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刺客聂隐娘》,我的想法跟你不同。
你说窈七最终与新罗磨镜少年远走他乡,是因为情愫暗生,心伤得以疗治。
你说窈七终归如师父所言,看透自己“剑术已成,然人伦之情未断”,自己终归放不下。
你说这个故事在讲“一个人,没有同类”的孤独,你说窈七终归明白孤独是不可破,承认了宿命。
可我想到的,却全是关于“青鸾舞镜”。
“青鸾”的隐喻是什么?
“镜”又是什么?
镜中那让青鸾欣然赴死的影子又是什么呢?
我想到的答案,让我自己也有些惊诧。
这个答案建立在对一个没有直接言明的细节的思考之上,于是影片传达给我一个编码,我以自身体验为出发,破译出来。
这个细节我想很多人都注意到了(足见其重要性),因为导演用了一个很残忍的方法让我们不得不去注意到这一点。
这个办法就是缺省了一个重要的交代镜头——面具下的那张脸,到底是谁。
这一点,简直跟《盗梦空间》最后的旋转陀螺一样让人内心纠结,夜不能寐啊。
树林里的决战是克制美学的高度体现——高手对决不必太过繁复,有时只在一招。
然而,如何才能一招就决出了高下呢?
还是一位朋友的影评点醒了我。
他说聂隐娘将玉玦送还给田季安就已经算是任务失败了,因为她已经违背了“不暴露身份”的刺客信条。
所以,聂隐娘斩下对手面具这一招是非常狠。
这种狠倒不在于暗示“我可以一刀毙命却手下留情”,而在于她拆穿了对手的身份,将一个刺客应持有的尊严打翻在地。
于是,这场比武高下立见,二人没有一句对话,表面上也看起来毫发无伤,然而结果却昭然若揭——聂隐娘赢了。
而后,我们看到了一个美到让人动容的镜头,两位刺客少女背向而去,一个走向平面移动,一个纵深移动,形成了一个美丽的夹角构图——那感觉就如同镜像一般,相互呼应。
我的同伴告诉我,剧本里写着这个刺客的名字,唤做“精精儿”。
如果稍微留心一下,会看到影片最后的演员名单上,精精儿与田元氏均为周韵扮演。
所以,这个刺客的身份真实身份其实就是“主母”田元氏。
在唐代裴铏《聂隐娘》的小说原著里,精精儿也只是一个敌方杀手,与聂隐娘素不相识,一番打斗之后便“身首异处”。
而电影之中,却为精精儿安排了一个复杂的、不见光的身份(这种“不见光”在电影里极简处理到令人咋舌的地步,那个缺失的镜头该让多少观众迷惑不解),想来是别有用意的。
这次比武结束之后,磨镜少年为聂隐娘疗伤,在这个段落里舒淇念动了那句经典的台词“一个人,没有同类”,更向磨镜少年诉说了对嘉诚公主的追忆。
或许有朋友认为二人关系由此破冰,因为“疗伤”这个举动本身是带有隐喻的。
这个段落之后,整个故事进入了后半段,情势大为转变,聂隐娘从刺杀田季安转为暗中帮助,并且内心的状态也似乎从“委屈”、“阴郁”转为了“坦荡”、“通透”,那么这种转变到底是为什么呢?
解释不通的话,就只能归结在磨镜少年那里了。
不然,如何才能让一个怨气十足的姑娘突然变得尽释前嫌呢?
其实问题的关键还在“青鸾舞镜”这个隐喻之中。
这个反复出现的意象,往浅处理解,可以就按照它直观所示,讲得是不得同类的孤独。
而我却看着银幕上聂隐娘与精精儿一言不发渐行渐远的镜头,心中如一片玉匣打开,光照两面,我看到了互为表里的两个少女,心中豁然开朗。
这个故事很怪啊。
我当时就想,竟然两个刺客都是逝去的少女。
这奇怪的身份对应,让我觉得有趣。
再回想一下,似乎忽然就明白了。
我明白了聂隐娘听得嘉诚公主遗言说自己让窈七受屈时,为何蒙面恸哭。
那是一种委屈,这种委屈让这个银幕上的聂隐娘与我们心目中的“聂隐娘”符号相去甚远。
唐代小说中的侠客,按照唐代李德裕的散文界定,称之为“豪侠”。
这篇文写到,所谓“侠”者,乃“气盖当世,义动明主”。
所以,那时的豪侠,不仅要有好的武功,更重要的是要对明主尽“义”。
裴铏的《聂隐娘》小说里,也的确提到了聂隐娘对自己投奔的明主百死而不辞。
在这种为明主尽“义”,报知遇之恩的传统下,身为一个绝世高手,应该硬气洒脱,事实上小说塑造的正是一位“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刺客形象。
而电影里的这个聂隐娘显然不是这样。
她很不甘心,甚至对于嘉诚公主(自己的明主)心怀怨气,对嘉信公主(自己的师父)一样不能尽义。
这是一个十分个人化的刺客形象,无怪当时在影院听到有观众感慨,“这是中国版的杀手不太冷。
”但我觉得,这个“聂隐娘”最大的特点还不在于她有人伦之情(温情脉脉,妇人之仁),而在于她有一种“哀怨”之气,对于自己的命运觉得颇为不平,十分不痛快。
所以,周围的人,无不觉得愧对于她,但即便是都向她正面表白了这种歉意,可她内心的缺失却是无法弥补的。
片子里的聂隐娘阴郁而神秘,可唯独对一类人下不了手,就是“幼儿”。
第一次失败是因为这个原因,第二次解释不对田季安不下手,解释依然为孩子还幼小。
如果我们单从表面理解这是一个有着天生怜悯,有着自己原则(不对弱小下手)的刺客,当然也说得过去。
但我觉得,她之所以不能对那些幼小的孩子下手,倒不仅仅因为对方是弱势群体,而最主要的,是因为在她的内心深处,这样的幼儿恰恰就是自己当年孤独无助被送往山里的心灵映射。
所以,在聂隐娘的心里一直住着一个幼儿,这个幼儿是她小心呵护不忍杀死的。
即便自己剑道已成(有了成人的技能),却轻易败给手无缚鸡之力的幼儿(仍然不具备成年人的心智)。
正因为她内心深处住着这样一个不能成年的孩子,所以,她不能够摆脱对于家庭的向往(站在梁上遥望着别人家的天伦之乐)和对于幼儿的保护(那就像保护曾经无能为力保护的自己)。
事实上,内心住着一位儿童也是人之常情,谁不曾在心底埋藏一处柔软。
但可怕的是,如果这个“孩子”失去了控制,就会生出一种孩子气的怨毒之情。
“中二病”就是这种怨毒的一种体现——你们都对不起我,这世界对不起我。
这样的怨毒久而久之,就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戾气与阴郁,像一道影子跟随着看似(或者说“本应该”)能力很强的成年人。
那么,能够让这样的一个戾气十足的孩子放下执念,则唯有打开她心里久久不去的心结。
这个心结的关键,影片中是有多次暗示的。
片中,无论父母、嘉诚公主还是田季安,几乎口径一致表达了对于窈七的愧疚——当年送窈七走。
其中最最关键的信息来自张震饰演的田季安一角的台词。
通过这段漫长的独白,我们了解到,田季安与窈七因嘉诚公主的期许,从小定有婚约。
而且这段青梅竹马的情感绝非仅止于政治利益交换,而是有着两小无猜的天然信任。
可以看出,田季安也好,窈七也罢,心里是有过对方的。
但这段美好的姻缘还来不及开始,就因为元氏的到来戛然而止。
如片中台词所示,出于政治的考虑,田季安受命迎娶了元氏。
影片惜字如金,不肯过多交代。
又或者是导演思虑再三,毅然剪掉了那场幼年的戏份。
但无论如何,一份美好初恋因为另外一个女孩的到来而终止,换了谁,会不嫉恨呢?
但我猜想,像窈七那样的姑娘,她起初对于这个中原来的少女,抱有的情感会很复杂。
一方面,这种来自中原的强势文明会让这个偏远藩镇的姑娘十分好奇、向往,另一方面,这种政治性的情感剥夺另她十分困惑、不解。
所以,片中台词说到,当初窈七擅长爬树,经常站在树上观望着元氏。
这一切引起了嘉诚公主的不安,担心窈七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剧本中原本是有打马球击向对方一场戏),所以才决心将窈七送与嘉信公主,学习剑术。
以一个成年人的角度考虑,这样的推测倒也合情合理的心理。
可是,如果站在一个孩子的角度上来思考问题,或许窈七树上的观望就不仅仅只是一种嫉恨。
那种情绪很复杂,想来应该是对这个有着自己所没有的中原少女,感到非常困惑罢了。
她站在树上的观望,无过是想把这种强烈的失落搞清楚而已,可在那些成年人眼里却理解成了恶意。
而且,这种误解所带来的结果在窈七看来应该算是一种惩罚——从此过上了非人的生活,而这种生活显然非她所愿。
这种不被理解的情绪日积月累,就化为了怨恨,这种怨恨持续太久,会上升成为一种对于命运的不解——为何那个远方来的少女可以替代了我?
而又为何这样的命运需要我一个人来承担?
窈七像一只被命运捕获的青鸾,在日月更迭之间,忘记了歌舞、鸣叫,只记得满心的哀怨与愤恨。
所以,我觉得面具下的那张脸应该是全片一个非常重要的节点。
恰恰是看到了这张脸,聂隐娘内心深处那个长久以来不能释怀的情结,一下子被动摇了。
长久以来,藏着聂隐娘心底的窈七一直在呼喊着,为什么是我被选为刺客,为什么我不能像普通姑娘那样过着正常人的生活?
