的声音。
她喝着咖啡,听着音乐。
几只鸟从头顶飞过。
她又呷了一口咖啡。
布鲁斯音乐柔和而缓慢。
屋里的电话铃响了。
贝蒂端着咖啡回到起居室,随手关上门。
绕过皮沙发,抓起了话筒——贝蒂:你好……鲁思姨妈!!
我没法跟你说我有多幸福。
你的家太棒了!
哦是的……科科……真有个性。
我真的喜欢她……那真是太糟了……等飞机最不是事儿了。
什么?
小飞机?
……哦,我明白了。
离蒙特利尔多远?
……好,愿你今晚也睡个好觉……听说哈德逊湾很美……哦,是的,但愿你已准备好了棉袄(大笑)。
你是说面试吗……沃利·布朗……她没提,他会把台词本电传给科科?
哦,我怎么突然紧张起来了……好,鲁思姨妈……我会努力的。
我会把那些台词吃透,直到彻底掌握。
是的,不管是在你这张宽大的皮沙发上还是像明星一样端着杯咖啡到院子里去,我都会手不释卷的(大笑)。
哦!
你的朋友丽塔在这儿,我吓了一跳。
我推开门时她正洗淋浴……丽塔……你意思是?
她出了车祸……你的朋友丽塔。
不,科科拿来的钥匙。
不,她俩没碰面。
这会儿她正睡觉呢。
不,她很友好……我肯定其中是有原因的,鲁思姨妈……我不认为非得那么做不可。
请不要担心。
我能解决。
是的,我会让你知道的。
从哪儿我能……好,我去找科科要。
不用,请不要担心……多谢你让我住在这里。
我这么幸福都是你给的……谢谢,谢谢,请不要担心……鲁思姨妈,我们还不需要警察。
等你到了哈德逊湾我就会有电话给你。
放心……放心……再见,鲁思姨妈。
贝蒂缓缓地放下话筒。
坐在那儿倾听了一会儿。
她悄悄地站起来,向卧室走去。
接近卧室门口时她停下了脚步:看到丽塔坐在床沿上无声地哭泣。
贝蒂进了卧室。
丽塔抬头,目光中充满绝望。
贝蒂(继续):你醒了……我想我是误会了,我以为你在这里是因为你认识鲁思姨妈。
我刚跟我姨妈通了电话,她要我报警。
丽塔哭出声来,低下头,以手掩面。
贝蒂(继续):丽塔?
丽塔(哭声更大):我……我很抱歉。
我……贝蒂的心软了下来——贝蒂:出了什么事,丽塔?
丽塔(仍在鸣咽):我是……我……喔,不……我还以为等我睡醒……我以为睡一觉就能……贝蒂在她面前跪下来——贝蒂:有什么问题吗?
丽塔(哭着说):我不知道我是谁。
贝蒂: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丽塔呀。
丽瘩(哭着说):我不是。
我不知道我叫什么。
我不知道我是谁!!
贝蒂看到丽塔衣服旁边的小手提包。
她把它抓过来递给丽塔——贝蒂:这是你的包。
你的名字恐怕就在里边。
丽塔像是被突然吓着一样接过手提包。
她在犹豫。
看上去像是在担心什么。
她用求助的目光看着贝蒂。
贝蒂(继续说):你想知道,不是吗?
丽塔:我……是的,但……我……贝蒂:打开它!
丽塔拉开了手提包的拉锁。
刚刚拉开一点儿,由于里面的东西太多,拉锁自己崩开了——全是百元面额的现钞,我们事后知道,这笔钱的总额为125000美元。
丽塔和贝蒂都屏住了呼吸。
她们面面相觑,之后,目光又落回到那些钱上。
丽塔把包里一叠一叠的钞票都倒在床上。
伸手到包底,把剩下的唯一一件东西拿出来——一把蓝色的钥匙。
贝蒂注意到,丽塔的表情变成了一种恐惧(看得出来,这把蓝色的钥匙是用优质重金属做的,不大像房门钥匙)。
(切换)内景,办公楼,白天雷走在一个铺着地毯的封闭空间里。
他爬上一段楼梯。
这里有一扇没有任何装饰的金黄色大门。
雷在门边设置的一个密码器上输人了一串号码后,门自动打开了。
雷进门,经过一条狭窄的通道,停在一道狭窄的电梯门前。
他再次输入密码,电梯门开,雷进去后,电梯门关上。
雷等着,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喇叭里传出来——女人的声音:请间是谁?
雷:雷蒙德·哈里斯……20743。
电梯开始上升。
停稳后,电梯间的门自动打开,雷走进一个没有窗户的接待间,这里有一位看上去是意大利血统的漂亮女人,坐在一张巨大的、金黄色的、很现代的、固定在地面上的桌子后面。
接待员(声音很轻地说道):你可以直接进去,雷。
雷走到一扇金黄色的对开木门前等候。
接待员摁了她桌子后面的一个按钮——随着一阵蜂鸣器的嗡嗡声,门扇向两边退去,出现了一间巨大的却没有窗户的办公室。
四壁都被厚重而华丽的帘幕遮着。
雷刚一进去,两扇大门就在他身后关上了。
雷又向前走了几步才停下。
这时我们才发现,整个办公室是被一道玻璃做的墙隔开的,墙面上安装着一个对讲器之类东西。
玻璃那边的空间里有一个男人坐在一把看上去很普通的、金黄色的、木质的、现代的却没有任何机械装置的轮椅上。
此人除了右手和头能动,基本上是个瘫子。
他身上的那套衣服是用我们从未见过的材料做成的。
站在他身后阴影里的显然是他的仆人。
雷:下午好,罗克先生。
罗克先生一言不发地盯着雷。
雷(继续):要把他替换下来吗?
罗克先生还在盯视着。
雷:我知道他们说……罗克先生:怎么样?
雷:那……我想那也问题……不大,可那意味着我们得……罗克先生:什么?
雷:停下所有的一切……是不是所有的一切……要我们停下所有的一切吗?
沉默。
雷有点儿手足无措。
他努力想领会罗克先生的沉默。
领会不了,他只有等着。
可罗克先生除了盯着他看,没有任何动静。
雷(继续):那我们就把一切都停下来。
沉默。
雷转身。
等他走到大门前,门开了,他走出去,门又关上。
(切换)外景,世纪城,办公大楼,白天温琴佐和路易吉凝视着破了相的高级轿车,既不说话也无表情。
轿车司机突然抬起手,朝刚开上车道的一辆车打手势。
他转向卡斯蒂利亚内兄弟——司机:另派来的车到了,先生。
请允许我——司机把新到的轿车后车门拉开,又绕过车尾把另一边的车门拉开。
新来的司机从驾驶座上下来——司机(继续):这是车钥匙。
直接回车库。
他们在那儿等你。
等卡斯蒂利亚内兄弟坐进车里,司机关好车门。
他自己坐进驾驶座,驾着新车开上大楼前的主路。
(切换)平克辣味热狗店,白夭两个男人,乔(在6层办公楼里杀死埃德的那个人)和比利,又一个不修边幅、带摇滚乐手派头儿的送货人,正和一个姑娘,莱尼,虽天生丽质却衣衫不整,等着他们的辣味热狗。
其实,“衣衫不整”或许言重了,姑娘的上身是一件短袖紧身套衫,下身一条黑色工装裤,脚上是一双大皮靴。
比利:是,没错。
看看会怎么样。
乔:不,不,不,我告诉你了。
绝对没问题。
各个都幸福得不得了。
比利:我下一个送货点就在那边,所以我得赶快过去。
乔:你可真闲在。
比利:看一眼她,没别的。
乔:是吗,为什么?
比利:让她别惹麻烦,仅此而已。
辣味热狗上来了,他们付款。
比利(继续):咱们能不能车上吃?
乔:又怎么啦?
比利:没怎么……我只是不喜欢像这样……露天。
乔:你这家伙向来这么事多。
好吧,比利,拿着你的热狗咱们上车吃。
三人向货车跟前走。
乔的目光落在莱尼身上。
乔(继续):你肯定什么都不想吃吗?
莱尼(犹豫地):在这儿不……谢谢。
乔:也不来点儿可卡因什么的?
莱尼:不……但还是谢谢你……我倒想抽支烟,如果你有的话。
乔:没问题,在我的衬衫兜里拿。
莱尼拿出烟,点上……乔(继续说):近来街面上又有新姑娘吗?
莱尼(刚吸进一大口烟):没有吧。
反正我没看见。
乔:有没有一个深色头发的……也许还挨了打?
莱尼:没看见……乔:你会替我留意的,对吧,亲爱的?
莱尼:当然。
乔在她上车时拍了一下她的屁股——乔:你当然会。
(切换)内景,罗克先生办公室,白天罗克先生,还是坐在昏暗无窗的巨大办公室中央的那把轮椅里。
他的男仆默默站在他身后的阴影里。
固定在轮椅上的电话响了。
罗克先生在他右手下密密麻麻的按钮中摁了一下,一只设计得非常精巧的话筒从扶手上升了起来。
罗克先生:呃?
我们现在看清楚了,受话器是戴在他耳朵上的。
罗克先生(继续):谢谢。
他在遥控器上挑了两个按钮依次摁下,我们听到了拨号音,然后是振铃声。
(切换)内景,某处,一间昏暗的雅室,同时我们看到一个男人的背影,从他的肩头望过去,可以看到正在响铃的电话机。
男人抓起话筒,凑近耳畔——男人:喂。
(切换)罗克先生办公室,同时罗克先生:还是没找到她。
我们隐约听到挂断电话的“喀拉”声。
罗克先生摁下电钮,话筒又收回到扶手中。
(切换)内景,某处,昏暗的雅室我们再次看到那个男人的背影。
他又重新拨了个号码,再把话筒凑近耳畔。
我们听到振铃声,然后是接听电话的“喀拉”声。
(切换)内景,某处,一间杂乱的低档厨房,同时我们只能看到一部黑色的壁挂式电话和油腻肮脏的厨房一角。
话筒已被摘下去,但我们只能看到电话线延伸到画面外,还看不见接电话的人。
手臂多毛的男人(画外):说话……(切换)内景,某处,昏暗的雅室又是那个男人的背影。
男人:同样。
(切换)内景,某处,杂乱的低档厨房,同时手臂多毛的男人人画,话筒被放回叉簧,随即又被拿下。
手持话筒的多毛男人拨了一个新号码……(切换)内景,某处,一张蓝色的桌子,同时亮得耀眼的桌面上,一部外表很时髦的电话机轻声响了起来。
一只手伸入画面——这是一只女人的手。
肤色非常白,白得近乎透明。
手指纤细,长得有点儿过分,十个指尖的红指甲微微弯曲着。
她摁下电话机上的一个按钮,响起低而清脆、眼下最时髦的电话铃声。
(淡出)内景,鲁思姨妈的公寓,白天镜头从丽塔的面部特写后拉,我们看到丽塔和贝蒂隔开一段距离坐在皮沙发上,两人的眼睛都盯着地板。
她们这么坐着有一会儿了。
贝蒂:好吧……你想怎么办?
我意思是说……你有什么想法?
丽塔:你指什么?
贝蒂:我是说……如果你什么也想不起来,我是说,即便前边的事都忘光了,那也得有个印象吧?
丽塔:什么都不记得。
我只记得撞车……我告诉过你了……我还记得玻璃……有时还能想起……比如说,往这儿走。
现在我只记得这个地方,还有你。
就这些。
贝蒂:可你怎么还记得起怎么说话呢?
丽塔:我不知道。
贝蒂:其他的就再也想不起来了?
丽塔:是的。
(用手遮住眼睛)有些事我辨别不清……有些事……我形容不出来。
(极想表达又表达不出)有些事在那……可我……在这儿。
贝蒂琢磨着丽塔的话。
毕竟她的神智是清楚的。
贝蒂:那些钱。
你记不起是哪儿来的吗?
丽塔:呃,呃。
贝蒂:好好想想……那些钱……那把钥匙……就什么也想不起来?
沉默。
丽塔:那些钱……我毫无印象……那把钥匙……它让我觉得……害怕。
(切换)贝弗利山,城市街道,白天一辆新款的普通小轿车向我们开来。
车速不快,车上两个男人都穿着深色套装,戴着颜色很深的墨镜。
能感觉出来,他们更多注意的是人行道、路边的房舍以及停在街边的车辆,很显然,他们是在找人。
这辆车从我们面前经过,渐行渐远,这时,亚当驾驶着他的波尔舍从另一条巷子拐上了我们面前的这条街道。
我们的目光又开始跟踪他。
亚当驾车驶上一条两边种着棕桐树的街道。
亚当:办公室。
声感电话立刻给他接通了。
接电话的是他的秘书——秘书:亚当·凯舍尔办公室。
亚当:是我。
辛西娅在哪儿?
秘书:她在拍片现场。
我给你联系,先生。
又是一串铃声,有人接了——接电话者:1号布景。
秘书:保罗,凯舍尔先生找辛西娅。
保罗:知道了,亲爱的,这里的一切都乱了套。
我会设法找到她的。
亚当等了一会儿,辛西娅说话了——辛西娅:亚当,你在哪儿?
亚当:情况怎么样,辛西娅?
辛西娅:他们关闭了摄影棚。
让所有人都回家了。
亚当:你说什么?
辛西娅:他们解雇了所有的人。
亚当:谁解雇了所有的人?
辛西娅(开始哭泣):是雷……然后他们就封闭了摄影棚……人走得一个也不剩。
你最好赶到这儿来,亚当!
亚当:不。
辛西娅:你得和雷谈一谈,你得把这问题解决一下。
亚当:我要回家。
辛西娅:回家?!
到办公室和我碰头。
我们得做点儿什么……你也得做点儿什么,亚当!
亚当:我要回家,辛西娅。
辛西娅:亚当,这可不像你。
求你到办公室来吧。
咱们肯定能想出办法来。
亚当:我要回家。
我会再给你打电话的。
(切换)外景,黑文赫斯特1612号,白天定位拍摄。
(切换)内景,鲁思姨妈公寓,白天两个姑娘还像原先那样坐在皮沙发上,可这次她们各怀心事沉默着。
过了好一会儿……贝蒂:我在想你是要去什么地方。
贝蒂的话在空气中回荡。
镜头慢慢推向丽塔,她好像就要想起什么的样子。
突然——丽塔:马尔霍兰车道。
贝蒂:马尔霍兰车道?
丽塔:那就是我要去的地方……马尔霍兰车道。
贝蒂:车祸可能就出在那儿。
警察局肯定有记录。
咱们可以打个电话过去。
丽塔:不……我不想……贝蒂:咱们可以匿名打……找一个付费电话……就问出过事故没有。
丽塔坐在那里,仍然顾虑重重。
贝蒂(继续):就这么办。
就像电影里那样。
咱们装成不相干的人。
我也想到处转转呢。
我到了好莱坞,什么都没看着呢。
来吧丽塔。
你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吗?
