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期太高了,导演处女作的值得鼓励,但也具备各种处女作的问题,映后访谈导演说这是一个根据个人经历改编的电影,没有勇气将它拍成纪录片,我能理解这充满着主观的感受,但把事情讲清楚是另一个问题。
儿子线叛逆少年们翻墙,导致保安重伤昏迷,接着这件事儿又怎么样了呢?
这又与父亲癌症有什么关系呢?
直到最后我都没明白,儿子最后为何要放弃出国。
他家里到底有没有经济问题,父亲还说过国家政策好,有医保,留学的钱并没有花掉。
这是一个多么毛骨悚然的故事,母亲的心理阴影面积得多大啊。
儿子叛逆期闹脾气,丈夫得知自己癌症闹脾气,都是冲向母亲的。
最后丈夫病逝,儿子放弃留学机会,这是为什么呀?
电影最后用一个超现实的情节,儿子与父亲重合,到底想表达什么呢?
这个情节又是如何导致的放弃留学的决定的。
导演说这是一个与自己父亲对话的电影,那么最需要沟通的是什么问题呢?
我觉得,还是跟母亲谈谈吧。
看完《小伟》后,觉得影片的声音做的非常有意思,于是找了下此片声音设计李丹枫的专访,找到了关于本片具体的声音设计的一些细节。
录音师李丹枫是录音届著名的录音指导,2018年,凭借其参与的影片《地球最后的夜晚》获得第55届金马奖最佳音效;同年,凭借影片《暴裂无声》获得第13届华语青年影像论坛年度新锐录音师。
与贾樟柯、关锦鹏、刁亦男、毕赣等多位著名导演合作过:
下文是转载的关于本片录音设计李丹枫的访谈,在“深焦DeepFocus”等微信公众号上都有发表,现转载如下(也作为我自己的学习笔记):1月22日,《小伟》已于全国上映。
作为一部处女作,影片展现出的精巧技法和细腻情感无不令我们我们动容。
影片讲述了一家三口的生活因爸爸患癌而改变的故事。
妈妈的艰辛与隐忍,儿子的迷茫与抉择,爸爸对故土和亲人的惦念,这种传统中国家庭的含蓄与细腻浓缩在这部影片中。
《小伟》由黄梓导演与父母的真实故事改编而来,黄梓拍这部电影是在寻找一种和爸爸对话的方式,也是在顺着家庭情感纽带审视自己与父母的关系。
同时,黄梓导演也是在拍广州。
他出生成长在广州,广州的声音成为了他对生活理解的一部分。
在《小伟》的声音创作中,为了营造更为真实、丰富的广州城市氛围,莫非影画声音团队收集、创作了大量广州的声音元素。
影片中广州街道的声音,高架桥的声音,居民区和学校的声音,这些有着浓厚粤地氛围的声音共同营造出丰富的声音空间,仿佛让人置身广州一般。
这些丰富的环境音给观众朋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关于影片幕后声音制作的更多细节,莫非影画采访了导演黄梓和声音指导李丹枫,请他们聊一聊声音创作中的想法和感受。
关于影片幕后声音制作的更多细节,莫非影画采访了导演黄梓和声音指导李丹枫,请他们聊一聊声音创作中的想法和感受。
小伟·声音创作谈莫非影画:《小伟》是一部带有自传性质的电影,原型是导演在广州的家庭故事,片中广州的环境氛围捕捉地特别精准。
首先想问导演,关于广州,您记忆里独特的声音有哪些?
有哪些声音最终运用在了影片中?
黄梓:我觉得广州比较特别的一个声音是高架桥上发出来的。
广州有很多高架桥,整个城市有一种层层叠叠的感觉,可能有两三层的那种高架桥,它们会缠绕在一起。
每每有车经过那些高架桥时,就会有一些特别的声音。
因为高架桥并不是完全平整的,有一些拼接的位置,同时也有些凹凸不平的位置。
这个声音是我觉得挺有城市特色的。
还有就是不那么特殊,但是对我来说又是很重要的声音,就是来自于城市马路的声音。
我们广州是有那种防盗网的,我很小的时候,我外婆和我妈经常在防盗网上放上小桌子和小板凳,让我坐在防盗网里面写字,我能够更清晰地听到窗外马路上的声音,所以我对城市的声音和马路的声音都是比较敏感的。
影片第一个镜头,虽然是一个居民楼公共天台的环境,但是我们特别希望能够带到城市的声音,把一些城市的声音加进去。
有邻里的声音,比如做饭声,小朋友弹钢琴的一些声音,还有马路上公交车靠站、刹车、开门、重新出发的一些声音,我们都在有选择性地放进去。
然后就是城市里面一些人的声音,虽然没有听得那么清楚,但是偶尔会听到一两句粤语。
有一场学校课间的戏,我是单独又让录音师去补录了一场。
因为我们拍摄的时候学校放寒假,学校里面是没有人的。
后来我们做声音后期的时候,我让录音师去到学校把课间的声音录了一遍。
后来我们贴到了片子里面来用,我个人还是觉得特别亲切的。
因为课间的时候,有些学生讲粤语,有些学生讲普通话,其实这个是特别广州的。
而且大部分学生是在讲粤语,就像是我上学的那个年代大家的状态。
莫非影画:请问丹枫老师,在声音创作中,您怎样用声音进一步增强这种地域感呢?
广州的声音元素在声音设计中有哪些体现吗?
李丹枫:影片整体是一个城市的氛围,广东话的氛围。
当然是分阶段的,有一鸣家的环境氛围,学校的氛围,医院的氛围和街上的一些环境氛围。
我们希望能让大家感觉到这真的是在广州发生的一个故事,所以也补录了这些环境音,为了能够让广州的氛围更明确。
广州有城铁或者列车会从像高架桥一样的地方经过。
在妈妈和儿子一边走路一边说话,走过高架桥下时,他们两个稍微有一些争执。
我们觉得妈妈跟儿子之间的情绪跟铁道上列车驶过的气氛挺契合的,所以就在这里用上了列车的声音。
黄梓:我觉得我们让这个空间的层次更加丰富的话,也不用执着于一定要百分百还原这个空间里面本来应该有的那些声音。
这个空间其实就是一个高架天桥,走过的应该是一些汽车,但是实际上我们并没有用它原来的那种声音,而是替换成列车经过的那种声音,好像从他们头上经过一样。
列车的声音虽然那并不是这个空间真正的声音,但是我觉得特别能反映出人物的心理空间。
莫非影画:就像导演所说,影片很注重人物心理空间的营造,有很多主观化的处理,比如妈妈在医院走廊的段落令人印象深刻,可以分享一下这里的声音设计上的想法吗?
黄梓:医院那里是一个长镜头,其实也分为了现实和超现实。
现实的部分就是有亲戚来探访,当亲戚走掉之后,剩下爸爸,整个房间的氛围又不一样了。
当外面走廊发生了一些事情的时候,镜头跟随着护士来到走廊。
虽然空间没有怎么变化,还是在医院,但是整个故事推进包括整个空间氛围的营造都是有转变的。
再到了电梯间,亲戚走了,儿子问了妈妈一个问题,妈妈扔下一句话就往房间走去。
这时又是另外一种她特别内在的声音,虽然还是同一条走廊,但是好像进入了她的心理空间一样。
把医院里面所有声音放大,同时把那种杂乱的声音拿掉之后,会营造出一种声音,我不知道能不能用空灵去形容。
这不是我们在现实生活中能够听到的一种声音,可能有时候在我们的梦里面,或者说在我们意识模糊的时候能够听到,这是一种人物心理空间的特别的处理。
当妈妈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从视觉上面来说,或者说从情节上面来说,其实已经跨越了一段时间了,故事已经来到了爸爸准备要出院的那一天。
这时候护士打破了所有的这种心理空间的构建,把她拉回到了现实生活里面。
所以在走廊里面的那种声音的处理是必要的,而且是非常贴合人物状态的,包括完成了一个时空的转换。
李丹枫:对,医院这里的长镜头在整个设计上面是分阶段的,我们希望每个声音都能够明确,这也是黄梓跟我当时聊得最清楚的一点。
他希望妈妈每经过一个房间,每经过一个人,或是每经过护士站等一个个点的时候,都能有声音发出来,这种阶段性的设计其实也能带着妈妈的心理一层一层地递进。
所以我们做了好多设计,设想每个房间里会发生什么。
比如说有的房间里面会有冲马桶的声音,有的房间里面会有护士摇床的声音,有的房间可能是护士走出来的声音。
因为楼道的另一侧我们是看不见的,所以我们在楼道另一侧也加入了一个人推着医护车从旁边驶过的那种感觉。
所有的这些设计都是为了进入到妈妈的心理空间。
莫非影画:就像原片名《慕伶,一鸣,伟明》那样,影片分为了从妈妈、儿子和爸爸的视角出发的三个段落。
在第三段有很强的超现实感,声音也跟前两部分的感受有较大不同。
这里的设计思路是怎样的呢?
三个段落的声音设计有尝试做区分吗?
李丹枫:三个段落从剪辑风格和结构上的区别就挺大的,那整个的声音设计上也是有很大区别,因为我们想体现三个人不同的心境和感受。
妈妈那个段落更多的是一种焦虑和焦急,所以会有我刚刚提到的医院的声音,列车划过的声音,有一点紧张感。
包括她在家的时候,经常会有广播声,这也是广东话的元素。
我们专门收集了很多广东话的新闻节目,在家里一直播放。
这里其实也是想把家庭放在一个群体,一个社会里面。
总体来讲这些声音都是相对嘈杂,或者说比较让人心情烦躁的元素,这个主要是妈妈慕伶的段落。
一鸣更多的是一种心理空间。
我们有时候会强化他的呼吸感,有时候会去做比较意象化或者说主观化的处理,进入到他的内心情境,比如他在寻找那只鞋时就做了这种处理。
伟明的段落最明显的就是超现实。
伟明带着一家人回到老家,伟明在老屋见到了他的妈妈和哥哥,整个空间都是很超现实的。
伟明在船厂不停地寻找时,整个空间是很梦幻的。
声音里有一些金属的元素,风沙静静的,但是你能听得很清楚,还有小孩在船上跑来跑去,所有的这些都是一种超现实的处理。
整个段落都非常静,我们想营造出一个孤岛的感觉,不知道是从哪来的一个地方。
还有一个特别重要的元素是缝纫机。
一鸣隔着一层门听到缝纫机的声音,进门后见到了妈妈,所有的这些也都是一个特别主观化的处理,那其实是伟明的一个记忆。
黄梓:对,这里也是希望通过声音来叙事。
缝纫机的声音对于那个空间来说其实是不合理的,因为那是一个已经荒废了很久的老房子。
但是当一鸣在这样一个屋子里面忽然听到缝纫机的声音,他尝试找到这种声音,推开房门,见到了一个他想象不到的场景。
在一个缝纫机房里面,一个妇人在用缝纫机编织衣服。
当那个妇人回头的时候,他发现是他母亲。
母亲的穿着打扮跟岛上的村民是一样的,母亲跟他说着他听不懂的话,但是他好像又似懂非懂。
母亲跟他讲的那些话,像是一鸣裹挟着爸爸伟明的一个回忆,重新经历了一次爸爸年轻的时候想要离开小岛,去广州之前跟他母亲之间的一个对话。
莫非影画:还有哪些您认为声音设计上的亮点想要分享给大家吗?
