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方车站的聚会》中,我们看到了很多刁亦男的“迷影精神”:《M就是凶手》(1931)、《第三人》(1949)等经典黑色电影的“阴影”、《亡命驾驶》(2011)的都市色调、昆汀式的血腥镜头……“迷影精神”的背后,是《南方车站的聚会》的形式感与个人风格表现。
其实,刁亦男一直是一位高度重视电影的形式感的导演,他迄今为止的四部长片,无一不在“形而上”洒下浓墨重彩。
当然,刁亦男的形式感与张艺谋的形式感是大不同的,张艺谋的形式感既大开大合又精致细腻,而刁亦男的形式感是兼有内敛隐忍与野蛮粗粝的。
在某种意义上,刁亦男是一位作为导演的犯罪心理学家,他导演的每一部影片都与犯罪有关。
《制服》(2003)讲一个裁缝冒充警察的故事,“身份扮演”是他逃离逼仄的生存空间的方式,也帮他建立了“虚构的”爱情。
《夜车》讲述了一列承载“绝望”与“孤独”的“夜车”上的旅客的故事,女法警、死刑犯与死刑犯的丈夫,法律、爱情与仇恨,交错、碰撞与拥抱。
《白日焰火》(2014)在悬疑与推理的外衣下,是时代的隐衷与人性的压抑,更是极致犯罪背后的共同的PTSD。
较之以上三部作品,《南方车站的聚会》中的犯罪元素要丰富得多,各种戏剧冲突也前所未有地“爆裂”。
我曾经说过,刁亦男是个“制服控”,他的前三部作品,处女作《制服》不用说了,《夜车》的女主角是法警,《白日焰火》的男主角是警察,放在一起简直就是“制服三部曲”。
《南方车站的聚会》仍然有警察,而且数量很大,但他们不再是影片的主角,相反的,罪犯成了影片的主角。
《南方车站的聚会》以“形而上”的作者风格展现了罪犯的群像,而整个故事则构建了“形而上的犯罪世界生态学”。
影片开始的时候,就是“南方车站的聚会”,一个逃犯与一个身份暧昧的陪泳女的“聚会”。
这场“聚会”的背后,一个犯罪世界逐渐展开,并形成了某种“生态”。
和所有的生态系统一样,“犯罪世界的生态”也有着自己的规则。
“犯罪世界生态学”规则一:争地盘。
犯罪世界的丛林法则,比一般的人类社会更为明显,也更为残酷。
老马领导的摩托车盗窃团伙,当然也避免不了争地盘。
周泽农的资格较老,他的“团队”一直占着最好的“地盘”。
猫眼、猫耳的“团队”是新兴势力,早就对周泽农的“地盘”垂涎三尺。
周泽农刑满释放不久,“团队”的势力有所下降,猫眼、猫耳他们自然想趁着这个机会改变“分地盘”的格局。
于是,黄毛开枪打伤了猫耳。
两个“团队”的对峙中,老马提出了解决争端的“方案”:来一场“盗窃摩托车运动会”!
“犯罪世界生态学”规则二:偶然事件的致命影响。
在生态系统中,某些偶然事件是会导致整个生态系统发生根本性的改变的。
猫眼和黄毛赛车的时候,他们想要的都是“赢”,而不是致对方于死地。
猫眼用了一个非常规的手段来拦截黄毛,叉车!
夜色中,黄毛视线受限,加上车速太快,被叉车断头夺命了。
黄毛一死,“盗窃摩托车运动会”的游戏规则就必然改变了。
于是,猫眼一不做二不休,追杀周泽农。
周泽农在夜雨逃亡过程中,误杀了警察。
摩托车盗窃团伙本来是一个有一定规则并相对稳定的生态,但黄毛之死加上周泽农的误杀,势必将整个生态系统的致命克星——警察——引进生态系统。
“犯罪世界生态学”规则三:生命有价。
对于每一个个体生命来说,生命是无价的。
但在犯罪世界里,生命是有价的。
买凶杀人,你可以开个价。
追缉逃犯,他也可以开个价。
杀警察是重罪,周泽农的“价”不低,30万!
这笔买卖,人人想做,而周泽农却想自己选择买家——作为一个几乎没有承担过丈夫及父亲责任的男人,他想把这30万留给他的妻子。
“犯罪世界生态学”规则四:人为财死。
逃亡中的周泽农实际上已经是一个“死人”,他不再是在整个犯罪世界生态中的重要成员,而是成了整个犯罪世界生态中的“猎物”。
所有人都想得到这个“猎物”,或者,分一杯羹。
而“追猎”过程中,更多的人死去。
“犯罪世界生态学”规则五:斩草除根与绝地反击。
猫眼、猫耳对周泽农的“追猎”,不只是为财,更为斩草除根,因为,周泽农“知道得太多了”。
同样,老马不讲道义,加入对周泽农的“追猎”,也是基于同样的理由。
作为“偶然事件”的最大“受害者”,周泽农自然是想复仇的,但此时他已经自顾不暇,无力实施。
猫眼、猫耳和老马诱“猎”周泽农的过程中,他们低估了一个绝望的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杀伤力。
周泽农命悬一线之时,开始了绝地反击,展开了一场大快人心的“复仇”!
“犯罪世界生态学”规则六:没有一个人是真正可信的。
在犯罪世界中,道义是最为重要的“准则”,一旦道义崩坏,整个犯罪世界的生态就会分崩离析。
影片中的犯罪世界,当然是有道义的,周泽农的两个贴身“小弟”,就很“忠烈”。
但更多的情况是,没有一个人是真正可信的。
周泽农的妻子“出卖”了他,好兄弟华华“出卖”了他,“上司”老马“出卖”了他,仰慕他的陪泳女也“出卖”了他,……在威胁和金钱面前,道义往往是一文不名的。
“犯罪世界生态学”规则七:天敌。
罪犯的天敌是警察。
警察自然是“犯罪世界生态”的终结者。
周泽农必须死!
周泽农也想死!
刘爱爱报案后,周泽农继续拒捕并逃亡,但从他逃亡的路线和射击的形态来看,他并不想再伤害他人,他只想“合理”地被射杀。
周泽农死后,警察发现他的枪已经没有子弹,警察说他“狂”。
是的,如果他不“狂”,缴械投降,他可以择日再死。
他“狂”,为的就是求死。
以上“规则”,构成了刁亦男的“犯罪世界生态学”,同时,这些“规则”也解决了“正义与邪恶”的终极问题,使得影片能够顺利过审。
《南方车站的聚会》中的“犯罪世界生态”是“形而上”的,但那些灰暗斑驳的阴影,那些无心插柳的插科打诨,又是非常接地气的,这便是这部作者电影秘而不宣的“高级”之处。
一份刁亦男导演关于这部电影的访谈回答汇编
看完《南方车站的聚会》,在惊艳的同时也留给我了一些疑问和更深入理解电影的兴趣。
我把目光指向了刁亦男导演,要是能向他提问该多好,于是我翻看了导演在戛纳、纽约电影节对这部电影的访谈,让我的疑问和兴趣都得到了圆满,也让这部电影的后劲愈发强烈。
我把访谈用文本记录了下来,对这些问答作了一些优化。
对电影节上媒体对刁导问题进行了简化与整理,尽量把刁导演的原话原汁原味地还原,力图创造导演在回答读者问题的效果。
那么,我们开始吧!
(接下来文章内容的“我”是刁亦男导演,这也是他回答的原话,部分地方作了省略) 为什么要说武汉话?
为什么是武汉?
“我们在武汉拍,所以我们就要用武汉话,所有的群众演员、非职业演员、所有边边角角有对白的这些,除了在座的(指主要角色演员)都是武汉人,如果他们都说武汉话,这几位说普通话,那么我们这个电影的调性会非常奇怪,所以我要求我的演员们努力学武汉话,至少学得像个样子能与群众演员融为一体,同时他们学武汉话的过程也能找到进入角色的钥匙。
”“ 这个故事之所以发生在武汉,是因为我们这个电影里需要很多水面拍摄——湖水。
在南方有这样湖水的地方,我原本以为很乐观容易找到,结果一找才发现其实非常难。
我们想在广东拍这部戏,也想在银川拍,因为他们都是我们觉得可以找到湖水的城市,如果这样的话这几位都要说,粤语或者西北方言了(指主要角色演员)。
但还好,他们没有找到这样的景色,武汉是中国的百湖之城,湖北是千湖之省份,所以在看景两天,我们就决定在这里拍摄,它就是因为湖水特别丰富。
湖水和城中村的关系也有,武汉本身体量也很大,城市给你的创作空间与样貌非常多。
” 为什么是胡歌?
从选角到评价
关于电影选角:“我选的演员可能不是从一个现实主义的角度出发,比如胡歌他一定要长得像一个悍匪或者我们先入为主的说概念上的悍匪,我可能从演员气质出发让他去演,他演的这个角色就是悍匪,扮演的同时就证明了他的存在。
(这段颇有加缪在《西西弗神话》中对演员——“荒谬的人”的味道)比如影史上也有张国荣这样的偶像,他也不会妨碍和王家卫导演或者任何一个作者导演的合作,或者说阿兰.德龙这样的会和新浪潮导演合作,拍出非常严肃的电影,我选演员的视角应该更开阔。
” 关于胡歌:“我认为胡歌作为一个演员,他非常有特别的气质。
忧郁,形象也非常俊朗。
他是一张非常透明的纸,可以让他的肢体动作,去填补心理的、情绪化的所有的语言。
他所有的语言都是通过他的肢体语言传达出来。
这是胡歌特别擅长的……我们还在外面讨论卓别林和基顿,那么胡歌是卓别林还是基顿呢?
最后我们觉得他是基顿。
因为基顿的表演是纯粹依靠肢体,依靠动作来传达情绪解释剧情。
而卓别林是靠剧情,依靠意义与环境。
所有的表演都遵循着这样一个精神“人是它所有行动的总和”,他想什么、说什么并不重要。
因为我觉得存在是先于本质的(看来导演对存在主义非常有兴趣),到结尾他成为了自己,完成了他的人生,但是通过他的行动。
” 夜的诗人?
黑色电影与风格化
关于黑色电影:“黑色电影是一种很风格化的类型片,同时他有很强的戏剧性,当你把戏剧性和风格化融合在一起的时候就容易拍出好看又有作者表达的电影。
在中国社会发展的今天,存在着这样那样的问题,他都给我创作黑色电影提供了土壤。
”关于摄影的合作:“摄影是我第一部片的摄影,一直合作到现在,有17年,彼此都非常的熟系和了解,我的剧本写出来也都先让他看,所以在一些沟通与审美趣味上我们不必费很多精力,主要是怎么实施怎么呈现,可以说我是他的左眼,他是我的右眼,他也会提醒我这场戏的表演,我也关心摄影,相辅相成,都是一些正向的向前发展的。
”
关于夜晚:“...至于你说的夜,这个逃犯这个一定是在夜里像动物一样被围捕,被追猎,他白天不会出来,所以我85%的夜景都是根据剧情要求拍摄。
夜也有他的魅力,它就像一个滤镜,一层纱。
把白天看到那些纵深的,那些写实的东西过滤掉,所以你看上去它更像一个舞台,像一个抽象空间,像一个纯粹的反应时间流逝的空间,这就是夜给我技术的、心理的、审美的一个保障。
”关于音乐和片尾曲:“ 如果在黑夜在夜晚,当你看不见的时候。
声音非常重要,你就要靠你的耳朵去感知周围,声音就是空间…声音最重要的一个是叙事的,一个是气氛的,在很多段落里我运用了大量的传统音乐,比如像笙、筝、竖琴、包括一些京剧的音乐也都是结合那样的一种舞台感,提供到空间里。
”“胡歌最后唱了一首歌,我们一直在犹豫到底用不用这首歌,直到最后我们决定好!
用吧!
录音师在门口等到凌晨五点…然后我觉得那首歌是他们终于聚会了,在一起了。
”
剧情与角色的解读注意!
这部分包含强烈剧透!
建议未观影直接略过!