丽塔:好吧……可是……只是去看。
贝蒂:只是看看马尔霍兰车道出没出过事故。
丽塔(仍有些迟疑):好吧。
贝蒂:来吧……看有什么可穿的。
(切换)鲁思姨妈的卧室,白天贝蒂把鲁思衣柜里的一件衣服拿到丽塔面前时,禁不住笑出了声。
贝蒂:真可怕……我姨妈的衣柜像马普尔小姐。
(注意到丽塔的不解神情)她是英国电影中一个衣着邋遢的女侦探。
丽塔跟着贝蒂笑了。
贝蒂返身走向衣橱——贝蒂(继续):这里还有些好东西。
她找出一条卡其布裤子——贝蒂(继续):试试它吧。
再穿上我的一件T恤衫,配凉鞋挺好。
(切换)外景,贝莱尔,亚当的家亚当把车开上自家车道时,发现一辆保洁公司的货车堵在了车库门口。
他下车后走到那辆货车跟前,看到前门上分两行写着“吉恩”“清洁”的字样。
身后的脚步声让亚当回过头去。
一个满脸堆笑的日本人走过来向他鞠躬——日本人:啊,先生……你还记得我吧。
我是田可,你家的园丁。
好长时间没见你了。
很高兴你回来。
田可伸出手去,亚当和他握了握手。
亚当:你好田可。
那是因为我总是白天不在家。
再见到你很高兴。
花园收拾得很好。
田可鞠躬,微笑着点头,回去工作了。
亚当朝家门走去。
(切换)内景,亚当的家,白天亚当进门,把他的球杆插进门边的高尔夫球袋中,然后看看屋里的各个角落。
从他站立的地方可以看到落地窗外的游泳池,但是一个人影也不见。
亚当(大声叫):洛兰……(更大声)洛兰……你在家吗?
他听到了一点儿动静,什么东西掉落地面的声音。
他朝发出声音的方向走去。
他发现这里是卧室。
他脸色阴沉下来,向房门靠近。
在他猛然推开房门的同时又听到了声音——洛兰和保洁员躺在床上——洛兰:现在,你知道了!
保洁员:就当啥也没看见。
这才明智。
洛兰:你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亚当愣了一会儿神。
然后,走向衣橱,拉开上面的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大盒子。
洛兰(继续):你要干什么?
亚当捧着盒子只管往外走。
洛兰(继续):那是我的珠宝!!!
亚当离开卧室,拐了几个弯,进了厨房,四下找寻——要找什么,他一时还没想好。
(切换)内景,亚当和洛兰的卧室,白天洛兰正以最快的速度穿衣——洛兰:这个畜生!
保洁员:他恐怕心里很乱,洛兰。
(切换)内景,亚当家的厨房,白天亚当离开厨房,又进了车库。
他拉开灯,四下寻找。
他在墙边的架子上发现了几个油漆罐,随便从其中抓起一个,返身又回了厨房。
他听见洛兰在叫他的名字。
叫声越来越近了。
他把那个盒子和油漆都放到地板上,跪下来,用车钥匙起开油漆罐,就在洛兰冲进厨房的那一刻,他把整罐淡红色的油漆都浇进珠宝盒里。
洛兰:你—干—什—么!!!???
他把手伸进油漆和珠宝中搅和。
洛兰扑到他身上——洛兰(继续尖叫):住手!!!
洛兰开始揪亚当的头发,掴他的脸。
亚当一跃而起,用满是油漆的手推开洛兰,就在洛兰仰倒在橱柜的台面上时,保洁员也跟进来了。
他抓住亚当,迫使他面朝自己,用他那晒得黝黑的拳头,给亚当来了个满脸开花。
保洁员:这样对待你老婆可不行,伙计。
不管她做了什么。
不顾鼻子里往外冒血,亚当爬起来还想还手。
保洁员又是一记直拳,亚当再次倒地。
这次他砸在珠宝盒子上,自己也沾上一身油漆。
他被保洁员提溜起来,向门口拖去。
洛兰:把他扔出去!
洛兰紧跑两步,给拖着亚当过来的保洁员推开大门,亚当被重重地抛出去,像花瓜一样滚落在自家的草坪上。
洛兰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亚当摇晃着站起身来,头晕脑涨,血流不止,他朝自己的车走去。
花园里的田可停下手中的活儿,冲正往自己车上爬的亚当点头哈腰。
亚当就这么开车走了,身上,浅红的是漆,深红的是血。
(切换)内景,鲁思姨妈的卧室,白天丽塔已穿好出门的衣服,正在镜前端详自己。
她转过身,目光落在自己的小手提包上。
她把它抓在手上,征询地望向贝蒂——贝蒂:不……你不应该带在身边。
咱们把它藏起来吧。
她们开始找地方……衣柜里的衣架上方有个帽盒子。
贝蒂把它拿下来,取出里面的帽子,丽塔将小挎包放进去。
贝蒂把帽子放在挎包上面,盖上盒盖,放回原处。
贝蒂伸出手来,丽塔看了看那只手,微微一笑握住了它。
(切换)外景,公寓前院,白天穿戴整齐的贝蒂和丽塔走出鲁思姨妈的房门,穿过院子,经过科科的房门,出了那道铁门。
一个人也没遇见。
(切换)外景,好莱坞居民区的街道,白天贝蒂和丽塔并肩而行。
街道两旁的树上有小鸟在鸣叫。
贝蒂微笑着东张西望。
她的好心情多少也感染了丽塔。
人行道上有两个人冲她们走来——一个是中年妇女,另一个是个10岁左右的男孩儿。
这个男孩儿很瘦弱,不知是受了外伤还是什么,一瘸一拐地走不稳。
就在他们擦肩而过时,贝蒂注意到了男孩儿的眼睛——蓝蓝的双眸清澈明亮,充满了童真和智慧。
走了几步之后,贝蒂又转头回望,看到女人和男孩儿进了黑文赫斯特1612号。
贝蒂和丽塔继续沿街而上。
(切换)外景,日落大道,白天两个姑娘已走上繁华地段,经过一家吉他商店,又经过一家录像带商店。
贝蒂在搜寻哪儿有付费电话。
丽塔的目光紧张地瞄来瞄去,变得越来越害怕。
(切换)红砖墙上的付费电话,白天我们看到,这里就是丹尼餐馆的红砖墙。
贝蒂和丽塔向电话机跟前靠近。
贝蒂从钱包里找出零钱。
她摘下话筒,塞进一枚25美分的硬币,拨了个“0”。
听到接线员的声音。
贝蒂:请接好莱坞警察局。
接线员:是紧急情况吗?
贝蒂:不,不,我只是想要号码。
接线员:那请记一下。
贝蒂记下号码后又投入一枚硬币,再拨号。
接电话的声音:好莱坞警察局。
贝蒂:我想询问一下昨晚发生在马尔霍兰车道的交通事故。
接电话者:请稍等。
我给你接交通部门。
贝蒂手持话筒等着。
巴克斯特巡佐:交通科。
我是巴克斯特巡佐。
贝蒂:你好。
我是想询问一下……是这样,我昨晚听到了声音,像是撞车了,我想知道马尔霍兰车道是不是出了车祸。
巴克斯特巡佐:是的,是有车祸。
贝蒂:能不能告诉我详情?
巴克斯特巡佐:不。
我不能。
贝蒂:有人受伤吗?
巴克斯特巡佐:能否报上你的姓名?
贝蒂挂上了电话。
她转向丽塔,脸上挂着那种办了错事又没被发现的得意笑容。
贝蒂:有那么回事。
他别的什么也不告诉我,但那就是你遇上的车祸,丽塔。
我敢肯定。
报纸上会有报道的。
来吧,我请你喝杯咖啡,马上就会清楚的。
贝蒂和丽塔进了丹尼餐馆。
(切换)内景,丹尼餐馆,白天贝蒂和丽塔在丹和赫布曾经坐过的那张餐桌就坐。
她们每人面前摆着一杯咖啡。
贝蒂把一份报纸从头翻到尾。
贝蒂(继续):可能是出事的时间太晚了,来不及上今天的报纸。
丽塔:什么也没有吗?
贝蒂:我什么也没看到。
同一位女侍,黛安娜,来到她们桌前,给她们续上咖啡。
贝蒂抬眼冲她微笑,看到写着她姓名的胸牌。
贝蒂(继续):谢谢你……黛安娜。
(切换)姓名牌的特写。
“黛安娜”几个字从丽塔的视角看来显得异常突出。
(切换)镜头偏转过来。
黛安娜把丽塔的咖啡杯续满后,朝贝蒂笑一笑。
黛安娜:不谢。
别的不要了吗?
这就结账?
贝蒂:咖啡就挺好。
丽塔,你还要点儿别的吗?
丽塔(仍然盯着姓名牌发愣):不要了。
咖啡就够了。
贝蒂:那我们结账。
黛安娜从她的一摞账单中翻找。
这时,丹尼餐馆的经理,身边站着一位穿蓝色衣服的女士,叫黛安娜的名字。
黛安娜转头,看到了经理和那位女士。
一丝惊恐划过她的眼眸。
她鬼鬼祟祟地把手伸进衣兜,拿出一支勃朗峰牌钢笔,放在交给贝蒂的账单下面。
她的动作很快,可贝蒂还是注意到了,而且,黛安娜也知道贝蒂领会到了。
黛安娜快步走向经理和他身边站着的女人。
贝蒂转过头去看着那三个人急切的对话,却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贝蒂看到穿蓝色衣服的女人在自己的小挎包里翻找,然后耸了耸肩膀,离开了。
经理又朝黛安娜说了些什么,黛安娜把她的衣兜翻出来给经理看,说明她的无辜。
经理朝她挥了挥手,黛安娜回到柜台里去准备另一份食物。
贝蒂收回目光看丽塔,发现她紧张得很,像是在出神。
贝蒂(继续):怎么回事,丽塔?
丽塔(表情木然):嘘。
原来是女侍黛安娜又回到了她们桌旁。
黛安娜先是看着贝蒂的眼睛,然后又瞥了一眼贝蒂的左手边,像擦掉桌面上的一块污渍一样,将勃朗峰牌钢笔从账单底下抹进了自己的腰包。
黛安娜:谢谢。
再来啊。
贝蒂呆呆地看着——贝蒂:不谢。
我们会的。
黛安娜转身又去忙她的了,贝蒂透了一口气,看着丽塔,等她说些什么。
丽塔转头看定贝蒂——丽塔:我想起了点儿什么……我想了一些事儿!
(切换)外景,黑文赫斯特,白天贝蒂和丽塔正在往回走。
镜头里,她们彼此有一段距离,比比划划地在说着什么,显得有点儿激动。
就在她们拐进黑文赫斯特1612号的铁门时,一辆车驶上了黑文赫斯特街向这边缓缓开过来。
前座上的两个男人东张西望地像是在搜寻着什么。
(切换)内景,鲁思姨妈的公寓,白天门砰的一声关上。
丽塔抓住了贝蒂的肩膀。
丽塔:黛安娜·塞尔温。
也许这就是我的名字。
(切换)鲁思姨妈的公寓,稍后贝蒂和丽塔挨坐在皮沙发上。
贝蒂在翻一本电话簿。
她找到了“塞尔温”一栏。
她的手指又从“黛”开头的地方往下捋。
姓塞尔温名黛安娜的只有一个。
她把号码指给丽塔看。
贝蒂:给自己打电话挺怪的吧。
丽塔:也许那不是我。
贝蒂:拨号吧。
贝蒂读出号码,丽塔依次按键。
似乎每按一键,声音都更大了一些。
振铃声更是震耳欲聋。
“咔嗒”一声,有人接听了——是答录机,一个女人的声音,很响亮——女人的声音(录音磁带):你好……是我。
请留言。
贝蒂的耳朵紧贴在话筒上——仔细听着线路那端的声音。
录音机开始录音。
贝蒂立刻挂上了电话。
丽塔:这不是我的声音……但我认识这个声音。
贝蒂:也许这不是黛安娜的声音。
也许是你的同屋人,也许黛安娜能从声音上听出你是谁。
丽塔:也许……也许……也许。
(切换)外景,亚当的家,下午田可正在朝一个我们没见过的男人点头哈腰。
田可的主观镜头。
一个身着深黑色套装的男人,肯尼,走过停在便道上写着“吉恩保洁”的卡车向亚当家的前门走去。
他背后路边上停着的是一辆加长的高级轿车,温琴佐和路易吉·卡斯蒂利亚内坐在后座上。
肯尼敲了敲亚当家的大门。
洛兰来应门。
她的手上满是粉红色的油漆,脸上和衣服上也有。
肯尼:亚当·凯舍尔……他……洛兰:是的,是这儿……没影儿了!
她想使劲儿把门摔上,可肯尼用脚抵着门,没让她得逞,反而令那扇门猛然打开,“咣当”一声撞在内墙上。
肯尼进到屋内——肯尼:这里是亚当·凯舍尔的家。
他在……洛兰:真是活见鬼!
出去……立刻!!!
保洁员很快从厨房里跑出来,双手也沾满油漆。
保洁员:你别是不懂英语吧。
她在让你离开。
门在这儿。
保洁员抓住肯尼的衣服,想把他推出去。
肯尼似乎只是抬了一下胳膊,保洁员的鼻子上已挨了一拳——他的拳头像气锤那样有分量。
保洁员趴下了。
洛兰尖叫着扑到肯尼身上,长长的指甲直取肯尼的双目。
肯尼扬手,洛兰倒地,尖叫声旋即消失。
保洁员爬起来还想招呼。
头上又挨了肯尼三拳,他这才塌实了。
肯尼一边抹着手上和外套上的油漆,一边在屋里走动,同时连声叫着亚当的名字。
他既没看到人影儿也没听到人声儿。
回到门口,看到亚当的高尔夫球袋。
在他拨弄球杆时,我们还能看到躺在地板上一动不动的洛兰和保洁员。
当他走进厨房时,我们看到水龙头开着,水池子里的水已漫到厨房的地板上,那个珠宝盒子漂浮在水面上。
完成了一系列检查工作,肯尼离开了。
(切换)外景,亚当的家,下午肯尼钻进高级轿车的前座。
温琴佐和路易吉冲司机点头。
车开走了。
田可正在一棵黄檀下锄草。
(切换)航拍洛杉矶,夜夜幕降临洛杉矶。
万家灯火如繁星闪烁。
(切换)外景,黑文赫斯特1612号,夜我们看到的是夜色中的院落。
有些窗口透出温暖的灯光。
尚未亮灯的窗口居多。
近处的声音来自喷泉,远处的声音来自路上的车辆。
更远处还能听到警笛声。
(切换)内景,鲁思姨妈的公寓,夜贝蒂和丽塔在咖啡桌旁挤在一起研究一张洛杉矶地图。
贝蒂的手指滑过一条街道,停了下来——贝蒂:应该就在谢拉博尼塔附近。
离这儿没多远。
(切换)外景,院子里,同时一位上了年纪但打扮得仍很漂亮的老妇,蹒跚地向鲁思姨妈的公寓靠近。
(切换)内景,鲁思姨妈的公寓,夜,同时贝蒂:有什么问题吗?
丽塔:我没把握。
贝蒂:我知道你怕。
咱们可以小心点儿。
咱们明天过去,会搞清楚的。
(切换)外景,黑文赫斯特1612号院子,夜那位老妇走到门前我们才看清她的脸。
她的眼中似有一块由惊恐凝成的冰疙瘩。
她机械地敲了敲门。
(切换)内景,鲁思姨妈的公寓贝蒂和丽塔都吓了一跳。
贝蒂站起来,双眼紧盯着门,丽塔也紧跟着站了起来。
丽塔干等着,不知如何是好。
贝蒂:不会有事的。
打开门。
贝蒂看到的是女演员路易丝·邦纳的脸,正疑惑地盯着她。
贝蒂(继续):什么事?
我能为你做什么吗?
路易丝:鲁思在哪儿?
贝蒂:鲁思去拍电影了。
我是她的外甥女贝蒂。
你是谁?
路易丝:有人有麻烦了。
你是谁?
为什么在鲁思的屋里?
贝蒂:我是她的外甥女。
她让我待在这儿的。
我叫贝蒂。
路易丝:不,不对。
不是这么回事。
她不是这么说的。
出了坏事情。
鲁思在哪儿?
贝蒂:对不起,可我还不知道你是谁,我……科科:路易丝……你在干什么,路易丝?