我想,如果有一瞬间影片中的角色真有此念,那她想到的那个“普通人”,那个她认为的参照物,一定会是取代她成为“主母”的田元氏吧。
可是面具被划开,精精儿站在那里,面具下露出了田元氏的脸。
我想,在那一瞬间,她们一定认出了彼此,那会是怎样一种震撼呢。
你以为取代了自己,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过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相夫教子、鸾凤和鸣的幸福生活的“|普通女子”,终归也成了一个像自己一样的刺客。
这简直是命运残酷的玩笑,一瞬间像看到了走上另外一条路却殊途同归的自己。
一个少女成为了刺客,另外一个同样也成为了刺客。
所以,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聂隐娘回到客栈,被磨镜少年疗伤,从此故事开始转入后半段。
因为得知了命运这个谜底(一如终于看到镜子里自己的模样),聂隐娘心底的那份执念开始松动了。
她给磨镜少年讲了嘉诚公主的故事,最后得出嘉诚公主就是青鸾。
这个地方,也非常有意思。
嘉诚公主与嘉信公主就是镜里镜外的另外一对儿映照。
从台词所示嘉诚公主离京远嫁的种种细节可以看出,嘉诚公主并不想嫁进这样一个偏远的城池,但不得不为之。
可以说嘉诚非常不自由,为了政治利益牺牲了个人。
而与她相对的嘉信公主,可谓仙风道骨,来去自如,是常人想象中无所羁绊的仙侠代表。
可事实上,嘉信公主一生也是在为政局稳定而默默付出着。
她就嘉诚公主一样,是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了自己的国家。
所以,无论是居庙堂之高或是处江湖之远,无论选择哪种命运(或者被哪种命运选择),其结果也不过是殊途同归。
所以,一个人,没有同类固然可悲,但最可悲的,是发现自己的同类,虽与自己境遇不同,却承受着相同的命运。
这也就是为什么,青鸾见镜中同类却悲鸣不已的原因吧。
以前看一本书,说中国古代的小说多半是在讲“造化弄人之事”,细思来非常有道理。
所谓造化,是在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它还不同于命运,而是一种高于个体经验的因果流转。
造化之所以会伤人,是因为人执着于是,而一朝放下了执着,也就跳出了命运的罗网。
我猜想,见到了精精儿真面目的聂隐娘,真正理解了自己爱戴又怨恨的嘉诚公主,也真正跳出了小我的痴缠,从而能够从更宏大的角度去看待这个世界。
所以,影片的最后,她告诉自己的师父,自己拒而不从的原因有两点。
一点一如从前,田季安之子尚幼,而另外一点,却不在是从前简简单单的“人伦”,她认识到杀了田季安这个国家会发生动乱,百姓会不得安宁。
这就跳出了她自己从前的心理关隘,这是一种成年人以大局为重的思维方式,而不仅仅是因为自我能与不能。
我想,这样的聂隐娘,是真正的成长了。
在《豪侠论》里,李德裕也提出了关于“道”的看法。
文中写道:“学道者,惟猛将可也。
身首分裂,无所顾惜。
"能够不吝惜身体牺牲,义事明主,应该是唐人观念里豪侠的风骨了。
其实影片里的聂隐娘的确也表现出了其“猛将”一面(堪称硬“汉”),但若考查对于明主的忠诚程度,影片里的聂隐娘是十分反叛的。
她不但没有效忠于任何一个君主,最后还叛出师门。
她最终明白,自己的命运不是任何人所造所为,自己向往的,自己想追求的,无需再与原生家庭清算,向前去追寻就好(与磨镜少年去新罗)。
这一点,说来是非常女性主义的。
这部影片好就好在没有简单把“聂隐娘”这样一个妇孺皆知的豪侠形象符号化,而是给了她作为人的一面,尤其是作为女性的一面。
她的怨、她的恨、她的怜悯与软弱、她最终的成长都如此真实,唤醒了我内心深处在青少年时代对于孤独和黑暗的漫长记忆。
所以,我能明白,面具下的那张脸,镜子里的另外一只青鸾,是命运无情的嘲弄也是最善意的宽容。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没有谁是被刻意挑选出来承受没有同类的孤独。
人,生而如此。
庾信有一首诗写镜,说“光如一片水,影照两边人。
”我觉得这首诗用在此处很贴切,镜子两边,是聂隐娘与精精儿,是嘉诚公主与嘉信公主。
有趣的是,这首诗出现了“光”、“影”二字。
或许,电影本身就是那枚鸾镜,我们作为观众何其有幸,在他人的电影里窥见了自己的人生。
在黑暗里听到风声一波波从银幕里吹袭过来,镜头以4:3的画幅横向移动,左右往复各两组。
暴力骤然发生,又轻盈地结束。
就像那些风掠过树顶,带着力度与速度,却始终归于无形。
尔后,听到了巨大的蝉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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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聂隐娘》是一次奇妙的体验。
十月初在纽约首映的时候,并没有去电影院贡献票房,一来是事务缠身,二来也深怕又是一部不知所云的“情怀”之作,届时尴尬症发作,进退两难。
某晚,随手点开,竟一口气看完,一看,时间还早,又从头看了一遍。
兴冲冲打开豆瓣影评,评价两极分化,也是一奇。
翻了几十页评论,赞赏者多着眼于意境与气韵,批评者则多在抱怨叙事手法,均是高屋建瓴,甚少对细节的分析探究。
而我以为,琳琅满目的细节,在本片中是值得注意的。
虽然编剧谢海盟采访中有提到,“阿城(该片的另一编剧)是建议我们故意在器物上犯一些错误的”,为了追求画面的美感,在真实性上也做出了一些妥协,但是一些重要的风物细节,仍然是构建影片气质的关键。
不揣浅陋,选取其中几点略谈,并且希望能够稍稍解答影评中毁誉参半的状况。
第一个令人一振的画面是窈娘回家后,侍女为她准备沐浴。
影视作品中,古代女性妆容的表现往往是个有意思的问题,如何在史实和大众审美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是不小的挑战。
在《聂隐娘》中,主要人物的妆容依然是符合现代审美的,但是这位提水的侍女,无论是身型还是姿态,都令人立即想起了唐代侍女俑和晚唐-五代绘画中的形象。
为窈娘准备沐浴的侍女在我看来,这正是制作方的聪明之处。
大银幕上,华服与美人是直接的视觉冲击,一些隐藏的细节则令人会心一笑。
而在主要贵族女性角色的妆容中,源于刘宋时期的梅花妆,或者花钿,是最引人注目的。
宋武帝女寿阳公主人日卧于含章殿檐下,梅花落公主额上,成五出花,拂之不去。
皇后留之,看得几时,经三日,洗之乃落。
宫女奇其异,竟效之,今梅花妆是也。
—— 《太平御览》卷三十 《时序部·十五·人日》引《杂五行书》
窈娘母亲聂田氏在唐代的诗歌与绘画中,花钿的形象反复出现,甚至可以形成一种反向映射,看到花钿,想到的,就是花间词中的“金缕翠钿”。
在《捣练图》摹本中,眉间的花钿是翠绿色的。
而在《簪花仕女图》中,眉间的圆形花钿则是金色的。
那个时代的纤巧秾丽,就凝结在这方寸之间。
脸上金霞细,眉间翠钿深。
—— 温庭筠《南歌子》翠钿由翠鸟羽毛制成,靡费甚巨,时至今日,在京剧的点翠头面制作工艺中犹可一见余韵。
而金钿早已不必用纯金制成,美国近来流行金色纹身贴纸,贴在手腕,颈部代替真首饰,为海边度假首选,似乎可以看做是某种再现。
只是唐人将金翠直接贴于面部的大胆,即使今日的High Fashion界也难以消化,面向普罗大众的电影更是要做出让步了。
同理还有《簪花仕女图》中令人难忘的眉形,所谓的“去眉”,也是与现代审美格格不入的。
不过,仔细观察上图窈娘母亲的妆容,额顶的发际线被明显地推后,似乎在应和文献中“开额”的时世妆。
妇人高髻险妆。
去眉开额。
甚乖风俗。
颇坏常仪。
——《唐会要》卷三十一
《簪花仕女图》高髻,在田元氏的妆容中表现得十分突出。
南唐大周后创“首翘鬓朵”的发型,想来应与此处有几分相似。
还有一个缓慢的长镜头描绘她对镜簪花的过程,除了让人想起《簪花仕女图》,更是唐诗情景的直接再现。
早被婵娟误,欲妆临镜慵。
承恩不在貌,教妾若为容。
—— 杜荀鹤《春宫怨》懒起画峨眉,弄妆梳洗迟。
照花前后镜,花面相交映。
—— 温庭筠《菩萨蛮》
田元氏对镜簪花此时,田季安来到妻子身边。
对镜梳妆的女子与夫君,也是一个在古典作品中反复出现的设置。
在观者的预期中,此时应该是张敞画眉式的温存场面,而田氏夫妇之间的冷漠与猜忌,是一个强烈的反差。
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就在这华美烂熳的闺房之中暗暗地铺陈出来了。
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
...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
—— 李清照《减字木兰花》另一个让人印象深刻的场景是嘉诚公主抚琴。
古琴斜放于膝的姿态,虽对发力有一些影响,但在《调琴品茗图》等唐-五代绘画中多有体现。
今日,东亚诸国中,唯有朝鲜半岛的伽倻琴仍是置于膝上弹奏。
只是伽倻琴源于中国古筝而非古琴。
《调琴品茗图》
嘉诚公主抚琴在这一帧画面中,背景是白牡丹,前景则是一串葡萄。
故事的背景在河朔三镇,也就是今天的河北地区,这两种植物同时出现似乎有些问题,不过假如将其看做某种信号,倒是很容易理解。
葡萄源于西域,普遍认为在汉时传入中原,在社会经济文化高度繁荣,与西域交流频繁的唐朝,更是有着史无前例的重要地位。
唐太宗甚至亲自制出八种不同口味的葡萄酒,分赠群臣。
及破高昌,收马乳蒲萄实,于苑中种之,并得其酒法。
太宗自损益造酒,为凡有八色,芳辛酷烈,味兼醍益。
既颁赐群臣,京师始识其味。
——《太平御览·酒中》在唐代文人的笔下,关于葡萄的描写也是数不胜数。
葡萄美酒夜光杯的诗句至今脍炙人口,葡萄的产区遍布唐境,应运而生的是葡萄纹样的流行。
唐代是中国古代铜镜艺术的顶峰,海兽葡萄镜则是唐镜中标志性的一种。
这种铜镜由承袭于六朝时期的传统瑞兽纹样,和唐时大受欢迎的葡萄纹样相结合产生,构图精湛,制作繁缛,在古代铜镜的鼎盛期也是最为耀眼的。
而在本片中,对铜镜的描摹可谓是浓墨重彩。
无论是窈娘母亲和田元氏的对镜梳妆,还是两次讲述“青鸾舞镜”的故事,乃至磨镜少年的出现,铜镜的意象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线索。
虽然在画面中难以看清各处实写的镜面背后是不是海兽葡萄纹,这串似乎不合时宜的葡萄,一方面表现了当时繁荣的葡萄文化,另一方面,则像《三体》中云天明童话里的肥皂船,恰好完成了一个精巧的二次隐喻。
然后来看白牡丹。
在剧中,窈娘母亲讲述了这簇牡丹的故事,由嘉诚公主自京城带来,与公主一起香消玉碎。
不过,初看,我便有个疑问,为什么是白牡丹呢?
唐人好牡丹,世人皆知。
然而在中国人眼里,牡丹以雍容华贵取胜,姚黄魏紫为尊,白牡丹在当时似乎并不是绝品,有诗为证。
片中特意强调白牡丹,难道是为了表现嘉诚公主虽为皇室贵胄,但矫然不群的品味吗?
长安豪贵惜春残,争赏街西紫牡丹。
别有玉盘承露冷,无人起就月中看。
—— 卢纶《裴给事宅白牡丹》这个问题直到观影结束也没有得到解答。
翻阅剧本,见到被删减的结尾部分,隐娘与道姑公主交手,忽然醍醐灌顶。
大片殷红,在道姑白衣的襟前迅速渲染开来,像一枝艳放的牡丹。
——《刺客聂隐娘》剧本红衣的嘉诚公主与白牡丹一起香魂飞散,白衣的嘉信公主最终拥了红牡丹入怀。
孪生姐妹是同气连枝的双头牡丹,百转千回,殊途同归。
退后一步,全片的重要女性角色,除了隐娘竟再无第三种服色。
田元氏着红衣,窈娘母亲着白衣,红与白,大约意味着入局的深与浅。
胡姬着白衣而有鲜红披帛,作为主公宠姬,即使无心,也会被卷入局中缠斗不止。
只有隐娘是黑夜。
回想牡丹的意象,在开头与结尾的点画之间,也有一笔轻染。
隐娘藏身于轻纱之后,窥探田季安的场景中,纱帐上的纹样,正是大红的缠枝牡丹。
这是一个隐晦的线索,或者只是一个巧合。
不过,倒是令人想起唐诗之中复词重言的表现手法。
脉络的婉转幽曲,对同一意象回环往复的表达,是在读李商隐诗时的一个深刻印象。
在同为晚唐的《诗品》中,有专门一品“委曲”来解释这种技巧。
本片的很多场景直取唐诗意境,若干评论已经指出,不再赘述。
而一些更抽象的美学追求,若上文葡萄与铜镜间的譬喻,公主与牡丹的转换,牡丹纹样对真牡丹的烘托,若用《诗品》等古典文论来解读,应该也会是个有趣的过程。
单就纹样而言,另一个令人注意的细节是节度使府邸的富丽堂皇的鎏金地面。
为了表现唐代贵族生活的豪奢,本片在道具上可以说是大胆的。
十五连盏铜灯,雁鱼灯,三鸠鬲,博山炉,一件件国宝级的器物都出现在了场景里,也引起了不少争议。
我觉得,这些知名器物的出镜,似乎稍稍有些用力过猛,它们太过实在,而且更重要的是,并不能引起充满诗意的联想。
而纹样装饰的鎏金地面,令人立刻想起了一个充满着奢靡与绮丽气息的典故,步步生莲华。
对于有准备的观者来讲,这个故事比任何传世重宝都更有力地表现了电影制作者的意图,这是观者的先验知识,此时引入的是一种共振。
(东昏侯)又凿金为莲华(花)以贴地,令潘妃行其上,曰:‘此步步生莲华(花)也。
——《南史·齐纪下·废帝东昏侯》
这种联想的生发,和上文所述的其他例子一样,是我在观影中极少感受到的,所以,堪称奇妙。
然而这种感受并不陌生,因为在诗词的学习中,感发是一种早已有之的鉴赏方式。
这大概就是侯导的野心所在。
诗词的鉴赏,在很多时候是困难的。
初读诗词的时候,我的感觉跟一些对《聂隐娘》的批评一样,要么是不知道所言何物,要么是明白了所言何物,但是不知道好在哪里,要么,是能略略体会到描绘意境的美丽,但是美景无数,何以此句就是千古佳句呢?