关于边缘人、边缘社会与主角:“因为这些人都是我们日常的认为的法外之徒我们认为他们是社会的渣滓,但我始终认为越是黑暗的人身上越是有一些,明亮的光,能让你感受到。
就像主人公它开始是一个随波逐流的人被生活抛弃,逃避生活,逃避自己的人生,逃避自己的家庭妻子和孩子。
可当这个无情的世界让他的命运突然转变,要面对死亡时,他突然有了机会,想要改变自己,想要报复这个命运,他开始有了存在感。
”“他面临的好像是个哲学问题,我们怎样死,其实我们大家生下来面对这个问题都是公平的,死亡是一种美学,他去执行了。
他否定了死亡,通过了自己的行动,经历了各种困顿,精神的不安和诱惑,它通过各种通过自己行为改变了自己的存在,找到了自己的属性,挽救了他自己的人生,所有这些都东西都是觊觎到对他自己背叛的生活的重新回归。
”关于男女主角的关系:“ 是微妙而复杂的,怎么处理这样的关系,我想我理解的他们两个人,在这样的强大的压力下面,始终是两个孤单的灵魂,这两个孤单的灵魂始终没用明言来表达这样的问候,但他们用行动让我们感受到,他们之间存在着某种情愫,所以我理解的这样的一种关系也是很有味道和迷人的,我不希望用直白的语言来传递自己的情绪,如果那样的话,这也不符合这个电影情境。
” 电影张力与主题
关于电影处处充满威胁与张力:“首先我觉得这个电影不要太闷,这不是博物馆电影。
电影是给观众看的,同时也要有作者自己的表达与诉求。
但要这样来说,对创作者来说是很难的。
我一边要想希区柯克一边要想雷诺阿和侯孝贤,它是一个混合多种元素的,在你身体里酿造的过程,比如葡萄酒,开始是葡萄最后如果还是葡萄它就没有意思了。
所以这个过程就是把你的经验,直接经验,间接经验,和你的想象力混杂在一起,不停酿造的过程,所以最后留下好的气味和口感就可以了。
”关于电影的主旨与积极含义:“我的电影不会刻意设定一个主题,给观众先入为主的中心思想,我的电影是把我感兴趣的事实有机地罗列在一起,然后让他们获得属于他们每一个人的体验,关于传递的积极意义,我想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困境,我的人物、主人公,他们也都有自己的困境,但他们通过冒险、通过牺牲、通过抵抗,获得了尊严和自由,这是指引我们生活的动力 。
”最后这个问题我觉得特别有意义所以我直接把问题与回答列出:Q:有观众觉得这个电影和中国当下离的比较远,我自己觉得这些人发生的这些事,是发生在真空的感觉,我不知道是你有意为之吗?
A:“其实生活当中,我们有乌托邦的概念,在这个电影里我想表示的是有关我们生活之间,神秘的恐惧的之外的一个异托邦,这个异托邦是通过城中村、酒馆,那些灰色交易的场所呈现的空间。
在我们内心也有异托邦,它可能是我内心的关于自我的投射,在这个电影上,另外,你看到的这些景观都是非常真实的,这个故事来源于生活中一个真实的事件,包括那些小偷一起开会,这都是真实的,我不知道?
可能我们没有拍摄都市生活,所以离它的感受比较远。
“但是我想它传达的内在的精神,传达的一个人的自我拯救的力度,和他的愿望,我希望能够被更多的中国观众捕捉到,因为这是一个非常传统的价值观,伦理,道义。
在社会高速发展的今天,我们正在失去这样的观念,而我们应该把它放在前所未有重要的位置。
”
写在最后最后我想谈我的一些想法,观影后我看到一些评价觉得这是“ 一场谄媚的聚会”, 说是在影片中堆砌大量所谓的东方奇观,完全是对外国观众的讨好,没对情节的推进与塑造人物形象起到一点作用。
我认为这种评价是一种彻底的“误解”。
用导演在某次观影团映后分享的一段话“可能大家多数看的是好莱坞的片和常规商业片,他们的设定是没有废话,所有的都是为情节服务,而我们这个片不一样,除了想给观众看到一个故事以外,还想展现一个周边连带出来的一个世界。
” 电影聚焦了一个黑暗的城中村生态系统,甚至都有《罪恶之城》的味道,但又是极为真实现实的可考据的,在电影中黄觉那场厂房里的戏,我一眼就看得出是一个制衣的厂,为什么我能一眼辨识出?
因为我在现实中几乎见过完全相同景象——烫台、墙上挂着的牛皮纸版型,甚至是楼上的缝纫机声都和现实高度吻合。
如果把这般用心归为谄媚,也太可惜了。
这篇文章我也想通过让读者通过对电影更进一步了解,化解这种“误解”。
这是一部处处反映导演对现代种种社会表征的洞察的电影,黑暗的躯体下是深沉的人文关怀,于我来说这是华语片另一个维度的希望。
谢谢!
刁亦男导演
刁亦男执导,胡歌、桂纶镁、廖凡、万茜等人主演的《南方车站的聚会》,曾入围今年戛纳国际电影节的主竞赛单元,是华语电影的“独苗”。
虽然最终没有斩获奖项,但还是收获不少好评,戛纳场刊2.7分(总分4分)的评分并不算低。
戛纳电影节后,影迷们便翘首以盼,12月6日起,电影全国公映。
《南方车站的聚会》海报1968年出生的刁亦男,是以编剧的身份在电影圈知名的,他参与编剧的《将爱情进行到底》《洗澡》等作品有口皆碑。
编而优则导,2003年刁亦男转型成为导演,处女作《制服》就曾在国际上斩获大奖;2007年他执导的第二部作品《夜车》,入围了戛纳电影节一种关注单元;之后便是2014年在柏林电影节获得最佳影片金熊奖、最佳男演员银熊奖的《白日焰火》。
刁亦男的作品少而精,且他的电影风格在第六代导演里也算独树一帜,时隔5年后推出的《南方车站的聚会》,自然受到关注。
黑色电影与宿命意识《南方车站的聚会》,依旧是刁亦男拿手且热爱的犯罪题材。
时间是在2009年,地点是武汉的城中村。
周泽农(胡歌 饰)是盗车团伙的一个小头头,在一次帮派之间的利益分配争斗中,他的兄弟被残忍断头,他也差点丢了性命。
在逃亡中,他误将警察认为敌对帮派,开枪打死了一名警察。
警察发布悬赏通告,举报周泽农者可得30万的赏金。
胡歌饰演周泽农周泽农身边的人都觊觎这30万元。
周泽农想让五年未见的妻子杨淑俊(万茜 饰)举报自己拿到赏金,这是他最后能为妻儿做的。
周泽农让曾经的兄弟华华(奇道 饰)帮忙寻找妻子的下落。
不料,华华自己也打了算盘,他让陪泳女刘爱爱(桂纶镁 饰)引诱周泽农到警方的陷阱中,承诺事成后,给刘爱爱2万元。
帮派势力也想对周泽农赶尽杀绝——毕竟他知道了太多团伙的秘密,他们同样找到华华,华华依旧是以刘爱爱为诱饵。
桂纶镁饰演刘爱爱在各方男性势力压迫生存下的刘爱爱,一边不得不充当着华华的傀儡,一边她也想独吞30万元,但在引诱周泽农的过程中,她与周泽农也有暧昧的情愫,并对周泽农的妻子有恻隐之情……虽然这是一个犯罪故事,但它并不是我们惯常想象中的那种犯罪悬疑片——强情节、强节奏、强悬念,最终主题指向正义压倒邪恶、惩恶扬善,等等。
《南方车站的聚会》更偏向于一部黑色电影。
刁亦男是黑色电影的忠实信徒,早期的《制服》《夜车》,是他黑色电影的习作,终于在《白日焰火》中融会贯通,而今《南方车站的聚会》是黑色风格的强化和再延续。
黑色电影并不是一个容易界定的概念,就像美国知名影评人詹姆斯·纳雷摩尔说的,“识别一部黑色电影总是比定义黑色电影这个术语来得容易”。
至今影评界似乎对于黑色电影到底是一种类型还是只是风格争论不休。
本文倾向于认为黑色电影是一种成熟的电影类型,它有其自成一套的故事体系和美学风格。
黑色电影最早指涉的是好莱坞在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和五十年代初期出现的,以私人侦探、警察、蛇蝎美女等为主要人物元素,以主观叙事、非线性时间、非完美结局、非道德的主人公为叙事特点,视觉风格颓废压抑,反映悲观宿命色彩的犯罪影片。
比如《马耳他之鹰》(1941)、《双重赔偿》(1944)、《罗拉秘史》(1944)、《邮差总按两次铃》(1946)等。
黑色电影的兴起,首先是因为当时美国出版市场“黑色小说”流行。
黑色小说大抵讲述的是犯罪惊悚故事,但充斥着忧郁的情绪和罗曼蒂克的孤独味道,比如雷蒙德·钱德勒的著名小说《漫长的告别》。
当时很多黑色电影都是改编自黑色小说。
但从根本上说,这与美国经济大萧条与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存在主义观念流行,悲观厌世成为普遍的社会心理有关。
这也是为什么黑色电影虽然有惊悚、犯罪、悬疑、刑侦、暴力、情色等多种元素,但它并不诉诸于叙事上的快感,而是给观众传达一种心理层面上的消极感。
因此,黑色电影的核心标志,是电影中无处不在的绝望意识与宿命论。
主人公就像是被抛掷到这世上,他也许在无意中犯了错,但无处救赎,无力挣脱。
在强大的命运面前,人类只是困兽。
当黑色电影成为一种成熟的类型后,类似主题与风格的作品源源不断。
刁亦男的《白日焰火》和《南方车站的聚会》中,都带有黑色电影的许多典型特征。
比如它们都有谋杀、暴力、血腥、情欲、黑夜、霓虹灯、阴影、下雨等元素;比如它的几个主要人物分别对应的是侦探、蛇蝎美人等角色。
这两部电影中,桂纶镁的角色都偏向于“蛇蝎美人”,而廖凡又刚好扮演了警察的角色,对应的是“侦探”。
《白日焰火》中,桂纶镁也饰演类似于“蛇蝎美人”的角色当然,更关键的是,这两部电影都借助耸人听闻的命案,关注的是那些卷入命运漩涡中身不由己的破碎人物。
《南方车站的聚会》中,在这场逃无可逃的狩猎中,周泽农是猎物,刘爱爱也不是猎人,她只是身不由已的诱饵。
周泽农与刘爱爱,早就落入了宿命的陷阱中。
他们是挣扎于社会底层的零余人,大抵就像那些待拆或者已经荒废了的破落建筑,在夹缝中求生,或自生自灭,或铤而走险。
他们当然都不无辜,按照三观党的判断,周泽农简直十恶不赦,但在针对他的这场狩猎中,人性的自私、背叛、卑怯倒也一览无余,而这样狩猎,也许在周泽农盗车与杀人之前,就已经开始了。
黑色电影中,并没有什么绝对的是非对错,导演并无意于去做那些每个人都懂得的最基本的常识判断,电影更关注的是那些模糊的、暧昧的、灰暗的命运地带,最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不连贯的暴力中有种梦的味道”主题层面外,黑色电影在视听层面也自成一体。
《出租车司机》编剧保罗·施拉德在《黑色电影札记》一文中总结了黑色电影的几大常用技巧,简单归纳:1,大部分场景都是按夜光布景。
2,宁愿用斜线和垂直线而不用横线……斜线旨在分裂荧幕,使之不安宁,不稳定。
光线以奇特的形状射进黑色电影中不整洁的房间——参差不齐的四边形、钝角三角形、垂直的狭缝——令人怀疑窗户是用小刀割成的。
斜线既切割画面,同时演员只露出一半脸,营造一种不安感3,为演员和布景提供同等的照明强度。
演员常常隐藏在城市夜景的实际画面之中,更明显的是,在他说话时面部总是被阴影遮住。
4,构图张力优先于形体动作。
典型的黑色电影宁可通过摄影机让镜头围绕着演员运动,而不愿让演员的形体动作控制场面。
5,一种几乎是弗洛伊德式的对水的依恋。
空荡荡的黑色街道几乎总是闪着夜晚新雨的水光,雨量和戏剧的发展同步增长。
除小巷外,船坞和码头是最时兴的会面地点。
电影中经常下雨6,对浪漫叙事的偏爱。
7,经常使用复杂的顺时时序来加强对于无望与流逝的时间的感受。
这7个技巧中,前5个都属于视听层面的,足见美学风格之于黑色电影的重要性。
不难发现,无论是晦暗的布景、不安的光线、阴影下的演员面孔还是阴雨夜与空荡街道,黑色电影的美学风格传递出的信息,与电影主题的宿命论是相称的,其营造出来的整体视觉效果是肃杀的、阴冷的、忧郁的。
在《白日焰火》中,刁亦男的影像风格已经很成熟了。
故事背景在大雪纷飞的东北小城,无论是冰冷空旷的街道,拥挤的公共汽车还是低矮破旧的建筑,都给人一种视觉上的冷清与萧条感。
除了夜景外,大部分白天的场景是低角度照明,有一种灰蒙蒙的压抑氛围。
