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想到并理解那些我小时候甩掉的无聊小伙伴们的心情了。
连绝交的方式都如出一辙,不是因为她们做了什么伤害我、激怒我的事,只是在我下定决心后就不再和她们讲话了,在她们和周围人看来就是突然有一天我莫名其妙就不跟她们玩了。
但我只是在接触和观察此人、收集一定量的证据来辨识出这不是个聪明人、最后花一两天来坚定选择、说服自己让自己不那么有负罪感,等这一整个流程都在心里进行完,我才会表现出来,用断崖式冷暴力疏远对方。
为什么不选择跟对方解释清楚?
因为我自己心里明白,告诉别人“你不够聪明所以我们聊不来,我不想再跟你做朋友”很伤人,并且容易招人误解,给自己找麻烦。
就算解释了对方也不一定明白,反而会觉得我有问题(比如觉得我抑郁了),哈哈,你妈我想得明白着呢。
而聪明人和聪明人之间确实是有感应的,就像Colm和妹妹。
可能和性少数群体之间有自己的文化和暗号类似,出于相似特质带来的经历,聪明人之间也有能够互相识别的暗语,靠交流和观察就可以完成。
那种你在脑子里走了十步后说出自己的位置,相同时间内别人(且是大多数人)只走了两步报出他们的位置,然后发现就你不同,并且他们没法理解你的不同,会让你在人群里格格不入。
这种被大多数排挤的感受是相似的。
还有那种“我有罪因为我自傲,但我其实从没觉得那是罪”的傲慢,我爆笑。
正是因为周围人也不会理解(他们和你甩掉的笨蛋朋友是一类人),所以他们说你残酷,not nice。
哼,你们才残酷咧,无知的残酷,让我感受到被孤立时你们也不见得比甩掉伙伴的我好到哪去。
和无聊的人相处的痛苦比你们想象中要强太多,你们对此感受不到也是很残酷。
当然,说这种话也很容易招骂,但我不管了,我就是要说。
原载于第十放映室,标题为《这才是原版【分手的决心】啊》传奇剧作家马丁·麦克唐纳转行导演后,本着慢工出细活的创作精神,以三部长片博得了影迷的欢心和评论界的一致赞誉。
继2017年的《三块广告牌》横扫各大影展后,马丁为观众带来了他的最新作品《伊尼舍林的报丧女妖 》。
在本月初公布的金球奖入围名单中,《女妖》一举囊括八项提名,成为最大赢家。
而影片主角科林·法瑞尔更凭该片在早前的威尼斯电影节上荣膺影帝,更让广大影迷对这部新作充满期待。
《伊尼舍林的报丧女妖 》,2022相较马丁之前作品令人津津乐道的戏剧性,《伊尼舍林的报丧女妖 》在故事性上是最简化的一部:与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在布鲁日》,虚实交错、天马行空的《七个神经病》和一波三折、直戳人心的《三块广告牌》相比,《女妖》的情节简单到似乎有点乏味:在一座虚构的与世隔绝的小岛上,一对好基友因对“生命意义”的不同领悟而渐生嫌隙、分道扬镳,并将事态推向不可控的危险边缘......然而,这个立足孤岛、受制于狭小时空的“解除好友”故事其实大有深意,它是人生处境和世界现实的双重隐喻。
一:人生之孤独《在布鲁日》中的两位杀手布莱丹·格里森与科林·法瑞尔亦师亦友的感情让人印象深刻。
14年后,马丁终于撮合二位在《女妖》中再度聚首。
然而,这份曾感动过无数人的友谊却突然被单方面宣布断绝。
布莱丹·格里森与科林·法瑞尔继《在布鲁日》后二度合作尤其马丁将这一幕置于开场,更令很多人感到错愕。
即便“分手的决心”借主角Colm之口多次挑明:“你是个无趣的人”、“这一切对我毫无意义”,但人仍对Colm绝决的冷漠乃至自残的执拗迷惑不解。
难道,时间的流逝真能在旦夕间将人变成另外一个人?
——这无论如何有点说不通。
其实,Colm的性情大变不是出自主观上对死亡的忧虑与恐惧,而是死亡的客观存在提醒并颠覆了其先前几十年的生存基础,这是一种存在主义危机。
存在主义危机的源头不是对死亡的凝视,而是对死亡的“发现”:人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在某个机缘巧合的瞬间,总会留意到这样一件事——死亡的“可能性”和迫近性。
既然死亡无法避免、终结一切,那我还继续活着做什么?
我为什么不现在就死?
如此还能免去辛苦维生所需的成本?
——按道理,这才是“理性人”最“经济”的考量。
于是当人终于开始直面死亡又不打算身体力行的时候,就势必要解决这样一个问题:活着到底为什么?