直到今天,这种感觉还时常出现。
这里要感谢叶嘉莹老师,她提出了“文化语码”的概念,将符号学和结构学的理论用于古典诗词的赏析,虽然是一家之言,但是大大解释了我长期的疑惑。
在《聂隐娘》中,导演试图还原一个唐诗中的世界,用语码的概念进行解释,应当也是合理的。
如同以上的分析,簪花,画眉,葡萄,牡丹,虚实相生,点染结合,等等,在中国传统文化的背景中,都有语码的作用。
“敲响一个键钮,能够引起一大片联想。
” 影片的完整气韵是要依托于这种联想的。
就像片中反复出现的铜镜,镜中的影像和真实的青鸾合在一起,才能形成一个圆满的图景。
当然,好的作品都有千百种解读,但是无论如何,观者需要思考。
影片期望观者调动自身的经验与想象,就像读诗,翻一页,需要停一停,想一想,才能真正内化。
缓慢的镜头移动,一方面是为观众理清故事脉络考虑,另一方面,则是为这种调动提供了充分的空间。
这也是侯导的勇气所在。
对于今天的观者,这个要求实在是太过遥远。
其实每一部能够让人心有戚戚的影视作品,都需要观者调动主观,但是比之青春,爱情,生活等等每个人都会有的经验,难度差之千里。
本片,在今天的公众语境下,其实与二次元或者游戏圈的某些创作有相似之处,以古老而隐晦的方式写满了“此处有梗,请自行体会。
”传统也正在变成亚文化。
这是一个必然的过程,并且已经发生了无数次。
清代顾炎武曾在《日知录》里提到,“三代以上,人人皆知天文。
七月流火,农夫之辞也;三星在户,妇人之语”也。
假如本片在宋明公映,评分虽不一定高,但是抱怨看不懂的人,大概会少很多。
另外一些有趣的批评来源于对传统文化有钻研的观者。
对建筑与服饰的不实之处讨论最多,诡谲的唐传奇变成了隐忍不发的叙事,也是一个批评的重点。
片中的台词,表演,以及一些剪辑的处理,在我看来也的确有商榷的空间。
就文本而言,把本片看作是唐传奇的影象化也会令人失望。
导演的思路更接近唐诗,尤其是晚唐,而诗歌总是充满了艺术的变形。
在读李商隐诗歌时感受到的挫折与迷惘,却又沉醉其中,想要把握住线索一探究竟的微妙感受,在观影时出现了,这令我激动。
在篇首谈到的,“甚至可以故意犯一些器物上的错误”在此时也可以理解了。
也许对唐代服饰了解极深的观者或者对台湾腔很敏感的观者会因为片中的问题而出戏,而我很庆幸,似乎恰好跟上了导演的节奏。
故事本身,则像唐诗中的大多数叙事一样,在剥离了梦境一般的意象营造后,是极其简单的,因为意不在此。
聂父在克制之中的深情流露,隐娘与磨镜少年在一切了结之后的相视而笑,则是一些将观者拉回熟悉语境的可爱细节,增加了影片的层次。
令我肃然起敬的是则是如前所述的尝试。
就像甘当“诗词苦行僧”的叶嘉莹老师,推广“青春牡丹亭”的白先勇老师一样。
这种追求或许不合时宜,或许瑕瑜互见,但是就像在熙熙攘攘的曼哈顿街头,突然见到了陈从周先生以苏州网师园为蓝本建造的明轩,令人不得不击节而叹。
最后,引用一段叶嘉莹老师在讲解吴文英词时的评论。
叶老师的风格是娓娓道来,这样的激烈是少见的,吴文英的梦窗词晦涩难解,即使读了叶老师的讲解也还有诸多不明。
本段来源于知乎,手边资料不全难以查证,不过不妨这段话对我的激励。
再来以我为例说一说现代我等读者之鉴赏水平。
我们之所以读不懂实在是我们的过错。
一是我们读书太少,水平太低,人家用典我们读不懂,想象力不够思路跟不上,语言层次赶不上。
二者,我们太懒,从不往深处想,不明白就说人家写的艰涩古奥,理解不了就诋毁七宝炫目不成片,不肯去挖掘需要费尽心思的快乐。
”艺术的品味是多元的,此处谨以自勉,在今后观影读书的过程中,也能有心挖掘这种需要费尽心思的快乐。
有句港句,我已经很久没烦某一小撮高冷影评人了,没想到这部片子又把我的仇恨炸出来了。
是啊,你爱侯孝贤,你们全家都爱侯孝贤,既然这么爱侯孝贤,那就帮帮忙替你们心爱的导演积攒一点RP好伐。
这片子上映没两天,满世界飞舞的高冷逼们简直要把我的屏幕冻裂,其优越感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1、大肆批判所有看不进去中途退场的观众,感叹中国电影市场之庸俗2、大肆批判所有给电影打低分的观众,感叹中国电影市场之糜烂3、呵呵呵你们全都没看懂这部电影以下请看我写的一百二十万字解析,感叹中国电影市场之反智我谢谢你们啊。
作为一个还没有走进电影院的观众,一开始看到这些,我就是拒绝的。
特别是某网站还出了个聂隐娘观影攻略大肆洗刷朋友圈,上来就先预设大家看不懂,不过就算你们看不懂也是可以跪在我们这些聪慧的天才脚边看电影的,所以接下来请先看这个——然后就开始拉拉杂杂的要求大家沐浴焚香洗手拜读原版唐传奇,顺便要看遍侯孝贤之前的大作,各种拆解镜头隐喻,后来居然还且歌且舞,画起人物关系图来了。
我的娘喂,殊不知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人物关系图,你一个拍电影的,有画面,有演员,有声音,有台词,有旁白,有字幕,人物关系居然要靠人物关系图才能让观众看明白,丢不丢人?
还有那些跑去格瓦拉和猫眼电影截图打低分的观众评论示众,大谈“侯导七十岁的人了,一世英名,获奖无数,居然要被你们这些庸俗的观众嫌弃”,如丧考批(妣,一个错别字,感谢指正),一副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样子,当时我差点没忍住连电影都没看就打一星。
你们这样,不是把侯孝贤直接拖到陈凯歌的档次上去了么。
什么时候评价一部电影还要先看看导演是不是年纪大了?
拿没拿过奖?
没拿过奖且年纪小的导演就可以随便踩了嘛?
猪队友太多,连朱天文都看不下去了,赶紧出来剖白救场:这部电影没有大家说的那么难懂,他讲的不过是一个孤独的少女杀不了心爱的人,最后只能离开的故事。
我去电影院看了,看完了,确实就是这么一个故事。
(而且并不需要人物关系图)首先大家放心,看懂么是绝对看得懂的,虽然对白是半文不白的文言文,而且是没有什么必要的文言文,但是因为台词量并不大,没什么理解障碍。
(说到这里我又要补一刀,某些影评人对这些文言台词简直捧上天,什么这才是忠诚的还原历史啦巴拉巴拉,你倒是给我说说,历史上的唐朝人有操着一口台湾普通话聊天的么?
)画面漂亮,气韵悠长,风景绝美,但不符合绝大多数人的观影习惯。
看电影的时候不要当自己在看电影,当自己在798看一场古典水墨画展,旁边还配着环绕立体声先锋环境音乐,这个时候就没有违和感了。
当然也有朋友举手说我没去过798也没看过画展,这鸡巴怎么搞。
那好,国家地理杂志总看过吧,再不济央视纪录片频道的什么走进非洲看过吧。
摄制组跑去与现代文明迥异的非洲大草原,跟拍一个罕见的女猎人猎杀非洲狮。
猎狮子听上去精彩,真拍起来也不过两三分钟的事,其余时间,要拍她如何慢悠悠的赶路,如何慢悠悠的埋伏,部落里的奇怪风俗,亲友间的你来我往,吃饭,唱歌,聚会,逗孩子,当然,都去非洲了,这么壮丽的自然风光怎么舍得不拍,于是,日出,日落,起雾,大山,巨大的月亮,起伏的原野,无数空镜就这么拍进来了。
如果看走进非洲你不烦,那你看聂隐娘也不会烦,毕竟聂隐娘就是一部国家地理杂志之走进晚唐而已。
至于故事么,有意思,但是没讲好。
导演创作故事时身后没有观众,但不代表可以摈弃观众。
你拍的时候手里有人物小传,有故事大纲,有剧本,有编剧阐述,还有你自己长达数年的理解和消化。
观众什么都没有,观众两手空空,只有悬浮于黑暗中的两个小时,你给他们看什么他们就去了解什么,你不给看或者没能给看的,观众表示没看懂,不能先埋怨观众蠢,应该想想是不是自己的表达出了问题。
双重身份的周韵,身手敏捷的妻夫木聪,长着老外脸的大胡子周韵师傅,全都是没头没尾,莫名其妙来了,莫名其妙走了,莫名其妙死了,古代两个高手相遇,最不济出于礼貌也要报一下山门换一下名帖吧,没有,什么都没有,没有名字,没有动机,没有理由,导演的镜头只拍他高兴的,其余管你们去死。
当然,这部电影说起来并不是一部商业片,艺术电影本来就是自己撸来高兴的而不是大众的,但是这部电影偏偏又搭了个无比商业的盘子,影坛巨星,金牌幕后,辗转奈良京都湖北取景,花出去的银子哗哗的,不挤到院线里来抢钱投资方也不能答应,这种错位才是最让人尴尬的。
好好的海胆生蚝,只能裹层面粉扔油锅里当炸鸡卖,食客觉得不好吃扔了筷子,就要骂人家没品位,还要委屈的说你知道这个多营养嘛?
卖你还算便宜你了呢。
可是大哥,我吃炸鸡就是为了图个高兴啊,嘴巴里一香,屁股里一臭,完了。
我跟你谈口味,你跟我谈营养,这不是在逗我孝么。
要我说,《聂隐娘》票房不好不丢人,观众中途退场也不丢人,一伙人急赤白脸开嘲讽看不起观众才是最丢人的。
毕竟,再怎么高雅高贵高冷,最后唯一要掏腰包买单的,也正是这伙庸俗的观众啊。
(腾讯娱乐专稿,刊发版有删改)和其他奔赴戛纳的电影路数明显不同,侯孝贤的《聂隐娘》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出现主创正面出现的新闻,却依次曝光了故事大纲、拍摄手记、2分钟片段。
让我们从最直观的电影片段说起。
片段里展现的是聂隐娘潜入田府,救下田季安妾室胡姬,与田季安正面短兵相接的过程。
这段故事的看点是“纸人”这一志怪桥段——胡姬为“纸人”所害,而隐娘将纸人人形叱杀,画面中的纸人则更像是人形烟雾,隐娘叱杀的同时从中隐现,充满了某种东方魔幻色彩,动作设计则非常简洁,对峙中只有寥寥几招,冷兵器感十足。
从编剧谢海盟写就的拍摄手记中,我们能大概看到侯孝贤的七年时间用到哪里去了:相对于唐传奇版本,电影《聂隐娘》要再造一个人物,而侯孝贤的习惯,是就此构建人物的宏大背景(哪怕是电影没有展现出的),使其形象具备足够的说服力,所谓“冰山理论”。
而从侯孝贤处理妻夫木聪与舒淇“铜镜与身世”那场戏的方式上看,他好像并没打算将《聂隐娘》类型化,他继续像在拍《恋恋风尘》时那样,不爱严谨的结构、不爱刻意安排、不爱设计、不爱伸进来干预的手,甚至不爱特写镜头。
以侯孝贤的一贯风格而言,很难想象他会交出一部情节跌宕起伏、情绪酣畅淋漓、动作场面眼花缭乱的“好看”的武侠片,那他会将《聂隐娘》拍成什么样?
一 《聂隐娘》动了哪里:从唐传奇到电影剧本谢海盟在拍摄手记中说,“(聂隐娘)几经改造,已是全新的故事”。
这话不假。
寥寥千字的唐传奇,如果不加以改写,难以撑得起两小时的电影。
但这其中的“改写”仅限故事情节吗?
电影版《聂隐娘》动了哪里?