电影中分尸与冰鞋杀人,是残酷的;各路男性觊觎吴志贞,是情色的;从面条里吃出的人眼球,是怪诞的;白日里的焰火,是梦幻的。
到了《南方车站的聚会》,刁亦男进一步发挥到了极致。
这一回故事发生在武汉,破落的筒子楼,逼仄的小巷,暗夜中猩红的光,包括这连绵不断的阴雨,都是刁亦男营造氛围的工具。
《南方车站的聚会》85%为夜戏,像电影开始前25分钟都是夜戏。
但电影中的夜戏并非单一的渲染黑暗的氛围,刁亦男镜头下的黑夜带有层次感。
这得益于霓虹灯、影子与声音等匠心独运的运用。
电影中充斥着超级光亮的霓虹灯的元素,无论是霓虹灯招牌,电动车的霓虹灯,广场舞鞋的霓虹灯,还是玩具的霓虹灯……它们夺目的光亮与破落阴郁的环境又似乎格格不入,因此它们的红是“惨红”,黄是“昏黄”;它们在暗夜的对比下,释放出一种末世偷生的梦幻迷离感。
电影中有大量的霓虹灯元素还有影子。
很多时候,刁亦男在表现人物状态时,不是通过镜头的写实呈现,他对准的影子。
有时影子只是视觉的变化,有时则是一种情绪的烘托,将人物的惊恐、慌忙、失措全部都寄放于剪影上,加上音效的辅助,让观众充分想象惊恐。
电影中一处惊艳的影子运用,是周泽农与警察、仇家三方在暗夜中筒子楼里的追逐,人物并没有在画框内,镜头对准的是月光照亮的楼梯转角,周泽农的影子跑上楼梯,墙面上的身影不断“原地”跑动,身影越来越大,喘息声越来越大,紧张感充盈了整个银幕。
这是偏向于视觉效果的影子
这是带有氛围营造的影子《南方车站的聚会》对于声音的运用,也堪称一绝。
在这样高度紧张的狩猎中,危机四伏,电影中的人物与观众一样,心神难安,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哪一扇门打开会有仇家跑出,也不知道远处的巨大声响是不是子弹的声音。
每每这个时候,巨大声音响起,不仅吓坏电影中的人物,也让观众紧张起来。
就比如闹市中那两声爆米花响,比如暗夜中突然推开的铁门声。
观众不难在电影中看到暴力,但将暴力呈现出视觉美,没有几个导演能够做到。
《南方车站的聚会》中,既有令人惊悚的纯暴力镜头,比如周泽农的兄弟骑着摩托车被叉车割头,也有非常暴非常美的暴力美学,比如透明雨伞穿肚,雨伞打开,透明雨伞上血浆四散。
可怖的叉车割头
雨伞穿肚,血浆喷射另外一个具有高级想象力的元素运用,是动物。
其中一场追捕戏在动物园里进行,人物惊恐地逃亡,与动物瞪大的惊恐眼神进行蒙太奇处理,既营造出了惊恐不安氛围,也是人物命运的一种对照……
动物眼睛与主人公逃往蒙太奇处理法国两位影评人雷蒙·博尔德与埃蒂安·肖默东出版的《美国黑色电影全景》用五个词来形容黑色电影,“梦幻的(oneiric)、怪诞的(bizarre)、情色的(erotic)、矛盾的(ambivalent)和残酷的(cruel)”,并总结道,黑色电影“在这些不连贯的暴力中有种梦的味道”。
《南方车站的聚会》完全符合,它有一种梦的味道,在这个光怪陆离、虚虚实实、紧张压抑的梦境里,人物无根地漂浮其中,他们恐惧且不安,或是求死,或是苟且偷生。
强烈的风格化或限制了演员表演强烈的风格化,让《南方车站的聚会》颇像一个异类,也许它的市场前景不那么乐观。
但还是鼓励观众一看。
华语电影的主流是写实主义,像刁亦男这样强烈风格化,多少带有德国表现主义影像风格的,实在是少见。
将刁亦男放在影史上也许不算什么,但之于华语电影而言,是别具一格的。
刁亦男的影像风格独树一帜当然也得承认,这种强烈风格化的电影可能存在一个问题,即导演的风格会否压倒一切?
毕竟对于一部电影来说,除了风格外,还有叙事、表演等内容。
就比如毕赣那部评价两极分化的《地球最后的夜晚》。
当毕赣风格成了电影最大的标签,多数观众看不懂故事在讲些什么,演员在表演一些什么。
观众不免也担忧,《白日焰火》之后的《南方车站的聚会》,会否像《路边野餐》之后的《地球最后的夜晚》,制作资金更充足,更有钱,更精致了,但反倒少了一开始那种粗粝的生命力?
坦白地说,《南方车站的聚会》多多少少也存在着这样的问题,电影的刁亦男风格还是压倒了一切。
比如电影中的大部分角色,都比较扁平;刘爱爱因为身处冲突的漩涡,她是电影中极少数(或者说是唯一)比较有发挥空间的角色。
我们具体来看看胡歌饰演的周泽农。
这个角色本是很复杂的,比如他为何五年不见妻儿,为何五年后希望将赏金留给妻儿而不是逃亡。
但在电影中,这部分都阙如了。
在厦门的特别放映采访中,胡歌谈到了他对角色的理解:“这个角色五年没有回家,他觉得给不到老婆孩子好的生活。
我想象他是对人生没有希望的人,生活在边缘底层,直到他知道自己的命值三十万的时候,才给了他新的支撑。
”但在电影中,观众看不到这一切,人物行动的动机并不明确。
这并不是说胡歌演得不好,而是刁亦男对风格的推崇,导致他在叙事的抉择上,更倾向于可能没有那么有叙事性但风格化的桥段,而省却了那些必要的铺垫,由此也限制了演员的表演空间。
知名导演谢飞在豆瓣上给电影打了三星,他直言,“导演拍黑色犯罪片的技艺是很不错的,只是几个主要人物都单薄、空泛了些,血腥、杀戮、色情虽多,也无法给片子增加分量。
”不过对于胡歌来说,《南方车站的聚会》仍旧是一个大的突破。
胡歌年少成名,《仙剑奇侠传》之后,他一度被称为“古装偶像剧第一人”。
2015年,《伪装者》和《琅琊榜》的接连成功,胡歌再次迎来事业的顶峰。
但2016年之后,胡歌并没有接拍什么电视剧。
当时在戛纳接受澎湃有戏采访时,胡歌谈到,他曾长时间处于一个情绪的低落期,“可能是觉得自己处于事业上的瓶颈期吧,其实也就是我不想重复,因为一旦你塑造成功了某一个类型,或者说某一种感觉的人物,之后来找你的戏大部分都是一样的,或者类似的。
”
胡歌很好地呈现出了角色的状态胡歌并没有趁着热度,多拍多捞自我重复,他想挑战自我,想有新的突破。
《南方车站的聚会》是他进军大银幕并转型的极好契机。
观众还是可以感受到,胡歌进入了周泽农的状态,无论是精瘦的身体,糙黑的脸庞,还是凌厉警觉或疲乏涣散的眼神,一个复杂的亡命之徒的形象立住了。
唯一可惜的是,电影只展示了角色的状态,并没有给予演员表现出角色复杂内心的足够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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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影评涉嫌严重剧透。
阅前请三思。
感谢#不散观影团#带我见到主创三人:刁亦男、胡歌、桂纶镁。
大家可以微博和公众号搜索#不散#,关注后续活动喜欢严谨的导演。
虽然片子偶尔有嘴型对不上的台词,但基本上都是武汉各种方言的口型,强迫症引起舒适。
身为一枚在武汉郊区生活了十年的异乡人,这电影看得我简直太煎熬了……除开紧张的刑侦纪实风的渲染之外,电影整个呈现出来的武汉底层人群的生活简直不要太熟悉……开头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的小雨一下子就把我带回那个氤氲水汽的城市。
胡歌、桂纶镁、万茜、廖凡、黄觉、曾美慧孜,这些演员简直都太适合自己的角色了!
武汉就是这个样子,你看到一个儿子伢长得像胡歌一样蛮瓜气,脑筋也蛮灵光,蛮清白,但他就是一个混子,他也会讲义气,也有狠劲和特长(杀人手法和领导能力、人格魅力等),但他就是不可能给你好生地上班、做事,非要搞些见不得光的钱。
还有桂纶镁演的刘爱爱也是滴,又好看又聪明,但是她就是好吃懒做、偷奸耍滑,只肯做个陪泳女。
但是你又讨厌不起来她,因为她真的蛮有魅力,你就是喜欢看她,就是喜欢她,愿意帮她,愿意把钱她。
还有廖凡的警察和黄觉的工厂小头头,跟胡歌的周泽农就是成反义词的一群人,看起来可能是做着正儿八经的职业,其实人是怂凶怂凶的,不是完完全全光明正大,导演把这种人身上复杂的灰色的特质表现得特别好,一下子就觉得抓住人物精髓——就是这样的!
武汉确实是这样!
还有华哥也是的。
华哥最后几场戏也拍得特别好,一种模棱两可的气氛,跟华华这个人物很贴合。
长得一脸正派像,看样子绝对不会出卖兄弟伙,言而有信,其实也未必。
最后就像一片荷花的叶子一样悄无声息落在湖边哈,就像他整场电影里,一直冇么昂做声,但其实一直有他的身影。
虽然各个都尊称一声大哥,其实在死后碰巧警察查到他屋里的时候,家徒四壁,徒有虚名。
一张尬P的乾隆照片,一张野鹅塘边的照片,都是不会笑的脸,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扔进人堆里就找不到的脸。
之前不是生活在影片中取景地的位子,所以其实看电影之前我完全找不到还有一个职业叫陪泳女,强盗还要开会、比赛。
偷车贼们开会认真划分区域的样子,跟后面警察开追捕大会形成强烈对比,很有恶趣味。
尤其对仗的是,亡命徒的鲁莽、发狠也通过黄毛冲动的一枪“嘭”地一下打出来!
后面警察分配任务,一个长相特别伟光正的大哥像猫眼猫耳一样举手发言,他问:“哪里可以试枪,领了枪之后还冇用过。
”最后也给了一个镜头,正是他给了农哥致命一枪。
枪战前面的铺垫太长太煎熬了……孩子的球,爆米花锅,虽然你知道迟早要出事,但就是把你吊在火上烤,“嘭”一哈你以为打枪了!
不是滴。
又“嘭”一哈……太难受辽……看得人紧张死了。
说明节奏好,拍得好。
但其实我能说我全程脑海中还一直是叉车那场戏吗……那一段偶尔能听到大车的喇叭声,还以为是黄毛会把猫耳绊倒致其遭大车碾压,结果冇想到更残酷的在后头……那一段真的……太真实了……郊区小混混就是这样滴。
听武汉的朋友们讲过,有意气风发的混混小头目,喝多了,从自家楼道跌下来……出殡的时候一堆小混混来送行。
还有个以前总爱欺负人的胖子,蛮长时间见不到,再回来少了一条腿……还有傻掉的,然后从河南买个黑户的媳妇结婚,生孩子,小孩跟媳妇一样看起来就不正常。
炸金花、溜果子、溜冰、打流……从前只知道乖乖上学的我,在跟朋友来到武汉的郊区之后,才发现这些小时候《今日说法》里才能看到的刑侦案件的情节居然离我这么近!
而导演的还原度真的很高,仿佛他就是武汉郊区土生土长的儿子伢。
真的郊区蛮多像杨志烈一样,长得蛮瓜气但是不学好的儿子伢……他真的蛮可惜,讲义气,心眼儿好,其实他真的不用死……太逞能了……胡歌和桂纶镁的真“船戏”,延续《白日焰火》的风格,把成年人之间那种暧昧,真实地拍出来了。
你说他爱她吗?
好像也不是。
你说他俩是炮友吗?
但是她又蛮讲信用。
你说他利用她吗?
可他用救了她。
成年人的感情世界,就是这样的。
在湖上和陌生女子翻云覆雨,转头依然记得把赚到的钱打给自己屋里老婆。
就像《白日焰火》里的廖凡和桂纶镁,好像有喜欢有保护,但也有利用,很真实。
结尾的伟光正字幕在心里手动划掉哈哈哈!
太残酷了,不敢二刷。
刁亦男,一个国内影迷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他执导的《白日焰火》不仅在国际电影节收获诸多荣誉,在国内上映时也曾创造过文艺片的票房神话。
这一次,刁亦男的新片《南方车站的聚会》入围了第72届戛纳国际电影节主竞赛,成为华语片的独苗。
这也是继2005年《青红》导演王小帅和《黑社会》导演杜琪峰之后,时隔14年,再度有新的中国导演入围戛纳主竞赛单元。
2019年的夏天,大师齐聚克鲁瓦塞特大道,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强敌环伺,阿莫多瓦、达内兄弟、肯·洛奇、贾木许、昆汀·塔伦蒂诺纷纷入围,刁亦男的新片能否在诸多大导演的包围中脱颖而出?