路易丝转头,看到科科正从院子里往这儿走过来。
路易丝:你去哪儿了,科科?
上帝啊,从下午3点开始我就一直在找你。
我屋里那个人她还是不想走。
我要你让她出去。
我要你立刻赶她走。
科科走上前来,抓住路易丝。
她又转向贝蒂——科科:这位是路易丝·邦纳。
我保证她是善意的。
(目光又转向路易丝)这是贝蒂,鲁思的外甥女。
事实上我正是过来看贝蒂的。
贝蒂是女演员,我正要把刚刚电传过来的她明天面试用的台词本交给她。
拿着,亲爱的。
来吧,路易丝,我送你回家。
(转头对贝蒂)这事请你原谅。
有时会这样。
路易丝:不,她说有麻烦的不是她。
科科:别说了,路易丝。
回家吧……晚安,贝蒂。
科科搀扶着路易丝走进黑暗的院子里。
贝蒂把门关上,转过脸来——贝蒂:吁!
她注意到丽塔的表情。
丽塔紧盯着她,吓得不轻。
(切换)外景,贝弗利山饭店,夜定位镜头。
内景,贝弗利山饭店,214号房间外的走廊经理爬上一截楼梯,来到214房门前。
他轻轻敲了敲门。
门开了,站在门内的是亚当·凯舍尔——脸上的青肿和身上的油漆还都在。
亚当:什么事?
饭店经理:抱歉,凯舍尔先生,你的信用卡似乎是有点儿问题。
亚当:……怎么会呢?
饭店经理:是这样,凯舍尔先生,你的银行打电话过来。
亚当:怎么……他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饭店经理:这我说不上来。
我们做的只是核对一下信用卡能否在我们这里划账。
亚当:那又怎么样,他们怎么说?
饭店经理:是这样,先生,我想他们的意思是你的账号已经透支,你的信用额度已被取消了。
亚当:真是难以置信。
你看……那就这样。
(他取出钱夹子)我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
完全是一派胡言。
我还是有足够现金过一晚的,对吧?
饭店经理:没问题,凯舍尔先生。
你结账时可以付现金。
抱歉。
我只是觉得有责任知会你一声。
亚当:好的。
我早晨会结了账再走的。
饭店经理:祝你今晚愉快,凯舍尔先生。
经理转身离开,亚当关上房门。
(切换)内景,214房间,夜亚当向屋里的电话机走去,他拿起话筒,拨号。
那边接通了。
亚当:有人把我的账户封了!
辛西娅:我知道。
你在哪儿,亚当?
亚当:你说你“知道”是什么意思?
辛西娅:有人通知我了。
他们在找不到你的情况下跟我说了,你破产了。
我当然不相信,所以我打了几个电话。
亚当:结果呢?
辛西娅:你是破产了!
亚当:可我没有破产。
辛西娅:我懂,可你是破产了。
你在哪儿?
亚当:贝弗利山饭店。
我身上的现金够过一晚的。
辛西娅:你认识一个叫牛仔的人吗?
亚当:牛仔?
辛西娅:对,牛仔。
这个叫牛仔的想见你。
贾森说他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亚当:哦,贾森说他认为我去见牛仔是个好主意。
那我要不要戴上10加仑的帽子和6连发呀?
辛西娅:我听说的情况是,此人与正在发生的事情有关,亚当,我认为你应该去,而且我认为你应该立刻去。
亚当:辛西娅……怎么回事?
辛西娅:这是非常奇怪的一天。
亚当:还会更奇怪的。
在哪儿见这位牛仔?
要奔牧场的话得骑马吧?
辛西娅:是的,你就贫吧。
我就跟他说,你选择的会面地点在比齐伍德坎宁山顶怎么样。
那上面有个围栏,他会在那儿等的。
亚当:你不是开玩笑吧?
辛西娅:你到底要不要见他?
亚当:要,当然要。
今儿个就是干这种事的日子。
什么时候?
辛西娅:我给他打过去,然后再打给你……如果你愿意,可以留宿在我这儿。
亚当:辛西娅……这恐怕不是什么好主意吧。
辛西娅:我只提供床。
亚当:我明白,辛西娅,谢谢你的慷慨。
我会找地方的。
现在,先去打个呼哨把牛仔招来再来招我吧。
辛西娅:好吧,可你还没意识到你失去了什么。
亚当:各尽其责吧,然后给我回电话。
亚当放下话筒,就像斗士卸下盔甲,用手撑住额头,遮住眼睛。
(切换)外景,比齐伍德坎宁,夜亚当驾驶着他的波尔舍,沿着坎宁的坡道往上爬。
内景,波尔舍车内顶着坎宁坡道上的山风蜿蜒而上,亚当觉得自己就像个傻瓜。
越接近山顶越显得荒凉。
山路转了一个急弯后到了尽头,黑暗中可以看到一座谷仓和一个马厩。
亚当把车停在土坡上,徒步向畜栏走去。
他的眼睛已渐渐适应这里的黑暗。
他四下望望,不见人影儿。
周围只有山风,头顶是闪烁的繁星。
突然,畜栏上亮起了一串串小灯泡,映出畜栏门的轮廓。
亚当也听到了拉闸通电的响动。
随即,一位全副牛仔打扮的人从光亮中向他走来——一身蓝色的牛仔服干净整洁,牛仔靴上的漂亮雕饰也是崭新的,绣红的牛仔衫上,一排象牙扣子系得一丝不苟,再配上一条狭长的领带。
牛仔的头上是一顶10X的白色斯泰森毡帽。
他走得越近,脸上的笑意越是明显。
站定在亚当面前之后,他带着西部特有的拖腔开了口——牛仔:好啊!
亚当:你好啊。
牛仔:美丽的夜晚。
亚当:是啊。
牛仔:从贝弗利山饭店赶这么远路来见我,真得谢谢你。
亚当:不敢当。
有何见教呢?
牛仔:是这样,站在这儿的是个要解决问题的人。
多少有些等不及了吧,嗯?
亚当:看怎么说了。
牛仔:一个人的态度……从某种意义上讲,一个人的态度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活将会是什么样的。
这你同意吗?
亚当:没错。
牛仔:是这……你这样回答是因为你认为那是我想听的还是因为你认为我说你答的这层意思是完全正确的?
亚当:我同意你说的……完全同意。
牛仔:我说了什么?
亚当:一个人的态度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他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
牛仔:既然你同意,那我可以认为你是一个不介意把生活过好的人喽。
亚当:那又怎样呢?
牛仔:别着急,定下心来好好想想。
行吗?
亚当:好的,我在想。
牛仔:不,作为一个聪明人,你太急了,以致来不及想。
现在我要你作为一个很聪明的人好好想想。
你能为我这样做吗?
亚当:你看……这从何说起?
你要我怎么做才算数呢?
牛仔:这好比是驾驭一架马车。
一般有几个驭手呢?
亚当:一个。
牛仔:假定说我在驾驭它,你打定主意就能上我的车。
亚当:明白。
牛仔:我现在掌握着不少情况。
我知道你过了难熬的一天。
你大概以为我只是道听途说地知道那么一点儿,可事实上我每个细节都清楚。
生生地把你排除在你的影片之外,看到你的妻子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时的痛心……再不能接近存放你的影片的片库……亚当的脸上突然现出慌乱和无助的神情。
牛仔(继续):……意识到你的名下已一文不名,再加上担心有人要抓到你,为他们车辆的受损而更严重地伤害你。
像这样的日子,不好过,可明天又会怎么样呢?
比今天更好?
一样?
或是更糟?
所有这一切都取决于我们个人。
取决于我们的态度。
当卡斯蒂利亚内兄弟说“这不再是你的影片了”,那可不是说着玩儿的,但那意思不是说你不再能执导那部影片了。
我要你明天就回去工作。
但你要重新挑选你的女主演……那个很多女孩儿争着面试的角色。
当你看到今天早些时候从照片上看到的那个女孩儿时,你应该说“就是这个姑娘了”。
除此之外,原来的班底不变……这一切取决于你,只有女主演不取决于你。
现在就说定,如果你做得好,你还能再看见我一次。
如果你做得不好,你还得再见我两次。
晚安。
牛仔转身就走,很快就融人黑暗中。
亚当只能听到黑暗中开关车门的声音,再一次开关车门的声音之后,就是车开走的声音。
亚当朝牛仔消失的方向走了几步,可他既没看到车停车走的痕迹也没看到道路。
他经过谷仓和马厩,往停着他的波尔舍畜栏边上去,赫然发现车旁站立着牛仔。
牛仔(继续):你认为这事会解决的,因为我也正估摸着,有这种可能。
亚当:会解决的。
牛仔:那好,但是,以防万一,银行的事还会再拖一拖。
你理解吗?
亚当:理解。
牛仔:你是个善解人意的人。
亚当:这么说来,这是我最后一次看见你喽,除非我做得不够好?
牛仔:不,这次不算……这还是咱们初次见面的一部分。
所以说……还得等咱们下次见面再说。
亚当:好吧。
亚当上了他的车,启动,渐渐地把满脸微笑的牛仔甩在了身后。
(切换)外景,好莱坞,晨正在升起的太阳把光亮洒在山顶上“好莱坞”那几个大字上。
(切换)内景,鲁思姨妈的公寓,晨我们看到丽塔的同时听到贝蒂在画外的声音。
贝蒂:“你还在这里?
”丽塔:“我回来了。
我想你希望这样。
”我们看到了贝蒂——贝蒂(愤怒地):“没有人希望你在这儿!
”镜头后拉,我们意识到两个姑娘正在串贝蒂将要面试的那场戏的台词。
丽塔读的应该是贝蒂对手的台词。
丽塔:“真的吗?
”贝蒂:“我的父母就在楼上!
他们以为你已经离开了……”丽塔:“所以……惊奇……”贝蒂:“我可以叫他们……我可以叫我爸爸……,,丽塔:“可你不会……”贝蒂:“你正在玩一个危险的游戏。
如果你想讹诈我……那是不会得逞的。
”丽塔:“你知道我想要什么……那并不困难。
”贝蒂(暴怒):“出去!
在我叫我爸爸之前赶紧滚……他相信你……你是他最好的朋友。
这会把一切毁掉的……”丽塔:“可你呢?
你的爸爸会怎么想你呢?
”贝蒂:“住嘴!
快住嘴吧!
还是你一开始说的那一套。
如果我把发生的一切都说出来……他们会把你抓起来投进监狱,所以还是赶紧从这儿滚出去吧……不然……”丽塔:“不然怎样?
”贝蒂从桌上拿起一把刀藏在背后。
贝蒂:“不然我会杀了你。
”丽塔:“然后他们就把你投进监狱。
”贝蒂用手指在面颊上比画着,表示自己已泪流满面——贝蒂:哭啊,哭啊,哭啊,然后我就带着强烈的感情说,“我恨你……我恨咱们两个!
”贝蒂放下刀,两个姑娘相对大笑。
贝蒂(继续):这么一场老古板的戏。
丽塔:可你演得真不错。
贝蒂模仿着黛德丽用手指夹着带烟嘴的香烟的派头儿——贝蒂:谢谢你亲爱的!
(切换)内景,科科的房间,白天科科正把插着香烟的烟嘴往她的红嘴唇边送。
电话铃声响了,她穿过房间去接电话。
科科(对着话筒):你好……是鲁思啊……北边儿的情况如何?
……哦,怎么会这样?
什么?
好的,如果真有这么个人,那我还没见过她。
我昨晚刚见过贝蒂,她看上去很好。
放心,我己经交给她了。
她真是个好孩子,鲁思。
现在就不要再担心了,好吗?
我会过去看看的。
我保证。
我已经有了制片单位办公室的电话。
会和你联系的。
现在,只管放宽心,多挣几张“大钞”回来。
再见,亲爱的。
科科放下话筒,长吁一口气。
(切换)内景,鲁思姨妈的公寓,白天贝蒂和丽塔坐在皮沙发上喝咖啡。
公寓大门开着,阳光透过纱门射进来。
贝蒂看了看表——贝蒂:我才发现我是饿了。
我打算弄个三明治。
你也来一个?
丽塔:我还不饿。
贝蒂:可你得吃点儿东西。
要想知道你是不是黛安娜·塞尔温,只是一味紧张可不行。
丽塔只是看着她。
贝蒂起身往厨房去。
贝蒂(继续):大主意你拿。
你怎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贝蒂进了厨房。
大门上突然响起敲门声,还没等屋里的人做出反应,科科已经自己进来了。
她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丽塔,丽塔也回看着她。
丽塔显得很是惊慌。
科科:嘿,你是谁?
丽塔:啊……贝蒂!?
贝蒂从厨房里出来,看着眼前的情景。
科科:能到外边说句话吗,贝蒂?
贝蒂经过丽塔身边时拍了拍她的肩膀,出了大门。
(切换)外景,黑文赫斯特1612号院落,白天纱门关上了。
科科和贝蒂脸对脸站在一起,但是丽塔听不见她们说的话。
科科:你的姨妈给我打电话了。
贝蒂:我料到了。
科科:她想知道谁留宿在她的公寓里。
贝蒂(慎重而缓慢地):只是一两个晚上,直到她找到自己的家。
我已试着向鲁思姨妈解释,可线路不好,她又马上要飞,所以她感到迷惑。
我一直跟她讲那是我的朋友,她只一个劲儿说她根本不认识什么叫丽塔的人……科科:亲爱的,看着我的眼睛。
贝蒂抬眼与科科对视,直率而坦诚——贝蒂:科科……她很好。
我们一起上学。
科科:这么说来你的祖父母应该认识她喽?
贝蒂:这不好说。
我是大学一年级时认识她的,她是从别的城市来的。
科科紧紧盯着贝蒂的眼睛,看到的全是纯真。
贝蒂(继续):你可以给我的祖父母打电话……我肯定他们可以告诉你我没撒谎,我保证不会让一个陌生人侵人鲁思姨妈的公寓。
科科:亲爱的……我嫁给一个导演30年,他阅人的本事超常。
也许耳濡目染,我也有了这种能力……你是个好孩子……你适才所言好比是刚从马背上卸下的驮子——只能算是货到未验。
我愿意就这么相信你。
我并不是要糊弄鲁思。
她在加拿大那边够心焦的了。
如果她再来问,我会说一切正常,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科科把手放在贝蒂肩膀上加上点儿力)不管你需要什么帮助,我随时恭候。
贝蒂把手放在科科肩膀上也加了点儿力——贝蒂:真有你的,科科……谢谢。
科科:别让我颜面扫地。
路易丝·邦纳说这儿有麻烦。
昨晚你也听到了,不是吗?
有时她会说错,但要是真有麻烦,那就得摆脱掉。
科科转身离开了。
贝蒂回屋前,望着科科的背影,琢磨了一下她说的话。
(切换)内景,鲁思姨妈的公寓,同时贝蒂推开纱门进屋。
丽塔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丽塔:没事吧?
我在这儿对你不利吗?
贝蒂(挤出一丝微笑):没事了——我得去看我的三明治了!
去厨房的路上贝蒂又看了看表——贝蒂(继续):我1点还得去面试。
(切换)内景,好莱坞警察局,白天尼尔·多姆戈德侦探把两个钱包放在哈里·麦克奈特侦探面前的桌子上。
后者正大口嚼着一个咸肉番茄的三明治。
他停止咀嚼,仔细端详着那两个钱包——哈里·麦克奈特侦探(嚼着三明治):很漂亮啊。
尼尔·多姆戈德侦探:手工缝制的意大利货。
塞满了伪造的信用卡……凯迪拉克里那两个家伙的。
哈里·麦克奈特侦探:其中一个还活着?