性格滋生观念,观念衍生想法,而想法导致行动——因为爱好艺术,Colm很容易产生如是的想法:生命是短暂的,而艺术是永恒的,只要将有限的生命融入对艺术的追求,我就不会“死”。
那我眼前的努力当然就是有意义的。
于是,“开窍”的他自然会对Padraic再三强调“断舍离”的重要性,因为Padraic浑浑噩噩、知足常乐的处世方式,是自己从艺术中获得第二次生命的巨大障碍。
理解了这点,就不会对Colm的绝情感到奇怪:当朋友威胁到了自己的“生命”,朋友当然就没得做。
反观Padraic:他被全村公认为是“生活中的老好人”,头脑简单,性情天真。
只要有酒有朋友、有妹妹的照顾,再加一只宠物驴,日子就能过得很幸福,自然难以理解Colm与他绝交的如此形而上的理由。
可就是这样一个不识愁滋味的快乐单身汉,随着Padraic、妹妹及那只宠物驴的相继离开,终于还是尝到了他一直不理解的“孤独”滋味。
他愤怒、无助、困惑,几次三番想恢复生活的旧有秩序,尝试“发出自己的声音”,却加剧了从前熟悉的世界分崩离析。
与Colm的主动相比,Padraic的转变是被动的。
主动寻求转变的还有Padraic的妹妹Siobhan,在这个人际关系全凭闲言碎语、家家户户知根知底的“世外桃源”,她和Colm同样选择了“润”:只不过Colm构筑的是自我的“精神堡垒”,她想到的是肉体逃离。
所以,Colm才会暗含期许地问她:“你能理解我所说的平静吧”。
可惜我们看到,小镇上唯一“擅长思考”的二人都无法获得共鸣:Siobhan认为Colm和Padraic同样“无趣”,对生活充满“怨气”。
非但他们的沟通不畅,我们发现这座岛上的所有人都是一座孤岛:Colm和Padraic在还是朋友的时候也只能聊些“驴粪蛋子”的无聊话题;Padraic虽然爱自己的妹妹,却对妹妹的精神支柱——阅读一窍不通;Dominic的父亲是小镇唯一的警长,他对每个打招呼的人视而不见还动辄对傻儿子大打出手;而Dominic作为伊尼舍林“最傻”的人,更是没人待见,众人齐聚的酒吧不欢迎他,就连他一直仰慕的暗恋对象Siobhan都对他的言行举止极不耐烦。
还有那个打扮的像女巫、神经叨叨的Mccormick夫人大伙避之唯恐不及,就连最善良的Dominic和Siobhan都不客气地称她“食尸鬼”。
更别提酒吧的酒保、商店的大妈,这些人无聊到了就好打听个“新鲜事儿”的地步。
哪怕是教堂的神职人员都对聆听信徒的告解不感兴趣:一言不合便恶语相向、破口大骂。
这些人都怎么回事?
他们为什么都不沟通并如此孤独?
——因为这个岛,以及这场战争。
二:世界之荒谬伊尼舍林是一块自给自足的封闭之地,马丁从影片开始直到结束都不厌其烦地以镜头强调它与世隔绝的外部环境——只有一条水路与爱尔兰主岛通航,而每每乘船而来的,是作为宗教象征的神职人员。
教堂是岛上众人的粘合剂,勉力维系着表面的秩序和摇摇欲坠的信仰。
岛上只有最简单的畜牧业,而岛民几乎像Padraic一样是清一色的文盲。
大家唯一的娱乐就是在酒吧听音乐、喝啤酒,这就使所有人的生活高度同一、精神也高度趋同。
用萨特的话讲,这种按部就班的日子叫“恶心”,而Colm之所以要与Padraic绝交也正是为了摆脱这种“恶心”,证明自身存在的自由。
安逸却一池死水的生活不仅让愚昧与无聊大行其道,同时构成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信息茧房:那个热衷暴力解决问题的警官,居然分不清隔壁内战的交战双方,他感兴趣的是钱及观看处决犯人。
因为无事可做和没有“想法”,于是每个人的好奇心就都扑在别人的八卦并对他人评头论足。
就像Siobhan的遭遇:没人关心她读什么书和她丰富的内心世界,大家的焦点集中在她为什么还不结婚?
他人即地狱——是这个风光旖旎却冷冽肃杀的海岛上人与人关系的真实写照。
就像生前无人问津的Dominic最终因爱情的幻灭而自溺于湖中,这一情节设定非常反讽和黑暗,足见马丁高超的编剧技巧:本来是Siobhan受到警长的揶揄后万念俱灰,打算投湖自尽,徘徊之际被及时赶到的Dominic中断,但Dominic向Siobhan表白遭拒后自己却选择了自杀。
而他死去的方式又和先前警长父亲跟人闲聊的话题一致。
也就是说Dominic救了Siobhan却反被后者“所害”,再想想Padraic和Colm的反目成仇、警长对儿子和Padraic的殴打、血淋淋的断指和火光冲天的房屋......伊尼舍林就是一座人人自戕与彼此互害的监狱。
在这被上帝遗弃的悲哀之地,就连“伊尼舍林女妖”的报丧都变了味儿。
“报丧女妖”本是爱尔兰神话中的怪物,她以恐怖的哭声预言死亡的降临。
本片中,Mccormick夫人的形象无疑暗指女妖,但我们发现她的预言并不准确:她在湖对岸向Siobhan发出死亡召唤,但Siobhan并未就范;她预言会有两条生命逝去,我们本来担心是Colm和Padraic这对老友,结果却是Dominic和宠物驴——后者是伊尼舍林最底层、最被漠视的存在。
好一条弱肉强食、扼杀生命的食物链。
在“八卦至死”的无情世界,恰如Colm感叹的那样:“连报丧女妖都再也不用尖叫来预示死亡了,她们就坐在那里消遣、观察”——同众人一样沦为“看客”,不抱同情、不加介入地静待所有不好的事情发生,眼睁睁看着人死去。
若能稍微留意到远方真真切切的炮火隆隆而非只是远远地驻足观望,一切会大有不同。
踏出这个愚昧封闭、人云亦云的茧房,正像Siobhan说的那样:“这里没什么可留恋的,只有更多的凄凉和怨恨,孤独和恶意,以及时间的缓慢流逝——直到死亡。
”
说完了伊尼舍林的隐喻和象征,我们再将目光对准对岸的爱尔兰。
三:人生如战场爱尔兰内战是指发生于1922年6月至次年5月刚刚独立的爱尔兰共和国上的一场内斗:交战双方是所谓“自由邦”与“共和派”,而开战的理由仅仅是共和派相信在自由邦的领导下,爱尔兰永远不会是个独立的共和国,而仅仅是大英帝国的一个附庸。
于是,一年前的独立战争期间还属同一战壕的同志和兄弟迅速瓦解、分化,从并肩作战走向了兵戎相见——而这一切,仅仅出于政治立场的不同。
类似的故事在古今中外的历史长河中不断上演,而关于爱尔兰内战的详细背景,大家不妨重温肯·洛奇的名作《风吹麦浪》:影片中的亲兄弟正是在民族独立期间一起参加“革命”,又在革命胜利后因分属不同阵营而导致手足相残、悲剧收场。
《风吹麦浪》,2006说到这儿,我们会发现这部电影最有意思的地方。
让我们回到文章开始所谈的“好兄弟分手”一事:你既可以从人本主义的哲学视角来分析它,也可以从“战争-生活”互为镜像的政治层面来解读它。
这部电影没有战场上的正面描写,而发生在一海之隔的兄弟反目又像极了这场荒谬的战争,这是马丁·麦克唐纳最妙想天开又匠心独运的设计。
让我们想想:世界本来好好的。
突然某一天,一个人要与另个人断然割席——纵然这出自Colm的“理性思考”、他有一万个深思熟虑的“理由”,但在单纯善良的Padraic看来:他斩钉截铁给出的“理由”显然是非理性的。
那绝交到底是理性还是非理性?