李丹枫:我印象比较深的是伟明的篇章,在最后的阶段,我们在火车之前能够听到刚才说的缝纫机的声音,然后缝纫机的声音慢慢地变成了火车的声音,这时我们看到一家三口正在火车上。
火车是离别或者离去的一个意象化的概念。
在火车里,爸爸不太情愿地吃药时,我们有一个火车从山洞驶过和错车的那种处理。
这些都是有现实基础的意象化处理,这些其实是挺有意思的。
在开篇的段落,我们做了很多点声源的设计。
比如说有小孩在练钢琴,有人在做饭,有人在说话,有人在听收音机看电视,也有很多广东话的氛围。
所有这些声音慢慢地聚焦到风铃声,聚焦到一个家庭,但其实在镜头里你看不到风铃。
在创作的过程里面,我们在船厂段落的风声上找到一些灵感,好像是一种过去的事情被风吹散了。
所以在故事的开篇,我们通过风铃声带来一个家庭的印迹,营造一种温馨的感觉。
因为一开始是妈妈在给爸爸染头发,实际上是一个特别温馨的家庭场景。
这里也是把风铃做了一个意象化的处理。
在最后的结尾,电视上是爸爸和一鸣在讲话,房间里面妈妈和一鸣也在说话,就好像一个时空交错的感受。
然后镜头慢慢地游走到了外面,这时候环境音才加入。
因为之前一鸣的情绪是在对爸爸的思念里,在家庭中。
所以到最后的时候,当镜头慢慢移出去,外面的环境音慢慢地也来了。
这里其实是一个首尾呼应的处理。
黄梓:对,最后一个镜头有一种特别的声音处理。
这里拍的是客厅,同时又拍到了一个房间。
房间里面的母子有一个日常的对话,同时客厅电视机里面又有另外一个对话,这个对话里是有爸爸的,是爸爸拿着手机去拍儿子,有这么一个像家庭录像的片段。
在叙事时间线上面,那场戏爸爸已经离开人世了。
但是我特别希望虽然爸爸已经不在家了,但是他的声音依然还在,他的影像还在这个家里面。
所以我借用了电视这个媒介,让爸爸出现在了家里面。
之后这个镜头就变成了爸爸的主观镜头,所谓的灵魂视角。
他徐徐地走出房子,走到了公共的大阳台。
当他走出屋子的时候,屋子里妈妈跟儿子的声音慢慢微弱,直到他走到阳台,彻底听不到妈妈和儿子的声音。
这时外面是白茫茫的一片,同时声音上带了一点城市的声音,马路的声音,也带了一点点小区空间的环境音。
并不嘈杂,而是一种很纯净的声音,一种贴近生活的声音。
就这样完成了电影的最后一个镜头,也预示着爸爸正式跟妈妈和儿子告别。
采访:沈桥 编辑:岳景萱附上公众号文章链接:https://mp.weixin.qq.com/s/3JHrI1Ruh5YPMtK3rCFoyw
“话说得那么清楚有什么用,反正每个人讲的,和心里想的都不一样。
”一鸣冷不防对女同学说的这句话,我到现在才反应过来是为什么。
妈妈隐瞒爸爸的病情,儿子偷偷在厕所抽烟,时日不多的爸爸,在意识的梦境中找寻归宿。
就好像一家三口都得了癌症,但……无所谓,癌症而已。
在这部有着散文风叙事的电影中,癌症是最不重要的东西,重要的是,他们各自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在按部就班的生活里,双脚逐渐离地。
母亲慕伶从最开始的故作镇静,慢慢变得放松。
她不再尝试控制又或者挽留什么,开始学着接受、去放手。
看到儿子抽烟,她没有发火,而是主动拿起了一根——哪怕她压根儿不会抽烟,这一幕很让我动容。
儿子一鸣的那些小情绪小对抗,被父亲的癌症磨平了棱角。
他变得要更温和了许多。
迷惘散去,尽管尚存犹豫,但开始学会了勇敢选择。
父亲伟明在生命的弥留之际,在潜意识的废墟里,开启了自己的超现实寻根之旅。
迷雾、土坡、旧宅、亲人……童年的记忆堆叠,断续的时空接龙,很难说真正看懂了什么,然而这一连串的衔接转场,已经极大程度满足了对他人思想的窥探欲,秘密而无言。
他们起初都想通过装聋作哑去对抗现实,而最后都慢慢放下了心中的芥蒂,学会了接受。
走向理解,走向未来。
这便是《小伟》带给我的感受:哀而不伤,从容舒适,低沉而不乏明媚。
“家庭”谈不上温馨的港湾,但也不再是一生要不断逃离、同时不断回望的监狱。
“家庭”不止是一个社会结构,更是一个过程。
几许哭叹悲欢,多少真假爱恨,就这样,我们反反复复地渡过了,这说着反话的人生。
《祖与占》,知己。
《芬妮与亚历山大》,姐弟。
《赞先生与找钱华》,师徒。
《志明与春娇》,爱人。
用人名做片名的电影,随便一想,角色关系无外乎这几大类。
今年FIRST影展上却多了一层关系,《慕伶,一鸣,伟明》,三幕戏,分别是母亲、儿子、父亲的名字——一个家庭。
父亲癌症晚期,母亲与儿子试图隐瞒,瞒不住了,就只能在这段路上做最后的,最好的陪伴。
母亲的段落是现实主义,儿子的段落是现实主义里夹着一点点超现实,父亲则几乎全是超现实。
这是一段明明做着倒数,却又假装心无杂念的日子。
这是一部对记忆如此清晰,却又不想时常记起的电影。
起点是悲悯的,结局是柔缓的,过程无处煽情,隐忍里又全是渴望。
就像导演黄梓本人,一个外在看起来没有杀伤力,却又在默默隐藏,一个刀具往心里揣的停止在某一个时刻的孩子。
导演黄梓电影内外有很多插口可以按接,黄梓少年时代的压抑与无解,让他像电影中的一鸣,早早做起出国的打算。
而现实中,“叛逃”归来的黄梓,却要面对父亲突遇重病的现实。
现实的片名最终叫做《妈妈,黄梓》。
也便有了现在的《慕伶,一鸣,伟明》。
你看,在刚刚过去的这届FIRST影展里,徐磊请他农村老爸主演《平原上的夏洛克》,原结局是黑化男主,但因为那是父亲当主角,他没忍心。
《鱼乐园》里的主角小鱼,直到最后都没出席他父亲的葬礼。
父亲,才是今年FIRST的矛盾。
而黄梓,用这部电影,为去世的父亲还了愿。
那是一个小小的、拥抱一下就可以解决的愿望。
他还有一个愿,是我的猜测。
就是黄梓与母亲的斗争能彻底结束,他们的关系能修复与抹平。
那是一个,在断了“伟明”这个支点后,重新建立平衡的愿望。
毕竟,家还在那里。
01、“逆子”:逃离这个家我是1988年的,也不小了。
加州大学本科读的就是电影学,但其实我是挺晚才喜欢电影的,可能是二十四五岁的时候才真正开始。
那时候不知道学什么,就学电影吧。
我不想像别人那样学个金融,可能潜意识里面还是觉得自己是个创作者。
我从小到大一直有画国画,画出来的成就感很爽,但一开始也是被逼的。
我爷爷是书画家,他画的时候我在旁边学着画一下。
其实我画画没什么天分,拿过的奖都是很容易得的,不需要什么技法,你只要画得像个小孩子一样就行了。
我小时候不会每个礼拜都去看电影的,高中时条件也不像现在高中生有零花钱。
好吧,我父母对我比较残忍。
那时候就在家偶尔有下载电影,我真的完全跳过了广州淘碟热那个阶段。
倒是高中的美术老师给我们放过一些创意广告,在国外获过奖的,比方说可口可乐之类的,我觉得很有意思,跟平时在电视里看的广告不一样。
有段时间泰国广告还挺火的,看了老感动了,就是一开始挺欢乐,后面就特别催泪,但我从没和父母分享过这些。
我高中没毕业就出国了,和《慕伶,一鸣,伟明》里面的描写很类似,但不同的是那时候我爸还没生病。
我出国留学回来后,无所事事的时候,突然我爸就病了,很严重,就跟电影里面一样。
我爸自己也不知道的,我跟我妈一开始瞒着他。
最后我爸爸不在了。
可能跟你做采访时,我比较愿意说话。
但是其实,我还是偏内向一点,不怎么说话的。
黄梓在FIRST领奖台上拍电影对于我来说,可能是排解情绪的一种方式。
但是一鸣这个角色不全是我自己,一鸣的演员(薛立贤)他演出了他的那种感觉。
或者说,其实我写一鸣的时候并没有完全按照自己来写。
这个人物有很多我青春期一些同学、朋友的影子,学校是一鸣的情感出口吧,这个人内心真的有很多压抑的东西,需要靠跑步抒发出来,包括逃课、翻墙、抽烟什么的。
我高中不抽烟,电影里的抽烟情节就是为了弥补满足一下高中没抽烟吧。
包括我最后写一鸣跟妈妈说他不出国了,他要留下来高考,可能也是弥补了我当时的一个想法。
现在让我重新选的话,我不一定出国,会去参加高考。
但那时候我对出国有强烈的意愿,更多的是想逃避我妈妈。
我就是不想被束缚,当时跟她的矛盾争吵是无穷无尽的。
争吵的不一定是学习成绩什么的,但在当时那个压力下,两个人很容易因为随便一句话或者什么细节,就吵起来,比较紧绷。
我现在也不能理解她,我觉得她是不对的。
她特别希望我成绩好。
其实我从小成绩都挺好的,读的也是重点中学,但从初中开始成绩就慢慢往下走,初中到高中六年每一年都往下跳。
可能是我智力有点退化吧,真的想使劲的时候感觉落下太远了。
你刚才说自己开始有认知,开始能辨别虚假,没错,就是小学的时候什么都不懂,初中时意识层面稍微打开一点,到高中的时候,你可能感觉你看到的世界,跟以前别人告诉你的世界是不一样的。
有点迷茫、怀疑,甚至对一些社会现象、对人的虚伪有愤怒的感觉。
小时候肯定是觉得老师都是德才兼备的,但是长大后才发现⋯⋯我这么说可能有点不太好。
我可以跟你说一个事例。
我高一还是高二的时候,是可以申请入团的。
当时找了班长,他说你需要有推荐人。
班长当时就是我同桌,我说那你推荐我吧,他说不行,我已经推荐别人了。
当时就觉得,这种真的要靠关系,学校就是一个小社会,后来我就算了。
我外公现在还想我入党呢,他说你入党你以后可以在电影局当官什么的,我心想我团都没入。
小时候他们拿我的生辰八字去算命,觉得我其实是可以当官的。
我觉得也是扯淡,我这性格不可能。
02、“海归”:以导演之名从前看的比较多的就是港片,喜欢周星弛、成龙。
也希望更小的时候就能喜欢上电影,我现在阅片量还是偏少,对电影的理解也还少。
就说豆瓣,我是今年才开始用,记录一下看了什么电影。
《慕伶,一鸣,伟明》这个条目在豆瓣上谁添加的,我都不知道。
我真的不是一个文青,虽然拍了一部所谓的文艺片。