首先让我们来看一下电影的主创团队。
这一次,《南方车站的聚会》集结到了国内最顶尖的阵容,刁亦男自编自导,胡歌、桂纶镁、廖凡和万茜组成的主演阵容和国内任何一部大片相比也毫不逊色。
摄影指导董劲松和录音指导张阳是刁亦男的老搭档,都曾多次与其合作,而董劲松的《地球最后的夜晚》和张阳的《三峡好人》也都是令人印象颇为深刻的作品。
美术指导刘强是贾樟柯的御用,而灯光黄志明则是王家卫的御用,剪辑孔劲蕾也曾有着《站台》《三峡好人》《推拿》等经典作品。
有着这样豪华的阵容打底,《南方车站的聚会》自然是备受影迷期待。
但相比起其他同辈导演,刁亦男本人则显得有些神秘,他鲜少接受媒体采访,被称为电影圈的“隐士“。
那么,这样一位低调的导演,是如何成为今天的金熊得主和戛纳主竞赛入围导演的?
相信很多影迷都十分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
让我们把时间拨回1968年从头说起。
因《黄土地》结缘电影: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完了1968年的冬季,刁亦男出生于西安,他的父亲是西安电影制片厂文学部的一名文字编辑。
在那个时代,各大电影制片厂会有一些内参电影的放映机会,近水楼台先得月,耳濡目染的刁亦男从小就培养起了对电影的兴趣。
刁亦男曾经谈起过自己真正爱上电影的记忆。
那是在他上中学的时候,第一次看到陈凯歌的电影《黄土地》。
在他的记忆里,是在一台小小的黑白电视机上把电影看完的,“特别激动,眼睛一眨不眨地把电影看完了,觉得画面特别有冲击力,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力量。
”第二天,刁亦男就让父亲把《黄土地》的电影剧本《深谷回声》找来看,看完了之后发现电影居然可以和剧本产生这么大的差别,是一个完全不同的艺术类型。
从那次起,《黄土地》让他真正的爱上了电影。
戏剧被禁演导致下定决心:电影更加隐蔽和自由后来,刁亦男考取了中央戏剧学院的戏文系,用他自己的话说,其中一大重要原因是“数学不好”。
在学校期间,刁亦男和同学孟京辉、蔡尚君、张杨等人一起创作戏剧,他们离经叛道,《阿Q同志》直接被禁止公开演出,这使得他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对戏剧这一“永远的情人”产生了动摇,开始萌生了拍摄电影的想法,“如果是电影,就会更加隐蔽和自由,怎么着也能留存下来,哪怕是一个DVD,也有传播的形式”。
起初,刁亦男担任了几部大热影视剧的联合编剧,他和蔡尚君、刘奋斗、张杨一起创作《爱情麻辣烫》的剧本,还和霍昕、彭涛联合编剧了《将爱情进行到底》,也算是小有成就。
不过离真正地主导一部电影的创作,还是有着不小的距离。
初恋一般的《制服》:都是美好的回忆时间进入到新千年之后,刁亦男给自己许了个愿,就是要当电影导演,拍一部正儿八经的电影长片出来。
于是他开始闭门创作捣鼓剧本,这一写就是两年。
2002年下半年,《制服》开始了前期的拍摄工作,只用了20天的时间便完成了,所有主创都没有收取任何报酬。
虽然电影曾经获得过贾樟柯等人的帮助,但是拍摄和制作条件还是非常艰苦,有限的资金也是刁亦男和几个朋友东拼西凑的。
也正是由于缺乏资金,后期的时间断断续续地拖了长达一年之久。
不过对于处女作来说,《制服》无论从叙事和影像的控制上都达到了非常娴熟的水准,由此走向世界也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和大多数中国独立导演从柏林开始电影之路不同,刁亦男的《制服》最先去了温哥华国际电影节,并在那里拿下了2003年的龙虎大奖。
虽然说这个北美的电影节在国内的知名度不如三大甚至是东京釜山洛迦诺等一系列电影节,但却实打实地对华语电影持续投入了极高的关注。
在《制服》之前,章明的《巫山云雨》、贾樟柯的《小武》都曾获得过温哥华的龙虎大奖。
中国电影专家托尼·雷恩就对《制服》的评价极高,“它似乎淡淡地让人联想起黄佐临的《假凤虚凰》。
但它既不是寓言也不是果戈理式的讽刺剧,而是对中国西部小城做了一次极好的观察和审视,并通过赋有幻觉般的精确视点,映显出当今中国的另一层面貌。
”用刁亦男自己的话说,《制服》就像是他的初恋,“自己投入了满腔热情,虽然有初出茅庐的青涩和苦恼,但都是美好的记忆,就像是初恋的感觉一样。
”独立电影最重要的是自由,以后再也不会一代理想主义者导演了《制服》在拿到温哥华龙虎大奖,也获得了釜山和鹿特丹的青睐,捧走了不少荣誉。
有了《制服》成功的打底,《夜车》的电影节之路走得顺利地多了,第二部长片就入围第60届戛纳电影节的一种关注单元,和李杨导演的《盲山》成为唯二入围竞赛单元的两部华语电影,并获得了A类的华沙国际电影节的评审团大奖。
这对于一名独立导演来说,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了。
在刁亦男看来,拍《夜车》和《制服》都是在自由状态下进行的创作,没有受到什么商业上的束缚。
借着这两部电影,他实现了自由意志的表达和独立精神的思考,这也是他最为珍重的精神之一。
作为刁亦男多年的好友,曾经凭借《人山人海》获得过威尼斯最佳导演的蔡尚君对于他自然是知根知底,“他身上一直有理想主义的色彩,他的成功源自于多年来对自我的忠诚。
”自认为是“第六代”的刁亦男曾经说过,第六代导演们都是理想主义者,而且是最后的理想主义者。
以后再有所谓的一代导演的话,不会再是这样子的了。
《白日焰火》剧本3次大改,资方曾要求镜头数量不能少于1500个即便有着各大国际电影节的加持,但独立导演在国内的生存状况决定了刁亦男接下来的电影之路走起来依然没有那么顺畅。
早在《白日焰火》剧本创作的阶段,有着《制服》和《夜车》寻找投资时屡次碰壁经历的刁亦男,为了让电影有更强的故事性和商业性,主动强化了电影中悬疑和犯罪的类型片元素。
从2007年的《夜车》到2014年的《白日焰火》,7年的时间里《白日焰火》曾经在剧本阶段三易其稿,定名也从《搜魂记》变成了《冰人》再到《过磅员之死》,最终09年的时候,变成了现在大家看到的《白日焰火》。
不过即便如此,刁亦男和制片人文晏还是很难找到给《白日焰火》找到足够的钱,他也吃了不少知名电影公司的闭门羹。
期间,他们曾跑过釜山、鹿特丹、上海、香港等各大电影节的创投会。
最终,经过多年的努力,电影拿到了某家广电旗下的影视公司的投资。
虽然这家公司十分大胆地投了刁亦男的电影,但还是会担心刁亦男的个人作者性会影响到这部电影的受众,于是对电影创作上的某些细节进行干预。
比如说桂纶镁出演女主角就是资方提出的选择。
再比如说,资方的监制还曾经要求电影的镜头数必须超过1500个。
为了保证创作时的主动权,刁亦男和团队甚至找了一些心目中风格比较类似的电影,如《杀人回忆》《暴力史》等,去数里面的镜头数量,期待以此来说服投资方。
最后,双方达成一致的数量是800个。
虽然有了资本的介入,但《白日焰火》的制作过程依然相当艰难。
主创不仅要在镜头数量这种细节上和资本“斗智斗勇”,拍摄的条件也是非常困难,在零下三十度的东北夜晚,刁亦男的身边只有一个小的电暖气,甚至连拍摄的机器都被极寒天气给冻坏了,监视器里根本看不清演员的状态。
期间有不少次,刁亦男都是靠着本能在判断每一条的素材究竟能不能过。
好在天道酬勤,故事的结局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刁亦男和他的《白日焰火》闪耀柏林电影节,国内上映时票房过亿,打破了文艺片的票房纪录。
擒熊后时隔5年携新片回归,戛纳话事人福茂盛赞有加《白日焰火》拿了奖之后,刁亦男罕见地上了一些媒体通告。
不过在这之后,他又再次消失在公众的视线之中,将自己全身心的投入到个人创作当中去。
时间过去了5年,在这个夏天,他带了《南方车站的聚会》回来了。
有着金熊奖的加持和胡歌、桂纶镁等众星的加盟,刁亦男的电影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关注度。
但作为一名作者,最终还是要靠电影的内容和品质说话。
能够入围戛纳,已经从侧面证明了《南方车站的聚会》的质量。
最后,引用一段戛纳艺术总监福茂对于《南方车站的聚会》的评价:电影没有过分拘泥在中国电影的传统之中,而是对黑色电影和警匪电影在美学上进行了大胆地创新。
还有不到24小时,《南方车站的聚会》就要在戛纳首映了,让我们静候佳音,安静期待从戛纳传来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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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于《白日焰火》的柏林电影节版和大陆公映版存在着巨大差异,我不得不对《南方车站的聚会》做相似的联想。
它到底在多大程度上保留了刁亦男的原意?
不得而知。
从目前已知的删减中,有这样一处:胡歌饰演的逃犯周泽农被警方击毙后,原本有个情节,是警察轮流站在尸体旁比V拍照,公映版给删掉了。
你可以想象一下,如果你看的版本保留了这个情节,会是怎样的观感?
尽管它可能只有不到一分钟的戏份,但会不会给你带来完全不同的感受?
我想多少是会的。
这个镜头,把正义与死亡、胜利与失败并置,最终达到的效果是我们对这些概念间的界线彻底感到模糊。
一个人的死是值得庆祝的事吗?
这正义吗?
从这个细节出发,我们可以一窥《南方车站的聚会》被压抑的表达。
多数人认识刁亦男,都是从《白日焰火》开始的。
这部影片拿到了第64届柏林电影节最佳影片(金熊奖),廖凡也凭借该片拿到了最佳男演员(银熊奖)。
对于2010年代的中国电影,这是国际上难得的殊荣。
我很喜欢《白日焰火》,此处特指柏林版。
大陆公映版把这部电影剪成了另一个片子,全然丢了原片最冷最狠的部分,转而成了一部外寒内暖的爱情片。
那么柏林版在讲什么呢?