尼尔·多姆戈德侦探:是的……不过……斯科特医生接手了。
你记得斯科特医生吧?
哈里·麦克奈特侦探:哦,记得。
尼尔·多姆戈德侦探:他是这么说的……你知道他的风格……知道我意思吧?
除了被年轻人的车重重地撞了一下之外,还有刀状利器割开的伤口,知道吧,就在他脖子上,知道吧,刚好切到了主动脉,所以那家伙失了不少血,知道吧,血流到脑子里——伤口很细,在脖子上,像个针眼,呈闭合状,这是他说的,内动脉一直在大出血。
所以,斯科特医生大笑,知道吧,就好像他知道我们要去找这家伙谈。
他就那么笑,你知道,还摇晃脑袋……那婊子养的就是笑起来没完……那笑好像能传染,不大会儿我们也跟着笑起来了……护士也笑。
你知道他是怎么样一个人。
哈里·麦克奈特侦探:查出来他们是什么人了吗?
尼尔·多姆戈德侦探:不,还没有。
他们的指纹和哪儿的都比对不上。
哈里·麦克奈特侦探(又咬了一口三明治嚼着):有意思。
尼尔·多姆戈德侦探:说的是呢……两人用的都是同一个地址。
哈里·麦克奈特侦探:哪儿?
尼尔·多姆戈德侦探:弗罗里达的帕姆代尔。
哈里·麦克奈特侦探:他妈的,还真不近。
(切换)外景,黑文赫斯特1612号院落,白天贝蒂走出鲁思姨妈的公寓。
她冲屋里的丽塔说——贝蒂:我估计两小时内回来。
别一个劲喝可乐(我们听到屋里丽塔的笑声以及她回答贝蒂的声音)。
丽塔:祝你好运!
贝蒂:我回来时会叫一辆车在外面等着,所以要做好随时出发的准备。
丽塔:知道了。
贝蒂关上门,横穿院子。
她敲了敲科科的房门,科科立刻来应门了。
贝蒂:抱歉来打扰你,科科。
科科:一点儿不打扰。
有什么问题吗?
贝蒂:没有,没有。
我正要去面试。
我只想在出发前问你一下,是不是还记得那个男人的名字……帮着联系这件事的鲁思姨妈的朋友。
我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
科科:他的名字是沃利·布朗……很了不得的家伙。
干这行很久了。
贝蒂:谢谢,科科。
真不好意思……科科:不会!
他才不会在意这个的。
只要能给他一个好的表演就行了,我的感觉是你能做到。
贝蒂:谢谢你,科科。
我会让你知道结果的。
科科:去吧。
别迟到了。
贝蒂:好。
回头见。
科科:祝你好运,亲爱的!
贝蒂走出铁门,科科微笑着目送她。
(切换)内景,出租车,白天贝蒂睁大双眼,看着沿途的一切。
(切换)外景,派拉蒙制片公司大门,白天出租车停在门口。
贝蒂付了车资后下了车。
她呆站了一会儿,凝视着这家梦工厂。
走到门口时,一位警卫模样的人叫住了她——警卫:这是要去哪儿,小姐?
贝蒂:去面试。
警卫:是哪位要看你的试演?
贝蒂:沃利·布朗。
警卫:那咱们是否知道沃利·布朗所在的57楼在什么位置呢?
贝蒂(微笑):咱们不知道。
警卫:这样啊,那咱们就得先心中有数,对不?
贝蒂:是的,先生。
警卫:华莱士·布朗先生在行政楼的二层。
咱们进去后在第一个路口向右拐。
然后咱们走过三个棚就到了17号棚,行政楼是白色的。
咱们上了二层就看到接待处了。
咱们就得报上姓名了,对不对?
贝蒂:贝蒂·埃尔姆斯。
警卫:那咱们看看有没有登记……有了。
那就祝你好运了,埃尔姆斯小姐。
贝蒂:谢谢你……非常感谢。
(切换)内景,行政楼二层,白天贝蒂爬上几级台阶,向接待处走去。
把登记牌递上去,接待员接过去看了一眼,又递还给她,抬手向她左边指去——接待员:左边,43号。
贝蒂:谢谢。
沿着长长的走廊过了几扇关着的办公室的门,发现唯独43号的门是敞开的。
贝蒂进到一间很大的会客室,一位接待员坐在桌边。
接待员:我能帮你什么忙吗?
贝蒂:我是贝蒂·埃尔姆斯。
我是来找……布朗先生面试的。
接待员:好的。
真是准时。
稍坐,我去通知布朗先生。
接待员站起来,走向一扇门,在上面敲了两下,进去了。
她把那扇门关上后,会客室里就只有贝蒂一个人了。
她坐进一把扶手椅,打量着四壁上挂着的老电影的招贴画。
不大会儿工夫,那扇门又打开了,一位绅士派头儿十足的老先生,沃利·布朗,笑容可掬地走了出来。
贝蒂立刻起身。
沃利:贝蒂·埃尔姆斯?
贝蒂:是我。
沃利:我是沃利·布朗。
你的姨妈是我亲密的朋友,所以看到你我非常愉快。
贝蒂:我也非常高兴。
沃利:进来。
我给你引见一下。
他们进到沃利的办公室……沃利(继续):我冒昧地邀请了一位杰出人士来看你的试演。
她看过你的简历照片,很想看看你本人。
当沃利带着贝蒂进来时,沃利办公室里的几个人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沃利(继续):贝蒂·埃尔姆斯,这位是杰克·塔夫脱,我的助理;这位是吉米·卡茨,已被选定试演“查克”一角。
他一会儿会和你对戏。
这位是朱莉·查德威克,还有鲍勃·布鲁克,是导演,另外,我们的稀客是萨拉·詹姆斯。
尽管我们请不起她来为我们选角,但作为鉴别角色的专家,她是最棒的。
萨拉·詹姆斯:承蒙夸奖,沃利。
你好,贝蒂。
她和贝蒂握手。
贝蒂:幸会。
萨拉·詹姆斯:这位是尼基,我的助手。
尼基,一个身材高挑的瘦弱女孩儿,戴一副猫眼眼镜,冷淡地朝贝蒂点了点头。
沃利:这位是玛莎,玛莎·约翰逊,你们已在前台见过了。
贝蒂紧张地朝屋里所有的人微笑。
贝蒂:各位好。
沃利:怎么样,咱们这就开始?
要不要先来杯水或咖啡什么的?
贝蒂的手心开始出汗——贝蒂:不,不用了。
我很好。
沃利:那好,各位就坐吧。
贝蒂和吉米就位,咱们开始走这场戏。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鲍勃……对贝蒂,在他们开始之前?
贝蒂在走向吉米的半路上停了下来,看着导演鲍勃。
鲍勃:没什么更多的……这不是表演比赛,明白吗,这两个人是独处一室,所以进戏之前别太过。
贝蒂不知该回答些什么。
她无意中撞上萨拉助手尼基的目光,可后者却避开了目光。
贝蒂:好吧。
贝蒂继续走向吉米,后者张开双臂,迎接贝蒂的到来。
他的岁数足可以做她的父亲了——吉米:告诉我你哪儿受伤了,亲爱的。
贝蒂:什么?
吉米:演这场戏我要近一点儿,鲍勃。
就像和那个姑娘,叫什么来着,黑头发的那个。
那感觉很好。
你说呢?
贝蒂再次把目光转向鲍勃。
鲍勃:没问题,吉米。
就是别再赶词儿了。
我跟你讲过了……就是你说“不然怎么样”那一段。
吉米:我是起的早了点儿。
她们说,“他们会把你投进监狱”……她们就是这样说的。
她们都这么说,带得我也这么说了。
吉米转向贝蒂——吉米:来吧……你叫什么?
贝蒂:贝蒂。
吉米:好的……贝蒂。
你不赶。
我也不赶。
咱们表演时靠近一点儿,就像在电影里一样。
吉米伸出双臂围抱住贝蒂,把她的身体紧贴在他微突的肚子上。
吉米(继续):爸爸最好的朋友要开始工作了。
吉米微笑着把贝蒂揽向自己。
贝蒂敛神静气,只注意吉米的呼吸。
两人四目相对,有片刻的静场。
在场的每个人都把目光集中在贝蒂身上。
沃利:鲍勃?
鲍勃:好……开始!
贝蒂和吉米开始走戏。
对于贝蒂来说,再不开始的话,吉米这种荒唐的紧抱就显得非常别扭了。
贝蒂:你还在这儿?
吉米:我回来了。
我想这是你希望的。
说话间,淫袭的微笑在吉米的脸上荡漾。
后一句台词与他俯向她耳朵的动作是连贯的。
贝蒂:没人希望你在这儿。
贝蒂的语气中带着怒气,她开始向后仰,想离吉米远点儿。
吉米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吉米:真的吗?
贝蒂把手挣开,原地未动——贝蒂:我父母就在楼上!
他们以为你已经走了。
吉米笑得更加露骨,再次靠近贝蒂。
吉米:所以……出其不意!
贝蒂把他推开。
贝蒂:我可以叫他们……我可以叫我爸爸。
吉米:可你不会。
他再次抓住贝蒂的手腕,把她拉向自己。
他把手放在她的腰间,顺势划向她的髓部。
他的手猝然折向——贝蒂低头,发现吉米的手已盘桓于她的大腿内侧。
贝蒂垂手,轻按在吉米的手上。
她缓缓抬头,眼中已充满诱惑的笑意。
从这笑意中得到默许,吉米的手不再游移,从盘旋改为俯冲。
那另一只手将怀抱收得更紧。
这时的贝蒂身心有了变化,她开始以一种连她自己也感到惊奇的姿态,卷进戏的旋涡里。
贝蒂(近乎耳语):你在玩一场危险的游戏。
如果想讹诈我……那可没门儿。
现在轮到吉米惊异于自己了。
贝蒂焕发出的激情是有感染力的,他的声音变得柔情似水——吉米: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那并不困难。
戏走到这儿,贝蒂本该转为愤怒,可现在不行了,她开始跟着感觉走。
更靠近吉米,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贝蒂(缓缓地、孤注一掷地低语):出去……在我叫我爸爸之前出去……你是他最好的朋友。
(她伸出双臂揽住他的肩颈)这会把一切都毁了的。
吉米迷惘。
他已忘记自己身在何处。
贝蒂的眼睛就是整个世界——吉米:你怎么办?
你爸爸会怎么看你呢?
浸淫于激情之中的贝蒂梦幻般地低语——贝蒂:住口吧……快住口!
还是你一开始的那一套。
如果我把发生过的事都说出来……他们就会把你投进监狱,所以,赶快离开这儿,不然……吉米(被她燃烧着欲火的炙人目光紧紧攫住,几乎喘不过气来……意识到停顿的时间已超过要求):不然怎样?
按照脚本,贝蒂应假装从背后抽出刀来,藏在身后,吉米低头吻她。
贝蒂(亲吻吉米,嘴里喃喃有声):不然我要杀了你。
吉米慌神儿,双手抵住贝蒂双肩把她推开,像是要从迷惘中挣脱出来。
他最后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台词——吉米:那他们会把你投进监狱。
按照脚本,这时的贝蒂应该哭喊,这对她应该是很容易的,因为戏中性的成分带给她的应该是莫大的羞耻。
泪水顺着她的面颊流下。
她仰面长啸——贝蒂:我恨你……我恨咱们两个!
她把刀从手中滑落的情景表现出来。
这场戏结束了。
屋里的每个人都被贝蒂征服了,过了一会儿,他们才从戏境中回到现实。
掌声响了起来。
萨拉转向尼基——萨拉·詹姆斯:我要带她过去。
尼基:第一流!
沃利(对众人):哇!
贝蒂抹去泪水,绽出笑意——其中或许也包含自我赞叹——贝蒂:喏,就这样。
吉米:就应该这样!
亲爱的,有门儿!
沃利:鲍勃?
鲍勃:很好。
真的。
我意思是说,戏或许牵强,但还是有人性在里边。
是啊,很好,真的。
沃利:嗯,谢谢你贝蒂,是真的感谢。
戏演得很抓人。
你是你姨妈的骄傲,我一有机会就会跟她说的。
我们很快就会再找你谈的,多谢你能来。
贝蒂:哦,谢谢。
她也不知道下面该干什么。
贝蒂挪步到屋子中央,站住。
戏中的情绪波动还没有完全平复。
萨拉起身,尼基也跟着站起来。
萨拉·詹姆斯:谢谢,沃利。
我肯定你们需要好好议论一下。
我们陪贝蒂出去。
沃利:对,你说的是。
你能来是我们的荣幸,别见外。
咱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萨拉·詹姆斯:来吧,贝蒂。
萨拉牵着贝蒂的手向门口走。
贝蒂转头,再次微笑——贝蒂:再次感谢,布朗先生。
很高兴见过你们大家。
每个人都冲她点头、挥手。
贝蒂被萨拉和尼基领了出去。
(切换)内景,行政楼内的走廊,白天三人沿着走廊一路走来。
萨拉·詹姆斯:哦,上帝,真是可怕!
贝蒂的头急速转向萨拉。
满脸震惊。
萨拉·詹姆斯(继续):哦,不是说你贝蒂。
你非常出色,我是说真的,可沃利就惨了。
他捞不上这个片子拍了。
沃利的好日子20年前就过去了。
尼基(厌恶地窃笑):吉米·卡茨如何?
萨拉·詹姆斯:哦,上帝!
吉米·卡茨的好日子还没来。
恐怕再也来不了了。
可怜的沃利。
贝蒂发现自己越来越不舒服。
贝蒂:可他们对我都挺好的,尤其是沃利……布朗先生是我姨妈很亲密的朋友,所以……萨拉·詹姆斯:放心,贝蒂。
别误会。
我爱沃利。
我应该爱。
我们曾做过10年夫妻。
贝蒂再次惊异地转过头来。
萨拉·詹姆斯(继续):我也爱男演员,所有男演员,吉米·卡茨也包括在内。
我们只是偶尔说两句刻薄话罢了。
现在,我们想带你多走两步,介绍你见一位出类拔萃的导演。
他正在做一个能要你的命的片子!
“要你的命”这句话又一次令贝蒂疑惑地转过头去。
萨拉·詹姆斯(继续):……去看了就知道了。
(切换)内景,录音棚,白天我们看到的是一间布置成20世纪60年代风格的录音棚。
我们是透过一面隔音玻璃看过去的。
一位金发女郎坐在老式的麦克风后面。
她的身后是三个男歌手,他们各自穿着三种不同色调的舞台服装,是闪闪发亮的那种,明显带有60年代的风格。
前奏过后,金发女郎开始唱那首由康尼·史蒂文斯创作的《16个理由》。
男歌手们的轻声唱和与她的演唱融和在一起。
镜头后拉,我们这才意识到这是在一个电影场景中另设了一个有声电影摄影棚。
这个镜头表现的是金发女郎来棚内试镜的情景。
镜头再往后拉,我们看到了导演亚当·凯舍尔,站在他周围的应该是他原有的班底。
再往后,人就更多了,有闲站着的,有吃东西的,有听歌的,也有在收拾东西的。
棚内拥挤而忙乱。
歌声被扩得很大。
萨拉和尼基带着贝蒂通过一道巨大的棚门进了棚内。
在他们靠近场景时,一名警卫示意她们不要出声。
歌声还在继续。
就在贝蒂被萨拉带过来时,亚当回了一下头,他的目光停在贝蒂·埃尔姆斯那张美丽的面庞上。
贝蒂有所觉察,抬眼相迎。
四目接视的瞬间,惊惧和慌乱疾如电闪,窘于对视,他们都把目光转向舞台上的演唱者。
亚当(拿起电喇叭):停!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向演唱台——那位金发女郎。
他握住女孩儿的手。
亚当(继续说):非常感谢,卡罗尔。
你能来真是太棒了。
我知道你有多忙。
卡罗尔:哦,天哪,你不是真的吧?