1 电影里的聂隐娘《聂隐娘》的电影故事大纲讲述了“一个武功绝伦的女杀手,最后却无法杀人的故事”。
简单扫描一下整个故事情节:聂隐娘(舒淇饰)是魏博藩镇的大将聂锋之女,10岁时被一道姑带走,将其训练成武功绝伦的刺客,十三年后返家,奉师命要取与其青梅竹马的表兄——魏博藩主田季安(张震饰)的性命。
其时正是安史之乱之时,藩镇割据、民不聊生,聂隐娘师傅教导其“杀一独夫贼子救千百人”,而其母聂田氏则告知聂隐娘,杀掉田季安将使其妻元氏一族趁虚而入,魏博将天下大乱,为大义着想,田季安不能杀。
与此同时,聂隐娘父亲聂锋奉田季安之命护送魏博名义上遭贬谪的军将统帅田兴前往他处避难,路遇追来的元氏暗杀队伍。
聂隐娘尾随其后,遇负镜少年和采药老者,一同救下了聂锋和田兴。
除了在外猎杀魏博重臣,元氏一族也悄悄在田季安府内逐步肃清,田季安妾室胡姬性命也差点被纸人阴术拿去,幸亏有隐娘救了一命。
至此聂隐娘彻底放弃了刺杀田季安的计划,并与道姑结案,道姑遗憾其不能断人伦之亲,最后交手死在聂隐娘匕首下。
了结了一切后,聂隐娘与负镜少年和采药老者飘然远去。
除了以上故事主线,电影还交代了若干重要的人物构成叙事辅助线索,比如带走幼年聂隐娘的道姑,其实是田季安的养母嘉诚公主的孪生妹妹嘉信公主。
在田季安的父亲田绪还活着的时候,嘉信公主便试图亲自刺杀田绪,被嘉诚公主拦下,后来嘉信便带走了聂隐娘,将其培养成刺客,十三年后卷土重来。
田季安与聂隐娘之间的情愫始于嘉诚公主,她曾将一对玉玦分别赠与两人,希望促成良缘,而田季安的父亲则为扩大藩镇考虑,与昭义藩镇的元谊结为亲家,元氏一族狠毒,逐步内外肃清,想将魏博占为己有,田季安的父亲田绪便死于元氏一族的纸人阴术。
2 “再造”一个《聂隐娘》《聂隐娘》的编剧之一,也是侯孝贤的御用编剧朱天文曾说,“当你改编小说成电影,电影绝对不能忠于原著,那是很愚蠢的事情。
”电影版《聂隐娘》的确在原版基础上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动,甚至刺杀田季安这一主要叙事线索是完全杜撰出来的——唐传奇中的聂隐娘并没有特别担任什么刺杀任务,其归家后不但没有杀魏博藩主的打算,甚至还被养在魏博成为左右手,后来接受了藩主的任务,去刺杀陈许节度刘昌裔,却因为刘昌裔能神算转到其名下。
改动后的《聂隐娘》只保留了主要人物和部分神怪色彩,几乎成为了另一个故事。
嘉诚公主、嘉信公主、胡姬、田兴,甚至负镜少年(源自其丈夫磨镜少年)和采药老者都是电影版的新角色。
和原著小说比,剧本赋予聂隐娘以更为鲜明的个性和明确的行为动机:嘉诚公主的形象像是魏博一方的精神导师,聂隐娘幼时被拐、聂隐娘与田季安的幼时情愫、聂隐娘放弃刺杀田季安等关键节点,都因嘉诚公主而变得合情合理;而道姑与嘉诚公主长得一模一样,这解释了聂隐娘幼时被拐走的原因。
为了使聂隐娘的杀人动机变得合理,除了通俗易懂的“情仇”这一项,还加入了藩镇割据的历史实景——元氏一族的内外肃清,以“荼毒百姓,贼寇猛于虎”的时局赋予刺杀的正义性。
而唐传奇中的主要人物刘昌裔则完全不见了——在这个没头没尾的唐传奇中,刘更像是为呈现一些神怪色彩的桥段而存在的,比如空空儿、精精儿的法力——在电影中,这些神怪色彩的桥段则被拣选了一部分整合进聂隐娘由“杀人”转向“不杀”的故事中。
3 侯孝贤的野心从唐传奇到电影,这种增删改动是电影《聂隐娘》商业化必要的一部分,砍掉不必要的枝枝叶叶,同时捋顺人物行为逻辑,让故事变得可信。
但实际上拿商业片的标准来衡量,《聂隐娘》又有太多可以砍掉的细节,和暧昧的解读空间,比如聂隐娘究竟是为何转变的?
是因为由母亲之口说出的“大义”么和已经释然的情愫么?
那么负镜少年对聂隐娘意味着什么呢?
实际上,正是那些暧昧含糊的细节,造就了《聂隐娘》的特别,这远不止一个传统武侠片可以承载的内容,正应了侯孝贤早年谈起自己要拍武侠片时表达过的,“唐朝更前卫、不为传统所限,可以逃脱儒家的道德规范,视野其实更大更具现代感。
”二 侯式武侠片特殊在哪?
从唐传奇到电影,文本的调整造就了一个充满现代感的故事,一个侯孝贤风格的故事。
1 故事:一个现代主义的聂隐娘如果细看《聂隐娘》,会发现这部武侠片中本没有侠。
严格来说,“侠”是自有其内涵的,并不是舞刀弄枪就叫能被称之为侠。
在司马迁那里,侠应该“救人于厄,振人不赡”,简而言之,侠应该是帮助他人的,为的不是一己私利。
贾磊磊在《中国武侠电影史》中,将侠的源流考为三种:乱世豪侠、江湖义士、绿林好汉。
侠之源流不同,但任何一种源流都要具备一种“大义”,或为政局、或为黎民百姓、或为朋友义气,所谓“舍生取义”。
刺客算不算侠?
算,尤其是当“乱世豪侠”与统治阶级相对立的集团确立新的合作关系时,那种特有的悲壮感扑面而来。
但这似乎仅限于为此寻找到“道义上的合理性”时才成立,荆轲刺秦算侠士,那也是建立在秦施暴政,为“解燕国之患,报将军之仇”之上的,再往高了要求,侠应当是一种有自己价值观和生死观的英雄,徐浩峰先生便认为大多数武侠片的英雄都有太多私仇,太过鄙俗。
回过头来看《聂隐娘》,这位女刺客的女侠身份成立吗?
如果从以上关于侠的定义来出发,我们会发现《聂隐娘》成为了一个特别的所在。
《聂隐娘》的故事中本没有“侠”,有的是只女刺客——很难将聂隐娘(尤其是初期的聂隐娘)归为一个有自己价值观和生死观的侠士,甚至其行为动机也是可疑的。
聂隐娘幼时便被道尼偷走,道尼对其进行封闭式训练,训练的内容是“第一年,剑长二尺,刀锋利可刃毛。
第三年,能刺猿狖,百无一失。
第五年,能跃空腾枝,刺鹰隼,没有不中,剑长五寸,飞禽遇见,不知何所来。
第七年,剑三寸,刺贼于光天化日市集里,无人能察觉”,一言以蔽之,挖掘聂隐娘身上的动物性,她不被允许怀有恻隐之心,在刺杀大寮时因其身上有两个小儿而无法下手时,道尼训诫她“以后遇此辈,先杀其所爱,然后杀之。
”除众所周知的唐代藩镇割据这一故事背景以外,电影/原文并未对这些行为“道义上的合理性”做更多解释和铺垫,聂隐娘的个人情感动机也大都悬置,这实在不太像是个侠士,反而像是那个道尼有意培养的杀人工具。
当然,电影作为故事的重构,为这一没头没尾的唐传奇加入了不少人物的合理性,这使得聂隐娘这个人物得到了一定程度的丰满。
武侠片中的惯用之一“情仇”使得整个故事通俗了不少,聂隐娘也曾表明杀贼寇、安天下之心,不过从全篇来看,这更像是道尼为了洗脑灌输给聂隐娘的“大义”,至少在一个自幼被封闭训练、十三年后被委以刺客身份的女孩而言,她并不具备对时局的判断力。
她最后不杀的原因是什么?
通过文本不难获知,其不杀的原因在于其母言之凿凿的向她讲述,只有放弃刺杀魏博藩主田季安,才能维持藩镇内外更大程度上的安定,否则内忧外患之下定会大乱。
这种转化变成了聂隐娘个人的“自觉”,她终于有了行为动机,并且转向了侠之“大义”,从这个角度来说,《聂隐娘》讲述的是一个女刺客变成女侠的故事。
女侠总是要杀人的,但聂隐娘女侠身份的确立,反而是通过“不杀”来完成的。
这听起来似乎并不陌生,张艺谋的新派武侠片《英雄》似乎就是这样,片中的张曼玉饰颜的飞雪就是一个典型的女侠,以刺杀秦王为目的。
与聂隐娘不同的是,飞雪的从始至终都有明确的行为动机——解救天下苍生,结束混战中民不聊生的局面。
在张曼玉的演绎下,飞雪性格的直接、猛烈、鲜明、敢爱敢恨,就如同她的动作招式一样掷地有声。
这是一个标准的女侠形象,但她却远远称不上故事的核心,故事的价值核心指向那些主张“不杀”的男人——长空、残血和无名,立马显出谁是所谓“侠之大者”。
更重要的是,《英雄》最后倡导的“不杀”是基于国之大义——无名选择了认同秦王的统治者逻辑,可聂隐娘呢?
聂隐娘的不杀维护的是藩镇的利益,是朝廷的对立面。
后来的《十面埋伏》中的章子怡也有类似的刺客身份。
章子怡饰演的“小妹”为报杀父仇人,伪装成牡丹坊的歌姬,一剑刺向刘德华饰演的捕头。
这种“复仇模式”设定虽然不够“侠气”,却向来是刺客合理性的解释。
但影片在武侠片的外皮下急转直下,讲了一个人物面目模糊、个性不足的无间道爱情悲剧,令人大失所望。
核心概念不足,章子怡的表现也跟着疲软不堪,即便有3米长的水袖、中国武侠片的经典桥段竹林大战,却大部分都是近景及特写镜头快速剪辑而成,花团锦簇的画面不过成就了又一部武侠“糖水片”。
值得一提的是李安的《卧虎藏龙》,章子怡饰演的玉娇龙严格来说不能算是一名刺客,虽然有着形迹可疑的身份,并盗取了青冥剑,可那大多是出于一种“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的初生牛犊不怕虎、一种急于自证的荷尔蒙,并不具备具体的行为指向,反倒其师碧眼狐狸,先杀李慕白师傅再杀李少白,更接近一个狠辣的刺客。
但章子怡的玉娇龙与舒淇饰演的聂隐娘倒是有异曲同工:都有一个从他认到自认的过程。
他们都有一个另怀打算的师傅,为此将他们训诫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从而完成“他认”,但在他们在与世界/江湖接触的过程中,因完成了自认改变了原有的轨迹——玉娇龙见识了真正的江湖之残酷最终绝望自杀,聂隐娘则是最终无法杀人。
华语电影中的女侠大概只占整个武侠片的1/3,表现女刺客的更是凤毛麟角。
在“女侠满天飞”的1920年代,大部分女侠都是平白无故存在和出现的,救人于水火之中后又无端消失,意识水平也还停留在“复仇”、“除暴安良”等初级模式,中国电影资料馆曾放映过的现存最早的两部武侠片《红侠》(由著名民国武侠女明星范雪朋饰颜)、《女侠白玫瑰》都是如此。
到了60年代武侠片复兴之时,银幕底色则彻底转向阳刚美学,张彻、胡金铨、王羽、李小龙、楚原、刘家良,及至洪金宝、成龙、袁和平相继出现,虽然有于素秋、萧芳芳、惠英红、杨紫琼等女明星涌现出来,不过武功绝学大都给了男性,女侠成了二把手,成了调和纯阳世界的标配,胡金铨把金燕子拍得如此勇武,可名字还是叫《大醉侠》。
《侠女》贡献了中国武侠片永恒的经典桥段竹林大战,倒是专门表现徐枫饰演的女侠杨之云,但人家本打算隐退江湖的,出来迎战完全出于自保,况且在动机方面还有与当朝奸人做对抗这样的诉求,简单直接,是那种最好认的武侠片。
这样看来,《聂隐娘》作为武侠片就显得非常特别了——好像根本不酣畅淋漓,好像太过克制了,不直接,不痛快。
看武侠片不是诉诸于这种(以武力)解决矛盾、回归秩序的快感么?
侯孝贤的野心显然比这大很多。
让我们试着从别的角度来想想。
侯孝贤版本的《聂隐娘》故事夹带了不少他自己所推崇的“现代感”私货,从而借女刺客的变化完成了一次“人的觉醒”的过程展示。
在整个文本中,“镜”的意象反复出现,构成了一套隐喻系统。
如前所述,隐娘幼时便被掳走,其时还未建立真正的价值体系,对世界不自知,对自我也就不自知,故而可以被训诫成一名“无我”的杀人机器。
在隐娘的回忆中,她梳起发髻,面对着镜中的自己——镜中凝望,在电影中是一种关于自我认识的通用手法,她拥有了道尼给她的刺客身份,完成了“他认”。
而道尼的“放虎归山”则给了隐娘一次用自己的眼睛和心灵重新成长的机会,也是她的自我逐渐向外挣脱的过程,她的价值观与外界价值观不断摩擦、碰撞时(如乳母、父母亲、田季安等),不断经受着内心的困顿和怀疑,她不断的望向镜中,也是不断完成自认的过程,而片中的“负镜少年”也在以“镜”唤醒聂隐娘,她第一次笑了,并与负镜少年目光相交——而自从跟从师傅成为杀手后她从未笑过。
电影中还有其他元素也在协助完成这种隐喻,例如嘉诚公主向年幼的聂隐娘讲述“青鸾舞镜”的故事,例如道尼实为嘉诚公主的双胞胎妹妹嘉信公主,两张完全一样的面孔,以不同的力量影响制衡、拉锯着聂隐娘,她们以截然不同的思维面对世界,嘉诚规范,嘉信僭越,这似乎也侧面预言了一个人的自认最终将完成从僭越到规范的过程,正如聂隐娘最终完成了自认,从杀人转向“不杀”。
如果说《卧虎藏龙》中玉娇龙最终完成了青春期的觉醒,认识到江湖的残酷,以自杀作为成人礼,《聂隐娘》完成的是人的觉醒,她觉醒了,意识到自己的杀人身份无处安放,于是她便从此退出江湖,与一老一少同行远去。
2 侯孝贤风格:写实主义武侠片《聂隐娘》中人物对白不过寥寥数语,还都是半文言文,好像故意让你听完琢磨一下。
如果把故事大纲当小说来看倒是很好看,因为铺垫了很多的情境与气氛,很是细腻——侯孝贤评价自己的御用编剧朱天文,“对白和动作是一回事,情境描绘是另外一回事。
朱天文是写小说的,她可以提供很多场景和气氛的描绘。
”你看,他好像在承认自己的电影在“动作”方面是弱项。
唐传奇的好看,在于那些神怪桥段、飘逸的想象、洒脱的人物形象,而电影为叙事圆熟度最先砍掉的也是那些看起来过于飘渺无根据的段落。
武侠片的好看,往往在于强烈的冲突、二元对立、惩恶扬善的情绪纾解,可这些在《聂隐娘》电影剧本中又几乎找不到。
《聂隐娘》是疏离而又克制的,就像寥寥落落讲了一个道听途说的故事,它是解构的,没顺着你思路往下走,没打算让你代入其中,不想让你瞎激动,反而想让你思考点什么。
在谢海盟的拍摄手记中,记录了妻夫木聪拍摄负镜少年对聂隐娘讲述铜镜来历这场戏。
这戏原本是放在深夜拍的,一来剧情时间上紧凑——这意味着电影节奏感,二来是戏剧效果,调整到深夜的这场戏分外有味道,戏剧效果足,独白的嗓音兀自回响,深夜的寂静让听着独白的隐娘更专注热忱,情绪饱满……可是侯孝贤拒绝了,原因是“好像安排的一样”。
这种风格仿佛能很好的解释侯孝贤的电影《聂隐娘》为什么做了这种现代主义的改编——一个人的自我意识的觉醒和成长,是一个内化的过程,势必不需要那么多的冲突,而是用他擅长的那种“仿真”的手段慢慢调。
侯孝贤崇尚“沈从文式的美学”,认为那是“以一种非常冷静、远距离的角度在观看”,《聂隐娘》莫不如是。
3 动作、视觉、价值观一部非常现代主义的武侠片,属于世界通行的故事,但同时又非常东方。
能够表达自己复杂而又清晰的价值观、而不是堆一堆热闹,只有少数武侠片能够做到。
聂隐娘的觉醒亦即人的自我认知的觉醒,是没有结果的、留有空间、暧昧含糊的故事,对于武侠片来说——也就是没有明确输赢、而是辨是非的故事,即便是对于现在,也是大胆而超前的。
这也让人对舒淇的演绎特别期待,人物形象的复杂程度,是不能通过聊聊十几句台词就能表达的出的,舒淇过去的电影形象都比较轻盈,这次能不能压得住阵,用静默和隐忍表现人物的疏离和矛盾?