实际是个非常残忍的“人玩人”的故事。
影片遵循黑色电影套路,讲廖凡扮演的煤厂保安张自力追踪一件碎尸案,遭遇了桂纶镁扮演的洗衣店女工吴志贞,他被吴志贞所吸引,一步步接近真相,也一步步堕落。
影片的黑色是双面的。
一面是吴志贞想利用张自力的迷恋,帮自己脱身;另一面,是张自力想利用吴志贞破案立功,好重回警队。
这一男一女,互相欺骗,互相倾轧。
起初,你以为是吴志贞耍了张自力,后来你发现,原来张自力更狠,玩了吴志贞。
万万没想到,最狠的还在后面。
张自力重回警队的愿望被无情戳破,所有人都被体制玩了。
于是才有了最后一幕,在吴志贞被警方带走时,张自力站上屋顶,点起烟火,并对着警车开炮。
刁亦男的黑、冷、狠,由此可见。
也难怪《白日焰火》的英文名那样直白:Black Coal, Thin Ice。
黑煤,薄冰。
到了《南方车站的聚会》,这种“人玩人”的结构依然存在。
此处的“玩”,指的是“告密”。
胡歌扮演的周泽农是一个电动车盗窃团伙的小头目,因地盘纠纷,帮派斗争,周泽农中了暗枪,雨夜中,他一时走眼误杀了警察,不得已亡命天涯。
影片由此拆成多条支线,一条是周泽农的逃亡之路,一条是“陪泳女”刘爱爱的故事,还有一条是警方缉凶的过程。
明处,是警匪角力。
但实际上,警方在整个故事里都是被牵着走的。
暗中,是底层人之间的缠斗。
因为钱,因为向警方告密周泽农的动向可以得30万奖金,于是所有人为了钱彼此出卖。
那是一条紧紧咬合的“告密链”,取代了原有的还残存着一丝温情的底层社会网。
于是我们看到在南方潮湿的城市边缘,在霓虹闪烁、月色暧昧的夜晚,人与人的情感在一寸寸瓦解。
妻子告密丈夫,姐姐告密弟弟,朋友告密兄弟,大哥告密小弟……人人自危,人心惶惶。
刁亦男不断用“声音”来强化这种肃杀氛围,那是穿行在穷街陋巷里,不时传来爆米花的巨响;那是破败的家具店里,突然没来由的“砰”地一声,落了人满脸的灰;那是走在街上,不远处一队武警踏着正步汹涌而至,喊声嘹亮,碾过近处的人……所有的声音,把这座原本就很阴郁的南方小城,进一步拖向深渊的边缘。
它就像那座暗夜里的动物园,到处是张皇的眼睛。
那些眼睛,一方面担惊受怕,一方面又窥伺着猎物。
而周泽农,就躲藏在这些眼睛暂时还没有覆盖的地方。
他拼了命要活着,为的是死得更有价值。
他要躲过所有人的追杀,只为把告密的机会留给妻子,用自己的命换回30万留给家人。
所以这个故事从一开始就带有戏弄体制的色彩,如果我们不考虑影片最后的那一行为过审而加的字幕,这个故事实际在讲,一个穷途末路的男人利用体制给家人留下活路的故事。
当然,这种“戏弄”并非是因为“好玩”,而是一种绝望的反抗。
当垄断暴力的机关,调集所有力量去抓捕一个杀了警察的人,当整个底层社会被搞得天翻地覆,所有人都被排查,无人幸免之时,逃亡的个体是如此孱弱,他终将倒在枪口之下,他唯一能做的,是选择死亡的方式。
这时,刘爱爱出现了。
她处于社会的最边缘,做着“陪泳女”的灰色职业。
因周泽农妻子不便现身,她去往南方车站与周泽农会面,替他的妻子完成告密。
这里的“替”,十分暧昧。
刘爱爱究竟是什么角色,也是影片贯穿始终最大的悬念。
这种暧昧性,是最好看的。
如果你抱着温情一点的眼光去看,刘爱爱从黑帮的胁迫中侥幸逃出,最终真的替周泽农完成了夙愿。
且两人在船上的欢愉,也是刘爱爱替周泽农的妻子,给了他生命最后的温存。
但如果你换一种眼光,注意到刁亦男留下的隐隐的线索,把刘爱爱看作一个百合人设(线索为:中性发型、与万茜柜里柜外初见、结尾的结伴同行等),那么故事将截然不同,完全翻转为另一个方向。
即两个女性,最后“玩”了所有男人。
后者显然要黑色得多。
但不管怎样,我喜欢的正是影片有意无意制造的暧昧性。
这种暧昧性,就如同霓虹下的夜色,让人看不清、触不到,于是可以装下许多欲言又止的心事和不如不说的欺骗。
从这个意义上讲,《南方车站的聚会》聚来的正是一群暧昧的人。
那里有并不决然代表正义的警方,有并不必然恶贯满盈的逃犯,有面目模糊少言寡语的妻子,有心思复杂几经转变的陪泳女……这些人一起来到车站,却都没有上车。
当你听到《成吉思汗》的歌声,恍然穿越到贾樟柯的《站台》,或许也能明白这不过是另一个关于站台的故事。
没有远方,只有此时此刻此地。
他们都是被困住的人,就像美女蛇表演的棚子里,那个会唱歌的瓶子里的女人,只有一颗头颅露在外面,艰难地呼吸,无法动弹。
我喜欢《南方车站的聚会》,也认为刁亦男是应该被珍视的导演。
这样的影片放在国际上,并没有多么标新立异或一语惊人,但在国产片里,已经少之又少。
不光是视听语言层面,刁亦男越发娴熟,自《白日焰火》完成飞跃后,到这部已经能够更自觉地建立自己的视听系统,利用镜头叙事,通过声音来营造氛围。
而且这部电影在表意上的大胆,那些欲盖弥彰的挑衅,都是难得的勇气。
一篇小文,未曾写尽。
谨以此献给又一部未能拍尽的国产片。
五年了,那个男人终于回来了,带来了一场南方车站的令人如痴如醉的聚会。
刁亦男从来不是一个高产的导演,虽已入行多年,迄今拍过的剧情长片数量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但刁导从未让人失望过,这一次他的个人影像风格更为强烈,对剧作空间和时间的把控愈发洗练,他依然是那个令人着迷的作者,且隐隐已有大师风范。
由《白日焰火》破空而来的刁式黑色电影,这一次在野鹅湖畔悄然绽放。
5年前的《白日焰火》,让我成为刁亦男的超级影迷。
东北小城衰落颓唐的街景,社会底层边缘化的小人物,落魄的警察,注定是场悲剧的剧情走向,这一切散发着黑色电影的独特魅力。
传统的黑色电影之「黑」,主要指两方面,其一是电影题材大多来自社会黑暗面,充满愤世嫉俗和悲观情绪,以私家侦探和蛇蝎美人(hard-boiled detective & femme fatale)的角力构成戏剧冲突,在侦查过程中揭示人性的黑暗,及小人物的挣扎和堕落;其二是影像风格阴郁,黑夜场面多,利用阴影切割人脸和环境,用低角度的照明制造出阴暗、扭曲的影像世界。
黑色影片中的侦探们,多具有反英雄的气质,很大程度上都是与世隔绝的人。
他们看上去冷若冰霜,压抑自己的感情,孤身一人与对立面抗争,且通常会被困在道德沦丧的世界里,无论做出怎样的选择,结局往往是带有悲剧性的。
从这个角度来说,《白日焰火》是一部非常标准的黑色电影,廖凡饰演的被辞退的警官,一直在独立调查一起与吴志贞有关的杀人案件,桂纶镁饰演的吴志贞是中国式的蛇蝎美人,外表娇弱、依附于男人,虽然犯下命案但是受诸多客观因素影响,更多的是社会环境和时代的过错,当然最终她没有逃过法律的惩罚。
反观《南方车站的聚会》,这次并没有明确的侦探角色,周泽农是一个注定走向死亡的罪犯,他当然也在试图找出叛徒、为小弟复仇并且为妻儿留下30万赏金,与硬汉形象挂钩,但总的来说他并不是传统意义黑色电影中的硬汉侦探类型;桂纶镁再次充当了蛇蝎美人的角色,陪泳女的角色设定比《白日焰火》中的干洗店打工女社会地位还要低下,但本片中的刘爱爱明显更有头脑有主见,事件参与感更强,在车站告诉周泽农的关于领赏金的计谋应该是她想出的,杀死黄觉的过程也有种在她掌握之中的意味,总的来说刘爱爱甚至比吴志贞更“黑”一些。
而廖凡这次甘当配角,以他为首的警察们,倒是搞出了不少黑色幽默,对剧情没有起到什么显著的推动作用。
前面说到,周泽农是注定要走向毁灭的,而整部电影本质上就是他的一次漫长的告别,每一次再见,每一声枪响,就代表着他死去一点。
而本片最成功的地方就在于,这个告别的过程,在现实主义的基础上,又充满了诗意和刁式黑色电影的独特魅力。
由于本片还正在上映,所以还没法实现拉片,只能大略谈谈自己的观影感受。
两大主角周泽农和刘爱爱,他们之间若即若离的关系非常耐人寻味。
开场第一幕戏的雨夜借火,从刘爱爱挑逗的几句话中,“大哥,借个火”,“你妻子能做的我也能做”,“包你满意”,可以看出她对周泽农是有情愫存在的,昏黄路灯下给到的二人影子融合在一起的镜头,也直接点明了两人捆绑的命运,也为本片大量对影子的巧妙运用奠定了基调。
周身边的兄弟那么多,在30万的利益前却无人能托付,谁能想到最终信得过的竟是一个不起眼的陪泳女,而他牵肠挂肚的妻儿,直至最后也未能相见。
刘爱爱作为一个抽烟的人,却不带火机,先后两次找周泽农借火,表明她甘愿冒风险来靠周泽农这笔赏金脱离陪泳女身份的强烈愿望,借火既是向对方寻求帮助,也是一个暧昧的导向动作。
相比曾美慧孜饰演的陪泳女萍萍对客人的主动和风情万种,刘爱爱的表现一直是冷漠和爱答不理,所以于她来说,借火已经是她的主动依附了,甚至她平时有可能并没有抽烟的习惯,只是为了表达低姿态,而做出这一举动。
结尾她得到赏金后,在车上廖凡招呼她吸烟,她一开始并没有接过来,而是在犹豫后才拿起烟,在本片中第一次没有借火,拿出周泽农留下的打火机点烟。
前面的借火都是她对别人的依靠,最后这次点完烟后把打火机放回兜里,象征着她终于掌控了命运。
当然由于她抽掉了廖凡的这最后一支烟,以至于廖凡去买烟而碰巧撞破二人分钱,就是刁亦男充分利用场景所做出的对命运绝妙的讽刺了。
与烟类似的,刘爱爱的帽子也是一个贯穿始终的道具,帽子之于刘爱爱,就像陪泳女这个身份对她的禁锢,她有多厌恶这个职业,就有多想要摘掉这顶帽子。
这也是为什么她和周在船上时,丢掉了帽子,忘掉了自己陪泳女的身份,只为一个女人对男人的喜欢,而不是金钱,主动与之发生关系,这里刁导还特地给了一个帽子沉入水底的镜头。
而周全程麻木漠然,既没迎合也没抗拒,事了之后他拿出张带血的百元大钞给刘爱爱,不仅是为了留下证据以方便刘后续摆脱警方猜疑,而且是告诉她,两人只是另一个层面上的交易,没有感情。
这场情欲戏拍的很有意境,在船上这一孤立的空间内,又与水有着微妙的结合,尤其桂纶镁用湖水漱口的镜头,非常巧妙,让我联想到《冥王星时刻》中曾美慧孜那场令人惊艳的以手接水的情欲表达,堪称是近年来华语电影最出色的两场情欲戏,而且非常巧合的是曾也出演了本片。
在视觉表现形式上,潮湿黑暗的环境和紧窄的巷道是黑色电影的传统元素,如《M就是凶手》《第三个人》等经典黑色电影的呈现,刁亦男对影子的大量运用和低对比度的打光,将城市本身几乎和电影隔离开来,呈现在观众眼前的就是中国普通城中村的逼仄街景,随处可见的脏乱差夜市和小吃店,与《白日焰火》中的东北衰败小城镇景象如出一辙,只不过移到了南方。
其实,这个故事发生在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故事本身。