我喜欢这个本子!
在哪儿签合同?
亚当:看……我爱你,可是没办法,没有见过所有人选之前他们不让我定。
我会尽快让你知道的。
卡罗尔:我知道你会的……因为我的经纪人会日夜监视你……我也一样。
亚当:很荣幸。
现在,出去吧。
卡罗尔:哦,你这家伙怎么这么残忍啊……别忘了我。
我将是饰演这个角色的人。
亚当(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蛋):回见吧。
亚当转身回原座。
他四下搜寻,注意到贝蒂正在萨拉的引导下与棚内的几个负责人打招呼。
他径直来到助理导演跟前,低头看他的记事簿。
亚当(继续):下一个是谁,汉克?
汉克:卡米拉·罗兹。
亚当琢磨着这个名字,脸色暗淡下来——亚当:她准备好了吗?
汉克:一切就绪。
亚当:让她上吧。
汉克开始用他的对讲机讲话,棚内各处都可以听到他的声音——汉克(冲对讲机):下一位,卡米拉·罗兹!
亚当抬头——另一个漂亮的金发女郎登台,站到了麦克风后面。
就是这个姑娘!
伴唱歌手也在她身后站好。
亚当朝汉克点头示意。
汉克(继续):准备!
摄影师喊了一声,“好啦”。
亚当(对着电喇叭):配唱!
音乐起前的倒计数——亚当(继续):开始!
前奏音乐响起,卡米拉·罗兹开唱。
听到歌声再次响起,贝蒂转过头来。
她的目光再次与亚当搜寻的目光相遇。
这次,亚当又把目光避开了。
但他的注意力只在卡米拉那里停留了一会儿。
她还算说得过去,但说不上有多么出色。
亚当伸手,把汉克拉了过来。
汉克:什么事?
亚当迟疑了一下——亚当:把贾森叫过来。
汉克打开他的对讲机——汉克:辛迪……亚当要见贾森。
亚当继续看卡米拉·罗兹唱歌。
贾森·戈尔德温,瘦高个,60岁上下,一头银发,穿过人群,来到亚当旁边停下。
他侧视亚当,可亚当只顾观看卡米拉·罗兹的唱歌。
贾森循着亚当的目光往舞台上望去,又收回目光,再次侧视亚当。
亚当慢慢向自己的右边抬头,正碰上贾森的目光——他真想从那张脸上看出他知道多少内情,但是,什么也没看出来。
贾森:你要跟我说什么吗,亚当?
亚当:就是这个姑娘!
适时出现在贾森身旁的雷笑对亚当——雷:最好的选择,亚当。
亚当对自己充满了厌恶。
人群中的贝蒂突然慌张起来,因为她刚看了一眼手表——贝蒂:哦……哦……我要去个地方。
和朋友约好了的。
她很快地与萨拉和尼基握别,像灰姑娘那样连声称歉跑了。
亚当转过头去,目送她消失在视野之外。
继康尼·史蒂文斯之后,克里斯·伊萨克的《除了那位新来的姑娘》还在背景中奏响,亚当、萨拉和尼基,眼看着贝蒂在录音棚的大门处一闪身,消失不见了。
(切换)外景,黑文赫斯特1612号,街道,白天克里斯·伊萨克的歌《除了那位新来的姑娘》还在继续。
一辆空载的出租车,开着后门等在那里。
(切换)黑文赫斯特1612号院落,白天克里斯·伊萨克的歌正进行到那段布鲁斯风格的萨克斯管间奏。
贝蒂和丽塔从鲁思姨妈的公寓里出来。
贝蒂在笑,拉着丽塔的手——贝蒂:来嘛,没什么可怕的。
院落里的另一头,康奈尔·杜蒙,一位年轻帅气的黑人音乐家,正在他的阳台上吹奏萨克斯管。
看到两个姑娘,停止吹奏。
他呆站在那里,像是认出什么人的样子——康奈尔·杜蒙:嘿!
贝蒂和丽塔同时抬头,举手遮住强烈的阳光。
康奈尔·杜蒙(继续):索尔好吗?
贝蒂:索尔?
康奈尔·杜蒙:不……不是你……(示意丽塔)对不起……我不记得你的名字了。
丽塔(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丽塔。
康奈尔·杜蒙:噢。
是这样,我最近老没见索尔。
让他到俱乐部来呀。
丽塔点头……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康奈尔微微一笑,又拿起了萨克斯管。
贝蒂:你叫什么名字?
康奈尔·杜蒙(笑着):康奈尔·杜蒙。
他开始吹奏一段甜蜜多情的爵士乐,悦耳舒心,就像在品尝刚刚做成的果酱。
贝蒂(低声):问他索尔是谁……丽塔却急匆匆向门口走去。
贝蒂(继续):也许他能帮忙……贝蒂跟着丽塔出了大门,直奔等在那里的出租车。
他们上了车,车开走了。
(切换)内景,出租车,白天贝蒂伸手轻轻扳住丽塔的肩膀。
她语气坚定但又尽量不让司机听到。
贝蒂:你为什么不问他?
索尔认识你!
丽塔(同样压低声音):可我不认识什么索尔。
我从没听说过索尔这个名字。
我刚出了麻烦事。
这就是咱们不应该去找黛安娜·塞尔温的原因……最好不要惹麻烦。
贝蒂:你不是去惹麻烦。
你是去发现你是谁。
只有发现你是谁才能不惹麻烦。
丽塔默默地思考了一会儿,可马上又开始烦躁不安起来。
(叠化)内景,出租车内,稍后贝蒂手里拿着一张纸片,东张西望地查看着街道两旁的门牌。
贝蒂:就应该在这一带……丽塔忧心忡忡地看着窗外,车子开上了谢拉博尼塔一带的道路。
眼前是一片掩映在葱郁的树木中的建筑,它们被篱笆墙围着,有独栋的孟加拉式平房,也有二联式公寓套房。
整个这片建筑群是用拉毛粉饰的灰墙圈起来的。
贝蒂(指指点点地继续说):这就是了……2590号。
(转向丽塔)看着眼熟吗?
丽塔摇头……不是因为贝蒂刚说的话,而是因为看到在2590号斜对面的街上停着一辆黑色的车子。
她依稀辨认出前座上坐着两个男人——丽塔:别停!
贝蒂:什么?
你看到了什么?!
丽塔(声音虽轻却透着惊慌):前座上有人,那辆车里。
贝蒂:你认识他们吗?!
丽塔:不认识……但是……贝蒂(冲司机):往前开。
绕到后面去。
(切换)外景,谢拉薄尼塔公寓,后巷,白天贝蒂拉着丽塔下了车。
司机收了车资,把车开走了。
两个姑娘从后门进了小区,沿着一条曲曲弯弯的水泥路往里走。
在一个交叉路口处,戳着一块形状不太规则的木板,上面写着住户的门牌号。
它们依次浏览着上面的姓名。
贝蒂:塞尔温12号。
两人又从几家门前走过。
贝蒂发现了一块指示牌,上面用箭头标出10至20号的方向。
贝蒂(继续):这边。
她们踏上另一条通向平房12号的小径。
及到近前她们才发现,要找的那间平房,实际上就在通向后巷的那道钢丝网门附近。
一个戴着太阳镜、穿着一身黑色套装的男人正站在巷道上。
两个姑娘一低头,急忙钻人树丛中。
穿黑套装的男人立刻扭脸往发出声响的方向看过来。
两个姑娘屏息静气,一动也不敢动。
贝蒂(急促地低语):这回你可吓着我了。
从树权中间窥探,那个男人还在朝她们这个方向看。
突然,他向他的左边转过头去,脸上露出微笑。
紧赶两步,他从姑娘们的视线中消失,可马上他又出现了,手里提着两个挺有分量的手提箱,后面跟着一位穿黄色衣服的老妇人。
贝蒂和丽塔几乎匍匐着往前探了探身。
她们看到一辆高级轿车,这才意识到,把她们吓得魂飞魄散的那个男人,不过是一位惜尽职守的普通司机罢了。
姑娘们直起腰杆,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感到儿分难堪。
贝蒂(继续):我说了吧,没什么可怕的!
她们走到12号平房前,对着大门站了一会儿。
丽塔:哦,不……别……贝蒂没听她的,重重地在门上敲了几下。
她们站在那儿等着。
没人来应门。
贝蒂再敲,敲得更重。
然后等着。
丽塔(继续):没有人……话音未落,门突然打开了。
一位妩媚动人的中年妇女出现在她们面前。
中年妇女:什么事?
贝蒂:黛安娜吗?
中年妇女:17号。
贝蒂:可我这里写的是12号。
中年妇女:我和她换了房。
她在17号。
往下走就是了。
右手。
这时,中年妇女的注意力似乎全在丽塔身上——中年妇女(继续):树叶把它挡得很严实。
贝蒂和丽塔要离开。
中年妇女(继续):有好几天没见她了……贝蒂:好的……那我们给她留个条儿。
中年妇女(开始跟上她们):我和你们一起去。
那儿还有一些我的东西。
她房间里的电话铃声响了。
中年妇女(向屋里走,扭头):哦……你们去吧。
我得去接一下。
女人急匆匆地回屋了,没忘了把门关上。
贝蒂和丽塔也加快脚步朝17号赶。
贝蒂:我估计你不是黛安娜。
丽塔,还是心神不安,没有答腔。
他们来到17号门前。
它的确是坐落在半高不低的灌木丛中,还有一棵老桉树。
门廊很深。
贝蒂看都没看丽塔,上去就敲门。
没人答应。
贝蒂再敲——贝蒂(继续):还是不在,我估计。
姑娘们绕到平房的一侧。
贝蒂扒着窗户往里看。
她推了推窗户,窗扇居然敞开了。
丽塔:我想还是别……贝蒂(左右张望一下):来帮我一把。
我去打开前门。
丽塔:不。
扒着窗台,贝蒂纵身一跃,但也只是膝盖抵住了墙上的棱角,不过,头还是伸进了窗户里。
贝蒂:快搭把手!!!
丽塔不情愿地推了贝蒂一把。
贝蒂进去了,从里面把窗户关上……贝蒂(继续):门口见。
丽塔绕回到前门,她到了,门也开了。
贝蒂把手捂在口鼻处。
贝蒂(继续):不知道你敢不敢进来。
里面有股强烈的味道,就像是……什么东西……丽塔强迫自己迈进门槛。
随着大门“咔嗒”一声关上,她也立刻领教了贝蒂所说的那股味道。
(切换)内景,17号平房,白天贝蒂开始在平房内走动,丽塔跟在她身后。
所有的百叶窗和窗帘都是拉着的。
她们走得很慢,对每一件出现在眼前的东西都不放过。
贝蒂是在看丽塔,看她有没有想起什么。
可丽塔就像一个还没睡醒的人,对面前的一切视若无睹。
半明半暗中,她们深入房间内部,走进一条过道。
(切换)外景,谢拉博尼塔公寓,12号平房,白天中年妇女刚刚关上她的房门,便急匆匆往17号赶。
(切换)内景,17号平房,白天贝蒂和丽塔沿着过道往里走。
经过一扇小门,探头往里看,一张长沙发,一个衣柜,还有一个梳妆台。
她们没有进去,接着往下走,来到一扇没有关严的房门前。
贝蒂抬手,只轻轻一碰,房门洞开。
才跨入这个房间几步,两人凛然止步。
一声凄厉的惨叫发自丽塔的丹田——床上的一具女尸横陈在她们眼前。
床垫破裂的地方,填充物翻起,那显然是枪击所致。
膨胀而呈灰色的女尸周围是大片凝固了的血迹。
发自身体内部的尖叫似乎形成了一股力量,推动丽塔向前冲,凑到跟前细看。
贝蒂本能地扑向丽塔,而目光却被床上的景象吸引,无法移开。
她用手捂住丽塔的嘴,把她往回拉。
尖叫声闷在了贝蒂手中。
在接下来的静寂中,能听见敲门声。
贝蒂的身体僵住了,捂在丽塔嘴上的手也不敢移开,这能阻断丽塔的尖叫声,但对她身体剧烈的战抖和满眼的惊恐却无济于事。
(切换)外景,平房17号,白天中年妇女正从大门跟前后退,她抬头打量着整座房子。
她不能肯定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声音。
迷惑不解中,她转身回自己的房子去了。
她刚一离开,17号的门就开了,先是丽塔,随后紧跟的是贝蒂,她们大惊失色地向我们跑来,直到丽塔那张扭曲的脸充斥整幅银幕。
伴随着一系列声响,剧烈起伏的音乐响起。
(切换)内景,鲁思姨妈的公寓,浴室,白天声响和剧烈起伏的音乐继续。
近乎歇斯底里的哀励攫住丽塔的身心,她把头埋进洗手池中,疯狂地把一把剪刀插进满头深色的长发里,随即是剪掉大塔头发的声音。
贝蒂赶忙跑向她——她的手轻轻伸过去,可一旦抓住了丽塔的手,立刻紧紧握住了那把剪刀,令丽塔欲剪不能。
贝蒂更加贴近丽塔,在她耳畔柔声细语。
丽塔还是止不住哭声,但是听凭贝蒂将自己紧紧拥抱。
音乐起了变化……贝蒂:丽塔……我知道你要干什么。
丽塔(不停地抽噎着):我……不得不……这么……贝蒂:我知道你不得不这么做,但还是让我来吧。
丽塔转过身来抬眼看着贝蒂,她的眼睛已经哭红了。
贝蒂让丽塔的脸正对自己,和缓但坚定地把剪刀夺过来。
她们彼此对视着。
贝蒂轻柔地抚摩丽塔的面颊,抹去几颗泪珠——贝蒂(继续):让我来。
(叠化)内景,鲁思姨妈的公寓,稍后,白天镜头慢摇,我们看到浴室洗手池的台面上各种开启着瓶盖儿的小容器,用过的Q牌棉签,毛巾,梳子,刷子,水钵,还有大塔大塔的深色长发。
镜头继续摇向一面镜子,怪异的音乐渐强。
镜中映出一个崭新的丽塔——一头美丽的金色短发,眉毛也是金黄色,没有其他的化装。
贝蒂出现在镜中的丽塔身旁。
她们一起端详着新的丽塔——贝蒂(很有信心地轻声慢语):看上去像换了一个人。
(切换)外景,黑文赫斯特1612号院落,日暮与深夜之间镜头掠过鲁思姨妈的房门,机位慢慢升起,到了楼上那套房子,这是养着捣蛋狗的威尔金斯的家。
当我们逐渐接近并最终进人威尔金斯的房间时,电话铃声响了。
(叠化)内景,威尔金斯的家,稍后穿着睡衣浴袍和拖鞋的威尔金斯是一副晨起慵懒的模样,他坐在一张巨大的配有脚凳的绒面椅里,旁边茶几上是一摞摞的报纸和咖啡杯。
当电话在威尔金斯旁边的茶几上响起时,他的猎犬警觉地站了起来。
威尔金斯从沉思中惊醒,放下手中抓弄成一团的脏乱的金色头发,拿起了话筒。
威尔金斯:喂……亚当,你怎么样?
不,还好。
是的,我正在工作,但是……他们一星期前就要这个本子了。
什么?
你家里出了什么岔子?
保洁员?
没问题,你可以要那张沙发。
不,那不是问题……只是我得……我得工作。
方便的时候可以带些吃的过来。
不,我钱够……我只是有日子没出门了。
顶刮刮!