那时去了美国才开始选专业,先去社区大学。
社区大学没什么门槛,美国有很多四五十岁、五六十岁的老头,都会去社区大学修一两门课,不是需要你考。
开始是想选广告制作,但是那是文科,大学没有,然后我就想先学一下电影吧,我觉得会拍电影的话,也可以拍广告。
后来就从社区大学转到综合性大学,我那帮老外同学是真热爱电影。
你知道,老外喜欢一个东西就会钻进去,他们看了很多电影。
很多导演的名字,我是上课的时候才知道,他们早就知道了。
我和他们现在都没有联系了,facebook都好多年不用了。
老外同学还挺有才华的,比方说你去一个短片影展,国内的学生拍出来的有点呆板,但老外同学随手拍的东西都有点意思,还是文化背景和教育的问题。
可能从小教育体制对他们没有约束,独立思考能力可能比我们强。
但我觉得我自己拍得比同学要好点,自认为比他们强,拿起摄影机有感觉。
你可能不知道,我是在美国上学才知道有侯孝贤、杨德昌,第一次看《一一》时,我在课堂上睡了有一个小时,太长。
但同学就看得老高兴了,还有看徐克的片子,《笑傲江湖》,小的时候我看过,看得没那么认真,他们看得老开心了,华语电影会专门开一堂课,老师拿这些片子讲课。
《笑傲江湖》因为《笑傲江湖》来自港片黄金年代,老师会更从学术层面讲,分析那会儿的香港新浪潮,带出胡金铨、张彻那些武侠前辈,包括周润发的那些片也介绍一下。
我记得还放过《十七岁的单车》,王小帅在国外还是有些名气的。
在老师心中,王家卫排第一。
陈凯歌的《霸王别姬》应该也有放,可能我逃课了,忘记了。
所以,社区大学上三年,综合大学上两年,我本科总共读了五年,毕业的时候二十三、四岁。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留在美国,有些留学生性格特别适合在国外呆,他们能融入美国社会。
我还是比较内向,也没有很喜欢好莱坞。
毕业后我没有马上回国,而是申请了一个电影制作课程,是纽大电影学院在新加坡开的一个分院。
虽然在新加坡,但没见过陈哲艺(《爸妈不在家》导演),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
我到了新加坡,才听同学们说有欧洲三大电影节,那时候都没概念。
这所学校的学生,都把目标瞄准三大。
我帮一个同学剪片子,剪完之后他说要送戛纳,我自己也没多想。
所以我的制片人总是嘲笑我,你连谁谁谁的电影都没看过。
新加坡这个课程又是三年,我是上了一年不到就退学了。
因为学校倒闭了。
进去时很开心,读了半年。
新加坡政府就不继续投钱了,纽大决定不要这个分院,在未来两三年关掉。
学校说你们是最后一届学生,意味着如果我继续念下去,可以拿到毕业证,但学校的人越来越少,老师也会越来越少,我不喜欢。
到了下半学期,校长就给我们一个选择,要是退学,学校可以把一整年的学费退回给你。
我觉得不错,然后就退学了,直接回广东了。
然后就呆着吧,也不知道干嘛。
和我妈肯定还是有挺多摩擦,但压力没有那么大,因为我没有学业压力,他们也没催我找工作。
我一开始还有帮新加坡的同学拍拍片子,因为他们二年级开始了,有些同学会回国拍。
没费用,就同学之间帮忙,所以就这么耗了一阵子。
一直呆到现在,还是在家里呆着。
也有去应聘那种影视工作。
拍企业宣传片、旅游宣传片,都有一个模板的,不需要你动脑,没意思。
不到一个月我又不想干了,打工老累了,给你的可能就四五千块。
我还记得《慕伶,一鸣,伟明》都开拍了,我又接了一个录像的活儿。
广州的老年人京剧团有一个晚会,迎春活动。
我姑丈找我去的,录了一下午可能就三百块吧,回来之后我想把素材给他,他说你帮我们剪一下吧。
我只有一个机位,还得剪出花来,最后还加了一点包装。
还不够,他说你有没有帮我拍照?
我说不是只是录一下吗,我也没有余地拍照,只能给他截图了,做成剧照的样子给他,然后他说你这个剪好了之后帮我们刻几张碟吧⋯⋯一条龙服务,他们单位可能也有点不好意思,多给了两百块。
我当时心里有点不平衡,马上就做电影导演了,还做大一大二的学生才会接的活儿。
03、还愿:拍给我去世的爸爸《慕伶,一鸣,伟明》这片子我构思了老久,2014年底就开始有概念,2015年开始写。
后来又去FIRST和香港HAF,也遇到一些前辈和资方,有合作意向,包括到后来17年合作的公司,要推进这个事。
感觉那年暑假就可以拍了,但是在开拍之前一两个月,真正开始做的时候,发现大家的工作方式和想法不一样,和公司有一些意见分歧,最后中断了合作。
各方各面吧,主要是信任关系没有建立起来。
这个公司的老板是个制片人,我一开始不知道,以为他给我当制片人就是给我找钱。
后来发现,他也是投我这个片子的出品人。
等于说我是没有制片人的,他直接就是我的资方了。
也不能说跟他是对立关系,他还是专业的,认真做事。
只是大家想法不一样,他肯定要考虑到钱怎么花,觉得我比较傻。
当时还可以继续委曲求全,但这个节骨眼上我中断了这个进程。
有两个月我在考虑我是做对还是做错了,两个月过后就跟家人说了这事,因为家人一直挺支持我的,但他们不知道我在干嘛。
我阿姨相对有经济基础,她知道我这几年参加创投,她说我可以投你。
但我一直拒绝,我跟公司彻底中断关系之后,就在考虑,我到底是另外再找一个公司呢,还是找家里帮助呢?
最后还是找家人,因为找公司可能又是一个循环,又要重新议论,甚至再等两三年。
阿姨和我关系老好了,我妈那边的兄弟姐妹关系都很好,我妈是老大,我是家里第一个小孩,阿姨可能也把最开始的母爱给了我,小时候她常给我买玩具。
我爸妈很抠的,从来不买玩具,顶多给我买个钥匙扣什么的,很羞辱我的。
因为中途搬了一次家,我妈就把我小时候的玩具都给我表弟了。
因为很多香港人其实也是广东过去的,文化虽然不是完全一样,但语言、饮食习惯,其实都差不多。
我也根据广州人说话习惯改了他们的剧本,有些俚语,还有香港人说话喜欢夹带英文的部分纠正过来。
其实一鸣还有他的同学也都是香港人,演员在广东真不好找,影视资源比较贫瘠吧,我就不发表意见了。
影片的第三幕处理得有点超现实,但是也有一定叙事。
就等于说爸爸第二天就去泡沫厂找他哥哥,那里我没放泡沫厂的工人,只是让泡沫厂自己在运转。
它完全不是做出来的,我们哪有钱做这么好的效果。
这个片子确实是有很多表达的比较委婉的地方。
其实我没有刻意把落点放在父子,让妈妈陪衬。
可能也是因为我们中国社会的家庭,女性不是在一个主导的位置。
而父亲这个病人,他在面对生死的时候,想到的可能更多的是儿子,是自己生命的延续,所以最后爸爸弥留之际的这段,更多的情感连接是产生在父子身上。
父子俩最后躺在车厢卧铺的一个床位上,挤来挤去闹着玩。
这场戏,其实是我爸的一个小心愿。
我爸挺嘴贫的,不太严肃。
从青少年时期开始,可能我对我爸有点冷漠吧。
他有时候会调侃我,说你小时候跟我都不知道有多亲近,老跑到我跟你妈的床上,跟我们挤在一起,都不敢自己睡觉。
他会这么说,然后他会稍微提议说,今晚要不要跟爸爸一起睡呀?
但是我已经是二十几岁的人,我肯定会拒绝他。
所以,我就在电影里,在一个环境下,把这个实现出来了。
对,我就把他的小心愿拍成了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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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片就没了*欢迎关注微信公众号第一导演(ID:diyidy),别误解,不是要做导演界的第一名,而是要记录电影的第一表达在导演!
来这的导演,都敢说真话。
*文中图片均来源网络,如有疑问请联系本号。
2020.11.28是今年金鸡展映影片《小伟》的首映日,映后导演及制片人来到现场与观众交流。
或许能够从导演的回答和分享中,丰富对影片的理解。
> 导演首先对本场放映的拷贝中出现电影原名以及现用名的冲突,表达了歉意。
虽然正式定档在2021年1月15日,但今天播放中仍然保留了《慕伶,一鸣,伟明》的片头与片尾。
> “小伟”是导演父亲的名字,而黄梓亦同样经历过父亲病逝的过程。
> 影片中伟明出院后,一家人乘坐的小车,是黄梓家中自用车,也是曾经属于黄梓父亲的小车。
> 饰演一鸣的演员,曾出演过《童梦奇缘》,拍摄本片时,薛立贤差不多刚满20岁,一边也在准备着香港公务员的考试,导演因此放了他两天假,让他回去考试,据说考得还不错。
童梦奇缘 (2005)6.52005 / 中国大陆 中国香港 / 剧情 喜剧 科幻 奇幻 / 陈德森 / 刘德华 莫文蔚> 饰演伟明和慕伶的演员,本身即是夫妻,也是香港话剧团的演员,但慕伶饰演者彭杏英已多年不拍戏。
> 至于导演接下来的拍摄想法,将从个人化的叙事转变为拍摄发生在他人身上故事的社会性议题,打算让故事发生在深圳。
> 伟明回到浙江老家的部分,有不少超现实镜头穿插其中,为此导演选择使用较为平稳的镜头拍摄,不再继续使用前半部分手持摄影的纪实方法。
(此处记忆可能不够精准。
不妨大胆猜测,导演试图留出一个探讨父亲回乡那段故事究竟是否真实发生过的讨论空间。
)> 一鸣在片中穿着写有BERKELEY字样的套头衫,正是导演本人的衣服。
几位高中男生充满傻气的对话,曾经也是导演自己经历过的相似体验,他将自己过去快乐的青春记忆在影片中还原了出来。
也正因如此,男生们讨论的球星话题,并非当下2020年或身为10后学生时兴的话题,仅是导演作为80后的青春记忆。
(印证了本片是极富导演个人情感和风格的首部电影创作)> 被问及此片作为自己的第一部电影,是否有哪些遗憾?