——看你站在哪一方了。
那么战争呢?
战争是什么?
战争是两帮人马耗尽心机、斗智斗勇、非常理智地提出各种计划、实施各种计策去杀人。
这是发生在人类身上的集体屠杀,但交战双方的作战室和指挥部都很理智,就连各自参战的不同信仰也基于理性——那战争到底是理性还是非理性?
——源于理性,终至陨癫。
这就是人性,这就是战争。
就像你理性提出“和平分手”,我理性地想要挽留,但这维持不了多久。
最终你斩落五根手指,而我烧了你的住处,大家都疯了。
这,就是这个荒谬世界亘古不变的真相。
影片结尾,先前“一条道走到黑”的Colm试图缓和与Padraic的恩怨:“现在可以结束了吧?
”,而此时此刻的“老好人”Padraic却显出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模样:“你呆在家里一切才能结束,但你不是还活的好好的吗?
”原来,暂时的握手言和只是筋疲力尽的双方面向未来的战争划下一道休止符,一切还未结束。
就像爱尔兰内战爆发迄今整整100年了,可它造成的爱尔兰社会人心的巨大撕裂,时至今日仍对这个国家的政局施加着难以磨灭的影响。
Colm和Padraic这对好基友再也回不到从前了,除非“一个人先死去”。
马丁的电影世界有个特点:总是存在两股旗鼓相当、相互抗衡的力量,但力量的双方又不遵循简单的非黑即白、善恶分明,人性永远在灰色的地带辗转游移,一路挣扎并终陷绝望。
就像《在布鲁日》中的冷酷杀手也能向言出必行的骑士精神殉道;《三块广告牌》中尸位素餐的刑警也有心思缜密、极富人情的一面。
《三块广告牌》,2017《女妖》中的这对朋友也是一样:他们的冲突与对立、伤害和报复之所以令人扼腕,是因为他们仅仅依据个人的真实想法行事,完全不受外来力量的干涉和影响,便已铸成大错。
黑色幽默玩到这样的高度,才是真正的悲剧。
正像麦克唐纳说的那样:“我电影中的主角没有一个是真正令人厌恶的。
”好吧,大家都很无辜。
看看眼下社会意见的分裂,哪怕小至家庭范围:不管针对疫情防控还是俄乌战争,或仅仅因为“三观不合”,像片中几十年老友说崩就崩一样的事儿,并不鲜见。
世界是战场,而战争不会结束,它只会以改头换面的姿态卷土重来。
这一切毫无意义。
《The Banshees of Inisherin》炮火渐熄,战争未止咸涩的空气微风,从不轻松,都是孤寂;粗粝的海岛环境,没有喧闹,净显荒诞。
影片里虚构出两个男人友谊破裂,现实中爱尔兰两个阵营你死我活,用简单方式烹煮的稀粥普通得原汁原味,同样的讽刺在McDonagh执导筒下幽默得深入人心。
一方对平庸嗤之以鼻,另一方对疏远接受无能,隔岸的内战打得火热,岛内的兄弟突然反目,“你说你不爱我了,要以死为证,我不信,除非你真的去死”,故事发展得莫名,手指也切得奇妙,这不是小打小闹,是真的荒谬可笑。
可战争打死的向来不是达官显贵,受害至深的却永远是年轻底层,溺死在湖里的年轻人,噎死于断指的小毛驴,就连报丧的女妖都不曾留意,丧钟又何曾为庸俗而鸣?
剪子废了手指,废不掉已写好的曲子;大火烧了屋子,烧不掉已远航的船只,极端的开始已经预示了无法休止,而不离开伊尼舍林的他们,要如何摆脱无趣,做回快乐的小伙子…别用冷战分手,用嘴把人赶走。
好像能算是我个人2022的年度最佳,至少也是有力候选。
小镇上两个男人的绝交故事。
友谊发生了激变,激变检验、诱发和放大了人性的畸变。
其实,激变和畸变都其来有自,激变不过是常态化量变的自然结果,畸变不过是常态化不变的集中显现。
当然,要说是政治隐喻的话,指向也非常明显,英伦三岛的爱恨情仇恩恩怨怨,认同感和撕裂感都不是一朝一夕的心血来潮,不能在一起的,何必勉强。
“你为啥不再跟我友好,我做错什么了吗”,“你没做错任何事,我只是忽然不喜欢你了”。
对啊,忽然不喜欢一个人了,难道不可以吗?
难道不成其为一个理由吗?