对动作的理解,意味着武侠片的世界观。
透过目前的故事大纲,我们可以对电影的视听语言做一些猜想。
《聂隐娘》肯定不是张彻那样的硬派武侠、也不是徐克那样的光怪陆离的刀光剑影、更不会是张艺谋式的武侠“糖水片”,它加诸于道家美学的意境和侯孝贤式的诗意镜头,走的是空灵不着痕迹那派。
有舒淇、张震、阮经天、周韵,我们姑且放心这样的商业元素承受得住候导的情怀式表达,认为这没有削弱其视觉上的好看程度,况且是拿胶片拍的,再不好好看可没太多机会看了。
别管它是不是特殊,单从这一点说上,《聂隐娘》也值得你仔细看。
昨天和朋友去看了聂隐娘,有很多话要说,可以说的很多,但是实在太忙了,就闲说两句,不成文,说到哪儿是哪儿吧。
权作一个记录。
1、看完电影之后是一种奇怪的,让人捕捉不到语言来描述的感觉,很兴奋,很安静,也很满足。
我们三个说找地方聊聊,但是一时间都是满肚子话有些倒不出来,但是一定会去二刷,格格比我们先看,也是没缓过来,在群里没发表太多意见。
等二刷之后再和大家碰。
2、我个人会去再刷的原因是,侯导的电影以前都是看的录影带,这是第一次在大屏幕上看,打破了我曾经认为文艺片怎么看,效果都差不多的成见,那种气场还是不一样,看得太舒坦了,机会难得。
3、电影镜头拍得超级干净,祖国山河太美了,看得时候想起去曾经旅行时在这样的山里,有时候就会静静的呆一会,那些古刹,那些石头,古树,那时候我就脑补过古人在这样的山里的生活,在这个山里走来走去,怪爽的。
这个电影呢,就是把我脑补的这些都实现了。
为什么以前那么多拍古装片的没实现呢?
因为他们是现代人的思维,他们生怕观众寂寞,就要搞一堆音效啊,音乐啊,镜头切的很快,人武打动作很快,逼逼叨叨一直在说话啊。
但是候导是让隐娘在田野林间走,观众听到的,是她听到的声音——布鞋踩在草上的声音,林间树叶的声音,溪水的声音,你知道一个刺客,她一个人去杀人,也不说话,她耳朵里听到的就是这些,眼睛里看到阳光,树林,白云,她在杀人前,她的世界就是这些,这就是那一刻她的世界,很寂寞,也很安静。
4、有人说这电影就是个风光片,啊喂!
其实你旅行时风光也没静下心来体会过吧。
如果你是上车睡觉,下车尿尿,对着高山大河拍照发朋友圈的游客,你就会觉得不过是个风光片。
所以你看,哪怕只是风光,每个人面对它都不一样,再伟大的风景,没有耐心也领略不了它的美啊。
看这个电影时,脑子在过小时候学的那些唐诗,什么“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什么独钓寒江雪。
唐诗的这些句子,很小的时候就觉得美,在于它凝视的视角。
《聂隐娘》里的这些镜头,是经得起凝视的沉静之美,是导演在凝视这山这河,你看着这广袤的大地,脑子放空也是可以的,发呆也是可以的,那也是很美妙的放空。
所以我才会去二刷,二刷也不累。
5、侯导电影一向很慢,他的节奏,不是这个时代的节奏,但是用来拍唐朝的事儿,这个节奏就很厉害了,大家想想我们二十年前的生活是什么节奏,现在是什么节奏,那时候比现在慢很多,再去想想古人的节奏大概是个什么节奏?
翟永明有首诗叫《在古代》——“在古代,我只能这样,给你写信,并不知道,我们下一次,会在哪里见面……在古代,青山严格的存在,我们只不过抱一抱拳,便知道后会有期。
……在古代,我们并不这样,我们只是并肩策马,走几十里地,当耳环叮当作响,你微微一笑,低头间,我们又走了几十里路。
”所以就是要慢啊,相比现代生活来说,它其实整个就是个慢生活,刺客的生活,君王的生活也慢啊,慢到让现代人觉得无聊啊,所以侯导是对的。
大家成天讲慢生活,其实真的慢得下来吗?
真的给你个东西说让你慢慢看,很多人是心不静,没耐烦的。
6、然后电影里的人,话都不多,隐娘作为一个刺客,更是基本不说话,我觉得这也是很对的。
她一个刺客,就杀人就好了,逼逼叨叨的说那么多废话干吗啊。
我也觉得古时候的人,不像现在各种社交工具,逼逼叨叨的这么爱表达,那时候也没什么心理学,宗教,哲学需要讨论,农民就几辈子都是农民,刺客有刺客的命运,说那么多话也改变不了什么,有什么用呢。
看这部电影,就想大话西游里唐僧最后变成一个惜字如金的人时那种感觉——世界终于清静了!
7、其实要做到“慢”是很难的,如果你练过瑜伽,或者骑自行车,太极拳,就会知道,快是很容易的,可是要慢下来,如果没有定力,没有气场和真正的控制力,是根本做不到的。
真正的高手,是慢的。
身体条件,素质不行的人,一个动作甩出去,停也停不住,人都是涣散的。
但是侯导的慢,是太极高手的慢。
外面的世界飞快运转,但我自有我的速度,丝毫不乱。
作为旁观者,我觉得实在是太享受了。
8、侯导的不乱,不快,在奔涌向前的社会潮流中,保持自己的速度和节奏,这是需要极强的定力,一个人只要有着自己的节奏,气定神闲,并且HOLD得住,就会形成一股强大的气场,安抚和平定人心。
我自己也是一个创作者,对这点深有体会,虽然也会努力控制自己的节奏,不让外力带得自己找不到北了,但也常常被身外飞驰而过的世界搅得心烦意乱的,难免会焦虑,这世界如此之快,跟不上啊,怎么办?
看完此片,深觉被大熊星云团给包围,心定了,静了。
当然现在大部分人太过忙乱,心浮气躁的这种心态下,可能也是然并卵。
9、这部电影其实可以取名为《一个唐朝刺客的日常》,整个电影的叙述方式是去奇观化,去抓马的化的。
被好莱坞电影塞满了奇观,抓马的观众,可能会不太适应。
其实回想一下我们小时候学的那些古人的故事,再轰轰烈烈,都是稀松平常的口气。
从这点上来讲,气息是相通的。
10、关于故事的情感线,侯导没有过多交代,我个人是很能接受也很喜欢这样做的,讲一个故事,就必须要把情感连接,心理建设铺垫好,这是现代人的表述方式,因为我们现代人有心理学,哲学,还有平等民主自由博爱BLABLABLA……但古人都是没这些的。
聂隐娘嫁磨镜少年,原文里就这么一句:“忽值磨镜少年及门,女曰:“此人可与我为夫。
”白父,父不敢不从,遂嫁之。
”荆轲刺秦王,管樊於期借人头,樊二话不说就把脑袋给他了。
小时候读这段,觉得这不是两个神经病嘛,但是觉得非常酷非常有魅力,老师有试图做解释,但我希望宁可不要解释。
我们现代人是讲究这个感情如何缘起,如何升华最后在一起了,这是现代人的气质和方式。
你不讲,会有观众觉得很困惑,但是你讲了,它就少了那个气质,就被去魅了,所以这时候导演就要做出选择。
我个人十分喜欢侯导的这个选择。
我不需要解释,也不打算脑补,就这么的吧,所见即所得。
11、最后说隐娘的不杀,有朋友之前看过剧本,提出个疑惑的问题,这不是和英雄里无名的不杀是一样的嘛。
因为田也是个暴君(补充一句,张震演坏蛋真是太性感啦啦啦啦啦)。
我觉得还是不一样的,隐娘和无名不一样,她是没有政治立场,没有家国观念的,她对政治那些东西,杀这个人是否为了正义,她其实是无所谓的。
所以这部电影,隐娘这个人,是反政治的,她只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一个好姑娘。
以上是一点观感,杂乱说两句,权作分享,如二刷有感,再补充。
从戛纳回来到现在,还从其他角度写过几篇聂隐娘,严格说,这不是一篇影评,而更近似是关于这部电影的一个“导读”。
尽管很多观点都有了改变,但最后还是把这最早写的一篇贴出来。
今年戛纳很糟,幸好有侯导和他的《聂隐娘》,也幸好有《卡罗尔》。
以至于一切的不如意,又都变得不重要了,就好像亲历了一个历史的时刻。
原文载于北青艺评文/Peter Cat侯导痴迷唐代已久,按他自己话说,“唐朝更前卫、不为传统所限,可以逃脱儒家的道德规范,视野其实更大更具现代感。
”他大学时读唐人传奇,最喜《聂隐娘》一篇,就落下了念想。
但又觉得是古装戏,准备起来恐需长年积淀,就想等年龄大一点再拍。
可转眼间,人就老了,不拍不行。
所以,当沉稳镜头缓慢地推开了黑白的银幕,清风哧嚓着摇曳着山峦间的花树。
此前甚嚣尘上的所有的噱头和传闻都烟消云散了,那个已经告别大银幕八年的侯孝贤又回来了。
《刺客聂隐娘》——它不是商业片,也不是武侠片,亦不是历史剧,它只是一部纯粹的侯孝贤式的电影。
淡到极致,重映千年。
适时正是安史之乱之后,各地藩镇的势力,与朝廷或消或长,其中最强的是“魏博” 藩镇。
魏博大将聂锋(倪大红饰)之女隐娘(舒淇饰),十岁即被道姑嘉信公主(许芳宜饰)带走,被并训练成绝世刺客。
十三年后返家,奉命要取青梅竹马的表兄——魏博藩主田季安(张震饰)的性命。
而隐娘终不能斩断人伦之亲,又顾忌田季安诸子年幼,藩主死,其妻元氏(周韵饰)一族必趁虚而入,大乱天下,终究选择不杀。
并在了结一切后,与负镜少年(妻夫木聪饰)飘然远去。
相比于裴铏笔下寥寥千字的唐代传奇,《刺客聂隐娘》剧作多易其稿,只留原作大概,却已然是个全新的故事。
谢海盟在拍摄手记里把编剧过程喻为“造一座冰山”,银幕之上的形迹皆只是露出水面的冰山一角,功夫却都在水下,是隐而不见的一整代绝色大唐,也是侯孝贤一生光阴的托付。
众人皆知,少时孝贤有江湖气,按照朱天文说法,一双木屐、一条布短裤在大街小巷跑来跑去,浓眉一锁,自以为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那时,好斗、好赌的阿孝咕在民风彪悍高雄城隍庙也算是个叫的出名号的小流氓。
砸过铺子,进过局子。
仗义江湖,他恁是把曹孟德名言倒过来念,引以为座右铭。
就是这样一个“宁愿天下人负我,也不可我负天下人”的豪侠却随着光阴荏苒而愈发“恬淡”。
到了晚年,真的要拍“武林”,却像个入定的老僧,把江湖气洗得一干二净。
乍看《刺客聂隐娘》,这哪里是武侠片!