黄梓说,在18年初,能和一班志同道合的伙伴一起制作出这样一部作品,把想拍的拍了,就很好。
> 关于电影的英文片名All About ING,暗含了导演个人对影像、画面、记忆等等视觉感官的体验,他常常在某些场景中,觉得某些事某些人似曾相似,即déjà vu。
因此在这种感受的包围中,不免有种任何事都是“正在进行时”的体验,所以这里的ING除了都是一家三口名字共同的韵母,也有着这层导演的个人体会。
说到英文片名,不得不吐槽金鸡影展相当不专业的做法。
映后交流的背景图中,输入了错误的电影英文名,难道此前从来没有人勘误?
用Only You Alone搜索,发现它大概是《花这样红》这部影片的英文片名。
只改了中文片名,忽略了英文片名的工作态度,令人对金鸡的专业程度起疑。
作为花钱(非赠票)入场观看影片后由衷喜欢上此片的普通观众来说,甚至觉得这是对电影和所有主创有失尊重的表现。
电影《小伟》截止发稿前,累计票房79万。
导演在微博上亲自送票。
前几天,看到了一部私人很喜欢的电影《小伟》,原名《慕伶,一鸣,伟明》。
上一次这么私密的喜爱,还是看韩国的电影《蜂鸟》,在院线,是《过春天》。
当然能从技术挑很多瑕疵,但内心就是实实在在被击中,觉得怎么有人拍的这么准确,把自己的情感体验表现出来。
尤其是去年父亲患癌(如今已痊愈),自己也在广东念书的背景下,更加对电影感同身受。
母亲的瞒骗、儿子的受困、父亲的自尊与幽默,还有迷离恍惚的青春期急促的脚步,一笔一划都落在感情的羁绊,使自己还没看完就为导演叫好,怎么能拍得这么准确、这么厉害!
可是,这部电影却不到一百万的票房,在我所处的城市,它一天只有两场排片,一场不过七八个人看。
它就要下映了,所以我想吆喝一声,大家快去看,在广东长大的,更值得看,因为当你走出影院,你可能一瞬之间,分不清电影和真实的距离。
坐在影院外回想,我的喜欢肯定是有私人情感的加分的,但作为一部新人长片,导演的才华绝对不该只是50万票房的冷落。
导演把电影分为三段式,一家三口,每个人名作为一段,慕伶,一鸣,伟明,押韵回转,三段结合,正应了电影的英文名 All About Ing。
电影前两段堪称惊艳,岭南的地理风貌、城市景观,结合连脏话都用得精准的粤语方言,使得电影有自己潮湿黏腻、沉静克制,又蕴含着朴野和市井气息的美学风格,这正是广东的神韵所在。
摄影机在导演手上好似幽灵,从医院里的手持摄影,到一家三口的日常交流,再到莽撞少年的后山奔走,情感的精确建立在亲切可感的细节,笨拙与执拗,谎言中的真话,都结结实实地成为落在记忆上的光斑。
自然还有不足。
比如伟明段超现实部分的违和、三位主演皆为香港人,虽努力避免,仍偶有流露的港味和广州味的微小错位,后半部分表达、致敬倾向过多,而导致的沉浸式体验被打破,但作为新人导演,黄梓对摄影惊人的感受力,对叙事、结构和美学风格的讲究,已经使他超凡脱众,即便现实里看起来朴实、普通,但只要摄影机在他手上,他就是整条街最靓的仔。
所以,还没看的朋友,趁电影还没下线,快去看吧。
提起国内新人文艺片,大家常说《路边野餐》《春江水暖》,我觉得,这部《慕伶,一鸣,伟明》倒是一点都不差。
正文:受困与挣脱:家庭叙事中的广东书写——以《小伟》《过春天》《隐秘的角落》为例电影《小伟》原名《慕伶,一鸣,伟明》,取材自导演真实的家庭经历,以父亲罹患肝癌为由头,书写了父、母、子三者的隐秘心境。
影片的三段落结构恰好以人名为视角线索,一家三口,慕伶,一鸣,伟明,每个人的视角逐次进阶,从生死、青春,再到对乡愁的回望。
《小伟》是一部家庭为叙事核心的电影,实则借助家庭阐发了作者对存在本身的思索。
有趣的是,在近年来院线和网剧上热议的广东叙事中,家庭都是被叙事者重点关照的地方,从《过春天》里深圳女儿与香港父亲的隔窗对望,到《隐秘的角落》少年朱朝阳所经历的压抑家庭,再到看似与家庭无关的《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其实书写了一位压抑、变态乃至精神分裂的丈夫(城建委主任唐奕杰,张颂文饰演)和他与妻子的紧张关系。
潮湿、隐秘、幽微而疏离的家庭关系,成为广东叙事中常见的美学风格,借以匹配广东的城市景观、地理风貌和方言俚语所共同组成的空间氛围,换句话说,电影作者对家庭的描写,既与作者自身的经历(如《小伟》)、故事情节的戏剧性(如《隐秘的角落》)、广东日常的家庭生态有关,也跟整部电影的美学建设有关。
在日益凸显地方性审美、强调作为一种风格存在的地方(比如时下流行的东北书写)成为影视剧潮流的背景下,书写广东的作者也不谋而合地在美学上建构起广东风格,它取材于现实,但也是高度景观化的艺术表现,所以我们会看到:城中村、废弃渔船、潮湿海岛、亚热带和热带植被,乃至朴野市井、暧昧迷离的语言成了广东电影的常态,借助对家庭叙事的对比,我们看到的不仅是作为权力结构和情感容器的家庭,也是家庭背后,作为一种乡愁存在的广东。
《小伟》:一家三口都在各自的困局中在《小伟》《过春天》《隐秘的角落》三部电影中,《小伟》聚焦的是广州中产家庭的日常经验。
电影中一家三口生活在省城广州的宽敞住宅,借由老师之口,观众也能得知,一鸣的家庭不说阔绰,至少在小康之上。
否则他的家庭不会有财力送他去加州大学读书,也不会在父亲伟明罹患肝癌之后,整个家庭依然不至于在经济上捉襟见肘。
但经济并不是《小伟》关注的重点,电影的叙事其实有意淡化了阶层区别,而是用更亲近普通人的镜头语言,呈现出多数广东年轻人真实可感的家庭和青春记忆。
导演黄梓用地理地貌、城市景观和极具方言感觉的对话搭建了一个克制内敛的情感系统,摄影机在他手上好似幽灵,从医院里的手持摄影,到一家三口的日常交流,再到莽撞少年的后山奔走、父亲寻根之旅的肃穆幽深,电影中家庭情感的精确建立在亲切可感的细节,比如叙事中偶尔旁逸斜出的部分:医院电梯里有人抱怨果篮不实惠,水果又贵,患癌病人也不适合吃,镜头一转,病房里伟明的妹妹和妹夫就给伟明送了一个果篮。
又比如说在主线叙事里:当母亲和一鸣瞒骗父亲的病情,在他深夜咳血时谎称他只是咳了一点时,谎言背后的无奈,结结实实地打在观众情感的软肋。
《小伟》的家庭叙事由两重构成。
一重是慕伶、一鸣、伟明这一家三口,另一重是伟明和他隐秘的家庭记忆。
在前一重叙事中,导演淡化了电影的苦难色彩,而是赋予了镜头平和含蓄的质感,同时用富有生活化的语言增加了电影的趣味。
父亲患癌,一家三口都在各自的困局中。
摆在父亲面前的是病痛之困,知道自己即将死亡而无法改变。
摆在母亲面前的是爱情和家庭之困。
坐看爱人离去,自己在后半生与谁相依?
又如何在家庭与个人情感间求得平衡?
摆在儿子面前的则是青春之困,少年获得了去美国念书的机会,渴望逃离沉重,却又不舍羁绊,小小孩童思考自己如何应对人生的重负。
三重困局,归咎于情感之困、命运之困,可以说,《小伟》之所以承载了这么多,是因为他是导演给自己的一份阶段性人生答卷。
而在《小伟》的第三部分伟明篇,借助父亲的寻根之旅,观众看到了另一层家庭关系,那就是从偏僻海岛奔赴省城,却因此与父辈渐行渐远的伟明—父母这一对家庭关系。
黄梓用超现实的蒙太奇处理,让少年伟明的记忆与一鸣(伟明之子)的视角交织,形成了一种时空交错、两代人面临同一难题的观感。
昔日是伟明从海岛来到更大的广州,如今是一鸣准备去往更宽广的世界,两种逃离,殊途同归,可这真的是生活的唯一解法吗?
通过影片最后一鸣的选择,导演其实提供了自己的回应。
《隐秘的角落》:晦暗家庭里的权力结构如果说《小伟》家庭叙事的落脚点是省城经验,那么拍摄选址在湛江的《隐秘的角落》,则提供了广东小镇的新的况味。
湛江在广东属于三线城市(一线是广州、深圳,二线是东莞、珠海等泛珠三角地区城市),《隐秘的角落》虽没有明指湛江,但该剧的生活叙事明显取材于湛江的风土人情。
与《小伟》不同,犹如一曲南方恐怖童谣的《隐秘的角落》抵达了家庭更压抑、挣扎乃至仇恨的暗流,它的落位点与其说是和解,不如说是把桌子掀开,让见不得人的脏东西都摆给看官看。
《隐秘的角落》注意到了家庭的权力结构和它与社会结构的联系,但它与脸谱化的反父权电影又不同,它揭示出作为父权发言人角色的既可能是父亲,也可以是母亲,也即是说,现实中性别关系和权力关系其实是互相渗透、需要具体对待的,而笼统的父亲即父权叙事其实无法解释广东家庭的部分问题,尽管在粤西、潮汕等地,男尊女卑、父权崇拜的氛围仍然如狂暴的雨水席卷在大地上,但落实到现实中,一些参与到父权制社会的女性在压抑和反压抑中也会扮演父权的角色,可她仍然是悲剧性的,受到整个父权社会的伦理和文化所桎梏的,理解这一点,才能明白《隐秘的角落》的主角一家三口(朱朝阳、周春红、朱永平(周春红前夫)都被困在一种受虐似的氛围中。
在《隐秘的角落》中,主人公朱朝阳和张东升的互文也值得注意。
某种意义上,此二人互为镜像,朱朝阳就是小时候的张东升,张东升就是长大了的朱朝阳。
张东升喝瓶子里的水要一口气喝完,因为小时候,控制欲极强的母亲总是逼他快点喝完牛奶。
朱朝阳暗暗喜欢能让他温暖的普普,所以长大后,他渴望拥有一个像普普这样的女儿。
他们都拥有缜密的头脑、专注的意志力,喜欢数学,参透笛卡尔的童话与现实,也同样,他们出生在一个极度压抑的原生家庭,目睹长辈以爱之名行恶之事,于是恶之花在黑暗地谷熊熊燃烧,谎言和背叛成了他们脱不掉的面具。
《隐秘的角落》呈现了一种恐怖而压抑的家庭乃至亲戚间的伦理关系。
该剧的镜头语言铺陈了很多细节来制造令人毛骨悚然的体验。
例如在该剧第一集末尾,张东升约岳父岳母去爬山,到亭阁间隙,张东升向岳父询问摄影技巧,问了一句:“我还有机会吗?