但是人生就是这么累赘,这么上车容易下车难啊,那些你亲自参与过的既往,想要重启删除,就是要付出巨额代价的啊。
仿佛爱尔兰苔原上那些辽阔壮美又晦明不定的海崖边,盛产这样暗潮汹涌的故事,对人类这种生灵,进行一次次实验性探底。
明明是随意一个远景都能定格成油画的地方,遗世独立,岁月静好,并且远离海那边正在发生的战争。
但也正因如此,你在一成不变里生出的焦虑与沉闷,常常找不到释放渠道,只能投落在某个近在咫尺的微末旁人身上。
于是你又能看到每个人内心的硝烟弥漫,看到一些庸碌的恶在用好整以暇的缓慢肆意伸展:伦理扭曲的家暴警官,靠服食流言蜚语获得生存乐趣的杂货店主,总是事不关己用总是拱火的酒吧老板,色厉内荏的一言不合就发飙的粗粝神父,还有那个鄙视链最底层的傻子多米尼克总忙着找人抱团取暖---他其实是真正很惨的那一个,却被当作公约数一样的共用垫背物,所以他的死像宣言般同步于一切的彻底崩塌。
反正我想起了《孔乙己》和《阿Q正传》,有一阵还想起了《hello,树先生》,但又不太一样。
那些都是所有人对一个人的恶意,这里是所有人和所有人之间试图连接失败后转化成的恶意。
说回这俩绝交者,很有浓缩性与代表性的两个人格,一个紧握世俗与当下,一个执着永恒和不朽,一个是“除了善良外一无所用”,一个是“感觉到善良一无所用”,一个因为总在被嘲笑和慢待而习惯了“总要去示好一些什么”,一个因为认定自己怀才不遇壮志难酬而较着劲“总要去归咎一些什么”,一个错误地示好了准备归咎于他的人还百折不挠,一个顺手就归咎了总来示好于他的人还自虐成瘾。
怀才不遇的其实压根没什么大才,心存善良的其实装满了可被激发的不善良,他们都有各自的精神危机与孤独,他们推挡着以厌憎对方的形态来厌憎自己,最终也把报复落在己身,砍断并丢弃手指,点燃并烧灼灵魂,都是对“心中贼”的缴械投诚,都是扭拧的自我否认。
最后是那个女巫(女妖),她行踪飘忽、游移不定、即至即走,可以预告死亡却又语焉不详,就像世界上每种悲剧的来源般无迹可寻,不明就里又不明觉厉。
作者信息:微信公众号:邵邵的私人书斋新浪微博:@聆雨子豆瓣&知乎ID:聆雨子
食用完毕,缓缓吐气:好凶残的片子……这不是我看的第一部老马丁,《七个神经病》完全不喜欢,《三块广告牌》欣赏多于中意,唯独本作,看到第一个钟头就能确定,毫无疑问是一部用高超技巧行走于光暗明灭,行于所当行,止于不可不止,能激发心灵全部想象的无上佳作。
首先,它当然有爱尔兰内战之互文,且别说早在一百多年前,爱尔兰就有《都柏林人》的文学传统,影片更用1923年4月钉死了时代,但细究起来,科尔姆和帕瑞克的动线和史实基本靠不着关系,同胞阋墙和朋友决裂也终究有别,近在咫尺却闻声不见影的炮火更像为“伊尼舍林”这一虚构增添致死量的柴薪,好让“精神瘫痪”的指代突破国民性,从而上升到人类普遍性的手段。
其次,它当然也有浓烈的天主教成分,不管静默矗立在感情和人性的分岔路口的圣母像,提点关键的礼拜堂告解室,还是贯穿全片、绕梁不绝的福音歌,无不强烈地标榜着这一点。
但一来教义相关,我了解得很是皮毛,二来已有珠玉在前,友人之论足够透彻,我就不在这两个维度多费唇舌了,仅就感兴趣的板块,谈谈生活与艺术,庸众与孤独,刹那与不朽,是如何在老马丁宛如阿拉克涅般妖孽的手势下,结成了善与恶此消彼长,往复回环直至全面失控的闪亮纹章的罢。
一、伊尼舍林与鲁镇科尔姆明显有别于岛民的一点是,他的见识,他的趣味,他所受的教育,和外界紧密的联系,无不说明他肯定有过一段漫长的岛外经历。
二十年,或者三四十年?
他曾深入世界采摘鲜花,临末意兴阑珊,又或许带着满身败伤,回到风景旧谙的故土落叶归根,可以说是相对圆满的人生。
他对希布安坦承回来是为了“一点安宁”,但我不能不想象,那份惆怅里除了甜美的乡愁,多少也带着点儿“无思无虑,这真是田家乐呵!
”居高临下的诗意罢?
他和农民帕瑞克成为忘年交,每天一起喝酒吹牛,甚至慢慢发展成他唯一的好朋友,难道出自后者的选择么?
当然不,这是科尔姆的选择。
他要的,一开始就是简单淳朴、粗俗烂漫,和山高水阔、鸢飞戾天的自然环境一样,慢慢滋养他千帆过尽的疲惫,和老骥伏枥的衰颓。
然而,当观众用好奇的目光探向伊尼舍林这个岛屿本身时,都看到了些什么呢?
或许可以用希布安的感受作答。
首先是哥哥。
这对儿兄妹相依为命,感情甚笃,帕瑞克可以毫不迟疑肯定“这房子也是你的”,时不时邀请希布安去酒馆喝一杯雪莉,却完全无法和包括妹妹在内的任何人进行精神沟通和深度交流。
对他人的感受,帕瑞克有一种深入骨髓,触目惊心的隔膜,平时不显山露水,一旦发生变故,就会在具体的应对里瞥见迟钝到离谱的痕迹。
希布安问他:“你从来没觉得寂寞吗?