先讲这个“武”字。
虽说片中也有拳打脚踢,舞刀弄剑,但却招招见血见肉,纵使高手对决亦是十招之内见分晓,几个来回就胜败分明。
没有任何特技,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花动作,更没有险象环生之际突来救场的绝世武学。
以长镜头、大远景独步世界影坛的侯导,即使拍摄打戏也少剪辑,无特写。
一招一式,直奔主题,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并不超离现实,全都落在实处。
再看这个“侠”字。
如以“杀一独夫贼子而救千百人”来丈量刺杀田季安这一家国大义,隐娘自是“侠”女;而后因念及田季安诸子年幼,恐其身死而致魏博大乱,伤及黎民百姓而下不杀之心,同样也称得上是天下“侠”义。
可隐娘的杀与不杀,以及与田季安之间青梅木马的情愫种种,却永远都藏在舒淇那张没有情绪的脸背后。
一百分钟电影,隐娘对白只有寥寥数语。
家国悲戚、儿女情长全都深埋胸中。
乃至为嘉诚公主身死异乡而感怀流泪时,亦是用布帕蒙脸,闷声恸哭。
侯孝贤心中的“侠”女终究着落在一个“隐”字上头。
就像在电影中,窈七(隐娘)总如一只飞鸟,轻着于高树之上,鸟瞰着表兄六郎(田季安)的府邸,眼底的“每一样景物,都是记忆”。
而半个多世纪以前,少年阿孝咕闲来就跑去城隍庙,翻墙、踏树躲在高处偷吃芒果,也不着急下来,而是任由微风轻抚树杈,不动声色地俯瞰着眼底涌动的人流。
就在那个时候,侯孝贤忽然感到时间停了下来,能有一个角度,看见他自己所身处的时间与空间,一种寂寞的心情涌上心头。
侯导常说,日后会拍电影,多半要追溯自此。
但直到拍完《小毕的故事》,朱天文丢给侯导一本《沈从文自传》,他才真正寻回这自童年起就埋下的镜头美学。
这种“沈从文式”的视角,有一种胸襟,总是很远地俯视着世间发生的一切悲欢离合。
很客观,但也很悲伤。
侯导说,这是导演的视角,也正是他的眼里的人世江湖。
也正是从《风柜来的人》起,侯导的镜头开始变得很长,也很远。
他总是轻栖在生活的高处,游刃在时间与空间之中,回望年少时的记忆(《风柜来的人》、《童年往事》、《恋恋风尘》),又重拾历史缝隙间的人世沧桑(《悲情城市》、《戏梦人生》、《好男好女》),悲恸却又超然的远望着在他江湖里挣扎的好男好女们(《南国再见,南国》、《千禧曼波》、《最好的时光》)。
在这个意义上,《刺客聂隐娘》在侯孝贤创作生涯里有几分特别,挤不进上述三个序列,但又有些接近《海上花》。
只是十七年后再来“坎城”,他展开地不再是一把民国金纸褶扇;而是一轴氤氲的山水画卷。
沈从文式远景镜头在日渐颓势的中唐山河间沉稳的摇移,像极了纳千山万水于纸墨方寸之间的青绿文人山水画。
第一次,华人从光影的缝隙里寻回那遗失已久的古典美学,重铸了那掩埋在浮躁现代生活之下的仪式感。
《刺客聂隐娘》剧本第一稿是钟阿城写就的,他曾说,侯导的剪辑不求逻辑因果,不讲行为的完整性,却独强调整体质感,因而得了中国诗文并列法的神韵。
例如“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三短句间并没有必然逻辑因果,但并置一处,荒莽的意象却不假多说,扑面而来。
在这点上,《聂隐娘》无疑做到了极致。
影片里有几场空镜,萦绕在我脑海,久久无法忘怀。
彼时,隐娘在负镜少年帮助下救其父其舅于元氏乱贼之手,栖身于田舍农家疗伤以求自保。
夕阳之下的农舍,背靠远山,鸡犬相闻,炊烟袅袅;远望过去,孩童啼笑打闹,正是陶渊明的诗境。
翌日黎明,天色将晓,前有大河潺潺流淌,层峦青山相叠在后,孤岛寒树则独屹大河对岸,宛若林云山水,一派荒寒气象。
忽有几个舞动的墨点,那是三两只寒鸦,一时振翅远飞,抖动的枝杈照旧在空气中发出细碎的回响。
无外乎,舒淇会说,拍《聂隐娘》,其实就是在等——等风、等云、等鸟儿散去。
侯导就这般细腻聆听着自然的回响。
在这个谦和的山水画意的世界里,“人”仅是隐于古典画卷中的几个墨点,寥寥数笔写就,藏于山川大泽之间,是画家匆匆向凡尘投下的几粒米。
于是,《聂隐娘》中故事和人事既是如此这般的淡,好像不一而再三的反复看,就抓不住其中的深意和深情。
可是却又忘不掉:忘不掉窈七口中古雅的念白,字字打在心头,皆是人世无常的悲凉;也忘不掉聂锋——倪大红的浓眉大眼,像极了阎立本《步辇图》里的唐人,笔笔皆是古意。
而侯导,就像是把一生的江湖儿女情都落在了南台湾那风驰电掣的摩托轰鸣声里,那般浓的声响,那般浓的爱恨情仇,他都留给了最挚爱的南国。
当时也还年轻气盛,心里一有委屈,也就横刀一提,枪一把,喊上高哥和扁头,一阵打打杀杀。
也大概是曾经戾气太重,只一寻常委屈,就起赶尽杀绝之心。
到了暮年,杀人如探囊取物这般方便时,反倒是化为了一个绝世女杀手,斩断不绝的都是人伦之亲,念念都是不杀之心。
可这一浓一淡仍旧逃不出同一个江湖,就像李天禄在《悲情城市》里的话:“为什么当流氓?
还不是为了维护整个庄子”。
表面上是帮派情怀,骨子里却是儒家文化里的家国天下。
《刺客聂隐娘》行将结尾时有一场近景特写是故事大纲里原本没有的。
如若不曾记错,这也是整部电影中唯一一个胸部以上特写。
镜头里,隐娘袒露着一条胳臂,负镜少年端坐其后为她背伤敷药。
隐娘若有所思,面容孤寂,沉吟道,昔时嘉诚公主从长安远嫁魏博,就像青鸾一样,死在陌土,没有同类。
隐娘口中所念是其幼时记忆——细雨暂歇,白牡丹盛开,似千堆雪。
嘉诚公主端坐其间抚琴而念:“罽宾国国王得一青鸾,三年不鸣,有人谓,鸾见同类则鸣,何不悬镜照之,青鸾见影悲鸣,对镜终宵舞镜而死。
”侯导曾说,他这个人一辈子都不会变,他拍电影,就是喜欢故事里那样一群人,因此批判不来,只能呈现出来,远远的冷静的看着他们,看他们在自己的人格和命运里挣扎,逃不掉的,一片苍凉。
艺术这条路,也是一样,创作的时候,观众是不在的,搞清楚自己是怎样的人,就只能一条道走到底,越走越深,到头来,都是一个人,没有同类。
电影节最后一天,我跑去看了第二遍《刺客聂隐娘》。
出来的时候,万里晴空了两个礼拜的戛纳突然飘起些零星的小雨来。
就着电影里的情绪,又想到这般绝世的电影却很可能拿不到金棕榈,心里就有些伤感。
也大概是在这个时候,我才突然明白了,《聂隐娘》其实讲得是孤独,是青鸾舞镜:一个人身处琼楼玉宇,无人知,无人懂,只能踽踽独行。
但孤独的又不止是,着于枝头的隐娘,深宅宫中的田季安。
还是银幕背后的侯导。
他一个人拍电影四十年,但是绝大多数时候却不被懂,只好对镜自舞。
所以,侯导才说重要的是拍了什么,做了什么,“我自己做没做到我自己心里最清楚”,明白这个道理,又哪里会在乎得奖不得奖。
正如一个高士,登高而望,渺沧海之一粟,而前方正是津渡,水气凌空,苍茫烟波无尽。
相关阅读侯孝贤的女性肖像:从朱天文到舒淇http://www.douban.com/note/514305752/法国《电影手册》综评2015年戛纳:刀刃上的亚洲电影http://www.douban.com/note/506274404/【此文后半部分,专门分析了《刺客聂隐娘》,摘录在下】-Fin-都看到这里了,就加下微信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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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者甚至是获奖影片中唯一一部观众没看懂的。
就像一种关注单元只能颁给黑泽清一样,主竞赛单元的最佳导演奖(*注:法语即为场面调度奖)非侯孝贤莫属,即使影片剧情时而难以理解。
《刺客聂隐娘》是这位曾拍过《千禧曼波》的导演对纯正造型艺术的一次天才式地展示。
这部在经费紧张,波折不断的情况下拍出的电影,凭借其形式上的美感横扫了主竞赛单元,使侯孝贤经过多年的沉寂后又重回巅峰。
电影主要讲述一名重回家乡的女刺客奉命除掉自己青梅竹马恋人的故事。
很明显,侯孝贤完全不屑于那种传统叙事结构,即毫无原创性地照搬武侠片中民间传说(总是脸谱化的侠义英雄和叛徒,讲的都是宫廷及绿林深处的阴谋)。
他像雕琢一块珍贵的玉石一样拍这部电影:在这个让人惊叹的一小时四十分钟的剪辑里,女刺客的每个动作(无处不在的舒淇像只不露声色的猎豹隐藏在镜头深处或猛扑向她的猎物),每个镜头或场景都让人产生一种错觉,好像导演在其中融注了他整个人生。
时间在影片中持续地被重铸:或是因那漫长的夜晚而悬滞(两位主角重逢时,伴随的敲鼓声让那个场景有一种催眠的意境),抑或因为一场暴风雨般的打斗被缩减成几个激烈的镜头而被穿透。
片中最美的部分是几个远景,比如雾渐渐弥漫整个深谷,一个对话的场景变成了一幅绝美的画卷。
片中所玩味的那种极度细致的感受,再次展现这位台湾大师超乎寻常的艺术敏感性:晚风轻拂房间的窗帘和薄纱引起的些许浮动,某个人物轻微颤动的脊梁骨,空气或光线的变化,在无声而又不可见的力量下的整个世界的呼吸,这一切构成了一曲在美学和运动上极致细腻的交响乐(导演实际上没有借助任何特技)。
对于导演来说,拍这部电影除了是对他童年所浸渍的武侠文化致敬之外,更多的是要以自己的方式去还原这种类型片的精髓,追求那种最纯粹和神圣的境界。
在这个叙事零星的电影中,气息的微弱起伏好像是唯一吸引导演的东西:《刺客聂隐娘》汲取的是一种至上的力量,只有同样追求最精细的感觉和情感的阿彼察邦•韦拉斯哈古才能在这届僵化的戛纳电影节中与他竞争。
抱歉啊,不管你B格再高,不好看还是不好看。
不管你是国际大导演还是国内新人菜鸟导演,不好看还是不好看!
开头就是黑白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是黑白片?
想表达什么呢?
恕我没文化看不出来。
为什么不是主流宽屏幕的画面,还是感觉很古老的窄幅画面?
为了什么?
不知道。
开头就是几句文言文?
好嘛,B格够高,既然是给现代人看的,不说现代话,搞几句古文是几个意思?
既然要说古文,为何不索性发唐音呢?
那才古意盎然嘛!
全片全是各种不明所以的不说话也不做动作的人物,呆立在那边,上下间也不衔接,不知道想要说明表现什么,可能是我文化太低了吧。
无法揣测出导演想要表达什么,小的真是罪该万死。
全片配乐超级少,貌似只有跳舞的那一段才有音乐,呵呵,倒是省了一大笔钱。
还有,谣传说朴树有唱歌,谁说的,你给我站出来,我保证不要你命!!!
全片人物几乎不讲话,嗯,沉默是金嘛,很好。
好了,19元你吃不了亏,19元你上不了当。
(胡扯!
你当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
怀著满怀期待与诚意带著全家去看侯导的戏!
怎麼说呢,家人反应两极!
极好与极差。
第一种极差:《好山好水好无聊》故事到一半,周围很多孩子就开始玩手机了!
我家的孩子也表示无聊,这戏的背景他不知道,对话不多而且他不全理解。
在这急速网络资讯中成长的很多青少年,看多了各种浮夸的表演、搧情的对话、无厘头的搞笑.....一时要他静下心,去体悟戏中温润绵厚极简极雅的情蕴不容易!