剥离了环境,才能更好的聚焦到人身上,所有角色都是在这个城市中被遗忘、颠沛流离的人,他们与任何宏大叙事无关,只是野鹅湖边的游魂。
本片中的许多角色常常暗藏在阴影里,而光影对比的魔法,刁亦男在追踪戏部分做到了极致。
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场戏是周泽农在那座筒楼试图逃离追捕时,慌张地向画幕外的远处跑离,但镜头并没有跟着他移动,而是将焦点依旧放在了原地的一面墙上,于是周的脚步声越来越快,而他的影子在原地越来越大,这实在是极富魅力的展现手法,一个简单的影子变化,是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慌张,比正面拍胡歌的逃跑效果好得多,同时墙上的影子构图也是被禁锢住的,形单影只,意味着逃跑是孤独且徒劳的,跑的再远再快,也只是在原地踏步而已。
还有一处印象深刻的是当廖凡去到周的家里搜查时,在周的妻子面前,廖凡问话时开关了好几次屋子里的灯,一明一暗之间的变化,背后其实是廖凡在宣示自己的控制权。
在陌生人的家里不停开关灯,是一个强势和支配的姿态,这个极简单的动作,表明局势在廖凡的掌控之中,对周的妻子造成心理暗示和压迫,促使其与警方合作。
而另一方面,由于刁亦男是丹麦导演尼古拉斯·温丁·雷弗恩的忠实拥趸,我们在《南方车站的聚会中》以及《白日焰火》也可以看到不少《亡命驾驶》的痕迹。
刁亦男对于色彩的运用和布光的选择,夜晚除去阴暗之外,也出现了不少霓虹色彩的场景,如光怪陆离的歌舞厅、警察们广场舞时所穿的发光鞋子,与影片的整体影像基调形成了极大的反差,使影片更加立体,视觉冲击力也更强。
本片中,刁亦男也继续加入了自己一贯偏爱的荒诞和超现实主义元素。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动物,相比于《白日焰火》中居民区走廊里突然出现的一匹没有主人的马,这次刁亦男更进一步,把动物园拍了一遍,我记得有猫头鹰、大象、火烈鸟、猴子,当然还有一脸惊恐状的老虎,整个一动物凶猛。
从动物眼睛的特写跳切到藏匿其中的罪犯眼睛特写的蒙太奇,是我本片最喜欢的一个镜头,用一个词形容的话,就是惊鸿一瞥。
刁亦男利用这些入镜的动物,营造出强烈的荒谬感,人与动物并列出现,似有不同又无不同,生存与逃亡同样是动物世界的法则,捕食者与被捕食者的对视,也同样充满你死我活的惊恐。
人与人之间也充斥着背叛和欺骗,每个角色都是荒谬世界中痛苦而孤独的个体。
此外,投硬币唱梭罗河的畸形秀女人彘、巷子口的一排洗衣机、胡歌恍惚中看到活泛的墙上旧新闻,这一切让人觉得荒诞不经甚至超现实的奇观意象,在起到间离效果的同时,模糊了生与死、梦幻与现实之间的界线,将角色精神上的受困与内心的纠结演绎到了极致,也凸显出个体与宏大叙事的格格不入,与贾樟柯《三峡好人》里的飞碟,京剧旦角,如火箭般发射的大型雕塑等段落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导演的黑色幽默趣味,也通过将警察和盗贼团伙的对称剪辑得以体现。
两边制定方案时,都是在地图上根据人名来划分地盘;盗贼和警察都有组团骑着摩托在街头穿梭的场景,警察们还集体角色扮演了一把摩的司机和广场舞爱好者;周泽农被伏击的302房间下面,正是几个警察在搜查华华的房间。
这种将正邪双方的活动一一对应的手法,在《M就是凶手》中即出现过,刁亦男对经典的致敬恰到好处。
还有频繁出现的利用日常声音来制作悬念的效果,如爆米花爆炸的声音,不止吓到了犯罪团伙,也同样吓了观众一跳;热水瓶掉在地上、刀碰撞在砧板上、枪划过铁栏栅,都是宁静的氛围中突然迸发的声音,这些声音既推进了情节的发展,又让观众一直紧绷着弦,更加入戏。
这些都证明了刁亦男对影片细节打磨之精细,毕竟是五年的心血,确实没有白费。
《南方车站的聚会》充满了时代语境下的疏离感,在偷个电动车都能发展成两大帮派的地方,能让众人心潮涌动的不是江湖情义,而是金钱。
每个人都茫然不知为何而活,刁亦男以摄像机为画笔,以黑色影像为画布,白描了一幅巨大的关于小人物的浮世绘,每个人都是过客,每个人都无能为力。
如果说《白日焰火》是对东北逝去的重工业荣光时代年代的缅怀,那么《南方车站的聚会》则是对当下所有被遗忘小人物的忠实记录。
当时代的列车从头顶上呼啸而过,所有人的呢喃似乎都已听不清了。
“走位飘忽”的刁亦男老师在《南方车站的聚会》纽约电影节首映场后的Q&A里给大礼堂的观众莫名其妙地讲了一个“一千零一夜”的故事,大意是他喜欢结构的趣味,而《一千零一夜》里的故事接故事,故事套故事的形式正中他的下怀。
他接着说,“如果故事讲不好,第二天就会被杀死。
”老师讲这句话时候的一本正经,引发了全场的笑声。
不过回头来看,这句玩笑或许正可以视作解读《南方车站的聚会》的钥匙。
《南方车站的聚会》的确非常注重情节之间环环相扣,人物的出场,场景的设计安排都相当精确讲究。
就像那个每天在国王枕边讲故事的宰相女儿一样,导演十分注意剧情铺陈的顺序,和避免文本和图像信息的重复冗余。
电影从头至尾,那些让我们或耳目一新或目瞪口呆的各处场景,其实大部分都只出现过一次。
不管是馄饨店还是广场,火车站还是二手家具市场,每一次影片都通过不遗余力的细节刻画,尽可能地让我们“记住”它们的样貌,并通过对这些样貌不断地叠加实现导演最终的意图。
这个过程就好比盲人摸象,虽然每一次都是局部扫描,但到最后我们依旧可以一点点看清这座城市及其社会生态的全貌(或者至少是有层次的样貌),看清这些漂浮在其中的人物,他们的正脸与背影。
这样的认知过程,也正如电影在叙述事件时所做的一样,通过缜密的正叙倒叙编排和不同视角的回溯,让我们一点点接近真相与原委。
拉远一些来看,刁老师在本片中所作的尝试,正和“一千零一夜”典故背后的寓意一样,讲故事的行为最终成为了故事本身,而所讲的故事内容反倒成为次要了的。
如果说电影里对周泽农的寻觅和追赶发生许多个地方:工地,跳广场舞的街头,疲惫的火车站,动物园,棋牌室,挤满住户的住宅楼,空无一人的野鹅湖,不如说是导演通过寻觅和追赶周泽农这一“随机事件”,带我们来到了这些地方,并为我们一层一层翻开这个社会的在阴暗角落和黑夜深处的“真相”与现实。
电影其实无意让观众过多逗留在对主角随时会被抓到这一简单的,二元的悬念之中,而是通过一点一点的渗透和精彩的环境素描为我们描绘出一个更大的,也更多元的“疑问空间”——而它也就是剧中人物也是我们每个观者自己所处的时代本身。
为什么两方(甚至多方)都要找到周泽农?
为什么会有陪泳女?
为什么又要躲到野鹅湖?
这些问题的答案想必都在剧情之外,并深埋在我们对生活现实的认知,反思和感受里。
《南方车站的聚会》虽然以类型片为底,但作者把玩此类(犯罪/警匪)类型的方式,依然有不少新意和他自己独特的想法。
首先是反传统的人物设置。
电影里的主要角色,既不高大,又不似通常黑色电影中的那样小而鲜活。
周泽农从一出场就是身负重伤的,而桂纶镁的角色则一直都浑浑噩噩,弱不禁风,大部分时候连走路都走不稳。
这两个人就这样飘飘晃晃地陪我们度过了电影的大部分时间。
导演在Q&A中谈及电影尝试用“去中心化“的方式描述事件,不知道这两个相对”弱势“的主角是与这个中心思想高度统一的结果,还是他们并不出彩的表演恰巧成全了导演的构想。
不管是哪种假设,影片都成功地营造出了一副毫不居高临下,却又作者欲和表达欲十分饱满的叙事姿态。
这有些像两年前柏林受到好评的动画长片《好极了》,通过丰富的图像细节把当代社会个人的生存状态展现出来。
这种状态是疲惫的,略显麻木的,走一步看一步的,看似狡猾精明游刃有余却又饱受重压的,而在这重压底下,想要让这些人物具备传统叙事中那种丰满的和富含戏剧性的情感姿态,几乎是不可能。
其次是抓人的群戏。
本片的一大特色便是极强的代入感,这份代入感并不构建于故事情节和人物心理,而是来自于导演对公共空间的利用。
在不停切换的事件场景中,包含了饱满的不重样的视觉元素,动静相辅,现实的超现实的无缝地混溶在一起,让人赞叹电影不愧是形式的盛宴,而艺术表达的源头其实是严肃思想的风格化表达。
影片虽然打打杀杀,哄哄闹闹,但底子里我们也清晰地感受到导演的认真与思考。
这主要体现在几个方面:1)警和匪并非完全对立,正邪不是主要矛盾,大家只是各司其职;2)没有永远的团伙,只有永远的利益;3)需要钱的女人,不管这种需要是主动还是被动;4)社会机器的运转自成一套逻辑,看似上有政策,实则下有对策。
和通常的黑色/犯罪电影更多聚焦在人的主观想法与行为上不同的是,《南方车站的聚会》从一开始就是对社会和对群体的素描。
在这个高度信息化和系统化的年代,英雄主义早已过时,而个人层面上的得失和它背后的能量也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
再者是闪光的陪泳女。
桂纶镁这个人物设置是电影表意层面的核心,她和周泽农老婆组成的二人组,是这部情节几乎“飞上天”的电影成功落地的关键。
她们游离在男人的世界之外,仓皇地躲避近在身前的厮杀,但却也是这些无意义厮杀背后的意义与调和。
大致在片长的黄金分割点处,黑夜里桂纶镁躺在飘荡在野鹅湖中央的小船上,轻飘飘地融合在黑夜里,让人一下子从先前的扣人心弦中抽离出来,去梳理事件的逻辑,反思人物的命运。
导演说这部电影最初的灵感就是来自报纸上一则关于陪泳女的新闻,我想这是显而易见的。
在这部几乎没有什么抒情段落的电影中,导演仅有的一点本就埋藏得很深的情感,就寄寓在了桂纶镁这个角色上。
她作为事件的亲历者,却也是和观众离得最近的人。
从一开始的什么都不知道,到摸着石头过河,再到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这段认知和体验的过程和我们作为旁观者极为相像。
它也像极了我们在社会黑洞面前彷徨的姿态。
最后回到电影本身那些让人感到一锤定音的地方。
看过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了巴西导演门多萨的长片处女作《舍间声响》,或许是两位导演对当代社会的感受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在他们眼中,生活中那些看似荒诞却也合理的东西,无形之中把人磨平,而过程的结果便是每个人在自身利益的驱动下把世界一点点地颠倒过来。
在电影虚构的故事里,两方都想找到周泽农,唯独他的老婆不想,这不就是个巨大的隐喻吗?