(继续)墨菲和我很高兴见到你。
不,不,不,他有足够的吃的。
(切换)内景,鲁思姨妈的公寓,卧室,晚丽塔刚从柜子的顶格上取下那个帽盒,把它放在床上。
贝蒂:你在干什么?
贝蒂坐在床头。
丽塔把帽盒打开,把她的手提包拿出来。
把手提包上的拉锁拉开,取出里面的钱。
她也在床上坐下,看着那些钱,想着该怎么开口。
丽塔:你一直对我这么好……现在咱们知道为什么……我为什么那么害怕。
咱们知道我的确是卷入了一场大麻烦中。
我不应该……让你……我只有这个能拿出来。
我要把这个给你,只要我能在这里多待一阵儿。
我不知道除此之外还能怎么做。
贝蒂挪到丽塔这边来,伸出双臂围抱住她——贝蒂:丽塔……我要让你留下来,你用不着给我这些钱。
丽塔:可我要这么做。
贝蒂:不。
咱们不该碰这些钱。
咱们根本不知道这些钱是怎么回事。
它们可能会带来危险。
你必须得从头开始。
你现在看上去是个全新的人,你也可以做一个全新的人……你想做的任何人。
丽塔:听上去很好……做一个全新的什么人。
贝蒂:嘿,现在就让我把好莱坞介绍给全新的你吧。
咱们还没到顶楼的花园去过呢。
(切换)外景,院子,夜两个姑娘从前门出来……贝蒂领着情绪已经好多了的丽塔。
她们几乎是跑着穿过院子,向青藤覆盖的石台阶奔去。
(切换)外景,屋项花园,夜姑娘们沿石台阶跑上来。
清风拂面,银幕上是两张极目远眺的笑脸。
点缀着棕桐树影的好莱坞夜景尽收眼底,影剧院的强弧光灯缓缓摇曳……山顶的峭壁上,是亮闪闪的大字——好莱坞。
贝蒂:我在这儿,好莱坞!
我是贝蒂。
停顿。
贝蒂(对丽塔):喊啊!
丽塔:我在这儿,好莱坞!
我是……丽塔!
她们往远处望去,像是等待圣安娜的山风送来回音。
(切换)内景,鲁思姨妈的公寓,夜,稍后镜头逐渐靠近丽塔手提包旁边的那摞钱。
掠过它们,镜头又进入丽塔手提包里面。
我们看到那把蓝色的钥匙,靠近,再靠近,直到它充斥整幅银幕。
(切换)外景,好莱坞,丹尼餐馆,夜镜头经过红色的砖墙,付费电话,直到拐角。
慢慢地转过拐角,进了黑黑的巷子。
在垃圾堆和垃圾桶中间似乎有一个黑影。
镜头向黑影靠近。
靠得足够近时,我们看清了,那是一个流浪汉,还有流浪汉的窝。
镜头还在往前推,流流汉的脸充斥整幅银幕。
黑黑的脸上长满真菌似的东西。
那上面的眼睛转动了一下,红红的像是两团火焰。
(全剧终)注:这是戴维·林奇的原创剧本,与完成片有一定差别。
本片2002年荣获英国学院奖BA团人最佳剪辑奖;2001年度戛纳电影节最佳导演奖;2002年美国影评人协会金球奖最佳影片、最佳女演员奖;2001年度纽约影评人协会最佳影片奖;2001年度洛杉矶影评人协会最佳导演奖;2001年度美国国家评论协会最佳女演员突破表演奖;2002年法国恺撒奖最佳外语片奖;2002年独立精神奖最佳摄影奖等等,多项大奖。
第一遍看懂了75%,第二遍看懂了99%。
这是一部必须要看两遍以上的电影,导演是大卫·林奇。
那么,真相是什么?
(以下强烈剧透,慎入)Part.1好莱坞演艺道路上失败的女主角A看到自己的同性爱人B竟然飞黄腾达并且和导演C搞在了一起,无比绝望的她竟然雇佣杀手杀死了B,并在事后陷入深深的恐惧和愧疚。
为了逃避这个操蛋的现实,她倒在床上做了一个梦。
Part.2在梦中,她偏执的潜意识将现实中的一切元素(时间、地点、人物、事件、逻辑关系等等)全部打乱然后重组,强行再造出了一个看似合理实则牵强的梦幻世界。
在这个虚拟的现实中,她试图改变自己的演艺命运,并希望与自己的同性爱人B产生一个正面的良好结局。
然而,虚拟世界中越来越多的蛛丝马迹向她表明,梦毕竟不是真实,并且随着复杂度的上升,一切的逻辑都行将崩溃。
在一场诡异的魔幻演出之后,她找到了记忆黑匣子的钥匙,并不可挽回地跌入了现实。
Part.3梦终于醒来,女主角A发现她终究还是改变不了这个操蛋的世界,于是举枪自杀。
--华丽的分割线---大卫·林奇的厉害之处在于,他并未使用Part.1>2>3这样的常规顺序来叙事,而是采用Part.2>1>3的非线性方式来讲述这个故事。
这既是大多数人第一遍看不懂的缘由,也是这部电影成为梦幻经典的点睛之处。
影片的重点在于导演的意图。
大卫·林奇压根就不想靠故事的感染力来打动人,他的真正目的在于让观众感受到一种视点/立场的切换,并从这种颠覆性的切换中,获得一种自我内省的独特经验。
切换的时刻发生在大约1小时55分钟处(D9全片157分钟)。
在前两个小时内,观众都是以一种高度的主观代入感,沉浸在两个女人的冒险之中——虽然越来越多的蛛丝马迹显示出『这个世界不对劲』并给人带来不安的感觉——直到梦的破碎,女主角跌回冰冷残酷的现实,观众亦随之切换到纯粹的旁观者视点/立场之上,之前诸多不合理的细节产生联系并得到解释,才恍然大悟『哦,原来这是一场梦』。
这种创造性的叙述结构,使得这部电影并非一串传统的线性故事板,而更像是一套类似拼图、魔方这样的非线性智力玩具。
导演将所有的剧情线索都随机、杂乱地散布在长达2小时的梦境中,并在最后的30分钟内简洁、有力地给出真相和答案,继而推向最终的结局。
如此一来,导演成功地让观众在前2小时内模拟了一场梦游,并使用一套伪逻辑让观众在梦中不断发现梦的痕迹,衍生出逻辑上冲突的兴奋点——并在最后的30分钟内使梦的逻辑被证伪——这个证伪恰恰是导演、观众共同进行的,而非简单的灌输。
这种世界观的建构方法,实现了戏剧冲突的一项超越——传统的戏剧讲究人与人、人与事物之间的冲突,是形而下的、可见的;但『穆赫兰道』这样的电影,其核心的戏剧冲突却是形而上的,是两个『世界』之间的冲突,观众需要在无形的思考中对两种不同的世界观(真实/虚幻)进行辨证,并在最终与导演一起作出真伪的判决。
要判断一个歌手是否假唱,只需在现场将ta推倒,然后听听看声音是否还在继续。
『穆赫兰道』告诉我们的,其实就是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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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马克·费舍 著,王知夏 译摘自《怪异与阴森》,上海人民出版社|新行思,2024年大卫·林奇最新的两部电影——《穆赫兰道》(Mulholland Drive)和《内陆帝国》(Inland Empire)——呈现了一种激烈、紧凑的怪异感。
林奇更早期的作品,包括电影《蓝丝绒》(Blue Velvet,1986)和电视剧《双峰》(Twin Peaks,1990一1991,第三季目前正在制作中)在内,虽然常常叫人摸不着头脑,乍看之下却都有一种表面上的连贯性。
就《蓝丝绒》和《双峰》而言,至少在一开始,它们都围绕着一个理想化、刻板印象化的美国式小镇(与迪克在《时间脱节》中描写的那个小镇并没有什么不同)与各种各样的异世界或地下世界(犯罪、密教)之间的对立展开。
不同世界之间的划分总是以林奇作品中频繁出现的视觉元素之一——幕帘——为标志。
幕帘既遮盖,又暴露(绝非巧合,它们遮盖并暴露的事物之一就是银幕本身)。
它们不仅象征着一个阈限,还构成了一个阈限:一个通向外部的出口。
在2001年上映的《穆赫兰道》中,构成《蓝丝绒》和《双峰》的稳定对立结构开始崩塌。
毫无疑问,其原因之一在于镜头从小镇背景移开了,新的焦点转到了洛杉矶。
林奇对梦及其相关物一如既往的痴迷现在受到好莱坞梦工厂制造的媒介化梦想的进一步折射,并成倍放大。
好莱坞的背景催生了许多嵌套世界——戏中戏(也可能是戏中戏中戏)、试镜、被扮演的角色、幻想。
每一次嵌套都内含脱离嵌套的可能性,正如一个被公认处于本体论较低层次的事物伺机摆脱其从属地位,并寻求向更高层次的突破:来自梦境的虚构物逾越到清醒生活;试镜与周围所谓真实世界场景里发生的互动一样逼真,至少看上去如此。
然而,在《穆赫兰道》——片名显示为一个简称(Mulholland Dr.),隐隐指向了“穆赫兰的梦”(Mulholland Dream)——似乎存在一种势不可挡的趋势,即朝着反方向移动:与其说梦境被当成了现实,倒不如说一切看似真实的现实都陷进了一个梦里。
可那究竟是谁的梦呢?
对《穆赫兰道》的“标准”解读认为,电影前半部分是郁郁不得志的小演员黛安·塞尔温(娜奥米·沃茨[Naomi Watts]饰)的幻想/梦,而她的真实生活据说在电影后半部分展现出了其平凡肮脏的全貌。
在电影的前半部分,贝蒂帮助一位失忆的褐发女子(劳拉·哈灵[Laura Haring]饰)——一次谋杀未遂的受害者——寻回自己的身份。
褐发女子化名为“丽塔”,这个名字来源于她从一张电影海报上看到的丽塔·海华斯(Rita Hayworth),之后她与贝蒂发展成了恋人。
到了电影后半部分,“丽塔”摇身一变,成了功成名就的女演员卡米拉,也是黛安嫉恨的对象,而落魄、厌世的黛安则住在好菜坞一间寒碜的公寓里。
黛安雇了一个杀手去杀卡米拉,然后貌似饮弹自尽。
根据对这部影片的标准解读,野心勃勃的女演员贝蒂——她似乎不只是从小镇来到好莱坞,还来自过去(她刚刚赢得了一场吉特巴舞蹈比赛!
)——是黛安理想化的自我形象。
构建了《蓝丝绒》和《双峰》的冲突,即理想化的地方城镇与(诸多)地下世界之间的对立,现在变成了两个人物之间的对立:不谙世事的小镇姑娘贝蒂与饱受生活毒打的洛杉矶居民黛安。
在一篇题为《好莱坞的双重梦想》(“Double Dreams in Hollywood”)的网络评论中,武本蒂莫西(Timothy Takemoto)指出,这种标准解读的问题之一在于,影片的后半部分也具有独一无二的梦境氛围,并充满了夸张的戏剧化修辞,就像前半部分一样。
“一个住在好莱坞破旧公寓里的女人怎能跟一个即将与名导演结婚的电影明星有染?
她又是从哪里搞到雇用杀手的钱的?