”岳父以为,他说的是与女儿的事,也即“我和您的女儿还有机会吗”?
此时,妻子正与张东升闹离婚,而妻子的父母显然在自己女儿这边。
岳父母皱下眉头,劝东升放下执念,暗示他与自家女儿缘分已尽,但东升本想问的,其实是“在摄影进步上还有机会吗”。
在这种话语误会中,东升明白了岳父母的态度,并决定杀死岳父母。
导演在这里展现了自己对光线和声音运用的能力,从自然光到阴影加深,面部特写,从舒缓的镜头到步步加快,再到频繁正反打,烘托张东升压抑、焦虑、愤怒的情绪,此时响起的如同心脏跳动般的音效,结合秦昊演出的平静又压抑的面部表情,达到了一种耳朵嗡嗡响、仿佛水流漫灌迅速要将人淹没的感觉,很有力地表现了人物的内心状态。
当朱朝阳被母亲逼着喝下热牛奶的时候,观众能感受到他处在极度压抑的控制型家庭里。
朱朝阳的母亲是一个专制型母亲兼抑郁型母亲,在心理学里面,有的家长被称作专制型家长和抑郁型家长,朱朝阳的母亲两个都具备了,第一个是她对儿子孩子有极强的掌控欲,第二个是她经常会表演成一个受害者的角色,就是说这事情都是你爸造成的,我都是受害的,我那么委屈把你带大了,你怎么就不懂感恩呢?
剧中有一个情节暗示:朱朝阳的母亲周春红逼迫朱永平签下离婚协议书,但在周春红的叙述里,就变成了朱永平主动要离婚,导致他们母子只能在别处生活。
我们从这个例子能够发现,朱朝阳生活在一个被掌控和压抑的家庭里面,他埋藏了很多想要宣泄的情绪,同时他渴望得到友谊。
然而,《隐秘的角落》对家庭的表现并非没有缺憾。
在《隐秘的角落》里面,演员在给出他的痛苦的时候,他其实很多时候不是依靠外部的权力关系或者是社会怎么运转导致了他走向悲剧,而是靠自己来酝酿出压抑的情绪,从而表现给观众看。
比如他会通过自己的服装打扮来表现出压抑,或者通过拨橘子、被逼迫喝牛奶等等表现形式来表现压抑,但是个体这时候只处于家庭或者婚姻内部的关系中,他在家庭之外的社会关系随之被淡化。
虽然,观众据此可以夸赞演员的表现力,但是该剧对社会空间的构建、对权力关系的探讨依然是浅尝辄止的。
此外,该剧虽然意识到了女性受困于父权文化的复杂处境,但在呈现具体角色时,受困于主要视角(朱朝阳和张东升皆为男性),该剧对王瑶(片中以朱永平情人的角色出现)这样的女性角色的呈现仍有一丝男性凝视。
如果从普通观众的视角带入,王瑶似乎是一个招人烦的角色,但这是由于《隐秘的角落》是从朱朝阳的视角出发的,创作者虽然没有明面上包庇朱朝阳,但该剧的视听语言就是让人倾向于同情朱朝阳,而在朱朝阳的视角里面,王瑶是让让他的父亲出轨的角色,她充当了一个水性杨花或者说欲女的典型,这种描写在中国的男性向作品里面非常普遍。
《过春天》:广东少女视角的家庭回望《小伟》和《隐秘的角落》都是男性视角为主的家庭书写,与之相对,《过春天》提供了一个宝贵的女性视角,借助少女佩佩的城市穿梭和青春回望,女性在家庭叙事中不再是配角或者男性凝视的对象,而是成为情感发生的主体、,却又在疏离和迷惘的游走中处于一种渴望挣脱、又似乎无法抽身的矛盾境地。
影片的主角佩佩出身在离异家庭,父亲是香港土著,二婚后有了自己的美满家庭,母亲则是深圳浪女,在麻将和男人间浑噩度日。
佩佩成长在这样的原生家庭里,比常人更多了一分对孤独和疏离的洞察。
她渴望关爱,却不擅主动开口,她像一只蜂鸟飞翔在深港之间,到头来浪漫易逝,孤独仍是人生的常态。
《过春天》触摸到了现代家庭的另一重难题。
那就是压抑和控制型家庭的另一边,父母的分开和淡漠也会对后代产生不可忽视的影响。
佩佩年少时感受到的不是父权的压制,而是个人主义文化下亲密共同体的缺失与重建之困难。
当人人高呼自由,自我乃至自恋在社会中成为主流,谁来承担家庭的责任?
亲密共同体的建立如何成为可能?
在今天,激进的人会跳出家庭,接受独自一人的宿命,但对更广泛的人们来说,如何在爱情和婚姻等关系中维系亲密共同体,给予子女一个健康的成长环境,仍是考验这一世代是否能打破藩篱、拥抱彼此的人生难题。
佩佩的处境其实是现代社会造成的孤独。
影片有一幕生动地诠释了佩佩与父辈的关系——他们隔着玻璃窗,窗内的人有说有笑,窗外的人孤独站立,当窗内的人看着窗外的人,他们除了无言还能做什么?
《过春天》处处是玻璃的隐喻,直指影片中香港这座玻璃之城的情感本质:每个人都身处其中,每个人却都很疏离。
只可惜,《过春天》虽然意识到家庭破碎、个体孤独与社会文化之间的关系,但处理地并不够深刻,而需要观众结合其他资料作出补白。
《过春天》里的广东是以深圳和香港作为主要城市景观,而这两座城市正是现代社会资本文化鼎盛一时的产物。
从屹立在东方岸边的那一天起,香港作为丰饶资本神话的一部分,就注定是欲望之都和造梦之都。
但这座梦幻的天堂,同时也弥散着罪恶与虚无。
《旺角卡门》与《无间道》为我们展现了香港黑道社会的枪火淋漓,《阿飞正传》和《重庆森林》则指出了繁华城市内部的漂泊无依。
更有《玻璃之城》《春光乍泄》等作,呈现港人面对回归时的复杂情绪。
而在近些年,随着阶层壁垒的上升与陆港来往的深化,反映香港底层及陆港穿行者的电影也越来越多,如《一念无明》《踏血寻梅》乃至《过春天》,影片无不在逼仄的空间里做文章,将人物的残酷处境置于香港的灯火璀璨,用激烈决绝的方式表达对现实壁垒的愤怒。
《过春天》的情绪是建立在空间之中的,从水箱中的鲨鱼到奔走深港两地的水客,电影无处不是空间的隐喻。
当年轻的阿豪站在山顶上大喊:“I’m the king of Hong Kong!