仔细想想,我们眼中的剧情主角被两方势力架在中间,动弹不得,到头来也没有什么作为,这或许就是很多时候这个社会的真实写照。
良心怯懦地藏在衣柜后,能者无用武之地,赤裸裸的利益在马路中央横行,而且有时候它还冠以正义的名义。
毕竟,换上一双会发光的亮片鞋,你就能轻而易举地混在看似更加光明和正确的一边了。
距《白日焰火》获得柏林电影节金熊奖已经过去五年,刁亦男新片《南方车站的聚会》顺利晋级戛纳主竞赛。
这次的主演阵容除了保留廖凡桂纶镁的“擒熊”组合以外,又新加入胡歌作为男一号,使本片成为本届戛纳华语势力的头号聚焦点。
法国当地时间5月18日下午,《南方车站的聚会》(以下简称“南方车站”)在戛纳举行了全球首映,第一批中外媒评论也新鲜出炉。
在我们的映后采访中,多位外国记者均用“stylish”来形容本片。
《南方车站》是一部生猛、凌厉的黑色电影(film noir),讲述胡歌饰演的盗车贼因为一起意外事故成为警方重金悬赏的通缉犯,于是他开始四处逃亡。
他在车站遇到桂纶镁饰演的神秘女人,两人不得不与警方、匪帮等多方周旋,故事灵感来自一起真实新闻案件。
影片拥有细致考究的光影细节,视听表现力在国产片中居顶级水准。
个人认为,鲜明、突出、自成一派的导演技法、类型化的作者表达或许能成为《南方车站》最大的竞争筹码。
胡歌领衔全片八九成戏份,打造出一个生猛而柔情的亡命硬汉形象,令人耳目一新;片中所有演员皆用武汉话出演。
作者化类型片昆汀·塔伦蒂诺捧场了《南方车站》首映。
据坐在他周围的观众描述,昆汀在观影过程中笑了十几次,想必是读懂了刁亦男导演的小心思。
黑色电影是舶来品,外国影迷会对这一类型架构十分熟稔,因此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出现脸盲看不懂的状况。
而刁亦男可能是国内汲取西方经典影像养分最充足、然后嫁接到本土语境最成功的中国导演之一。
以《爱情麻辣烫》《将爱情进行到底》《洗澡》达成编剧成就之后,刁亦男开始自己做导演,这才有机会释放他的个人趣味。
刁亦男大约平均五年才能拍出一部电影,从03年到现在一共才拍了四部,能看到他深思熟虑后的转变——他的导演处女作《制服》尚且还能看到第六代导演的现实主义印记,到了《夜车》他开始“黑”化——向类型片过渡,《白日焰火》和《南方车站》则已经是成熟的类型片了。
他是一位高产的导演,但每一步都走得踏实成功,夯实了其在犯罪题材、黑色类型片领域内的独特地位。
这一转变背后的逻辑是,刁亦男已经从借钱拍片的独立导演成长为奖项傍身的热门导演,他理应变得更加“类型化”来实现商业和艺术的平衡。
类型片在电影节不吃香,但在强烈的导演风格加持下,也能摩擦出新的艺术火花、受到电影节的眷顾。
譬如今年戛纳开幕片是吉姆·贾木许丧气又搞笑的僵尸片,今天又展映了一部尼古拉斯·温丁·雷弗恩的神棍犯罪片。
刁亦男的导演作品都是非典型黑色电影,类型片基础+个人标识,不出意外每一部都获得了国际电影节认可。
五年前的《白日焰火》左手金熊银熊,右手票房破亿,叫好又叫座,给了刁亦男和投资人继续拍作者化类型片的信心。
因此在这次的《南方车站》里,刁亦男得以更加放开手脚,挑战戛纳和国内观众对中国电影的固有认知。
所谓黑色电影《南方车站》有着鲜明的黑色电影气质:大雨滂沱的夜晚,破败的街道,逼仄的小巷,脏乱的筒子楼,清冷寡言的人物,影影绰绰的光,惊悚感的音响,似乎每个黑暗的角落都埋藏着杀机。
全片多半篇幅都是夜戏,镜头几乎完美避开了现代化建筑群落,展现出颇有陌生感的城中村样貌。
胡歌饰演的周泽农则是一个典型的悲剧宿命感人物,罪名从天而降,他只能做一个无人可以信赖、内心焦虑不堪的亡命徒。
影片延续了刁亦男对探索复杂人性的兴趣,他的电影里一向没有是非对错,没有绝对的黑与白,没有情感的落定,只有欲望的交织。
《制服》的主角是个假冒警察,《夜车》主角是法警,《白日焰火》讲堕落的警察与嫌疑人妻子间的情愫,《南方车站》第一次将视角放到匪徒的一侧,人物关系更加复杂交错,胡歌不仅要抵挡敌对帮派,要逃避警察,还要提防他唯一能求助的女人,甚至还有他自己的妻子。
几伙人联合上演了一出骗中骗诡计。
片中有几场戏氛围营造、镜头调度十分出色:摩托车窃贼团伙的飙车争夺,热闹夜市中的警方潜伏,胡歌与桂纶镁在小舟上的的情欲戏等。
动物园内跟踪追逐那场戏,以动物惊恐表情与主人公处境进行蒙太奇处理,独具匠心。
反射的多重镜面,摇曳的骇人黑影,半透明的帷幔、雨伞,手部的特写,暴力血腥处的留白……在强大的幕后班底支持下,诸多视听细节都强化了影片的风格化表达。
电影背景设置在武汉,在这个多湖多雨的潮湿城市里,故事更被蒙上一层湿哒哒的诱惑气息。
广场舞、日常生活场景、旧新闻事件作为边角余料出现在电影里,成为现实社会的浮光掠影。
硬汉风胡歌《南方车站》明星阵容强大,看之前没想到胡歌戏份会如此吃重,全片几乎从头到尾展现了他四处斡旋和逃亡的动作线:以一敌众的打斗,疑虑重重的闪躲,锲而不舍的追寻……他身上永远带着伤,明明是窃贼,却悲壮得像个英雄。
这可能是你从来没见过的胡歌,他的表演不动声色,几乎看不出什么表情,情绪传达已经准确到位。
桂纶镁刚出场就是一袭红裙,精悍短发,像个天真的小女孩,也像看不透的蛇蝎女人。
她还与胡歌、黄觉分别承担了一场大尺度情欲戏份。
桂纶镁的状态很放松,举重若轻。
廖凡再次饰演警察,轻车熟路,戏份相对有限。
万茜、奇道、黄觉、张奕聪都可圈可点,但最像道上大哥的还是片中一闪而过的陈永忠,也就是毕赣的那位小姑夫。
这部电影里无论主角配角都被导演要求用武汉话出演,主演们各自都下了不少功夫。
在戛纳看《南方车站》比较痛苦的一个感受是,电影节官方字幕只有法语英语,没有中文,好不容易等到中国竞赛片却发现一句都听不懂,也是有点无奈。
方言成功为电影又添一层间离效果,对氛围和角色塑造有益。
《南方车站》所有主演演技都是在线的。
不过总体说来,这还是一部导演风格强于一切的电影。
近日,刁亦男导演的新片《南方车站的聚会》登陆院线。
影片的上映带来了分裂的评价,有人极为欣赏电影独特的视听风格,但也有人批评它只是一种风格操练,而缺乏真正的人物与内核。
而这种形式的转向,其实不只在刁亦男身上,某种程度上,在他所属的第六代导演群体中,成为一种普遍的尝试与探索。
第六代导演成名于上世纪90年代,关于这个群体,争议和讨论一直非常热烈,每当有新片出现,网络上必然掀起口碑的撕裂和话语的纠纷,由此可见,第六代导演的创作力和影响力是具有持续性的。
近几年,他们不但纷纷在国际电影节有所斩获,也获得了一定的票房肯定。
其中,《江湖儿女》《地久天长》《风中有朵雨做的云》等影片都可谓是一个个舆论和话题的操练场。
《南方车站的聚会》剧照。
在一般的分类中,刁亦男被归为“第六代”导演的范畴,但与他的同辈人张元、王小帅、娄烨、贾樟柯等人不同,刁亦男不是电影学院系统出身。
中央戏剧学院毕业后,他先是做先锋话剧,然后以编剧身份进入电影业,直至新千年后才开始拍摄电影。
刁亦男入行的最初两部作品并没有获得公映,成为了所谓的“独立电影”。
这类电影在2000年前后独具文化意义,用影像开启了中国人对自身处境的另一种书写,人们普遍认为这里面包含着一种对社会的态度。
撰文|余雅琴01第六代导演共同营造了中国黑色电影风格在很长一段时间,刁亦男都被认为是一位迷恋“黑色电影”的导演,仅有的四部导演作品(《制服》《夜车》《白日焰火》《南方车站的聚会》)都在试图构建一套中国黑色电影叙事和风格。
因此,刁亦男的作品的确也越发显示出他对黑色电影风格的掌控力。
但是,如果仔细考察,黑色电影的风格实际上在第六代导演中普遍存在:《东宫西宫》里主人公游走在一个边缘地带,不得不与代表权力的警察纠缠,讲述自己的欲望故事;《小武》里的主人公是个善良的小偷,他被曾经的好哥们嫌弃,被心爱的风尘女子辜负,被自己的父母背弃,最终被打压得尊严扫地;《苏州河》则是一个背叛爱情的边缘人物如何找回所爱的故事,为了钱,男主人公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他只能在“美人鱼”的传说中自我麻醉。
黑色电影(Film noir)的来源很早,可以追溯到1940年代的好莱坞电影,当人们厌倦了某种主流的善恶分明,这种主题晦暗的电影就流行开来。
这类电影的主人公总是受到官方与犯罪集团的两面夹击,游走在法律和道德的边缘。
我们同情主人公的遭遇,却又很难说他是清白无辜的,因为所有的暴力和危险往往因为贪婪和性欲,这是人性的恶。
但与此同时,黑色电影往往还蕴含着这样一种叙事逻辑,主人公作恶并非生性邪恶,他是被各种势力所裹挟,是被命运推动,更是被社会环境影响的。
每一个悲剧都是必然的偶然,因此,这使黑色电影就具有了更深刻的社会性和哲学性。
《南方车站的聚会》剧照。
在刁亦男的电影里,他将对人性的绝望不断地演绎,在犯罪和欲望的故事里,人的挣扎显得卑微和可笑。
他的故事里的人物总想用变幻身份的方式来摆脱困境,结果总有无形之手导演更大的悲剧。
《南方车站的聚会》也是如此,电影的故事非常简单,以胡歌饰演的周泽农刚出狱就因为帮派斗争卷进杀警案件之中,由此展开了一场没有开始就结束的逃亡。
电影不断使用闪回,将事情的真相一点点从迷雾中拨开。
电影的片名就有些绕口,颇有一种诗意,英文片名“The wild goose lake(野鹅湖)”则给人荒凉感,这都与这部电影营造的氛围很契合。
刁亦男显然具有很好的文学修养,在一些访谈里他也不避讳谈及钱德勒或波拉尼奥对自己的影响。
因此,我们可以这么判断,在刁亦男语焉不详的叙事下面有个文学的底色。
因此,刁亦男所拍摄的那些悬疑故事并非以推理见长,而是胜在营造黑色氛围。
英文片名“The wild goose lake(野鹅湖)”可以说,作者在这部电影里展现了对人性的失望,与一般的黑帮片不同,这部电影里的义气和人性异常稀薄,电影围绕着一个个背叛和“举报”,所有人物的命运都处在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生物链中,不由自己掌握。
为了警方悬赏的30万,各方势力被卷进不可知的命运,周泽农的亲朋和敌人为了得到这些钱不惜营造谎言和阴谋,却也付出了各自的代价。
事实上,周泽农没有真正的“逃亡”,他的命运是既定的,就是走向死亡。
他只是希望死得值一点,用假举报换得这些钱作为妻子的安慰(尽管以自己信任的女人刘爱爱出卖为代价)。
最终,周泽农死在警察枪下,妻子从刘爱爱那里分到了钱,但警察目睹了这一切,阴谋终将败露。
性与暴力似乎是刁亦男电影的一个主要的母题,他电影的戏剧性也由此展开,吸引力法则也是靠此建立。
刁亦男的电影提出了这样一个难题:中国人如何处理欲望和现实的关系,如果说,日常生活中人会选择压抑自我,那在极端环境下,个体又会如何选择?
因此我们得以观看中国院线空间里最大限度的暴力场景:飞车削首,雨伞杀人,献血淋漓,杀伐果断。
《南方车站的聚会》似乎得到某些古龙武侠小说的气韵,侠义却荡然无存,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
02中国艺术电影中奇观化和表意符号有其合理性一直以来,批评家就质疑中国艺术电影导演刻意将中国社会景观化,如果说张艺谋一代是将民俗景观化,贾樟柯一代则是将现实景观化。
贾樟柯在自己的最近剧情片《江湖儿女》里也植入了不少类似的元素,只不过作为符号大师,他将这些所谓的奇观都进行了有效的意义转换。
当贾樟柯用超现实的手法表现了UFO的将临,主人公还浑然不觉外部世界已经改天换地,这种直接的隐喻很容易让观众找到现实对应。
至于电影里的坟头蹦迪、江湖卖艺等令人啼笑皆非的片段,贾樟柯以“江湖”为名将其合理化。
电影中的“江湖”最后消失在公共摄像头之中,所谓奇观也为之消解。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剧照。
娄烨的《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对中国奇观的展示逻辑与《南方车站的聚会》相似,都以改革开放城市化问题矛盾集中的城中村作为关注对象。
不同的是,娄烨以城中村问题讲痴男怨女,他是将情感里的纠葛进行了奇观化的展示。
以两代人的多角恋作为主线,展示了金钱的贪婪如何异化人性,演绎了一场变革时代的悲歌。
而刁亦男的趣味显然不在于爱情的痴缠,他就是以城中村的空间作为自己电影的发生场域,在这个奇幻空间里发生的残酷事件似乎也与大的环境密不可分。
所以,我们很难区分电影所呈现的究竟是奇观还是现实。
而王小帅近期的《地久天长》是一部试图书写中国人与时代的主题宏大的作品,电影讲述时代和家庭的关系:计划生育导致的三口之家组成了一种三角形结构,一旦置于绝对位置的儿子缺失之后,这个家庭结构也随之倒塌。
家国的隐喻在王小帅新片里体现得很明显,他也同样使用了大量的表意符号,比如巨大的毛泽东塑像以及代表着时代精神堕落的筒子楼里的“按摩”广告牌……在网络上,也有人批评《南方车站的聚会》将中国奇观进行了集中性的展示,过于堆砌和刻意。
大部分的观众恐怕也会产生如此的观感,电影除了对暴力和情色的直接展现,还有大量对魔幻中国的再现。
电影以周泽农的行动作为电影的主线,不惜牺牲故事主线展现奇观。
《南方车站的聚会》剧照。
导演的叙事是游移的,设置了大量的闲笔,用心而细致地将故事的发生地——武汉郊区某城中村的社会进行了细致的展现。
因此,我们不难在电影文本中寻找各种隐喻,周泽农东躲西藏的郊区发生的各种奇观,可以被看做是个奇幻缩影: 一群警察追捕周泽农进了一个动物园,深夜里,只能看见一双双诡异动物的眼睛;周泽农和陪泳女刘爱爱逃进“美女蛇”表演区,人头蛇身美女唱起了《美丽的梭罗河》,多棱镜将这两个人变成无数个人;还有那些在城乡接合部跳广场舞的人,有一些竟然是穿着发光鞋的警察扮演的…… 可以这么说,这部电影所呈现的世界有点像个中国奇观主题乐园,观众跟随着主人公的步伐进入其中,游走并且观看,俯身其中,参与人物的命运走向。
这些看似庸俗的中国奇观正是周泽农所不理解的新世界的一部分,周泽农是一个刑满释放人员,他被社会隔绝,世界变化太快,他最终的迷失和困惑具有很强的隐喻性。
周泽农虽然是电影的主角,但是电影关心的并不仅仅是他的命运,而是借由他的眼睛观看的那个外部世界,那是一个危险而刺激的世界,是一个充满暴力和背叛的世界,这个世界里不是没有暖色,而是太稀薄,最终将所有人吞噬。
03创作焦虑带来了第六代整体上的形式迷狂如果说,第五代导演的共同母题是思考民族和国家,第六代则普遍表达个人遭遇和私人情感。
刁亦男的电影不是没有社会思考,而是藏得更深。
用他的话说“风格是抵抗所有庸常和腐败的武器”。
前文提及,刁亦男的作品里有一种更浓烈的文学性。
文学不是故事,刁亦男往往不追求讲述一个严丝合缝的故事。
他喜欢留白,喜欢营造某种氛围。
《南方车站的聚会》不是孤例,对形式的探索,则是近年来中国艺术电影作者的一种普遍转向。
甚至可以这么说,一种对形式的焦虑正在中国艺术电影的生态中弥散。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电影被认为是叙事的艺术,我们对一部电影的判断往往基于文本。
事实上,电影作为一门独立艺术的元素,其视听语言的表意作用往往被观众忽略。
树立风格是当下艺术电影创作者所必须面对的课题。
如果说,目前一部分导演沉迷在对中国社会新闻的拼贴和乱炖,另外一批导演则走上了探求形式美感的道路。
《南方车站的聚会》绝对是一部具有高度形式感的电影,其中的片段几乎可以无缝移植到美术馆。
刁亦男显然对影像艺术进行了借鉴和挪用,电影中的人物被笼罩在霓虹灯的照耀下,诡异而失真;而一些幅静帧的留白,则让电影多了一些刻意的停顿……尽管艺术片导演有着丰富的素材库,但是当“穷山恶水黑社会,警察妓女长镜头”的叙事被一再演绎,电影究竟还能表达些什么?