”武本认为,影片的前半部分和后半部分都是梦境。
做梦的人不是黛安,“真正的做梦者身在别处”,而贝蒂/黛安和丽塔/卡米拉都是这个(未现身的)做梦者分崩离析的精神碎片。
不论这个观点正确与否,我认为武本至少说对了一件事,即《穆赫兰道》中有两个场景值得给予特别关注:餐馆里有关梦的场景和静寂俱乐部(Club Silencio)的场景(可能是全片中最有冲击力的片段)。
在餐馆的场景里,一个叫丹的男人正在与一个看起来像是心理医生的人谈论一个他做过两次的梦。
那个梦就发生在他们当时所在的餐馆(日落大道上的温基餐馆)。
在梦里,丹被一个满脸焦黑的疤面人吓到,此人就潜伏在餐馆后面的僻静角落。
为了战胜梦的力量,两人走到店外,去了餐馆后面,果然看到那个疤面人在那里——丹瘫倒在地,也许是晕过去了,也许死掉了。
充满矛盾魅力的静寂俱乐部场景是连接影片前后两部分的通道。
静寂俱乐部悬挂着红色的幕帘,俨然是一个阈限空间。
贝蒂和丽塔进入了俱乐部,却没有完全从里面走出来,随后她们就被黛安和卡米拉替换取代了。
我用矛盾魅力来形容这一幕,因为它表面上是在解开悬念。
犹如马格里特的作品《这不是一支烟斗》(This Is Not a Pipe)的电影版本,静寂俱乐部那场演出一方面告诉我们,我们所见到的是一个幻觉,另一方面又向我们表明我们无法把它当成幻觉。
静寂俱乐部的主持人似乎身兼魔术师和主持两种角色,他反复告诉观众(静寂俱乐部里的观众和观看《穆赫兰道》的观众):“没有乐队。
一切都事先录制好的。
这只是一盘磁带。
一个幻觉。
”一个男人从红色幕帘后面出现,作势在吹一支被消音的小号;他把小号从唇边移开,但音乐仍在继续。
当歌手瑞贝卡·德·里奥看似伤心欲绝地演唱起了罗伊·奥比森(Roy Orbison)的《哭泣》(“Crying”)时,其富有力量的表演让我们为之动容。
因此,在德·里奥倒下而音乐仍在播放的那一刻,我们不由大吃一惊。
在我们内心深处,有某种东西驱使着我们将这场表演当成现实。
毫无疑问,在电影史上所有描述幻觉的情节中,再也找不到比静寂俱乐部里的场景更不加掩饰,也更以假乱真的假戏了。
我们所看到、听到的——电影本身——的的确确是一部录制品,仅此而已。
从最老套的层面上来讲,这正是“电影魔法”必须掩盖的基础构成材料。
然而,这场戏令人难以忘怀的原因并不在于此。
它指向了在我们的主体性中发挥作用的无意识机制:一旦我们身不由己被吸进“静寂”的幻觉(同样是电影的幻觉),我们就成了吸引我们的录影本身。
然而这种幻觉不仅仅是简单的障眼法。
就像丹在餐馆里的那场戏一样,静寂俱乐部的场景也在提醒我们,梦和“幻觉”不过是导管,将我们导向平常无法面对面接触到的实在界。
梦不仅是唯有自我存在的内部,更是一个能让通往外部的“红幕帘”拉开的领域。
无论如何,也许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强行赋予《穆赫兰道》以逻辑。
并不是说本片应被看成一个公开的标的物,向所有可能的解读开放。
恰恰相反,这意味着任何企图打通影片盘根错节的沟回和死路的尝试都只会消解它的奇怪性、它形式上的怪异感。
在这里,怪异感产生的原因之一在于,整部影片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似曾相识的好菜坞电影类型的一个“错误”版本。
罗杰·埃伯特评论道:“没有谜底。
甚至有可能不存在任何谜团。
”也许《穆赫兰道》是一个谜团的幻觉:我们只是迫不得已才将它当成一个可以解开的谜,才对其“错误性”、无解性视而不见,一如在静寂俱乐部里,我们被迫忽略了表演的幻觉实质。
在林奇2006年的电影《内陆帝国》里,我们在《穆赫兰道》中看到的那种滑落、松散和谜样的风格似乎变本加厉,就连理清线索的可能性都不复存在了。
尽管《内陆帝国》不乏对其他影片的借鉴,但它就算是从表面看,也不与任何好菜坞模板雷同。
如果说怪异本质上关乎阈限,那么《内陆帝国》就是一部看上去以门道为主要构成要素的影片。
对《内陆帝国》的最佳解读都准确地点出了该片如迷宫、如兔子洞般的安那其建筑。
然而其中涉及的空间是本体论意义上的,而不仅仅是物理学上的。
影片中的每一条走廊——《内陆帝国》中出现了许多林奇标志性的走廊——都有可能成为连接另一个世界的阈限空间。
但没有一个角色——说到《内陆帝国》中走马灯似的人物、臆想和碎片时,“角色”一词显得极其不恰当——可以在穿越到异世界之后还保持原来的自我不变。
在《内陆帝国》里,你就是你所置身的世界,无论那是怎样一个世界。
影片中有一个显著的符号,它属于另一种类型的阈限:洞。
香烟在丝绸上烧出的洞;阴道壁上通往肠道的洞;螺丝刀在胃里钻出的洞;兔子洞;记忆里的空洞;叙事中的漏洞;作为绝对空白的洞,是缺口,也是隧道,地狱般的一团块茎中的连接线,块茎的任意一个部分都有可能向其他部分坍塌。
香烟烫的洞可以充当全片病态心理地理学的一个转喻。
这个丝绸上的洞是一个意象,象征着摄影机及其分身,即旁观的眼睛——在《内陆帝国》中,它们的凝视总是来自窥淫癖的局部化视角。
在《内陆帝国》中,世界的生命力急剧流失,以至于我们可以讨论的不再是错乱的世界层级,而是一个受到长期性本体论式下沉影响的领域。
影片起初看上去是在讲一个女演员尼基·格雷斯(劳拉·邓恩[Laura Dern]饰)的故事,她将要在一部名为《在蓝色明天登上高处》(On High in Blue Tomorrows)的电影里扮演一个叫苏的角色。
然而,不仅这两个人物形象是不稳定的,就连让苏比尼基“更不真实”的世界层级也绝非稳固。
最后,苏似乎完全吸收了尼基这个人物,而且她也不存在于任何一部将以《在蓝色明天登上高处》为名的电影里。
“不具备主体性的自反性”,对无意识的这一绝佳描述也无比符合《内陆帝国》的迂回曲折。
尼基·格雷斯和邓恩扮演/格雷斯寄生(或分裂成)的其他一堆角色就像是去心理化的替身:我们不得不视之为谜的洞,哪怕显然(对我们而言,即便对他们而言并非如此)不存在任何解谜的希望。
“故事里有些东西跑到外面来了。
”我们得知有一部正在重新制作尼基·格雷斯的片中片的波兰电影。
《内陆帝国》看起来常常像一串脱离了一切现实基础的梦的连续片段,一个没有做梦者的梦(事实上,一切梦莫不如此,因为无意识并非主体),其中没有任何框架是稳固的,所有嵌套的尝试均以失败告终。
从心理学的角度解开影片的谜题(换句话说,就是将异常现象归因于一个或多个角色的意识错乱生出的幻觉)无疑对我们有巨大的诱惑力,但如果要忠于这部电影的独特性,我们就应当将这种诱惑拒之门外。
比起在(角色)内部寻找开启这部电影的最终钥匙,我们更有必要关注《内陆帝国》怪异的建筑结构中无处不在的奇怪褶皱、洞穴和通道,在这里,没有任何一个内部空间能够长时间稳定存在,通向外部的门道几乎可以在任何地方打开。
题记:电影分为现实部分与梦境部分,为了区分两个故事中姓名的差异,梦境部分出现的名字全加上“双引号”以做区分。
本文涉及大量剧透,谨慎阅读。
1梦与现实电影前四分之三的篇幅都在拍摄主角Diane的一场梦境,梦境部分围绕着“Betty”(Diane外表)与“Diane”(Camilla外表)寻找“Diane”车祸后失忆的真实身份展开(“Diane”在梦中曾临时取名“Rita”),其间伴随着导演“Adam”的一些遭遇,以及警察和神秘大佬的很多幕后行动。
整个梦境的素材来自于电影最后四分之一里发生的现实故事,梦境将女主角Diane现实中的记忆进行了一定的扭曲和改装,看似悬疑与荒诞的梦境实则隐藏着Diane的大量潜意识活动。
电影将Diane的潜意识以梦境的形式直接冲击着观影者的内心,这种潜意识共振引发的是一种血淋淋的痛疼感与幻灭感,梦境部分的故事有种欢快与压抑并行的矛盾感受,这其实是Diane的愿望与恐惧的交织。
Diane努力用梦境构建一个愉悦的世界,在梦境中可怕的现实记忆被暂时掩盖了,然而噩梦依然一步步逼近。
当梦中的“Diane”打开了标记自己身份之谜的蓝盒子时候梦境开始坍塌,Diane以疲惫和绝望的姿态跌入现实世界。
Diane在靠近现实记忆的时刻惊醒,这场梦是她的一次幻灭之旅。
哀莫大于心死,醒来以后的Diane以自杀这样的方式让自己的人生谢幕,她的死刚好应验了梦中死亡的一幕(潜意识对于意识往往是先行存在的,前者向着后者的方向伸展)。
可以说,电影实际上拍摄了一个理想幻灭的小镇女生的临终精神状态。
大卫林奇的拍摄手法忠实于梦境逻辑,其中的梦境构建方式符合弗洛伊德《梦的解析》中讲述的梦的原理。
本文尝试运用精神分析的视角解读电影中的梦境部分,将电影中梦境部分与现实部分进行对照,揭示梦境与现实的关系,并且尝试去理解那些梦境片段对于Diane的心理意义。
2、现实部分:电影中梦境部分与现实部分的分界点是Diane伴随着敲门声醒来的时刻,起床后的Diane回忆了很多现实中挫败的往事。
Diane来自加拿大某个小镇,在一次吉特巴舞比赛中获胜后萌生做演员的梦想,姨妈曾是好莱坞演员,姨妈去世后留给她一些遗产。
想要踏着姨妈的脚步,Diane来到了好莱坞闯荡。
但是她的事业并不顺利,某部电影中导演Bob没有选择Diane作为主角,而是选择了Camilla,Diane结识了Camilla并且在后者的帮助下获得一些演出机会。
Diane与Camilla以同性恋人的关系相处着,但是两人的感情因为导演Adam的介入而产生过矛盾,双性恋的Camilla继续保持着与导演Adam的来往,并且两次用秀恩爱的方式沉重的打击了Diane。
在Adam的家庭聚会中,Diane发现Camilla不仅与导演Adam的关系持续深入(已经发展到谈婚论嫁的程度)而且又还结交了新的女友。
(根据镜头推演,悲愤的Diane因为情绪失控当场打翻了咖啡杯,现场应该是混乱的。
)恼怒的Diane决定雇凶杀人,她在Winkies咖啡厅把钱和Camilla的照片交给了杀手,杀手给了Diane一把蓝色的钥匙,暗示事成之后会在一个乞丐手中拿到一个蓝色的盒子,盒子里可以找到Camilla已死的证据(逻辑推测应该是从Camilla身体上切割下来的“证据”)。
在打开蓝色盒子确认刺杀成功后Diane的精神状态陷入萎靡,与此同时侦探已经开始侦查Diane,未来被捕几乎难以回避。
3、梦境部分:3.1姓名的符号在解析梦境之前,先做一些人物介绍,梦中的人名与外表大多是混淆的,姓名与外表的错位一方面是梦境表达的独特方式,另一方面也可以直接象征Diane内心中自我形象的模糊与混乱。
梦境中“Betty”(Diane外表)是Diane早年的阳光心态的人格表象,梦借用了现实中Betty这个咖啡厅服务员的名字来标记Diane这个子人格。
现实中,在Diane雇佣杀手时看到了服务员Betty,Betty性格阳光爽快,这与Diane的当初的单纯是相似的,Betty身为服务员地位卑微,这让Diane想到自己出身于小镇来到大城市打拼的类似人生境况。
在这个短暂的相遇中,Betty恰巧也打碎了一个咖啡杯,这让Diane想到自己在Adam家打碎咖啡杯的经历。
当一或多个相同元素出现在两个事物中,潜意识的转喻功能在此可以发挥作用了,现实中服务员Betty的性格、地位以及打碎咖啡杯这三个逻辑元素使得Betty这个名字成为了Diane自我认知的一个标记。
(换喻的符号是等价的,Betty 与Diane这两个姓名在潜意识中进行了互换,所以梦境中服务员叫做“Diane”)。
梦中“Diane”在车内与司机的对白是现实中Diane说过的对白,车祸后失忆的“Diane”从电影海报中临时寻找了一个名字“Rita”。
梦中“Diane”是现实Diane的理想自我表象,借用了现实Camilla的外表,“Diane”这个形象是叠加了现实Camilla以及现实Diane于一身,她是“混合的”,“复合的”,带有隐喻的效果。
(“Diane”既是客体表象,又是自我表象,可以理解为“镜像人格”,“外在于自我的自我”)。
在梦境中自己成为他人将会具有多种心理效果,这种体验就像是让自己的灵魂进入到另一个人的角色中,内心中可以用成为他人的方式对他人进行掌控。
梦中成为他人也是尝试理解他人内心的一种方式,像是一种“深度的共情对方”的心理。
当“Diane”充当客体表象功能时,Camilla表象是受到Diane梦境控制的,Diane用梦的方式让幻想中的Camilla远离了情敌,并且始终陪伴着自己依赖着自己。
梦中的“Diane”有现实Diane想要成为Camilla的愿望,现实Camilla被Diane理想化了,Camilla成为了梦者理想自我的化身。
Camilla的形象是一个令梦者渴望的外衣,梦者Diane想要穿上这件外衣,即“想要成为她”。
理想自我的这种外在性不在Diane的掌控,她居高临下的侵凌着梦者,当梦者无法抵达这个理想位置时,对于理想自我的攻击就会出现,Diane攻击Camilla其实是自我惩戒,她在攻击她自己,所以杀死了理想自我就等于一种自杀,这是梦中看到“Diane”尸体的深层原因,她发现自己已经死了。
3.2梦与解梦一段舞蹈剪影镜头过后,出现了喘息声,镜头是Diane的主观视角。
伴随着不均匀的呼吸,眩晕状态下的Diane趴向了枕头入睡,梦境正式开始。
(欢快的舞蹈是对于曾经舞蹈比赛获胜的回顾,这个片段的画面形式抽象,只有叠加的剪影没有现实空间感,不算是标准意义的梦境,这段舞蹈可以理解为一种半睡眠状态下的幻觉体验。
这段舞蹈的幻影与电影结尾处笑容幻影构成一个闭合的圆环结构,从虚幻开始再到虚幻结束。
)人在精神备受打击后会依赖睡眠的方式切断现实刺激进行自我保护,入睡时Diane最强烈的心境是否认自己买凶杀人的事实,想要否认恋人Camilla移情别恋于Adam,而且对于给自己挫败体验的Adam以及导演Bob都有种报复的冲动。
梦是愿望的满足,Diane的否认与渴望,仇恨与恐惧,都在梦中以隐匿而委婉的方式进行了表达。
梦境开篇是一场车祸,Diane将自己现实中宴会受挫的经历比喻成了这场车祸,是自己内心遭受的一次“重创”。
“Diane”车祸后的逃离也带有逃离了赴宴之路的含义,这样就可以回避受辱了。
另外车祸也可以是杀人事件的一个比喻,(当“Diane”充当客体表象时)所以“Diane”被枪指着也可以暗示Camilla被枪杀的经过,车祸受伤后的“Diane”逃离现场则表示刺杀失败,这是Diane内心希望的。
车祸还可能拥有的含义是Diane想要将Camilla带走的愿望,让Camilla远离Adam家。
整个梦境中“Diane”一直伴随着“Betty”,没有与他人见面,他俩的相处与其他故事是分开的,这里有Diane对于Camilla的占有欲。
另外,车祸可能有Diane对于买凶杀人的自我惩罚。
车祸是多重思想的表达,这是梦境表达方式里凝缩精炼的特征,从现实到梦境信息量必然要经过压缩,梦境是一份“压缩文件”。
车祸发生后警察开始展开调查,这个调查行动可以表示Diane对于警方调查自己买凶杀人的担忧。
警察同时也象征着理智、现实逻辑,梦想中逃避现实的幻想与现实认知是相违背的,所以理智逻辑总是要把幻想逻辑“捉拿在案”。
幕后大佬的手下不停的打电话寻找女孩,这个大佬在玻璃背后指挥着一些事情,他可以象征着命运之手(大他者),他拥有决定事件发展的力量,常人无力摆脱。
牛仔(大佬意志的执行者)对导演“Adam”说“人的态度决定人的一生”,又说“电影不归导演掌控了”,这里其实也是命运对于Diane说的话,Diane自己也遭遇了命运的敲打,大他者也在对她进行训教,她内心里感受到她自己的态度毁了自己的人生,她的梦从此也像“Adam”的电影一样渐渐的不归她管了,此后现实逻辑不断涌入(Diane的梦是从回避现实到再次触碰现实的历程)。
牛仔在Diane快要醒来的时候进行了揶揄式的唤醒,作为大他者化身的牛仔是压制所有人的现实力量。
名词含义与图像含义的叠加效果梦境中名词的意义与图像的意义是并存的,“Camilla”这个角色至少有两个含义,她也是叠加的意象,以名词维度可以表示Camilla表象,以外貌维度可以表征Diane现实中遭遇的情敌。
梦中的选角事件某种程度上比喻了现实中的恋爱事件,从图片含义出发,叫“Camilla”的女孩被大佬强行推给了“Adam”,这里包含了Diane希望Adam相爱的不是Camilla而是别人,这样Diane就可以不必失去Camilla了。