”他现实里只是大排档里的打工仔。
当佩佩渴望着香港能下一场雪,她透过玻璃看到的是可望不可即的距离。
影片最感人的一出戏毫无疑问是佩佩和阿豪的互绑手机,在逼仄的空间和暗红灯光的渲染下,佩佩和阿豪这两只囚禁的鸟,做着他们最后一次高飞的梦,那一句干完这票就建厂的玩笑,如同佩佩盼望去看雪的乌托邦式梦想,梦醒之后是破碎一场。
在香港电影《一念无明》中,阿东和父亲黄大海居住在只有两步大小的笼房(以铁丝网围住的床位寓所,指一个单位内有十二或以上租户,并共享厨房、厕所。
这些住在笼子里人被称为“笼民”),阿东小时候常记得母亲说的一句话:“你要懂事,要往上流动,不读书怎能往上流动。
”而在《踏血寻梅》中,春夏饰演的佳梅苦于无经济收入,绝望之下走上援交道路。
与这两部电影不谋而合,通过佩佩的视角,《过春天》同样为我们展现了那个“看不见的香港”,电影中那些走私犯罪的勾当,就在压抑、黑暗的空间内上演,当佩佩第一次被阿豪领上狭窄破旧的楼道时,她就嗅到了不安的气息,但那股赚钱的冲动,还是催促她快步跟上。
这里生活的大多是无依无靠的底层,既有走私倒卖的小喽啰,也有辛苦经营小店铺的摊贩,他们受制于学历、经济实力和家庭背景,年纪轻轻就被主流社会抛弃,阴暗压抑的空间,就是影片中典型的阶层符码。
《过春天》也侧面呈现了上流人的生活。
借助佩佩的闺蜜阿Jo的讲述,我们看到了她家富丽堂皇的居室,蔚蓝色的游泳池、养鲨鱼的水箱、非常宽敞的空间,还有用不完的衣服,和阿豪等人所在的空间截然不同。
但有趣的是,这两类人分享的都是资本社会的逐利逻辑,都在道德越界的边缘摆动,当阿豪等人为了赚钱走私物品时,上流人则通过他们的财富和关系为儿女铺平名校之路,警察最终抓捕了花姐的团队,可那些上流阶层更隐秘的不道德行为,却没有执法者去约束,这是资本社会的讽刺之处,也是阿豪这样的年轻人对现实无奈的原因。
与此同时,在《过春天》中,深圳作为香港的对立面存在,它安静、宽敞,与香港的聒噪、局促形成鲜明对立,佩佩深夜还在空间充足的家中就寝,早上就要踏入拥挤的地铁,而后奔赴潮热紊乱的香港。
导演在处理这两个空间时用了夸张的手法,她通过镜头和声效的处理(呈现香港的镜头节奏更快,声效更压迫,与深圳有关的则偏向舒缓),放大了深圳和香港之间的差异。
但深圳也和香港一起,共同搭建了人物与资本快速流动的空间,没有深圳与香港之间的关卡设定,以及两地在物价、消费与生活上的巨大不同,《过春天》最大的叙事悬念就无法建立,叙事的紧张感也无从谈起。
所谓过春天,即走私过海关,是走水客往来港深的行话。
过春天可逃税,是不折不扣的逐利行为,这个浪漫的字面及其真实含义,在令人会心一笑的同时,也让人更理解港人对物质的复杂态度。
导演对物欲并不是一昧批判的,而是承认了物欲对港人的重要作用,香港很少纯粹的东西,大部分事物和关系都建立在物欲上,对物质的渴求填补了他们的空虚,也让他们对未来有了更更多期盼,在《过春天》中,物质的符号不只是那一座座高楼大厦,还有被缠绕在男女腰间的苹果手机、去往东京的机票,连最极致的浪漫也勾连着对金钱的渴求,这才是《过春天》对现实的敏感所在,香港人的浪漫总是深入现实的,他们要的不是空中楼阁似的浪漫,而是在庸俗的金钱土壤中开出一朵花来,不是俗气的俗气,浪漫的归浪漫,最浪漫的事就在俗气中。
而在香港式的浪漫中,流动与紧张也总是相伴相随。
王家卫就是精通此道的高手,从《阿飞正传》到《花样年华》,他把流动与紧张的分寸拿捏地恰到好处。
小小空间里阿飞旁若无人的独舞,是夹缝中求自我。
窄窄过道中婀娜的旗袍,是女人在变乱中保有自己的尊严。
到了《过春天》,镜头随时跟着主角佩佩的步伐流动着。
从天台上青春肆意的挥舞手臂,到投身走私后在深港两地穿梭,影片的叙事节奏一点点剧烈,终于到大雨瓢泼时升入高潮,佩佩就像那条水箱中的鲨鱼,始终都在游动中,一刻不想被禁锢,这个人物的个性本身就是影片最大的流动性,而她所在的都市与她所做的危险的事,则是紧张的源动力。
《过春天》通过巨大的流动性表现出佩佩的无根感。
她是香港人,却从小随母亲搬到深圳,过上了去香港上学、回深圳休憩的漂泊生活。
她的家宽敞,可父亲不在,母亲沉迷麻将,这个家本质上是空壳。
她好不容易在走私团队中找到亲密对象和归属感,结果团队头目花姐只是利用她,亲密对象阿豪也在被捕后与她走散,佩佩的身后是许多“跨境学童”的身份缺失,他们不被香港土著接纳,却也不属于地地道道的深圳人,而他们流连的这两座城市,本就是身份困惑严重的城市,一个在殖民改造与一国两制中身份暧昧,一个则是不折不扣的移民城市,缺乏深厚的文化和历史积淀,佩佩“过春天”,实是她找寻认同感的过程。
而这种失根的怅然,在高度商品化的都市中被加剧。
香港是一个可以使一切东西都成为商品的城市,亲情、友情、爱情,随时都处在被商品化的边缘。
“商品化进入文化,意味着艺术作品正在成为商品,甚至理论也成了商品,……商品化的逻辑已经成为人们的思维”(《后现代主义与文化理论》),于是,人们打算他人也充满了价值的算计,佩佩的母亲把自己变为满足男性凝视的商品,通过取悦男人维持自己摇摇欲坠的生活,佩佩的父亲则依附在资本主义的雇佣关系中,他是一个血汗工人,每天起早贪黑地工作。
佩佩自己,却因为弱势的出身而时常被人看不起,以至于她的闺蜜翻脸时对她恶语相向,讥讽她“你们全家都是鸡”。
早在王家卫的电影中,香港社会的失根痛苦就被描述。
《阿飞正传》里,阿飞从小与生母分别,无根的孤独感深深缠绕着他,他一度寻求埋头于寻欢作乐来排解,但发现无济于事。
他要寻找生母,又无功而返,最后还客死他乡,成为一个“失根”的象征。
电影里,“无脚鸟”的意象被反复提及,王家卫借旭仔之口道:“我听别人说这世界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它只能够一直的飞呀飞呀,飞累了就在风里面睡觉,这种鸟一辈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亡的时候。
”《重庆森林》中,“爱无能”成为都市青年在疲惫生活中的无可奈何,他们孤独,这份孤独无法完全通过性、金钱、喧嚣来消化,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是被迫孤独,还是喜欢孤独,只是已经习惯了孤独的状态,只有在对消逝之物的追忆中,他们才能重拾一点生活的余温。
删减稿载于微信公众号“识广”,作者均为本人。
1上一次在电影院里看到广州故事是什么时候?
银幕上的广州故事,必然不能避过不提《风中有朵雨做的云》,拍的是冼村拆迁背景下的都市爱恨与仇杀,广州沦为背景板,与故事的奇诡异色嵌合相衬。
其余的,最接近广州的影像故事,无非是香港电影——与广州相似程度达不到十成十,不过至少说着粤语,因着香港文化在上世纪与千禧年盛行,某程度上也共享着文化背景。
但更贴地的——譬如我们每日做广播体操的中学生活,要兜多几个圈的老式居民楼楼梯,家门口的半截露台,堆积着封尘的《南方都市报》……却无从寻觅。
无怪乎我们看《路边野餐》的乡野摩托之旅,有一种奇异的熟悉——明明贵州是异乡;在《那些年,我们追过的女孩》记忆爱淋雨爱说垃圾话的青春期;在《志明与春娇》里对粤语机锋会心一笑;甚至在更远的山西,小武穿着喇叭裤在街头闲逛,也不免怀想:我们也有过这样的闲散日子,或许是在上一辈。
我们早已习惯在其它城市的影像里拼凑和想象自己的广州记忆。
而2019年FIRST青年电影展评委会大奖的电影《小伟》里刻画了最真实的广州记忆。
电影原名《慕伶,一鸣,伟明》,片名分别是母亲、儿子、父亲的名字。
电影由三部分组成,以三个家庭成员的视角讲述父亲罹患癌症之后一家三口的家庭生活:父亲患病后,母亲慕伶坚韧地撑起整个家庭,为了向丈夫隐瞒病情,请求医院的护士把病情诊断上的“肝癌”改成“肝硬化”;儿子一鸣为了陪伴父亲,原本打算高中毕业后出国,如今犹豫不定,时常在校园和街道之间迷茫地游走;父亲伟明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回到了家乡,迷雾之中,过去的记忆忽而重回心头……影片伊始,坐着一家三口的轿车里,父亲伟明讲起病人因医院诊断错误而死亡的笑话,与负责开车接送出院的亲戚一来一回地闲聊,就足够勾起广州人关于家庭日常对话的记忆。
影片第二段儿子一鸣的视角里,有更多独属于广州人的中学回忆。
为了逃避学校的广播体操,学生们跑到厕所里抽烟吹水;坏孩子们帮衬学校小卖部,偶遇“仇家”起争执,后来化敌为友又一同逃课到学校后山嬉戏。
“劈雷”“劈撚”等本地广州人都不记得的粤语脏话不时出现。
为了散去烟味,一鸣从天桥跑下马路,穿过桥底,跑过省皮红绿灯、地铁下的高架桥。
汽车鸣笛声,放学后孩子在街边嬉笑,下班的市民拿着大袋食材走过……广州二中、76中、恒福路、华乐路快速掠过,广州街景街声熟悉可感。
2“这是一个可以发生在全国各地的故事”,导演黄梓在广州提前放映场的映后谈里说。
如何面对死亡自是一个普世故事,东方式含蓄的亲子关系更是中国最普遍的命题。
只不过因为他是广州人,大部分的人生在广州度过,这部具有半自传性质的影片自然有着广州印记。
一个关于死亡的家庭故事落地在广州,在导演黄梓的处理下,摆脱了煽情的流俗。
无法言明、未曾留意的情感以笑话、顾左而言他的形式呈现。
譬如母亲慕伶在医院装作责骂护士写错病情诊断让丈夫宽心,一边又双手合十向护士表示感激。
对应地,伟明说起病人因医院诊断错误而死亡的笑话,夹带着愤懑表示已然洞悉妻子的隐瞒。
慕伶与伟明之间对于病情的心照不宣在影片中暗涌。
又如儿子一鸣在天台朗读录取通知书,对父亲说不想去留学。
甚而父亲的死亡最终都经由移动的镜头,从曝光过度的天台摇摇晃晃地去到有阳光照射的客厅,逗留在房间的走廊,变为一鸣说出的:“阿爸这件夹克,我都几啱身。
”镜头最终选择停在卧室门口,与这对母子留下一段距离。
直白的“爱”在影片中缺席,却一遍遍地通过无字暗语说出。
在明媚的广州影像中,因死亡而起的家庭动荡被拆解成一个个私人记忆片段,在悲怮过后摊放在阳光底下被逐件分拣、浸泡、湹清——一个可供观众进入的入口出现。