”他只觉得妹妹有病,如果读一本书令人忧伤,就应该“别看了,换一本开心的”。
如果说他在希布安明显发怒的情况下,还喋喋不休“傻瓜排行榜”只是不会察言观色见好就收,那么,当他把科尔姆血淋淋的断指捏在手心,没等从震惊中缓过神就已经准备“打上门去”,只因为“我们家不好留着他的手指呀”,就又引出他除了超绝钝感力的另一个恐怖面了:帕瑞克贫瘠的头脑无法理解复杂的感情和复杂的事态,当他和“无法理解”狭路相逢,既不会搁置,也不会绕道,只会一头莽上去,百折不回地将对方扁平化、庸俗化、简单化,并且咔嚓咔嚓地肢解掉,直到纳入现成经验分门别类,用自己的真理照亮他人,才会心满意足停下手脚。
至于“纳入”过程会破坏什么,粉碎什么……那可就不关他的事了。
在他心里,他就是个公认的Nice man,又和妹妹一样聪明嘛。
这种源于平庸的,缺乏想象力的暴力,简直是一种比犯罪更让人束手无策的恶。
但这样的帕瑞克,却又已经能算岛上难得的好人了,当有更脆弱的灵魂下意识亲近,比如多米尼克,只要他的悲惨足够常态,恰好在帕瑞克理解范围以内,那倒也不妨碍他明辨是非,表达怜悯的。
(科林·法瑞尔演得真好啊,人物的复杂性完全被他拿捏了,和布莱丹·格里森的对手戏每一帧都堪称珍宝。
)然后是哥哥的好朋友,老要俏的音乐家(bushi)。
这个口口声声要追求艺术,要把自己的名字刻在历史丰碑上的家伙,觉醒了存在主义危机,义无反顾和过去割席,不惜用深痛巨创换取可能性的家伙,其实不过是个二流货色。
就像希布安尖锐指出的那样:“够了!
你们全都很无趣,为了芝麻点大的事情怨天尤人,你们全都很无趣!
”“就算那样(把手指全都剪掉),你也做不出来好曲子!
”不幸科尔姆自己也知道,但他没办法,他老了,要死了,他突然看见了那口棺材,与其老老实实躺进去,还不如拼命扇动并不存在的翅膀,吸引报丧女妖来看看戏。
据说缪斯有时候也会和死神同行的,谁知道呢(什么“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垂死挣扎”[二哈])?
至于扑腾的过程中扇痛扇晕了谁,他已经顾不得了。
再次是“给我一个新闻”的奥利丹夫人,“我在这儿呢”的酒馆老板,说双簧的邻居……等等“切切察察”的岛民们,这没什么好说的,无外乎“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熟人社会。
家家知根知底,户户通天晓地,靠的就是打听别人,窥探别人,审判别人,私拆每一封来信,转述每一句话语,重复每一件琐事,定性每一个个体。
从希布安崩溃的大喊:“岛上喜欢说三道四的人已经够多的了,我不干!
”就可以想象常年生活在这种孤岛结构里的巨大压力。
最后则是秩序的管理者,警察长和道德警察本堂神甫(还是个走班制的)。
很讽刺的,如果说作为民众的帕瑞克劣如顽石,是平庸的恶,无知的恶的代表,那么这两位作为对照组,就是显性的恶和主观的恶了。
他们不仅联手对儿童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我甚至倾向于是神甫“启发”了当父亲的),帕达尔和科尔姆关于处决的那番对话,在解释灵魂可以坏到什么地步方面起到的作用,和《呐喊·自序》的幻灯片事件也是不遑多让:自由邦是爱尔兰人,共和党是爱尔兰人,搞不清哪一边儿的爱尔兰人在处决爱尔兰人——在一旁为六便士和一顿免费午餐架秧子起哄兴致勃勃当看客的,也还是爱尔兰人。
不同的正义彼此呼啸,信仰被腐朽捏成人血馒头,蜂拥食尽,是怎样的山川异域,风月同天!
到最后我们发现,伊尼舍林岛就是一个巨大的鲁镇,愚顽、麻木、凶狠、冷漠……只不过鲁镇的“田园之乐”被时代的动荡悬挂在峭壁上,宁静的表象轻轻一碰就会碎成齑粉,而伊尼舍林的“世外牧歌”凭着天才的虚构逃出历史的正轨,在时间的罅隙中,死亡仿佛以生者的姿态被凝固住了,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二、科尔姆与帕瑞克虽然前面讲了科尔姆那么多坏话,但他确实……比帕瑞克活得更高级。
前者的身外身是边牧,能歌善舞英勇护主,而后者是倔驴(虽然是一头又清秀,又可爱的美人驴),除了贴贴便只能在心灵的巢穴里留下一串串干燥的粪便;前者的房间挂满装饰,有日本面具、非洲的工艺品、黑胶唱片留声机,望远镜等等,表明主人丰富的爱好和充实的内心,而后者的房间处处都是姐妹的手笔,丝毫看不出自己的个性。
科尔姆可以共情帕瑞克的痛苦,帕瑞克可无法体贴科尔姆的焦虑。
拿用滥了的人生三境打比方,帕瑞克还处于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初级呢,科尔姆却至少在第二段上杵着了。
他们分别的尴尬则在于……第一重境界和第三重境界表面再相似,底层逻辑也是迥然不同的,当不了谁的代餐(某种程度帕瑞克也没说错,德行的确是不朽的,但他离这个标准,尤其流芳百世的标准还有十亿八万里远的距离);而第二重境界想冲击第三重境界,勤勉智慧勇敢……统统都不重要,天赋才是必须。
残念的是,他们一个缺德,一个无才。
报丧女妖带来了对他们的考验,他们无一例外也都失败了。
缺德的直接恶堕,无才的灵感失踪。
我无意细述过程(嗯,体力告罄,直接放结论),但诡吊的是,结局居然还不赖。
科尔姆企图通过对艺术的追求对抗死亡的恐怖,不惜用喷涌的献血和濒死体验喂养艺术的精魂,疯狂梭哈的结果只得到一支不咸不淡的曲子。
但他的确通过创作和小毛驴的死平静下来了,既然肯走出熊熊燃烧的大屋,大概也就能接受麦考米特夫人某天的招手了吧。
帕瑞克更加“开放性”一点。
邪恶重新塑造了他,堕落赋予他真正的个性,和亲友生离死别的痛苦令他内心不再空洞。
他从警长手底下挣出来,整整领子说“周日下午,两点”的样子,居然是摄人的。
虽然最后他写信表示要长留岛内,因为舍不得珍妮,以及注定要继续纠缠下去的其他人,但毕竟象征着新生的妹妹对他发出了强烈的呼唤。
他的未来会如何,我也不知道了。