需更多事前的准备和事后的讨论,才会明白。
第二种极好:《天地有大美而不言,人心因深情而无疆》隐娘是个刺客,她师父给她的信念是杀一人以救万人。
所以片中,她面对第一次的刺杀对象,置毒弑父、荼毒百姓,贼寇猛于虎的恶人,她俐落果断,像杀只飞鸟般简单地完全任务。
第二幕就不同了,她看见要刺杀的对象对孩子流露出全然关怀呵护的父爱,她站在隐密的梁上观察终日,竟无法下杀手。
她心中重情更胜於《这个杀手不太冷》的主演。
刺客总是要杀人的,但聂隐娘女侠身份的确立,反而是通过“不杀”来完成的。
在朝廷与魏博的政治角力中,唐朝嘉诚公主下嫁魏博,在魏博她是孤独的青鸾,后郁郁而终。
嘉诚公主的形象像是隐娘的精神导师,聂隐娘幼时被拐、聂隐娘与田季安的幼时情愫、聂隐娘放弃刺杀田季安等关键节点,都因嘉诚公主而变得合情合理!
其孪生妹妹嘉信公主在刺杀魏博藩主后出家为道姑拐走了聂隐娘,13年后将她教导成武术高强的刺客。
而新的魏博节度使田季安是隐娘青梅竹马的挚爱,也是她下一个刺杀的目标。
她隐身在魏博宫廷中数日,目光始终观察著田季安的一切,他的妻子、他的孩子、他的宠妃、他的家臣、魏博的权力角斗....编剧朱天文说,其实故事并不难懂,就是一个刺客受命去杀自己心上人却下不了手的故事。
故事的另一分枝,是她保护父亲与被贬抑的舅舅付任的路徒遭遇追杀的情节,其实我很喜欢这一段,长镜头下天地山水如诗如画,山野小村里的人们璞实自然,和谐无争!
仿佛是生活在桃花源中,岁月悠长静好。
而铜镜少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见其侠义精神、和刺客打斗身手机敏见其聪慧、对村童对谈亲切和蔼见其善良、对隐娘关切尊重见其深爱,没有太多对话、没有浮夸剧情,但是真情重义却自然深刻。
还有很多细节,值得一看再看,犹如伟大可传世的艺术品!
要用心细细品味。
先说这个电影讲的是什么呢?
就是讲比较能打的女青年,来砍渣男。
下山一看渣男好弱啊,懒得砍了,尘世之无聊无聊入骨髓,和一个磨眼镜片的世外高人遁隐江湖了。
有的电影像小说,有的电影像散文,有的电影像诗歌,而与《聂隐娘》最接近的,是游戏流程视频。
所以请大家和我一起加tag #砍渣男#1、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说服自己,这是一部好作品。
甚至无法说服自己,这不是一部炫技的作品——换了六百个体位思考,仍然感到,没有这个视觉风格,我一定中途离场。
侯导肯定是有很大的野心和很高的追求,但是电影制作是个比较复杂的过程,在这个到处取景、苦心孤诣、集结各路精英的过程中,《聂隐娘》成了一场玩脱了的实验艺术……2、长镜头、固定镜头、纪实美学什么的,念书的时候背名词解释真是背恶心了,恶心到如今一旦感到有人要和我扯这个,我的第一反应基本就是拔腿就跑。
《悲情城市》、《恋恋风尘》、《童年往事》等作,我都非常喜欢,但是非要和《聂隐娘》共鸣,还是挺难的。
就算换八百个体位去看,也改变不了故事层次很一般的事实:比较能打的女青年来追杀渣男,一看渣男怎么变得这么弱了,弱到懒得砍他,既扫兴又伤感,尘世之无聊无聊入骨髓,于是和一个磨眼镜片的世外高人细软跑了…… 3、如果说“视觉”真的不是它的优点,那我可要委屈死了。
以前我做过一个大概还算先锋的学生作业,我真的挺喜欢那个故事的,我觉得那个故事起码算是言之有物,直到今天我仍在试图将之重写。
因为要打工、考证以及我技术水平未够班等等原因,这个片子呈现出来的效果比较cult。
问题出在我用其他影片的段落混剪的那个部分。
播映的时候老师批评我:你为什么拿个半成品出来?
不把它弄完?
4、当时我真是羞愧得想跳楼了——虽然这个片子很cult,但真的不是半成品啊,是我有意识地设计啊,我要是自己去拍肯定比这弄得快多了好吗?
你再给我点时间修一修画面,一定比这好看很多的好吗?
我就试图解释。
我说那是我的手法。
我连“的手法”三个字都没说出去就被老师打断了:解释什么!
解释有什么用!
你的作品交出去了,解释就是没用的!
有哪个导演在交出作品后仍然解释来解释去的!
解释权要全部交给观众!
我于是明白了,真名士,不解释,顶多只证明。
证明不了灰飞烟灭,既要强硬就得高冷到底。
5、那么《聂隐娘》就成了个营销问题,它甚至不是艺术问题。
我现在在做营销,感到它开创了一种崭新的形式叫“留白营销”,非常非常地奢侈高雅。
它成功地让观众们拼命地替它解释,仿佛高贵冷艳的绿茶。
如果之前没看任何分析,我无法从中悟出任何意境来。
若说这是在呈现古诗,那最起码的,应该讲究个格律与节奏吧?
看了分析以后,我变得很纠结:我是不是也得从中悟出点什么,比如古典,比如文化,比如大唐,比如遁隐,比如孤独——但这种思维模式实在是太粗暴了,粗暴到让我难为情。
6、面对据说是“留白”的大片空白,我发觉,只要我想解读,我就能自由地解读,我可以从中解读出我的整个人生;但假若这就是导演的艺术手法高超,恕我难以认同。
作者当然可以不顾及观众,可以不告诉观众眼睛该往哪里看,可以让观众从一大堆空白里面找自己想要的,但最起码的,作者本身应该言之有物吧?
大师胜在思想与意识,不是莫名其妙。
很多看起来不明觉厉的作品,未必是真的那么厉,纯粹只是里面有很多东西并不是写给你的,作者的心中没有你,不care你;只有真正尊重你的作者,才会小心翼翼、痛下决心地,删去所有你可能无感的段落,生怕你在这茫茫黑夜漫游中担惊受怕——这并不是什么向商业妥协,纯粹是个care与不care的问题。
当然,很多时候,我们追求的就是担惊受怕。
7、问题是,只要抱着“我要解读出什么”的心态,我们可以从大多数成色不错的电影中解读出很多东西来。
“创作者”是种非常用心的生物,他们不知度过了多少不眠之夜,反复修改一字一句、一笔一画,只希望精心的设计能被读懂。
他们真的是太有热情了。
文艺青年们最看不上的商业傻片,恰恰是在设计上最尊重观众的,他们付出的心血并不比《聂隐娘》少,也是在努力塑造某种“意境”,反映的东西可能也比《聂隐娘》深刻。
要知《聂隐娘》中的那几场动作戏,特别是轻功上房的那段,连物理上都没法让人信服……我觉得这也是蛮不尊重观众的。
当然,人都是贱骨头,照顾你的你往往不受用,非得“作”得你要死要活你才舒服。
8、因为侯孝贤、戛纳等等响亮名头,《聂隐娘》变成了一道诗歌鉴赏题。
这题就是:“作者使用了怎样的手法,去表现海报上的‘一个人,没有同类?
’”这题我零分了。
解读这样的题目简直是侮辱我的智力:听说聂隐娘被负了,但,凡能“负”我者,必为我同类,因为异类根本谈不上负我,同类负我的刹那,也便证明了(我臆想中的)“同类”实为异类,那么这仅仅是一次又一次地证明了,每个人都是孤独的。
这有什么值得拍的吗?
“孤独无人懂”,有够幼稚,少女那点心思,情爱那点门道,有什么难懂,有什么想不通,少女自己对此也很清楚,所以高层次的处理本来就不是“孤独无人懂”——这无异于孩童的哭闹——而是自己怎么处理自己的孤独。
9、若非说这个电影是讲孤独,讲无欲无求,那换一个心态去看其他影片,绝对会发现很多乍看之下很烂俗的故事,说到骨子里,都是孤独。
说到“孤独”,我首先想到的是这个帖子:《哪些游戏会让人有深深的孤独感?
》(http://www.zhihu.com/question/33944400/answer/61378433)这个叫《Elite: Dangerous 》的游戏讲的是,你乘坐宇宙飞船在太空里遨游,突破一条无人能突破的路,身为一条曾经严肃考虑投身天文学的装逼狗,我得说,这可真是全息式孤独,交互式孤独,4D式孤独,孤独得我泪流满面。
原作者alienbat老师写道:“想象一下,如果你真的飞出10万光年,飞到了银河系的中心乃至对面的旋臂。
在ED的服务器上,有几万个在线玩家(注:通过steam数据估算),但没有任何一个人会知道你的确切位置。
你停泊在银河系的千亿颗恒星中一颗的轨道上,你是唯一的到访者,并且极有可能是ED整个游戏生命周期内的唯一到访者。
这是属于你一人的恒星系。
In space, no one can hear you scream.”10、然后我想到了《浪客剑心追忆篇》。
若说剑道,上山,下山,入世,出世,被世上唯一的同类背叛,纠结的爱,隐忍的情绪,克制的表演,面瘫的演员,这不是个很好的范本吗?
《聂隐娘》中有高喊出来的“她用鸡血伪装月事”,相对的,《追忆篇》中则有雪代巴沉默地水洗沾血的内衣。
我怀疑侯孝贤团队是想一如既往地删去一切“戏剧”冲突,但是他们删的真得不好,就像倒水时倒掉了孩子一样,把最有意义的部分也删掉了,且因墨太浓彩太重而凸显不了什么虚无。
它没说的、想说的,全部都在《追忆篇》的那些狗血台词里。
11、后来我又听说聂隐娘在官方设定里是个孤独症患者。
设得我简直要仰天大笑。
孤独症那波澜壮阔、堪称永恒的孤独,岂是这两下花拳绣腿所能承载得了的?
不如下次看《生活大爆炸》时,改换一颗慈悲之心。
你会发现孤独症患者的典型代表,伟大天才Sheldon Cooper博士,比聂隐娘孤独太多太多了,可怜太多太多了,简直能看得你乐极生悲。
换个角度重新拍摄Sheldon,就是那些自闭症纪录片中的患儿,简直能看得你痛哭流涕:我的天啊,怎么会有这么恒久的黑暗,这么铜墙铁壁的孤独?
12、鉴于万物与万物的相逢皆因一个“缘”字,所以我大概不是《聂隐娘》的观众。
它许是有些妙处,只是当下的我体会不到,那么我与这部影片便是无缘——再多的解读都无法将我说服,一如再多的解释都无法消除与我无缘的人对我的“误读”。
我总感觉个中原理是这样的:如果你近来感到孤独寂寞、无欲无求,那么你从这一堆散乱的镜头中所能收获到的就是孤独寂寞与无欲无求;如果你像我一样深深地爱着舒淇,那你只会觉得舒淇好性感啊,哪怕我是妹子也想上她啊!
侯孝贤想说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看到什么;抑或说,他什么都不想说,乃至什么都不会说,只是你,拼命地调动着自己,想去填补他未曾说出口的空缺,然后击节赞叹:高明!
懂我!