记忆在导演黄梓的处理下,露出超现实的切口。
我们于是在这熟悉而陌生的镜头下重新审视这座城市以及其中的亲子关系。
在影片的开头与结尾,父子在家中染发,母子在房间里收拾衣服,客厅都播放着一家人出游的录像。
黄梓接受新京报采访时,回应这种现实与录像并齐的处理:“我想要他们看自己,但好像又不是在看自己那种感觉。
”一家人与录像中的“一家人”对视,我们也带着广州的生活经验、记忆与广州对视。
在这种目光之下,摩星岭呈现出奇异的广阔,与挤迫的城市相反。
一鸣在找寻掉下山的鞋子的时候,往一片苍绿中扔了一颗石子,却忽然回到讲述阿基里斯追龟的数学课上,对于鞋子的找寻凝结于一个数学桲论:“阿基里斯永远也追不上乌龟”。
诗意从暧昧的影像叙事中离地而生。
甚而,这种对视会发现熟悉事物中的陌生感、恐怖感。
母亲慕伶像每一个中年女性,她带着哭腔骂躲在房间里一鸣——原来都曾坚韧地承担重负,偶尔柔情,时时被磨损得暴跳如雷。
她的脸与你我的妈妈重合,却又未曾在银幕上看过妈妈的脸,总有种白日下的恐怖。
3对于这位广州土生土长的青年导演来说,影像中的地域印记并非有意为之,而是地域与生命经验粘连,难以切割。
黄梓接受识广采访时表示:“因为我在广州长大,之后即使去了别的地方,拍摄其它城市的故事,还是会带着广州的影子。
”对待这些生命经验,黄梓在忠实地沉浸与抽离地审视之间找寻平衡——自然,我们作为观众,在电影之中找寻的并非只是广州影像的忠诚再现。
影片中超现实的部分,黄梓自述有受到毕赣和侯孝贤的影响。
到美国留学再回到广州的经历也赋予黄梓观察故乡的另一种视角。
在自述《黄梓:未经审视的故乡是不值得拍的》之中,他认为创作者未经审视地面对故乡时,只觉得故乡无趣,然后陷入失语的状态,因此“离开故乡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它代表着你会遇见更多未知。
这种离开并不是说旅游两三天,而是说在别处构建一个完整且崭新的生活体系。
……更重要的是,离开故乡能赋予我们一种超越感和距离感。
当我们脱离日常的惯性之后,更多抽象事物随之袭来,它会逼迫我们去重新审视生活。
”这种审视的目光使得黄梓发现广州的有趣之处:“巷子深处,还有从网吧出来的青年,背着超重书包的小学生,把环卫车停到公厕门口,准备上厕所的环卫工人……‘轰轰轰……’有别于车辆经过传到桥下的回响,透过因高架桥拐弯而无法被完全遮挡的天空一角,我看到了缓缓飞过的飞机。
”着陆与抽离由此而生,这也是电影《小伟》区别于其它以广州为背景的影视作品最大不同之处。
然而这部广州电影却并未接触过广州的影视团队,所有拍摄资金均由导演的亲人资助。
对于影片主角全员采用香港演员的举措,黄梓有过多次解释:在广东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演员。
“因为广东电视里平时放的都是很市井气的情景剧、长寿剧,那样的演员不符合我的感觉。
”至于这部广州电影,似乎演员、资金、发行等各个方面,仅有市井情景剧的广州对于一个拍摄文艺片的青年导演都并不友好。
而在今年的海南岛国际电影节上,广州导演蔡杰的一部讲述广州人到香港寻父的独立电影《人海同游》获得三亚关注大奖。
2021年1月15日,《小伟》将于全国公映。
审视广州的另一种目光——那架在高架桥以外缓缓飞过的飞机,在等待被看见。
之前有一段时间很讨厌家庭题材的故事,一方面是因为个人原因,一方面是看了很多并无法做到“客观”去描述的家庭故事。
《小伟》的三段性叙事,其实很大程度上助益了“客观”而又“主观”地去阐述一家三口中的每一位,在自己的故事中,其实其他人都会相对地没自己那么好,但三个视角看下来,在真实性最大化的情况下,还是能够通过三个人主观而又令人稍微抽离的视角去对这个故事感同身受。
也在公映之前看过一遍,成都叢林办的“夏日重逢”企划,当时还对那几个难以调度的长镜头、超现实镜头,还有一看就知道勘得很仔细的景有更多的技术方面的思考,而这次公映与背景近似的两广朋友再看,反而也抛开了对“完成度”(为什么是处女作却完成得这么好)的疑问,而去感受这个故事本身。
也可能也是因为在这半年间,生活与世界还是变幻莫测,这次观影最大的感受就是——其实可能在家庭题材之外,最后这个故事所要和解的并非是“家庭关系”,而只是那些并无法在“主观”下察觉到的变化本身。
就好像“伟明”与“尾声”衔接的那一场戏,动车匆匆而过,而生活还是会继续。
以前在广州的时候很喜欢去逛天河北的宜家,在没有动力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在宜家里看到的家具、摆设,总能让我有种错觉,是在未来的某一刻,也能过上那种如同样板间的幸福生活。
刚好这部电影的英文名也叫“ING”,“宜家”和“ING”,白话烂Gag的恰好重合。
但其实《小伟》又不是那种幸福的样板间,每一句台词都能在所想要逃离的传统家庭环境下找到近似样本,这种如同被洞悉了过往20多年的人生的冷静视角,反而也能让人找到一种把这种生活当成幸福样板间的心态。
其实人还是有贪欲的,也正因为如此,才会因为无法脱离社会而害怕成为走失的痴呆老年人,才会对自己早已心知肚明的问题产生不理性的疑问,才会在某一次阳光晒下来的时候怀念故乡的阴冷。
但本身在生活之中,每一个词语又都不会是单纯的“褒义词”或者单纯的“贬义词”。
贪欲反而也会变成一种现实地去爱别人的力量。
虽然嘴上说的是“我地咁高你点解会咁矮”、“我似你咁大嘅时候都出来广州打工啦”、“唔好逼上来啦床咁细”,相互折磨是因为相互疼爱,因为可憎所以也可爱。
可能广东人的乐观心态也是这样来的吧,“幸好我什么都不是”,所以“幸好我什么都可以是”。
所以即使并没有一字一句在互相阐述着彼此对自己的重要性,而也的确“主观”视角里的自由、束缚和回忆是并无法让其他人真正完全感同身受的,最后的结局,还是在用一种生活态的形式,纪念着每一个对自己重要的人。
这样也算是真正和解了吧。
看《小伟》,是因为身边的电影朋友强烈推荐。
并且在某天下午的百丽宫电影城里面有为成都影迷专门安排的电影档。
在疫情还很严峻的当下,所有导演都在煎熬着。
特别对于新一代刚出炉的导演,花费了很多心力的好作品,都确实被票房低而完全低估了。
这个故事整个发生在广州,演员全体会说好听的广东话,就和现在出现在很多文艺片里面的方言一样,寄托了导演想保留的地域文化和对自己家乡某种情感。
小伟的层次很有意思,前面一些平实的叙事,手持的拍摄,好像都是为了后半段超现实的画面给观众带来的奇妙。
在时间连接上,有很特别的断离,让两个不同空间的时间段连接,产生很奇幻的叙事效果。
主要表现地方在妈妈去让护士开一个假的病历单,然后当她回到病房的时候,正好是儿子给爸爸穿鞋子,准备出院。
而这其中其实已经隔了几天时间了。
在色调上,烘托人物心理状态的灯光也非常细腻,随着不同心理状态,画面色调,灯光与其他灯光的对比也很有画面感。
整片最让我觉得特别的就是导演在后面制造了一个奇幻的,似回忆似假象的无人小岛。
是父亲无法回去的少年时代,是他远去的家乡,是他当初离开母亲的地方,这里面有他的幻想。
儿子在荒废的墙楼里推开了一扇门,进去后却看见自己母亲老去的模样,母亲正在为他做好去广州的衣服。
关上门后,裁缝衣服的声音却戛然而止,这是他跑进了父亲的回忆里。
电影的结束也非常细腻,几个镜头下,妈妈对面开始坐着之前医院碰见的老同学,她在另外一边喜笑颜开的说话。
回了家的儿子打开电视看电视,突然回头习惯性的一看,然后失落的表情。
最后是母子两个去整理天台的报纸,拿着手上的报纸,因为没人再看而积了很厚的灰尘。
这个时候你才知道,原来父亲已经去世了一阵子。
导演用这种“不明说”的方式,细腻的讲述了这个很感伤很心痛的事实。
电影最后几帧画面,切换到导演自己的父母,父亲得肺癌,一家人的亲身感受让他拍下了另外一部电影,里面有太多对自己父亲的思念。
这是一部值得细看的好电影,包括里面因为广州地域特色而常有的马路的噪音,高架桥摇晃的声音都是导演和其专业人员花了心血去特意录制的。
《小伟》有意地模糊虚实界限,却不是通过暴露画框的设计完成,相反地,它改造画框内的可用元素(包括声音),让观众在解谜游戏的参与中与创作者一同完成对影像感的构建。
有一组合段实有此乐趣——由一鸣和朋友逃课开始,到他回家路上责问丽娜是否因她告状致使朋友被惩罚结束;朋友陈晋南的回力鞋和马刺球衣成为被移置的元素,当一鸣在教室回过神来时,我们看到他穿着一件马刺logo的文化衫,而除此和结尾最后一幕之外的其他时刻他始终穿着印有"BERKELEY"的衣服,如果BERKELEY代指他对加大、美国的向往,在这一幕里马刺logo则是他怀念以至将自己代入离去朋友的象征,且导演还要借老师和同学强调他只有一脚着鞋;还有回家路上那只挂在书包上的回力鞋,回到房间也要把它摆在书桌上,在拍到房间里的一鸣和远端的母亲这一画面中,鞋子处在画面中心,且受到画面中唯一光源——台灯的照射,递进强调的过程亦象征生成的过程。
那么突如其来的呕吐和白日梦中动作的回流作为过程外的、例外而荒诞的瞬间,正是对这种后悔、难舍和「为什么自己也参与了却无须担责」的不解下所生成的错位感最具概括意味的人物反应,与象征符号的渐强形成张力。
另一段超现实情节也有类似的移置操作,出现在伟明的梦境中,哥哥带伟明去看祖坟时,镜头先是对着伟明,而后随伟明视线向前望去,变成了「此前给他们一家三口搭顺风车的司机」牵着「虚实间的伟明在泡沫厂遇到的小孩」在前方领路,镜头再往回摇,哥哥在中间,伟明依旧在后。
这是一组对位关系——在伟明的梦境中,日间遇到的司机和小孩被当作哥哥和他的儿时虚像。
还有伟国说这是爸妈的墓,然后伟明将梭子叉在父母墓前札起的渔网上,这个梭子是前面幻景中母亲给的,这些象征构成了伟明潜意识中对少年时家庭光景的怀念,堪比《野草莓》结尾中同样行将就木的老者看见年轻的父母和自己在湖边钓鱼时面露微笑的情境。
影像感不只是靠前述般符号的移置替换完成,还需要什么?
游戏性也不能显而易见地冲击或者替代影片的表意,如何掌控它?