不过,邪恶的灵魂,大概也比没有灵魂好一点吧。
我认为,《伊尼舍林的报丧女妖》虽然发生在爱尔兰内战之期,理解这场战争也会让故事更有趣,但不理解也无伤大雅。
它并不是一部意在影射某特定战争的电影。
内战之所以出现,只是因为它在主题、事件、气氛、地理上,跟这场绝交异曲同工。
个人的绝交和国家的绝交,虚构的绝交和真实的绝交,是这个故事里的精妙互文。
麦克唐纳本人称这部电影为“一个简单的分手故事”,探索如果一个人单方面决定与另一个人断绝关系,两个人可能会发生什么。
更准确说,这是一个人被剥夺了社会关系后的荒诞主义故事。
1. 秩序的失去它从一个非理性的行为开始。
科尔姆在某一天单方面突然断绝和帕德里克在所有关系。
对帕德里克来说,比起绝交更难以接受的,是它毫无征兆和无法解释。
即使他已经听到了科尔姆说“我只是不再喜欢你了。
”他也不愿相信。
在真实世界里,一个认识了几十年的人往往不会采取这么不留人情、直截了当的做法。
即便这个原因是真实的,在帕特里克这个正常人的眼里,它也只是在这个难以理解的情况下,另一个难以理解的元素而已。
它被戏剧性地加在帕特里克身上,他必须维持他生活的合理性。
他寻找这次绝交的理由,他从自己身上找起,再从对方身上找起。
他那惹人厌烦的纠缠行为,与其说是出自他对于友情的珍重, 不如说是出自他对恢复生活秩序感的渴求。
这是荒诞主义打在帕德里克身上的第一枪。
这种荒诞在科尔姆剪掉他的手指后达到了顶峰。
作为局外人,观众会希望帕德里克饶过科尔姆一马,让他好好享受他的平静。
但我们如果如果用帕德里克为数不多但还算正常的智商去理解这一切,会发现剪手指行为不仅没让事情恢复正常,反而让他的生活秩序感跌到了谷底,因为这加重了这整件事情的难以理解程度——科尔姆宁愿剪掉他拉小提琴的手指都不跟他讲话。
帕德里克的所有纠缠都是在跟这种荒诞进行抗争,但它不仅对他的秩序感产生了影响,最终还导致他失去了妹妹和驴子。
焦虑和混乱变成了反抗和报复。
帕德里克埋葬他的驴子 2. 新秩序帕德里克最后接受了这种荒诞性,他不再去追究一切的来源。
当他失去一切后,他将这种荒诞视为合理的一部分,对于它带来的不幸后果,他选择去做出同样荒诞的反应,以在逻辑获得自洽。
他变成一个主动出击的人,宣告将在周日下午两点放火烧了科尔姆的房子。
在故事的结尾,科尔姆并没有被烧死,他一反常态的跟帕德里克求和,但这次非理性的主体已经转移到帕德里克身上。
帕德里克说,既然你还没被烧死,那么事情就还没结束。
他们看着对岸,谈起了暂时熄火的战争。
帕德里克认为,战争不会结束,只会卷土重来,这是一件好事情。
荒诞成为帕德里克新的生活秩序,无论科尔姆是否恢复了正常。
在影片的结尾,这种非理性在小岛上正式漫延,荒诞成为了世界的一部分。
正如对岸的战火,或者其他所有的一切。
影片的结尾是荒诞的漫延 3. Only the dead have seen the end of war.一个人该如何逃离这种荒诞呢?
在影片里,有两个人逃离了,其中一个是帕德里克的妹妹西沃恩,她选择了离开。
西沃恩像是一个极度理性的人,乘船到了新的城市,远离了这种荒诞,但这种远离是一种理想结局。
荒诞的并不是这个岛,而是整个世界,哪里都难以躲开。
当西沃恩建议帕德里克离开这个小岛时,他只能选择拒绝。
帕德里克被剥夺了友情、亲情和宠物的陪伴,他意识到生活的虚无。
荒诞主义认为,一个人如果被迫面对这种虚无,接下来他要思考的就是自杀问题。
帕德里克选择的是永不停止的斗争,他对科尔姆说,两个人之间必须有一个人死亡。
这是自杀的一种方式。
当我们回到故事的开头,会发现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事情起因已经不重要,只留下了斗争。
另一个离开的人,是多米尼克,他坠湖身亡,真正逃离了这个地方。
正如那句无法得知出处的名言: 只有死去的人才见过战争的终结。
《伊尼舍林的报丧女妖》带着一丝喜剧色彩,这是马丁·麦克唐纳导演一贯风格,这种“喜”不是给观众捧腹,而是拿来搅动气氛,推动剧作的戏剧张力,一个简单故事就有了黑色味道。
一对亲如兄弟的朋友突然割席,明面上看是因为大家价值观、性格不同而闹别扭,骨子里却带着互相失望、自我厌弃的沉重情绪,唯有暴力能证明活着的痛感。
面对科尔姆一夜之间的变脸,性格直来直去的帕德里克无法理解这种突如其来的绝情,一直追问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得罪了他。
科尔姆拒绝回答,被逼得太紧,才说帕得里克这个人太无趣,和他做朋友没意思。
这种回答显然不能满足帕德里克,他继续试着道歉、请求和解,但科尔姆冰冷如斯一直拒绝。
两个人物的境况走向失控。
伊尼舍林这个类似监狱的小岛,就像天然的密闭空间,面山临海,地广人稀,原住民寥寥,典型的熟人社会,大家对彼此知根知底,没有勇气去改变什么,祖祖辈辈按部就班地生活在这里,一有空就去唯一的酒吧消磨时间,外面大陆上炮火隆隆也影响不到他们的日常。
岛上唯一的警察形同摆设,这是个失败父亲、不合格的执法者,一有不悦就暴揍不听话的儿子或者看不顺眼的人。
女人们热衷于八卦,没有隐私这回事,便利店的人可以随便拆看别人的信件。
如果没有交恶,科尔姆和帕德里克也可以像父辈一样波澜不惊地活下去。
不过,绝交这件事也只是枯燥生活的一点调剂,日子还得往下过。
科尔姆有些艺术细胞,会作曲、弹小提琴,以为沉浸其中能获得愉悦,暂时摆脱现实喧嚣纷扰,回到一个人的精神领域。
并没有,他对音乐一知半解,连莫扎特的生活年代都记混乱了,去教堂告解,也不能获得心灵平静。
帕德里克是个直肠子,不藏话,有些粗暴,但人品不差,还算可爱,这两人并没有利益上的纠葛和本质上的冲突。
科尔姆和帕德里克绝交就像一场宣战,他想表明自己和帕德里克不是一类人,自己有内心信仰、精神追求,讲求生活品质,不想和粗鲁的人继续来往,变成一个麻木不仁的人。
真是这样吗?