从名字含义出发,也就是当“Camilla”代指Camilla表象时,有强大背景保护的“Camilla”意味着可以规避掉被凶手的危险,这同样也是Diane的愿望。
大佬对“Camilla”选角事件的操控也表示Adam与Camilla相爱是一件不可逆转的事实,命运的力量不可回避的将Diane的情人与情敌捏合在一处。
选角事件同样是一个多重表达,它包含了很多矛盾对立的思想。
这涉及到梦境固有的机制,意识层面无法接受“二律背反”,但是梦境过程却可以做到,梦境可以明目张胆的表达“很黑的白色”,以及“像冰一样寒冷的火苗”。
潜意识可以将矛盾对立的事物贴在一处,梦境的表达方式不仅是达利式的混搭,同时也是毕加索式的多重视角。
命运的代言人梦境中的幕后大佬在强行安排“Camilla”的同时也顺便帮助Diane惩罚了情敌“Adam”,这种惩戒大致建立在一个逻辑推演上,传递了Diane对于Adam的一些仇恨想法:“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有一天你也会被绿的,到时候你就可以尝尝被绿的滋味了”(这是“Adam”老婆与工人私通的桥段表达的想法)。
“命运对所有人都是冷酷的,我不相信你什么都说了算”(这是“Adam”遭遇“卡氏兄弟”的潜在表达)之所以说幕后大佬是命运之手,有一句台词是比较关键的,“卡氏兄弟”说的“this is the girl”,这句话是现实中Diane给杀手照片时说过的原话,这句话从大佬手下嘴里说出可谓意味深长,这是一句彻底毁灭Diane的对白,它预示着无可挽回的悲剧的开始。
如果说“Diane”与“Betty”在姨妈家相互扶持是Diane的内心里的修复幻想,那么大佬把“Camilla”推到“Adam”身边则带有死神把命运带回的含义,“Camilla”与“Adam”的相遇的实事是Diane无力摆脱的命运。
这是Diane梦境破碎的背后力量。
Diane没有疯癫,她反而保持了现实感,正是直面沉重的现实才压垮了她。
对于人脸的恐惧车祸后,“Diane”一路逃向“Betty”姨妈家,“Diane”晕倒,画面出现了Winkies咖啡厅里陌生男人谈话的画面。
陌生男人似乎在与侦探交谈,他说自己恐惧一张墙背后的脸。
这个片段是Diane的一段梦中梦,这个片段里有着Diane的极大恐惧,现实中她在与杀手交谈时被这个陌生男看到,所以Diane担心这个目击者听到了自己的对白从而泄露买凶的秘密。
旁观者“Dan”在Diane内心也承担了一个想象中的他者的角色,她用他者视角观察自己的所作所为,也带有道德审判的效果,这道德审判甚至不需要太多言语,一张脸就够了。
“Dan”出现在梦中其实传递出Diane无法承受的道德上的自我拷问,这个目击者叫做“Dan”是“Diane”的缩写,“Dan”既是一个路人影像,同时也在替代着“Diane”言说着恐惧。
“Dan”发现乞丐的恐惧就是“Diane”自己真实的恐惧。
这里的乞丐象征着魔鬼,这是“Diane”与魔鬼进行交易的比喻,她觉得自己的心灵已经被腐化了,在他人评价中这她的行为是恐怖的罪恶。
“Dan”说自己梦到过这间咖啡厅其实也是Diane因为担忧和恐惧而梦到过这里的表达。
Diane进入了“Dan”角色中,另外的含义是为了搞清楚这个目击者到底知道多少。
“Betty”与一对同行的老人告别的情节其实是Diane回顾自己与姨妈的分别,同行一段路可以寓意“共同生活了一段日子”。
两个老人的笑容非常诡异,比起邪恶对比,无言的狞笑更让人毛骨悚然。
老人的诡异笑容也是一张审视的脸,是Diane假想的被亲人的凝视,这凝视因为带给Diane太多压力而被感受为恐怖的。
两个老人的笑脸反映出Diane对于超我的恐惧体验,Diane因为辜负了姨妈而感到愧疚,恰恰是老人的期待让Diane难以承受自己的挫败与堕落。
出租车内的诡异笑容是Diane崩溃时幻觉体验中姨妈化身厉鬼的一个递进,厉鬼形象是自我惩罚赋予的力量,她们狰狞面孔的背后是Diane严厉的自我攻击。
“dream place”里的自我“Betty”与“Diane”在“Betty”姨妈家汇合,接待“Betty”的是现实中Adam的妈妈Coco,因为现实聚餐中Coco对于Diane的体谅及对于Adam娶Camilla的不满,使得Coco表象在Diane潜意识里成为了一个亲切的角色,她是Diane的同盟,维护了Diane的自恋体验。
姨妈家有一个坐出租车离开的红发女人,这个红发女人拿着“Betty”姨妈家的钥匙,暗示她是Diane梦中的姨妈形象,她或许代表Diane内心希望姨妈依然健在,这样自己就可以住姨妈家受到姨妈的保护了。
在“Betty”说到姨妈家是一个“dream place”时,“Diane”出现眩晕,这个眩晕在梦境中一方面表现为车祸导致的头部创伤,另一方面其实表达是“Diane”对于“梦幻”二字的恐惧,因为这个“dream place”是Diane逃避现实挫败的梦幻之地,一个为了躲避现实痛苦的梦境摇篮,一旦揭露梦幻就需要直接直面现实了,在没有大量内心铺垫时Diane暂时无力接受现实,她需要用幻想镇痛。
整个梦境都是在围绕着“铸梦”与“梦碎”之间的博弈展开的,也就是自恋感与现实感之间的拉扯,这时候的Diane内心是分裂的。
“Diane”失忆是想要忘记现实,梦境部分寻找“Diane”的真实身份成为了一条重要故事线索,内在的含义是Diane重新接受现实的过程,寻求身份也寓意着“Diane”在重新寻找自我,因为她迷失了自己。
蒸馏咖啡引发的灾难:“Adam”在谈判桌被卡氏兄弟威胁电影选角必须为指定的人选“Camilla”,冲突的引爆点带有梦境常见的荒诞色彩,卡氏兄弟因不满咖啡的口感而大为震怒,这里将卡氏兄弟的挑剔与强硬进行了漫画一般的放大。
梦中的卡氏兄弟的形象借用了现实中Adam家宴中的一个次要人物(至少对于Diane而言,此人未发言只是发生过目光接触),因为Diane现实中被轻视的经历,导致梦境中特意将次要人物的重要性提升起来,将次要人物赋予重要地位反映出Diane作为次要人物的愤怒与不满,表达了被忽略者的抗议与复仇。
卡氏兄弟在梦中表达的愤怒实质上是Diane自己被他人忽视的的愤怒。
(卡氏兄弟在梦中同时也是神秘幕后大佬的执行人,他们的蛮力形象也象征着命运的不可违背性。
)这个桥段之所以把冲突放在咖啡口感问题上,是因为Diane现实中打翻了咖啡,打翻咖啡被内心赋予了愤怒的意义。
现实中打翻咖啡是一次社交事故,是狼狈的,但是梦境中将其颠倒为提供咖啡者是诚惶诚恐的,这是Diane为现实的屈辱经历雪耻的过程。
现实中相对于Diane而言更次要的人物是梦境中的牛仔角色,他在现实中与Diane连目光接触都没有发生,只是从背景中走过去而已,然而“牛仔”在梦境中却十分强势的教育了“Adam”一番,直接导致后者服从了大佬的安排。
次要人物被赋予重要意义是梦境常用的手法,梦境会运用日间残留记忆中的“边角料”作为组织材料,相对于现实而言梦境经常是黑白颠倒的,本末倒置的。
重要的信息被遮盖起来,无关紧要的却大张旗鼓。
因为内心为了避免一些自己不愿看到的东西所以才会用此方式“加密”,这也导致梦境经常是荒诞而离奇的。
梦境内容的颠倒与转移是梦境的基本表达方式,《穆赫兰道》在这一点上遵循了这一规律。
二元关系的维护我倾向于主观的把梦境的情节分为两个部分,第一个部分是“Betty”与“Diane”相处的部分,其他部分可以说是“外部世界”,包括:车祸部分、餐厅部分、“Adam”部分、试戏部分、杀手部分、酒吧部分。
你会发现,梦境中失忆的“Diane”一直与“Betty”相伴,她根本没有与“Adam”以及其他人相见,Diane在梦境中将情敌Adam的影像与情人Camilla影像之间的交往完全给切断了,这背后有种Diane对于Camilla的占有欲。
(Diane处于同性恋的心理位置上,在幼年的情感原型中最初恋爱对象是妈妈,所以现实中潜意识深处Diane需要打败的情敌Adam象征着与自己争夺妈妈的爸爸,这是一个女版俄狄浦斯情结的结构。
现实层面Diane输给了Adam,在这过程中她不仅仇恨Adam的夺爱,更仇恨于Camilla在“欲望着他者”,在梦中Diane直接排除了这一竞争者。
)梦境中“Diane”大部分时间都在“Betty”的姨妈家陪伴着“Betty”,姨妈家是一个抗拒现实世界的“dream place”,这里其实是Diane内心里的子宫意象,“Betty”在这里练习台词做着明星梦,并且在这里与恋人相爱。
这里是维护自恋体验的地方,是尝试修复二元关系的地方。
“Betty”与“Diane”相处的过程是比较重要的一个部分,这部分是Diane在内心中寻找自我的过程,梦中“Diane”失忆忘记身份象征着Diane精神上的迷失,她必须要要面对自己是谁的问题,当她在梦境中发现了“Diane”尸体时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内核其实已经死掉了,这是现实中自杀的先兆。
戏言并非“戏言”“Betty”参加“Bob”导演的试戏是对于现实中曾经挫败经历的一次内心修复。
现实中Diane没有被导演选重从而错失了参演机会,在梦中“Betty”则完美的演绎了角色,而且惊艳了全体工作人员,这是对于挫败的补偿。
试戏过程导演“Bob”的形象在梦中遭到了丑化处理,他显得表达混乱反应迟疑,完全没有自己的看法却又混乱指挥,这种讽刺形象是Diane内心的愤怒使然,她意在表达“你就是个笨蛋,根本不懂表演”。
“Betty”试戏的对手演员是一个老男人,戏的内容大致是女孩与父亲朋友的情感纠葛。
梦中的这段试戏可以归类为梦中梦,广义的梦中梦可以指那些在梦中发生的脱离当前梦境逻辑的情节。
梦中梦往往隐藏着梦者更为深层的内心冲突,而且多为创伤事件,因为带有冲击所以会被埋藏在梦中某个角落里。
“Betty”的试戏可以反映Diane的创伤式情感模式(可能潜在的揭示出的被长辈诱奸的成长史),“Betty”的试戏故事中包含了一个被恋人伤害的元素,而且双方强弱不对等,“Betty”饰演的角色处于弱势一方。
阿德勒认为,梦中的性格表现是人的真实性格的映射。
她在戏中受伤后的处理方式与现实中Diane冲动杀人的性格特质是一致的,戏中的女主角说“我讨厌自己讨厌我们两”也是Diane在现实爱情关系中的情感表达。
在正式试戏之前“Betty”与“Diane”练习了一段戏份的对白,这段对白差不多可以移置到Diane与Camilla现实中的情感冲突上,它是真实情感以游戏方式的一种返回。
“Betty”念台词说“我要杀了你”,现实中也的确是如此做的。
这里意在表达Diane的这一情感模式埋藏于性格深处,她与Camilla的关系与这段试戏的寓言式结构是呼应的。
梦境有种将伤痛减轻的幻觉作用,对词结束后两人相视而笑,仿佛这都是玩笑而已,那一刻是Diane内心对于悲痛现实的否认。
试戏内容很可能是Diane早年创伤记忆的浮现,这段试戏是理解Diane性格的关键,过激的处理方式以及强烈的自我仇恨是Diane将人生导向毁灭的深层原因。
笨人的作用梦中有一段杀手行凶的情节,这是Diane幻想中的行凶过程,杀手被塑造成一个办事不牢的滑稽角色,这掩盖了他做的恐怖事情。
对于杀手办事不牢的幻想可能存在有两层含义,第一是Diane担忧杀手行凶后会留下太多线索,这是担心事情败露的焦虑。
第二是杀手的蠢笨和滑稽缓解了恐惧感,恐惧被幽默的形式防御着。
梦拥有幽默的能力,甚至有些人会笑醒,它把可以把疼痛进行戏谑化处理。
这场幻想中的凶杀对象是男性,中途顺便杀了一个女性,Camilla表象没有出现,梦转移了重点,仿佛有种事不关己的效果,这种与现实记忆的疏离效果直接给痛苦事件遮蔽了。
Diane在梦中回忆了与杀手接触的过程,她以一个不检点的女孩形象出现的,这似乎是Diane对于另一个自我形象的认知,在这里她的内心形象是堕落而轻浮的。
与杀手勾搭的女孩也可能是Diane现实中买凶过程“肉偿”的部分,杀手可能曾经借机揩油(情节中有性的暗示)梦的谢幕梦境的结尾是以Diane揭示自我身份结束的,“Diane”戴假发是一次身份标签的变动,“Camilla”换上黄色假发后暗示“Betty”与“Diane”其实是同一的,两个分裂的自我开始走向合并。
在观看寂静酒吧的表演以后,“Diane”打开蓝色盒子,回忆起杀人的记忆,这时作为阳光人格的“Betty”表象已经消失了,也意味着此刻的Diane已经失去了一切阳光与自信的活力,“Diane”此刻是一个空壳,她跨越梦境的边界后就变成了无比颓废的那个Diane了。
“Diane”与“Betty”来到“寂静酒吧”,这里上演了一出由声音与画面拼凑而成的戏,寂静酒吧是梦与现实的一个过渡空间,是苏醒的前奏。
舞台上的表演意在揭示梦的虚幻,悲伤歌声传递着Diane内心的痛苦与绝望。
在视觉上歌手的倒地寓意着死亡,它暗示着现实层面的悲剧,但歌声依然延续着,这是梦境营造出的幻觉,梦境用幻觉遮盖了真实记忆,幻觉可以延续,但是现实已经不可逆的消逝了,当下的感知已属虚妄。
台上的寓言是Diane开始决定接受现实的标志,这是接触真实的时刻,也是异常恐惧的时刻,“Betty”恐惧的战栗是对于现实冲击的畏惧。
寂静酒吧的表演揭示了Diane在梦中经历的所有悲欢乃是一场空虚的幻觉,这里同时也有对于现实人生隐喻的表达,人生如梦,到头来也未免是一场虚无。
因为生命有终,所以每个人的人生也都会有被清零那一天,“故去的人与事”只能以“故事”的方式存在,“故事”存在吗?
它生于虚无,又灭于虚无。
一头脑雾 但不敢打低分怕被认为是智障
引用:一部电影如果需要说明书才能看懂的话,那它绝对不是好电影。虽然很多人觉得它难的非常有意思,但我只觉得莫名其妙,算我智商捉急没品位
够了。。。这种装逼的需要说明书才能看懂的片子这辈子看一部就够了
林奇前后几部电影,都像精神领域的公路片。路,无尽、未知、被黑暗笼罩的路。传统类型片一路撞车刹车踩油门,哪怕碰上个搭车的,最后总能到达一个期想的终点。林奇的电影,半路会掉进坑里,不然就是根本没有终点,你根本不知道车子会开向哪里。这部电影关于噩梦,也关于鲜亮美丽的好莱坞。
不是乱七八糟重重叠叠幻想连篇就代表有深度。
我以为会像诺兰那样看到最后醍醐灌顶什么的,结果越看越糊涂。妈的导演也没个注释,他故意让人民群众推论猜测,可能这样能让他更感觉有成就感。但至少没有妖魔鬼怪,演员赏心悦目多了。
我们杀死了最坏的自己,然后成就曾经的美梦,这么自私的想法,只能靠大脑运作。
说实话,木有看懂,但猜到应该和幻想有关。后来跑去查了一下,原来从头到尾都是Diane一个人的幻想,汗,亏得我还从头到尾在记人物之间的关系。。。。
这么搞有意义么- -
故弄玄虚,本来如此简单的一个故事硬是要掰碎了说,看在两位女演员的面子上给2星
作为一个本格饭(虽说很弱很伪),最不能接受就是搞了好大一个悬疑最后告诉你是做梦!!!(盗梦空间不算!)或者是外星人!!!(比如卫斯理!!)对佛洛伊得更是欣赏无能!托白大的福连着两天看俩破电影儿真是坑爹啊。。。伊还嘲笑我是SHI人。。。。。
看之前它给我的印象一直是最高智商的电影,我认为它并不是部合格的电影,原本要在电视台播的电视剧利用所拍的一小部分内容硬生生地剪成了电影,影评越说越复杂,比起解析更像是在自说自话。电影再复杂都应该能看出导演想要表达的是什么,这部看下来完全不明白大卫林奇想说明什么。
没怎么看懂,要不是影评,我肯定更看不懂了,真是一个猜谜游戏,大家来猜谜。
“我应该再看一遍...”—————第二遍,完完全全看懂了!真感激自己一年多的观影积累,加上与弗洛伊德相识,穆赫兰道,顶尖作品。
18.12.17重看3.5。这次看出了更多的杰出之处,但头回看那种神秘感没了,在我心中的地位便又打了折扣。题材、故事很主流,这是林奇想拿奖的作品。
应该是你推荐的吧,其实我真的很受不了你跟我拽,真的,只是我从来没有说过。我觉得这个片子就应该看不懂
装B力作
妖孽至极,梦我不分,以后有机会应该一边磕点啥一边看......
你要不想太后怕,就别总是回想其中的情节
现实和梦境两条线索本身不难懂,全靠着剪辑让剧本变得难懂,不喜欢这种所谓讨巧的“烧脑”,并不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