对景别的选择就成为处理这两个问题的关键。
回力鞋处在明亮的中近景的画面中心是一处范例;再往前倒,近景中一鸣和朋友在走廊聊天,一鸣被告知「保安据说仍在昏迷」,而后他转过身去,切到中景时浅焦镜头对焦在一鸣的背,随其视线缓慢聚焦到远景,远端的朋友被带走,带出的信息是他受到处罚,也就确定前者的「据说」为事实,同时一鸣与惩罚事件保持着一段距离……在这一段简练准确的镜头组合后,随即切到下一场景——被选作海报的深焦大全景墨绿雨林里,角色作为一个点移步入画,当我们在后面知其为超现实画面时,巨大落差的切换才不至突兀,反倒从远处看时人的朦胧感是契合该语境的。
结合影片的其他桥段,例如中近景时幕伶两次面对镜面抹泪,以及一次是扶着伟明进家门,另外两次的镜头运动是由幕伶要阻止一鸣问出真相、伟明吐血这样的被动情节中从镜面中快摇到现实;再例如两次隔壁家老奶奶的出走,第一次镜头从墙壁的特写到片警把老奶奶带回家到缓慢摇至站在楼下远看这一幕的幕伶,第二次镜头静置在一鸣取下并浏览录取信、喜形于色地跑上楼梯后十几秒,我们见证了老奶奶再次出走,两幕都不算长,但景别和情节都似自然流淌变幻而过般不泛涟漪;再如那段颇有一番设计的医院长镜头……我们或许可以概括出一些景别的运用规律了——近景展示人与人之间的连接以及在它之下单个人物的情绪、心理。
中近景和中景在这个基础上纳入了城市空间,一方面它向我们展示人们的连接和情绪与空间存在的微妙关联,抑或它是怎么制造人之隔阂的,而不解释为什么;另一方面也在画框内留出空白给人物的外显表达,而非如近景聚焦其更细微的心理和情绪。
全景、大全景则不再以人为主体,物理空间占据了巨大的比例,可却并没有被压缩成平面景观,它似乎蕴含某种同样巨大的自然,将影片发生的一切吸纳其中,突然想到《春江水暖》,我会认为这也是它想做可显然完成度不及《小伟》的。
更系统性的镜头语言十分难得,毕竟凭自己的喜好滥用某一类语法造成空洞风格化问题的处女作不少,《小伟》不在此序列内。
但系统的、工整的同样可能发展为风格的、空洞的,为此作者给出了一个很巧妙的解决方案:以丰富明显的声音设计替代配乐,在医院长镜头一场戏中镜头运动由隔壁病房紧急求助的声音开始,随护士推车声和脚步声快速跟进,在幕伶折返时虽然画面仅容纳了她的脸,但背景里不同病房传出的抽水声、机器声、讨论声穿梭而过,就像战争片里在营造士兵穿梭过战场的感觉时那种处理方法,而回到病房伟明即将出院,也就是说它在同一个镜头内部就完成了时空转换,她竟是穿过了一个时空战场——显然,日常且丰富的声音加入填充了时空感,使得同一镜头内部的情景转换变得平顺甚至不易察觉。
通过有声源声音扩展画面外空间是较为常见的手法,可不必自始至终地使用也能保持生活感之连续,也可连接时空重新定义眼前的景观,却是《小伟》载着伟明回家的街道充满喧哗,一鸣回忆里的密林被赋予了神秘低语,氤氲缭绕的废旧泡沫厂传来熟悉而遥远的敲打声——日常的、离散的喧哗最终通往在永恒时间中低语的自然,体现出「阿基里斯与龟」式的连续性,永远存在的极限也就不再值得计量,追寻生活真实的答案需要的仅是一个方向,而不是答案。
回到影片整体上,纵观带有自传性质的影片,虚实交错的叙事方式,相比暴露画框或者更高层级的叙事者,如《阳灿》中在老莫一场戏中姜文的画外音,或是《痛苦与荣耀》结尾阿莫多瓦在画框外的现身,其个人回忆部分以及它带来的叙事不可靠性自然是更隐秘的,故事也就不再依附于叙事者的回忆,而具备了某种原发动力,一方面它将导向更温声细语的影像气质,可另一方面,导演的自传回忆冲动又如何与故事的自发冲动调和?
不,这个问题在他选择这种叙事方式时已然模糊了。
当虚实交错的梦境替代和修补现实关系时,我们就很难分清这两种冲动到底是哪一种获得了发展,哪一种被抑制。
我可以理解回忆被选择以这种叙事方式转化为影像,可当做出这样的选择时,作品的充沛情感及美学价值就被置于首要位置了,而与自我、与回忆对话之意义则要次之。
不知為何看廣東電影總有一種外來媳婦本地郎的氣息
後生可畏啊!處女作可以達到這樣的水準,確實令人側目。弘大卻敏感的生死課,沒有任何煽情的鋪陳,從三個人的視角來描繪「死亡」帶來的混沌和思考。用一紙宣告代替痛哭流涕的畫面,用收整遺物、清理過往交代往生。打開電視重複播放父親拍攝的「紀錄片」來紀念父親,同時呼應起初那段「不知所云」的畫面,映射我們的人生大多都只是「都不知道有什麼好看的」。有些片段真的非常有意思,譬如說在廁所抽菸卻因為未成年設立為打火機故障沒有點燃;在母親看到一鳴抽菸之後和她一起抽菸,為了解釋這個鏡頭的「合理合法性」母親特意說「你 18 歲了 自己決定吧」。我們無力去質問為什麼要戴著手銬腳鐐起舞,但我們要為在這樣的創作環境下還能有這樣的作品熱烈鼓掌。
Fake,从里到外的。
第三段略去了伟明弥留诸事,世事流转不曾因为人的故去停滞一刻,一切无常中依旧如常,唯一能宽慰人心的大概是,灰尘落下的地方必定留有此生痕迹,摇椅,花草,工具架,镜头一如守望着的长久凝视,「没形状的思念,逝去的人不曾走远」
还不错,如果硬要拉上河濑直美的话,那诗意和soundscape都差很多。人物有自然融入在日常环境里,看着能舒服地睡着那种;但这个故事没有走进人物的心里,至少可以说没有在人物心理这块找到够大的humanity力量或者风格化表达,所以打动力还是有限(当然我听不懂粤语肯定是感受打折扣咯
一上来就绝症,没有试图说教,也不用配乐去煽情,能把生死之类的大词,变成化整为零(ING)的进行时故事——作为处子作电影,已难能可贵。人生温度遽降的广州,似乎没有了全年的躁动暑气,医院、学校和家的不断转移,“似乎不为什么”的老奶奶离家、主人公逃课、年轻人出国,都在寻求解(救)脱(逃)。不足之处,是第三段似梦又遇,太“路边野餐”,感觉在试图去总结和升华。然而,真按照前两部分的节奏行进,也完全没有问题啊。主要角色均由港人演员出任,也是相当少见的、完全粤语为主的local电影了。
摇摆的潮湿的不知所措的命运
主题太近 毫无吸引
在清明节祭祖之后返程的高铁上 无所事事的打开 iPad,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载好的这部电影。一开始以为是少年的青春成长电影、但没想到写的是父亲患癌后的家庭故事,让人惊喜的是故事背景发生在广州 就非常贴合实际的用了全粤语对话,在普通话和京腔畅行的今天已然非常难得。电影中的儿子一鸣其实是一个和我很像的人,温柔细腻但又冲动叛逆。父亲罹患肝癌,母亲和家人极力隐瞒,最后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的父亲反而变得坦然,全片最文艺的一段就是一家三口回到父亲老家舟山祭祖,寻找亲情和生命的关系。电影又名《慕伶,一鸣,伟明》,是一家三口的名字,电影也以此分成三个段落、通过三人的主观角度来呈现家庭变化,之所以叫《小伟》是因为导演的爸爸名字里有「小韦」,虽然不同字但是同声,这是他能缅怀父亲的最深沉方式。作为处女作,已经很不错。
看在马刺粉的份上,加一颗星吧
继《路边野餐》之后,大陆终于又有拿的出手的文艺片了。得病其实不是最重要的,它只是一个倒计时器,原有的平静生活因为这个压力的前提而颠覆。三人的关系,既紧张又协调,有种真的像是生活多年的默契,也说明作者抓住了这种微妙。妈妈边在走廊大声责骂小护士,一边鞠躬道歉,渐行渐远以及前面的一整个长镜头,实在太抓人。爸爸回到老家岛上一段段与过去的闪回交错,真实与回忆的影像游戏,拍得既诗意又有想象力。火车上同睡,作者完成了自己现实中的遗憾,这就是电影伟大的疗愈能力。结尾发现原来开头爸爸看的就是他们的旅行vlog,那开头第四人视角把作者也自然代入了,原来作者一直存在其中,好像隐形人一样重新审视这一切,扎心又暖心。
210125 @芒果博纳乐和城.
内容上非常凌乱,创作者似乎把影片当成了生活的垃圾桶,各式各样的废料都往里扔。三个章节标题也是完全虚张声势的行为。而更让人遗憾的是导演层面。这样的调度水平以电影学生的标准衡量都不算出色。景别视角的选取和构图都太过随意,对纪录片调度的挪用非常原始、笨拙。最关键的是调度上的一致性几乎没有,所以给人感觉是没有什么导演意识的体现。再加上成本限制,视听层面又都极为粗糙,大部分镜头都有剧情片不太能容忍的瑕疵。最后的超现实部分甚至让我觉得是对毕赣的某种山寨。毕赣还是有很多灵气的段落,地球夜晚也因为成本与专业主创的加持而实现了一些视听上的亮点。而小伟比较惨的是,导演可能仅有的一部分灵光,也被粗糙业余的执行给掩盖掉了。难怪此片在国际上无任何斩获,确实是没办法拿出去比的,也就只能在国内消费一些情怀罢了。
广东的山和舟山的海。决定再看一遍《疾病的隐喻》。无数遍想要学粤语。
3+ 慕伶4、一鸣4+。伟明段非常减分,在试图通过影像宽慰人物、触碰情绪之前必须要明确苦痛是切实存在的。“幽冥”的本质应当是忠实纪录生命在特定境况下的颤音,而非把人物放置在设计意图明显到可以一眼望穿的虚境(对比《前进青春》的超现实段落)。
好多炫技的地方……
三部分安排挺文学,如果是小说会很成立,在本片中实际没有特别大区别,因为故事基本还是在一个大的视角下展开,只是选择了更多的摄影机跟着谁,摄影是这个戏我比较介意的问题,它既凸显了导演视听语言的成熟,但又令整个影片不完全落地,最不喜欢的一场戏是那个医院的长镜头,整个情节的铺排,和演员的表演实际都没有特别亮眼之处,这个长镜头就显得尤为尴尬,到后来还有一些家里的镜头,时长会让我察觉的摄像机甚至是掌机的存在,这实际是一种很不真切的观感,尤其是在这种小的室内的家庭题材之中,也因此它的写实并非一种踏实,表演和对白只是一种对于生活略微粗犷的理解,没有流淌感。从写实到超现实的铺排也值得探讨,因我觉得影片触及的人对生命的理解,是人要扎进生活里盘根错节,但恐怖片式表达式在将人隔离在生命的真谛之外,而非对神秘的理解。
几位演员的表演都很不错,第一段抓人,第二段有趣,第三段的超现实主义其实并不太搭。发现跟我片子的有些创意重合了???
好片,好片,推荐
很难想象是一部处女长片作品,将再不过寻常又格外沉甸甸的家庭题材处理得如此顺畅、细腻而老道,因为相比工业娴熟,情感娴熟更为难得,它更依赖经历和天分。自然,它是一部有关创作者的生命电影,充沛着情感的真实涌动,但镜语的丝丝入扣,优美,妥帖,映衬着青年电影独特的作者性。从这一角度而言,它媲美甚至超越了许鞍华的一些家庭叙事。第三段落的超现实荒岛努力突破题材的沉重和庸常,唤起的感动和茫然,将本片推向更有作者力度的位阶,导演在朴素现实之外,感应到了父亲情感的内在落脚。在私人记忆书写中,我们依旧尝到了那个世界的丰富性。不夸张地说,在粤地电影或者说南方电影里,它足够完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