在伊尼舍林,他们就是一类人,相似得不能再相似,百无聊赖的时候都爱去酒吧消磨,在家里一个人和狗狗生活获得温暖,另一个人和一头驴亲昵,觉得自己有无言的知己。
当科尔姆向帕德里克宣称,如果你再来纠缠,我就每一次切一根手指给你。
这看似和对方进一步划清界限,发出坚不可摧的暴力警告,更深层次去看,更像一种自我厌弃之人,借着肉体的疼痛抵抗毫无变化的虚无生活。
帕德里克无法理解这种置身泥潭一般的挣扎,还是厚着脸皮一次次去和科尔姆搭讪,他就一次次地收到了切下来的手指。
疼痛掩盖不了无趣生活的底色,报丧女妖传递的死亡预言也没给这个小镇带来震颤。
内心细腻的科尔姆对自己的失望,对平庸生活的绝望大于别人,帕德里克只是一个发泄的出口。
当然,在科尔姆去告解的时候,电影给出了一点暧昧的信号,在这个男多女少的岛屿上,两个光棍好友,尤其是科尔姆可能对帕德里克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所以他想借着绝交封堵这种情愫的蔓延。
但自我厌弃才是最大的导火索。
最大的冲突来自于嫉妒,外面来的大学生到此地考察,懂得音乐,和科尔姆走得很近。
帕德里克知道后,心情不爽,编造一个谎言就把人家撵走了。
在他看来,这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恶作剧,对科尔姆而言,却是非常伤自尊的事,气愤难当,他没说一句话,却默默切光一只手上的所有手指,全部丢了给帕德里克。
这些手指代表着他对自己、对帕德里克的无尽失望。
帕德里克心爱的小毛驴因为误食手指被噎死,两人的矛盾冲突达到高潮。
在鸡零狗碎、鸡飞狗跳的枯燥生活里,这个岛屿并不是没有希望,真正试图改变生活、离开这个鬼地方的人,是一个女性,帕德里克的妹妹西沃恩,她是唯一清醒、自立的人,向往外面世界,并写信求职,终于得偿所愿,出去就不准备回来了。
而互相复仇之后的科尔姆和帕德里克,站在荒凉的海边,看似和解了,其实未必,他们还得继续面对这一地鸡毛的岛屿,活在对生活的失望、对自我厌弃的阴影里,无法自拔。
伊尼舍林这个岛,让我想起《都灵之马》和《撒旦探戈》中的村庄。
前者萧索到末世,后者欢腾到末世,一样都是是末人的居所。
伊尼舍林停留在19世纪漫长的余韵中,20世纪的枪声只是远方的讯号。
妹妹不堪末人彼此毫无意义的争端与杀伐去向新世界,而末人则无处可逃。
神父与圣所丧失权威,警察和体制不再有效运作。
公允的裁决和宗教留给心灵的缓冲地带都不再有效,因此二人有些存在主义意味的对赌,从开始荒谬的可笑,飞速坠入荒谬的可怖。
一切狂欢和搞笑之下都埋藏着一个残酷的事实:这里是中世纪的长尾,是被20世纪抛弃的荒原。
末人的土地上没有给年轻和希望的空间,因此不管是驴崽还是青年,都会早夭。
希望仅存在于新世界之中,属于有勇气离开故土的初民。
这部电影带有德莱叶式的寓言气质,抽离几乎所有的复杂因素,colm 简单的割裂,padraic 简单的追问,带着巨大的存在主义印痕。
colm 因为凡人无法触达不朽而绝望,padraic 则因为友情的结束无法找到理性原因而绝望。
它的勾连如此荒谬、简洁而强烈,让后面所有的卷入都显得合理。
谎言,断指,离别,死亡,纵火。
最终,一人畏惧死亡,全员付出代价。
它有些像《卡斯帕·豪泽尔故事》的德文原名:Jeder für sich und Gott gegen alle,人人为自己,上帝反众人。
伊尼舍林就是神弃之地,是20世纪之索多玛,娥摩拉。
互害的死结在末人之间无法解开。
沉湎于旧日阴影中的末人则只能切手指,烧仓房,疯狂互害,疯狂自戕。
报丧女妖则永远有存在必要。
存在主义永远指向一种末人的状态:前进与强健的精神丧失后,萎靡的、囿于自限性的人类状况。
《奇爱博士》里,将军因阳痿发动核战,和这场席卷了驴崽和青年生命的灾难如出一辙。
它也是一个寓言式的的末人社会模型,福柯式的疯狂是摆脱末人共同体的唯一方式。
共同体最终会以巨大灾难,补偿一个看似微弱却极度自我焦虑的意志——是不是听着非常耳熟呢?
为什么我想这么问?