只是太想被懂了。
13、不对的感觉永远是不对的,一如要说错的话注定会说错。
看电影,归根结底是在别人的世界里,流自己的眼泪。
什么都没说的《刺客聂隐娘》,因什么都没说而成为了你的镜子,此时此刻我们都成了一场大型交互艺术的参与者。
这大概就是磨镜人为什么要磨镜吧。
他磨的不是镜。
甚至不是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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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看《刺客聂隐娘》,看到结尾他们的背影往着莽莽苍苍的远方而去,音乐揪着人,眼泪就掉下来了。
我坐在座位上等着字幕走完,前面几个人起身,闲聊着“节奏太慢了”之类的。
这是个吐槽太容易的时代,我们甚至去电影院看个坏作品,因为可以进入一个大家一起吐槽的话语场,在千万匹草泥马一起掠过时找到存在感与快感,找到个体与集体的关系。
当然用一个负作品来发泄负能量时,确实负负得正,不破不立,我们用吐槽的反作用力来建设共同的“三观”,在一个礼崩乐坏的末法之世用口水来紧紧相依,这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相濡以沫。
然而,《刺客聂隐娘》不是用来吐槽的,它是用来沉浸其中的。
它确实对观众有要求,但不见得要求观众先看过原著或剧本,看过访谈或评论,它需要的是专注与耐心,把自己放空,空得可以让这些人,风景,光线,故事进入内心,然后自己在心里,找到故事的脉络,人物的去留,把历史的曾经的烟云与山水的永恒的烟云,珍藏在心里。
2/在故事的层面,其实《刺客聂隐娘》与唐人传奇《聂隐娘》已有很大的不同,《聂隐娘》是个语焉不详的故事,而电影把小说中的人物尽力还原到历史中去,在历史的逻辑中建立起一个严密的,对称的人物谱系与结构关系。
一方是中心的朝廷,核心人物是降嫁田承嗣的嘉诚公主,其姐道姑嘉信公主与弟子隐娘,另一方是边缘的魏博,核心人物是田承嗣,田季安父子,及田季安正妻元氏。
魏博势力的根基是强大的田氏家族,但田氏内部也有蓝绿之分,电影中出现的田季安的叔父是亲朝廷的,而姑丈,隐娘之父聂锋,则尽力保持沉默,不流露倾向性。
还有两个重要人物是身在局中而游离于政治的,一个是田季安的妾侍瑚姬,一个是磨镜少年。
在这个人物都尽量不动声色的电影里,田季安是唯一一个可以“失态”的人,他可以在朝堂之上朝叔父发火,也可以在内帷之中朝妻子发火,但这两人属于不同阵营——这是田季安的矛盾之处,他不是纯粹的政治动物,他感情丰富,但在感情上是分裂的,对儿女,对心爱的女人,对掌中的这一小片江山,他对他拥有的都有一种愉快的爱意。
但这些他所拥有的,也都并不全然,牢固地属于他,它们之间互相掣肘,都试图把他牵向自己的方向,这让这个年青的藩王,总处在一种焦虑与混乱之中。
与拥有很多的田季安对照,聂隐娘是一无所有的。
她不停地被剥夺,夺走她被许婚的青梅竹马的初恋,让她离开生身的父母,让她忘却人伦而专注于剑道,这是无所赋形又无处不在的政治对一个微小个体的强硬的塑造,归根究底,是让她成为一件无所不能伤的兵器,在军事行动与政治博奕间成为一个看不见的,但能起关键作用的力量。
这种中心与边缘的关系,可以变化出种种立场与情绪,甚至也可以与导演侯孝贤的地理位置进行关联联想,但就电影本身而言,里面有的是一个衰微的中心与一个也并不足够强大的边缘。
向心力与离心力之间胶着的斗争,赋予了那些天生重要的人物,皇家的公主们与藩镇家的儿子们,以必须履行的责任或可能成就的荣名,他们必须得各行其是。
——这似乎又超过了政治,而成为宿命。
3/在电影《刺客聂隐娘》中,她回复了她的本名,她被称为七娘,窈娘。
于是与历史,与政治斗争并行,电影也讲一个个体的故事。
有些个体,她们对结构的感受力很强,并竭力尽忠于自己在结构中的使命,比如嘉信公主,比如元氏,她们当然也都从自身的利益出发,但当她们洞晓这个结构的秘密与运行后,有时也能短暂地把握住这个结构,使自己的利益得到最大化。
也有些人,对结构是蒙昧无知的,比如瑚姬,她只是个微不足道的舞姬,只有主公的此时此刻的恩爱,她也有自己的生存策略,但能否生存下去其实完全不是自己能决定的。
而对于聂隐娘来说,她被训练多年为这个结构服务,但她却脱离了这个结构,找到自我以及找到方向。
——关于这一点,电影其实是很突兀的。
隐娘甚至不是情节的主要承担者,她是一个归来者与观察者。
初回到聂府,她洗了一个澡;她听了两个故事:青鸾舞镜与玉玦分赠;她出入潜藏于田季安的居住,看到他的各种生活侧面;她跟着父亲押送舅父去贬谪之地的队伍,打退了元氏派来的刺客;她救了瑚姬;最后她与磨镜少年去了新罗。
青鸾舞镜这个典故的加入,似乎是从原著的磨镜少年中得到的启发。
嘉信公主哀伤于没有同类,而聂隐娘似乎并不为此哀伤,她发现了自我而不是发现了孤独?
或者她有一种悟性,能够摆脱结构赋予的意义,为自我寻找一个方向与一条道路。
青鸾舞镜是一个从结局出发推演的前提,是逻辑上的刻意完善。
但这个优美的典故无助于聂隐娘作为一个“人物”的具体可信,丰满立体,这个部分,观影者只能与创作者达成一种“默契”。
我理解了你架设的结构,你给你的人物安排的结局。
这样。
也很好。
从女性观众的角度,似乎隐娘回到窈娘过了一段时间,最后成为另一个隐娘,这确实也是一个可以在观察中领悟的事情。
4/关于电影的“慢”,我一点都不觉得慢。
快慢是相对的。
这个电影中的人物,都没有安排很多的情节给他们,但尽量地,给一个人物以一个完整动作的时空尺度。
比如,弹琴;比如,和孩子玩耍;比如,沉思;比如,讲一桩往事。
于是,不那么需要从情节的角度来了解一个人,而是可以从情景与状态中进入他或她。
瑚姬在薄帷之后等着田季安来。
光斑的颤动,人物凝然不动的姿态,以及幽明显藏的情绪。
这是一个人在等另一个人。
“等”这个动作,短了,就不是“等”。
瑚姬在等,隐娘也在等,或者“等”也不是重要的,就是有一段时间,在凝神滤心间过去了,对她们如是,对你亦如是。
在这样一个长镜头里停留,时间一秒秒地蓄势,细节明晰地呈现,而不损于整体,心情几乎还有点紧张,就像看一张弓渐渐张满……一个非常好的长镜头结束了,身体是会松一口气的。
电影中的女性,公主,聂夫人,元氏,瑚姬,她们都以她们的动作和状态体现她们是怎样一个人,所以观众必须是要专注的,观察需要专注,或者说,《刺客聂隐娘》确实需要一种不同的“观看方式”。
5/比起小说来说,这个电影实际上温情得多。
小说,就是一个“传奇”————一个奇怪的人,一件奇怪的事情。
聂隐娘回来后,与父母之间恩义颇淡,她与磨镜少年之间的婚姻,更便是个身份掩护,但是她武功法术都厉害之极,是玄幻派的写法。
而在电影中,人物被坐实到历史中去,连武功也是写实的打法,神通广大的聂隐娘成了回到人间的聂窈娘。
父母对她依然极为疼爱,磨镜少年对她满怀恋慕,她只是像一片树叶般,在政治斗争的漩涡里转了一转。
然而这个电影却依然保持着一种悲情与隐忍的气息,是什么像垂云一样笼罩着这个电影呢?
因为在中心与边缘的这场缠斗中,大多数人都必须得坚守一个虚无的方向?
因此而离别,而联姻,而出家,而生子,而诛戮异己,而苦苦磨练自己的身心?
或者因为这是安史之乱后的唐朝,是衰微中力图保持的尊严,是割据后的欲望与力不从心。
每个人都感受到了自己的痛苦,因为痛苦,才有对痛苦的隐忍。
但是有一些东西,是超越于人之上。
是自然。
与美。
树林倒影在湖水里,一群鸟扑嗽嗽飞了出来;山上的云雾从这边弥漫到那边;当两个人在白桦林中以命相搏时,树梢上的云,美极了。
还有那些幔帐,衣纹,烛台,檐角,它们也美。
还有炊烟与炉火。
这是最大的隐痛。
人是如此有限。
美,是有限的人的凭依。
6/如果说中心是地理的,那它也可能是历史的。
唐代是我们的历史的一个中心,逝去的唐代,是我们所有的衰微感的来源。
看到电影的最后,聂隐娘与磨镜少年朝着新罗国而去,银幕上只有了小小的背影时,我想到了《童年往事》里的奶奶。
她总在傍晚时叫孙子回家,叫“阿孝咕,阿孝咕……” 后来她越来越糊涂了,她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只知道在大陆。
她沿着一条土路走,走得很远,变得越来越小。
那也是一个背影的长镜头。
催眠
没有人知道唐朝和“江湖”真正是怎样,电影就是侯孝贤对当时世界的想象和还原,写意地拍摄刺客在青山间行走,在树林间打斗,刀光剑影都是一瞥。可能片中的文言对白、减少台词的使用会让本就复杂的人物关系更显晦涩,但让观众体验到那个世界,想必更是创作者的目的,侯孝贤也完美地做到了
我只能说服道化很不错,最起码很养眼,故事嘛勉强过得去吧!
3.5/5 台词很怪异 时而像文言时而像白话 不过没用古汉语读音读出来已经很良心了吧 摄影 美术营造了不错的意境 然而受制片长 故事之细节交代并不明确 以至于不能够很好地进入人物的内心世界 受损的恰恰是意境 这样的意境反而向形式化的纯电影(巴拉兹·贝拉语)靠拢
極美,詩化的電影。鉅細靡遺地建構了晚唐面貌,也將自然與人物融合,光影,風,聲音等,都是成就意境的一環。寓情於其中。景框內外互相流動的是貼近真實的氣味。簡約敘事但更能凝鍊氛圍。青鸞舞鏡的孤寂是公主也是隱娘。而塵緣一遭,最終她做了自己的決定,尋得心的自由。
特别喜欢风吹着纱帘的感觉...
电影作为一一种大众艺术语言,放大量迟滞的镜头,秋虫夜鸣,孤灯纱影,超出现代人习惯的大量留白,(和很多演员跟《风柜来的人》一样无意义局促的左顾右盼)要求所有人都二次解读加工,真的合适吗?要说纯纯的艺术片吧,现在的排期和宣传攻势也不止于此啊。
自然主义影像构筑的长篇东方画卷。山野、风声、水流、夜鸣、丰谷麦穗等有着超越于戏剧的充分能量,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影片本身是超越人类视界的。就像这些从唐朝至今依稀长存的外景地,政治家国乱世儿女情也仅是期间零星过客。即便你再睡几遍理不清故事线条也不影响它的亘古闪耀。
就差赵忠祥了。
一个背叛初恋的男人,因为武功高强初恋女友最终遇到了一个忠犬型暖男,而免于杀身之祸。所以啊,求暖男!!!
不好看。叙事劣剪辑差,让人昏昏欲睡,去做心理医生给人催眠好了。场景美,服装赞,摄影用长镜头拍被风抚动的帏帐后面时隐时现的人物对话让人置身凉风夜听张震对现任讲与前任不得不说的故事很有想法。评论名导就是你明明给两星还要字字斟酌写评论,不然会被声称看得懂的人说不学无术才看不懂、不喜欢。
有人说,多美啊。美则美矣,范爷还那么美,然后呢?有人说,多含蓄。把我爱你说成今晚月色很美,叫含蓄,而不是搞成面瘫寡言。有人说,多简洁。简洁的目的是让人能明白。有人说,你懂个屁,这是侯导。就不说那个拍霸王别姬的了。或许改个名叫《唐朝山水人物建筑乐律风俗历史文化考》我就满分了。
批评了一堆还打五星的人,就不能勇敢做自己,打出一星来吗。
终于在影院膜拜华语电影“神”一样的导演作品,全片节奏舒缓静谧,画面如史诗一般的电影诗篇,唯有静下心来才能驾驭其中。动作场面极简风,视觉极显水墨东方神秘美感,大师李屏宾唯美掌镜纱幔摄影,仿佛黑泽明附体。35MM胶片拍摄,实景取材加古典配乐古文台词的写实手法,每一帧画面美得让人心醉。
6/10。走廊、屋顶和通道贯穿其间造成如蜂巢般的空间,隔墙有耳,碗中落蛊,暗施奸计,冲突渐起的描写实则虚之。隐娘诡秘望向镜头或漫长窥视,在树林或日式寺院飞快闪现。片中硬绷绷的信息被扑朔迷离的画面和细声软语的户内交谈软化了,省略剪辑来掩盖侠客出招的动作轨迹,反戏剧化的抽离冷静由此彰显。 @2015-11-13 13:15:06
侯导马上七十了,还算不上从心所欲,只畏首畏尾地做到了不逾矩。人老了就喜欢规矩,把一个片子憋得使不出劲来,左右动弹不得,演员不敢多说话,镜头不敢去拍生活,只好盯着一个个姿态。好端端一个唐传奇被拍成了狗血宫斗剧,青鸾的比喻晾在一边成了鸡肋,剧情及其简单,谁说没看懂谁高估了老头智商。
“自己没拍明白,让一群傻逼去猜” 哈哈哈哈
“100分钟的ppt”画面尽善尽美,每张都可以拿来做桌面,ok,我承认你是极简美学,可是,那总得有演技吧,那么生疏僵硬的动作,那么木讷的表情,那么生硬的台词,啊,侯导,咱下回再接再厉吧
这是一个始于杀而止于不杀的故事。聂隐娘是孤独的,因为她不忍看到人伦被斩绝。但是人之恶没有止境。每个人都是孤独的,都在为自己利益做无谓争执。大量的空镜风景,是自然天地不仁万物刍狗的沉默,也是人物巨大孤独的外化体现。侯导的长镜头将人物完全收纳,没有专门的塑造,镜头平实放着就像纪录片。
电影院里呼噜声一片。这个片子根本不适合97%甚至这个比例以上的中国观众。或者说我觉得他根本就不应该上院线。既然已经决意装逼,又何苦要做走商业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