形式主义和“迷影”倾向,是当下艺术电影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特点;形式和内容之争,是艺术创作的一个老生常谈的问题。
一定的形式,需要相应的内容去承载。
当题材上的探索和挖掘受到种种限制的时候,电影人转而向形式的突破,似乎是顺理成章的转向。
《南方车站的聚会》剧照。
《南方车站的聚会》也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
电影尽管安排了数个角色,但几乎每个角色都是功能性的人物,很难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甚至可以这么说,电影真正的主角可谓是强烈风格的视听,这就是一部强视听而弱情节的电影。
此外,我们如何理解电影里一些不合理的艺术创作呢?
比如为什么连摩托盗贼都有多把手枪,敢于暴力袭警;为什么周泽农想让自己的直接关系人妻子举报自己,不怕警察怀疑;为什么陪泳女这种见不得光的职业可以在一个无人看管的野湖边大量存在……我理解这是导演对社会新闻的一次再演绎,但这种密度和夸张,多少影响了观众的真实经验和电影产生更有效的互文和对话。
一部好的电影固然可以提供一个非常丰富的可以被各种解读的空间,但是其文本本身就应该具有一个相对完整的意义。
形式和内容的断裂是这部电影一个无法忽视的缺陷。
不管视听风格多么华丽或者如何调动起观众的情绪,依然无法弥补剧情上的漏洞。
而它最终发展为一个空洞的形式主义行动,无法做到和内容、人文精神相匹配。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剧照。
娄烨的《风中有朵雨做的云》的问题也是如此,当娄烨以一种类型化电影的方式讲述故事的时候,作为一个以解谜为核心的犯罪电影,故事本身的狗血和不合理没有让观众很好地参与到解谜的过程(电影悬念塑造得太潦草);而过度密集和跳跃的剧情也没有给予观众(尤其是不熟悉娄烨作品的观众)提供足够的想象空间。
这样一个几乎被巧合堆砌的叙事中,故事是闭合的,将观众本能够延伸的部分阻挡了下来,于是,我们只能通过电影之外的知识去强化我们对电影的理解。
而这理解的层次是否足够丰富就决定了我们是否会认同这部电影。
当然,我们也不难发现这批导演突破了中国的主流院线空间,他们试图开创一种新的电影语言,一种新的观看方式,要来对抗僵化和专治的主流审美。
因此,观看《南方车站的聚会》是需要门槛和理解力的,也需要把这样一部电影放进整个文化环境去考察。
本文为独家原创内容。
作者:余雅琴;编辑:走走;校对:薛京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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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格化强烈的犯罪题材,在中国电影里真的不多见。剧情上的简陋实在撑不起这么久的片长,但的确有很多吸引眼球的地方,特别是整部电影的摄影,搭配着随处可见的霓虹,那种粗粝感很带劲。
一部足够迷人且值得再次品味的电影。它的魅力一方面在于题材与故事的野蛮生猛与尺度突破;另一方面在于结构与视听语言的趣味与幽默融合:盗贼与警察的分区划分与摩托车追逐戏份在电影中形成巧妙互文。当然,如果仔细品味的话,还能从中收获不少迷影的彩蛋:居民楼追逐中影子远去的情节,华丽楼盘宣传的海报背景,相得益彰的配乐,以及诸多黑色幽默的呈现。最后,得益于所有演员的精湛演出,让观众品味了一个独特的底层人民生活状态……绝对的一出好戏!
超级棒!有点激动 这是一部继承日本新浪潮的作品。我觉得刁亦男把他自己的黑色电影做得越来越好了。最精彩的是新千年国内县城的夜间光芒(霓虹 发光玩具鞋子 卤素灯日光灯综合而成的夜景图)搭配上一种极其隐晦的运镜以及(导演提到)中国乐器和京剧鼓点的推动已经开始走向了一种独特的中国黑色类型。尤其剧情的压抑和暗线处理把存在推到感知之前以动作制造意义(导演语)激动/从东北转镇南方也非常成功。一开始我看到胡歌觉得非常出戏尤其是他那张正气的脸但慢慢发现这有种非常独特的气质 就是那种黑色电影-法日新浪潮主角的脸 恶棍但你没法不爱
好看的出来打架
只要有一息尚存,吃面就得加辣添醋。雨夜里平地一声枪响,脸都没露的警察应声倒地,末路狂奔的胡歌长着一张张鲁一的脸。还没为无辜逝者默哀三分钟,就盘算着拿余生换30万弥补妻儿,小混混做的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车站外河塘边城中村里,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有人图财有人索命,留给9号球员的时间不多了,还剩最后一发子弹不足以撑到加时赛。刁导花式模仿秀,唬得住别人骗不了我,在又一场大型刻奇中拥抱凛冬。
虽然剧情是看懂了,很简单,场景、服装、演员的演技都没的说,但是看的时候总感觉不太吸引人。我也不太懂,可能是我的欣赏水平还没达到吧。在电影里面看到了很真实的我记忆中的农村场景,还有刘爱爱拿的那种会发光的灯,也是小时候看到过的,但是感觉有点刻意,不觉得这是个真实的场景。电影中动物园里动物的眼睛、男女主在高楼大厦的宣传画中走过、人物动作用影子来显示还有用雨伞杀人都设置得很好,但是整个电影看下来有点太平淡了。我对男主要面临的危险没有太多的恐惧,没办法融入进去,从始至终都只觉得这是一场虚假的表演。虽然表演没得挑。
我真的已经看够这种题材了,刁亦男在风格上的尝试甚至有些做作了,这些西南乡镇景观、血浆和暴力、动物园和马戏团、开玩笑一样的板鼔配乐(真的很出戏啊...)都服务于什么样的内核了?整个电影像是橱窗里昂贵的装饰艺术,结尾谜一样的人物动机让人放弃解读.... 戛纳居然还在吃这一套
视听语言是极其出色的,可以看出导演是个学院派,充斥着对德国30年代的犯罪电影、好莱坞50年代黑色电影、台湾80年代的新武侠电影、日本新浪潮甚至舞台剧、CULT片等类型风格的依样画葫芦,但是电影不仅仅是视听语言,胡歌和桂纶镁的表现很木,还不如客串的万茜灵动,桂纶镁总是半张着嘴垂着眼睛安无目的地走,浑似copy安东尼奥尼镜头下的女人,胡歌你演的可是个杀人狂魔啊,即使性格内向也不意味着一点戾气都没有啊,剧本明明可以处理地更有意思点,却不得不为形式让步,滑向了味同嚼蜡的平淡。
黑色电影可以说是好莱坞人工性最强的电影类型,用侦探小说和漫画的笔触速写二战前后的罪恶世界,用景观置换了空间,但它毕竟是好莱坞制片体系内的产物,极强的意匠心思还是为了叙事和社会指涉服务,罪犯与蛇蝎美女的原型也可以在二战前后的美国社会中找到依托。如果剥离了这层类型电影的传统,用艺术电影的常规偷换了罪案题材的趣味性,那它作为黑色电影就徒剩下装置的人工性,成为了观念的粗陋展陈,演员也成为提线木偶。如果说刁亦男的前作《白日焰火》尚且能在肃杀冷酷的东北适得其所,这个发生在武汉的故事就让人觉得隔膜和做作得多。和毕赣的《地球最后的夜晚》一样,用一套熟练的欧洲系艺术电影语言操演着陈词滥调的电影观念,有意无意讨好欧洲口味的心思昭然若揭。
这是看了一场讲故事版的地球最后的夜晚???
作为造梦者因为炫技而使做梦人频频出戏,就很难算是成功。
这片子真心很戛纳,而且几乎是戛纳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主配角色演技要求都极高,刻意模糊的具体背景,一件并不复杂的犯罪事件。全程激烈冲突的爆发点屈指可数。这种片子桂纶镁演是常规操作,但胡歌把自己的大屏幕处女作交给这部片子我是没看懂。他还是适合去演李逍遥、景天、明台、梅长苏这样的聪明人,而不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中流氓。这类片子叫好并不奇怪,但还比较叫座就有点突破常规认识了。只能说要么是胡歌的招牌太亮亦或国内观众的口味真的变了。最后补一句,这整个案子真的很莫名其妙。
中国当代题材艺术片的表达空间基本仅限于迷迷影、做做纯风格演练。在这个范畴里刁亦男做得还不错
怎么说呢,这电影,就像过去五年来所有我喜欢的华语电影的缺点都集合在一起组成了一部电影,想骂的时候又不知道该骂什么,总觉得是在打自己的脸。
刁亦男拍的并非是这个故事,而是他们所处的这种当代中国城市空间里的绝望与抽象。他以几乎完美和充满压迫感的影像,提炼了出了现实生活中抽象的那部分体验,那些用光在现实感的来源下,营造出一种彩色表现主义乃至「彩色黑白片」美学,打造出了人物心理感受下的超现实主义的当代中国图景,演员在他的电影里是传达这种体验的工具,人物没有过去,城市也没有历史,这种模糊化同样也是一种普遍性。这当然太黑色电影了。
人物与环境的关系在这部作品里变得极为重要,人物并不是扁平,而是人物被环境融化(戏剧脸谱化)了。尤其在满墙的报纸和新闻图片里,与剧情无关的旧新闻挟持了男主角的痛苦。我们不得不考虑艺术家有限的表达空间,从而肯定这部电影在强化个体和时代的关系上走出了一条新路,更或许男主角和女主角走走停停,背后或许有贾樟柯的影子的,而美丽的梭罗河又是一腔内在的姜文(黄秋生弹唱)情怀。当时代的列车在头顶上呼啸走过,桂纶镁、胡歌、你、我或者谁的“呻吟”和“呢喃”便都听不清了……
一部超大型的中国边缘社会的现代装置艺术。刁亦男调动最高级的卡司,最高级的视听语言,结合自己所钟爱的黑色电影类型,完成了一次任性的、光怪陆离的天才创作。
最后的字幕是用来过审的吧。。。两个女人怀里揣着钱,互相搀扶一路走下去才是最好的结局厚
是多久没看过这么胶片感的新片了。而且对于国片的话这么点到即止的配乐都是要表扬的。多年后肯定有人会考古一下究竟有多少煞笔过审总结字幕让经典止步……这字幕就像是烟盒上的“吸烟有害健康”,破坏了某种整体设计美感(如果你是一个烟标收藏爱好者的话)。
#72nd Cannes# 延续了《白日焰火》中对黑色电影的探讨(又是一个看似传统实则反向的黑色电影故事,对传统的femme fatale形象与功能的改写),不过格局要庞大许多,尺度惊人,很多地方嘲讽感极强。桂纶镁“再次”扮演了一个外表冷漠而心理戏丰富的角色,完成度甚至好于《白日焰火》。对野鹅塘地区空间的设计,极为风格化的对表现主义混合色光运用绝对堪称世界级水准。动作设计和分镜上比较特殊(反套路),显得比较生硬,不过竟然也达成了某种风格化的效果,一些暴力场景很亮。剧作也真的并不太按类型套路来,在剧情上还是有一些不太容易理解的地方,无论是双闪回还是警方布控那场新闻联播戏的写法都可商榷。正是戛纳体系中具有强烈作者风格和暴力场景的类型片。