很多相关评论,都在讨论爱尔兰口音,战争,两个男人,故事背后的隐喻但我在看的时候却一直在想,那些女性观众你们在想什么?
本片和前作三块广告牌一样,都发生在一个现代化却失序的架空社会里,所以那些荒诞的情节能无所顾忌地发生。
广告牌里面她真的一把火烧了警察局,在本片他也真的割下了手指,为什么男人总是听不进去别人的拒绝?
对方已经倾其所有来划清界限,他这种看似憨憨地不懂装懂,很难说是一个老好人吧?
有很多视角和时间给胖小提琴手去阐述他的内心,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试图让老好人明白,我不知道观众需不需要明白,但起码观众没有反对,我们很乖巧地聆听两个小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我根本不想听一个蹩脚业余的乡巴佬废话,你们两个很无聊,讲述你们两个人的电影也超级无聊,没有观众站出来这么说。
等等,好像有一个人这么说了?
这个人,我称之为阴霾中唯一一道亮光,她是天使,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离开是必然,虽然她的戏份不多,但她每次出现都比两位男主更接近电影的主题,像导演的传声筒与观众连接。
那件红色大衣,有人记得吗?
Siobhan。
这是她第一次跑去质问科尔姆态度变化的由来,情绪激动。
科尔姆说她应该懂他的感受,屏幕上出现她的正脸,她所有的情绪转变统统传达给观众。
接着她没有应答,离开了酒吧,走到门口又是一个回眸,是看科尔姆但更重要得是看向观众。
此时,你想到了什么?
从电影的一开始科尔姆已经确立了他的态度,他什么时候想改变,源头是什么,编剧并没有交代,但是编剧把这条线索给了Siobhan,在这个岛上日复一日的苦闷,与兄长同处一室的局促,看不见任何一点点关于人生积极的未来,如果不能自由自在地做自己,我们内心的宁静,从何而来?
她向往常一样走过这片沙滩,远方传来空洞的枪声,危险就在那里,要做决定吗?
再一次我们隔着屏幕,彼此端详,我们身处不同时空却经历着相同的命运此刻,你会想到什么?
每次和科尔姆对话,就像灵魂被拷打,有一个深邃的声音在问女主,面对死寂一般的人生,你不做点什么吗?
结局我们都看到了,留下两个男人在岛上继续相爱相杀,Siobhan去寻找属于她的心之所向。
回到标题,爱尔兰的枪声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他切几根手指,小提琴的梦想和我们有什么关系,阴暗潮湿孤僻的冷岛,我也不喜欢,看电影的时候,我只是在想有多少人他们会从电影里看到这个女人,会停下她的故事,关心她的命运。
最后 艺术的高贵,无可取代,还是需要从男人的嘴里娓娓道来,才能避免陷入白人精英主义的傲慢。
Death is an important clue in this movie
如果没有爱尔兰内战这个肤浅的寓言,用这些笔墨写艺术家与艺术与他所牺牲的(自己与他人),会好很多
这个题材实在没法喜欢,属于伤口撒盐型
蛤?
7.0/10 分。2024.01.04,初看,蓝光。看到女妖,我还以为是魔幻片,惊悚片。结果,却是黑色荒诞文艺剧情片!这才应该叫《分手的决心》!!科林·法瑞尔,那个八字浓眉。现在看一部电影也太累了,要看一大堆背景知识才能搞懂到底说了啥。。。
外界动荡不安,超我出走,本我自我争执打架,两败俱伤。“一切起因都只是变化中的矛盾。”
绝交是一件很「痛」的事情。
不美
如此优美的风景被剧情糟蹋大导演都想把电影憋到2024年??
bj-bos机上第三部,麦克唐纳你…我幻痛了……
——剧情很沉闷,我都不知道该怎么佩服自己竟然看完了它!——两个老男人的相爱相杀!——垃圾字幕翻译减了一颗星!
-1
我们都在岛上 带着各自的忧愁和孤独 互不理解地活着
或许导演真的在隐喻爱尔兰内战,可我实在不愿相信这仅仅是政治寓言。在我眼里它更是存在主义悲剧。汉密尔顿说“I wanna build something that's gonna outlive me”。那总归是极少数人的特权。将人生寄托在人际关系上的角色无一例外都将走上悲剧。他人即地狱,小岛越独立,地狱越拥挤。妹妹Siobhan让我想到米泽笔下的伊原摩耶花,走到小岛之外的世界去,摆脱每日要挟客人给她讲岛内八卦新闻的老太太。
看完这部片子,有一种荒唐、恍惚甚至可笑的感受,而这,不正是活在今日世界的感受?我们在肉体和心灵上都困局在一座小岛,每日听着遥远的炮声。电影只拍到了这里,至于这两者具体指代什么、有怎样的关系,我想是它问出的问题。
抱恙的晚上慢慢看完,可能是看过最高级的“没头脑和不高兴”。当然意识到可以读解出很多很多不同含义,远方的炮火、他方的世界,但人与人之间的主要问题其实也就是“没头脑”和“不高兴”之间店对立转化不是么。摄影太美,暴虐和温柔并置太美,海水与火焰太美。难说是非。
直男分手,小鸡互啄,爱到心碎,覆水难收,手指给你,孤独还我,烧场烟火,天空海阔。
Good god!从来没有一部电影把我们社恐有多讨厌他人表达得如此贴切。简直是一幅他人即地狱全景图。
非常喜欢!但想到有一天如果我们拍就会变成《东北象牙山的送子观音》,故事讲述了刘能和赵四儿的友谊情仇,我内心就有点五味杂陈。
村民的见识-03/04/23 at AMC Kips Bay 15
以一对好友的割袍断义之事,引申家国同室操戈,同时又具有多层诠释空间,如局限于个人实现、成长和环境冲突。时代氛围、情境设定也令人惊艳。勃拉姆斯作品七号的两首歌曲代表超越性的追求,但本质却是哀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